第100節(jié)
我仔細回想了半晌,實在是想不起我什么時候認識個一個姓譚名莫的修羅,便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見過他,也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是嗎?”譚蓁絲毫不掩面上失望,她看向我,再次不死心地問道,“你真的沒看到過、也沒聽到過?” “莫非你哥哥是昆侖虛弟子?”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來,“那倒是有可能聽說過我?!碑吘巩敃r、咳,我也算是在昆侖虛出過一次名,那什么譚莫若是在昆侖虛拜師學藝,倒的確有可能聽說過我。 譚蓁就失落地搖了搖頭,“沒有,我哥哥他不曾拜過師?!彼瓷先ヒ埠臀乙粯右苫蟛唤?,“按理說他和你應該并不認識才對,真是奇怪……” “不認識聽碧,難道就不能認識其他和聽碧交好的人嗎?”沉新打斷了譚蓁的喃喃自語,“好了,這件事以后再說,現(xiàn)在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彼锨耙徊剑案嬖V我,你的來意是什么?不然,”他微微一笑,“我怎么知道你說蘇晉就快來了的話是真是假?” 我覺得他這話問得好生奇怪:“這有什么可作假的?他跟洛玄就算斗得再厲害,也總會有分出勝負的時候,你在這里也有些時候了,他這時候回來也說得通啊?!?/br> “怎么沒有?”他施施然一笑,“這理由可多了去了,萬一她還記恨著我,想支開了我對你動手,豈不就是一個絕佳的借口?” 這……我倒是沒有想過。 想起譚蓁之前面對沉新時那幾欲生啖其rou的恨意,我就有些不能相信她會這么輕易地放下她的血海深仇,只是她先前進來時也的確是因為在外面看到了蘇晉和洛玄纏斗,沒看到沉新時開口先問的也是我的安危,說她要對付我……這也說不定,血海深仇與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孰輕孰重簡直是一目了然的。 想到這里,我就有些不確定譚蓁話里的真假了。 不是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血海深仇難消,蘇晉僅僅傷了沉新,我就恨不得他去死,更別說滅族之仇了。 “我沒有騙你們,也不會對神仙meimei動手?!弊T蓁冷冷道,“我來此處是因為記掛神仙meimei安危,怕有人對她不利。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愿意留在這里等蘇公子回來,那就等吧?!?/br> “不必等了?!?/br> ☆、第145章 天陰 譚蓁話音剛落,一個淡漠如水的聲音就自院外傳了過來。 那聲音幾分沉靜、幾分淡漠,像是一潭死水,卻如驚雷一般在我耳邊炸開。 幾乎是在同時,沉新一把拉過我,上前幾步擋在了我身前。 院外狂風驟起,葉聲颯颯,幾扇大門被吹得哐當作響,在逐漸逼近的腳步聲中,沉新蓄勢待發(fā)地繃緊了背,垂在身側(cè)的手也緩緩握緊,手心中劍光一閃。 就在他手中的滄海劍即將現(xiàn)形時,砰的一聲巨響,院門大開,一個黑色的身影撞翻了半扇門,連門帶人地一塊重重摔倒在地,帶起一片塵土飛揚。 洛玄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下,讓本就浸滿血色的衣袍沾染了一堆塵土,地上更是滑出了幾道刺目的血痕。 長冥打著旋深深插/入后方的墻中,繚繞著濃稠的戾氣發(fā)出陣陣顫音。 我原本正瞇了眼伸手擋住這一室飛起的塵埃,卻不想在偏過頭后竟看見了這般情景,當即就睜大了眼,心神大震。 洛玄?! 他居然被蘇晉打得這么慘?蘇晉他竟是這般厲害?! “洛玄!”沉新也是臉色一變,一個箭步?jīng)_到洛玄身旁,半跪下身欲扶起洛玄,只是他的手剛碰到洛玄,就像是觸到了什么似地縮了回去。 “沉新!”見勢不好,我連忙上前,緊張道,“你怎么了?”我邊說邊伸出手,想扶他一把。 “別碰我!”沉新低喝一聲,側(cè)身避開了我,“也別碰洛玄,不要碰任何東西!” “沉新?”我一僵,手停在半空,收也不是,扶也不是,見他半蹲著沉默不語,面色陰沉,更是焦急不安起來,“你怎么了!” “公主可別錯怪了神君,神君不讓你觸碰他二人,那也是為了公主著想?!卑殡S著濃烈的殺氣和血腥味,蘇晉緩步而來。 他背對著月輝,立于皓月之下,面如冠玉的臉上是如沐春風的笑容,可他的眼底卻猶如萬年極寒之地一樣冰寒無比,不見半點笑意。 他輕飄飄地看向仍半跪在地上的沉新:“神君……久候。” 沉新扶起洛玄,伸手點了他肩上胸前三處大xue給他止血,而后緩緩抬起頭看向蘇晉。 “蘇晉,”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開口,目光如刃,“你好啊。” 我心一顫。 他的眼神凌厲,充滿了洶涌翻滾的怒意,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這么憤怒的眼神,也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如此咬牙切齒的聲音,就算明知這怒氣和咬牙切齒不是沖著我來的,我也還是膽顫了一下。 他生氣了,而且氣得很重! 蘇晉到底做了什么,讓他氣成這樣?若僅僅是重傷洛玄,他絕對不會生這么大氣,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沉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我看了一眼蘇晉就轉(zhuǎn)過了頭,現(xiàn)在沉新明顯一副中了暗算的模樣,我擔心還來不及,自然也管不著他會不會偷襲了。 “你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我不能碰你?”我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發(fā)生什么事了?” 沉新閉了下眼,平復了一下呼吸:“我沒事,你先起來,退到我身后去?!?/br> “沉新!” “我說了退后!別碰我!” “你到底怎么了?!”見他一直避而不答,我的火氣也上來了,焦急憂慮夾雜在一起混合成了心底的一股無名怒火,越燒越旺,“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有什么不好說的!和我解釋一下很難嗎?!你非要讓我一直這么擔心嗎!” “我——” “——神君這是中了玄女煉制的天陰蠱。”就在我氣得想要不要干脆豁出去伸手碰他時,蘇晉在我身后笑著開口了,“公主可知,這是什么毒?” 我霍然轉(zhuǎn)頭看向他。 “天陰蠱?”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不詳之感,“玄女?”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他頷首而笑:“不錯,天陰蠱。此蠱取自天陰,自是陰冷寒毒無比,比這世上的任何一樣東西都要陰寒,就連北海的萬年玄冰,怕是也難以望其項背。一旦入體……”他嘴角微勾,神情莫測,“天陰蠱與尋常蠱毒不同,與那些凡人的蟲蠱更是大相庭徑。它非蟲非獸,乃五行化生,一旦入體,并不會對宿主產(chǎn)生什么影響,若是宿主不知此蠱特性,怕是一生也不會知道自己中了蠱的。只可惜……” 他緩緩頓住,不說話了。 “只可惜什么?”我急了,也顧不上計較他這話到底是真是假了,更何況一旦什么東西和那瑤臺玄女扯上,準沒好事。“你倒是說?。 ?/br> 蘇晉卻越過我看向了沉新,笑著道:“此蠱由瑤臺玄女煉化而成,我就算再怎么博聞強識,想是也比不上沉新神君對其所知的。公主既然這么想知道,何不向神君一問?神君既然能置洛將軍不顧而來見你,想必你在他心中一定重要無比,不過短短幾句話,怎么就不能講了?” “只可惜我體內(nèi)有魂追,”沉新冷笑一聲,他將昏迷不醒的洛玄放在一旁,捂著胸口蹲坐在一邊?!疤礻幮M雖然陰寒,卻并無毒,但那只是針對常人而言的。那女人在煉蠱時將魂追加進去一同煉制了八八六十四天,把那兩樣東西煉成了雙蠱,一旦相逢,便會在體內(nèi)肆虐,天陰蠱寒毒也會發(fā)作,到時——” “——到時,神君所承之痛就不是萬蟲噬心這四個字可以描述的了?!碧K晉笑著接過了他的話。 沉新就譏諷一笑:“你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嘛?還謙虛什么?!?/br> “并非是我故作謙遜,”蘇晉道,“實在是這蠱毒乃我平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我得知此事時當真是驚訝無比,以至于將玄女的每一句話都記在了心里。當然,我也不敢不記,要是萬一記錯了,或是忘了哪一個忌諱,沒有驅(qū)使成,反被它反噬了,可就壞了?!?/br> 他頓了頓,輕飄飄瞥了我一眼,輕笑著繼續(xù)道:“且……此蠱性情不定,有時發(fā)作,有時不發(fā)作。中了它的人,便會時時刻刻沉浸在恐懼之中,因為他不知道它何時會發(fā)作,何時會讓他感受到那生不如死的痛苦,而且他不會死,他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油盡燈枯。” 油盡燈枯?! “我不信?!蔽伊⒖袒仡^看向沉新,“他說的都不是真的,是不是?”我緊緊盯著他,強撐著扯出一個笑容來,“這世間哪有那么霸道的蠱毒,若真有,早全部拿出去對付魔族了,何必費盡心力造一條天路出來?” 沉新看著我,沒說話。 他眼中含了太多東西,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他說的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心中那股不好之感愈來愈烈,到最后幾乎是在軟著聲音懇求他了,“沉新,你告訴我……” 沉新沉默地看了我半晌,終于嘴角一牽,似認命般閉了閉眼:“是真的?!?/br> 我的一顆心頓時猛地沉了下去,像被浸了滿滿的一盆冰水一樣,冰得我透徹心扉。 蘇晉在我身后徐徐而笑:“公主這下可是信了?” 我木然回頭,只見他立在皓月之下,笑得翩然:“天陰蠱毒,輪回不滅,死生亦不滅,它無藥可解,唯麒麟血可化解其一二毒性,卻也是杯水車薪,獨木難支。中了此蠱之人,除非祈求上天憐憫,別的,再無它法。” 說著,他又裝模作樣地蹙起了眉:“這世上竟有如此霸道難解的蠱毒,若非玄女親口告知,我也是不敢相信,看來,這世上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br> 寒夜清冷,他逆向月輝而立,月輝灑了他一身,使他整個人都泛起了一層朦朧的光暈,他笑容可掬,面龐白凈,言笑晏晏,若非他整個右肩都幾乎被血浸染了,這樣光景下的他幾乎飄然若仙。 我看著他黑發(fā)飛揚,聽著他自右手處不斷落下血珠的滴滴答答聲,非但一顆心從頭冰到尾,就連五臟六腑都被一同冰住了。 我現(xiàn)在相信他說的話了,他的確不是天宮太子懷逐,但凡為神為仙,都不會有這種令人膽寒的攝人心魄之力,也不會用如此陰毒的法子來對付他人。 他是妖怪,亦或是魔,但絕不會是神仙。 “對了,還有一事。”見我冷冷地盯著他,像是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蘇晉恍若未見般繼續(xù)笑著道,“公主可否好奇神君為何要避開你,不讓你靠近?畢竟公主體內(nèi)可沒有魂追,就算中了天陰蠱,也不會發(fā)作,按理說……是不需要回避的?!?/br> 我沒有出聲。 他的笑容就更深了點,看來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反應:“只因這天陰蠱與神女哨同出一脈,俱是瑤臺玄女煉化而成。天陰蠱、魂追、神女哨之間三者相輔相成,這三者中的任何一樣東西單獨拎出來都不會致命,但若是碰到一塊……”他笑了笑,許是見我臉色不好,很是從善如流地隱去了接下來的一句話,“天陰蠱于人無害,但它卻有一個特性,那就是一旦它入了新宿主的體內(nèi),在一炷香之內(nèi)就會非?;钴S,只要有人在這期間觸碰宿主,它就會飛快地轉(zhuǎn)移到那人身上,直到一炷香后無人觸碰,再度睡去。方才,我就是將這蠱種在了洛將軍身上,才順利使它進入了神君體內(nèi),讓神君著了我的道。公主這下可明白神君的良苦用心了?” 他說什么? 一炷香?碰觸?轉(zhuǎn)移? 在我反應過來蘇晉說了什么后,我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沉新:“他說的是真的?” 他悶哼了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若信我,就聽我的話,你若敢信他……” “可是為什么!”我急急道,“我身上又沒有魂追,讓它在我體內(nèi)總好過讓你承受錐心之痛吧!” 他低笑一聲,支了手撩起額前碎發(fā),帶著幾分無奈地笑看著我:“你也經(jīng)歷過神女哨的痛苦,你覺得能煉化出神女哨的人,會煉制這么一個如同雞肋的東西嗎?” 我一噎,登時有些無話可說,但還是繃著張臉地盯著他。 碎發(fā)從沉新手中枝棱滑下,蓋住了他一大半的手背,傷口處纏繞的布條花紋在其中若隱若現(xiàn),不待我想出什么話來反駁他,他就搶先道:“總之,這絕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別隨意亂來。” “可她這是要把你給逼死!”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音,原本被冰封住的心開始融化,一股對于那瑤臺玄女的仇恨之火在我心底蔓延開來,“你會死的!” 到底是什么樣的娘親,竟恨自己的孩子恨到了這個地步?給了兩個致命東西還不算,還要再給一個,她這是要把沉新給逼死?。?/br> “我不會死的。”沉新闔目,語氣沉穩(wěn),“她想我死想了幾萬年了,我都沒死成,這次我也一樣不會死?!?/br> 我怒極反笑:“我拿什么相信你?好,你有你的想法,但我有我的堅持,你可以繼續(xù)不讓我碰,我也可以繼續(xù)堅持要碰你。我又不是什么多病多災的嬌小姐,你讓我碰一下怎么了?” 我說著就伸手要去抓他的手腕,想著不管他怎么抵抗都絕不放手,可還沒等我碰到他一片衣角,我的手卻被他緊緊抓住了。 “你……”我呆呆地看著他,一時被這發(fā)展弄得愣住了。 半天,我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話來:“你想通了?” “想通你個頭?!彼罩业氖?,懶洋洋地笑了,“蘇公子,多謝你的多嘴多舌。” 他高聲道,嘴角掛著輕快的笑意:“一炷香已過?!?/br> ☆、第146章 夜談 我被他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一炷香已過,那就代表天陰蠱在他體內(nèi)種下了,無法轉(zhuǎn)移也無法壓制,更沒辦法解開!他居然還這么高興?還對蘇晉一臉挑釁?! 他是腦子壞了還是瘋了?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這么個不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