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

    抬頭看到兩把東西朝自己甩來，他伸手握住，粗略一數(shù)，大約有個兩三千。

    “這……”

    “壓歲錢，小姐賞你的?！毙舆b替她回答。

    “大過年的，你不家去走親戚么？”明霜看了看漏壺，“這才辰時呢，那么早？”

    除夕春節(jié)這幾日府上是輪班，明家門戶開明，也特準(zhǔn)下人回親友家里吃年茶。

    “屬下正是來向小姐告假的?！彼麖澭饕?，“今日有舊友造訪，屬下會出府半日?！?/br>
    “好啊，你去?！彼f完，又補充道，“趕得及晚上回來守歲么？我打算偷偷攢點羊rou，等老爺夫人睡了，我們在院子里涮著吃?！?/br>
    “嗯……”江城略一琢磨，“我盡量?！?/br>
    聞言杏遙眼前倒亮了一下，“要涮羊rou？真的嗎？那我提早去借鍋子，再從廚房里拿點菜，光吃rou可就太膩了。”怕晚了去廚子不給借，她轉(zhuǎn)身就先到伙房里去了。

    “對了?！币娝哌h(yuǎn)，明霜從袖子里摸出一條劍穗來，“我沒事打絡(luò)子的時候順手給你編的。”

    他看得一怔。

    “我看你劍上沒掛，不知道你要不要……”她帶了些赧然拿手指刮耳根，“不過聽說高手都不喜歡用劍穗的，嫌累贅?！?/br>
    “我……也還好?！彼焓纸舆^來，垂眸系在劍柄上，隨后便拱手謝道：“多謝小姐，若無別的事，屬下就告辭了。”

    “行，你去吧?！?/br>
    明霜歪在椅子上目送他離開，含笑著喃喃自語：“居然收下了，原來不是潔癖啊?！?/br>
    午飯前，沒看到杏遙回來，倒是把明繡給等來了。前一陣朝中的年輕將相爭相上府里說媒提親，又是給她送鐲子又是給她送屏風(fēng)，那場面別提多風(fēng)光。

    從前明錦在的時候她慣來喜歡過去顯擺一下，這會子明錦出嫁了，又不好常去王府，于是便來找明霜閑談聊天，語氣里多有炫耀之意。

    “這玉墜兒是宮里娘娘用的，我那兒都有好幾個了，這個送給jiejie吧?！彼酥P果脯慢悠悠地吃。

    明霜也不同她客氣，使了個眼色命未晚收下，因笑道：“看繡兒滿面春風(fēng)的，想是有中意的人了？”

    明繡把果脯咽下去，冷哼了一聲：“就那些個銀樣镴槍頭，我還瞧不上眼呢。不過是看在爹爹的份兒上勉強收點東西見一面罷了。”

    聽他口氣不小，明霜心生好奇：“喲，我聽說來的都是五六品以上的文武大臣，那不知meimei想嫁的，是怎樣的高門大戶？”

    她把嘴里的果核“呸”在一旁，“哼，高門大戶算什么？她明錦能嫁世子，我絕不能比她嫁得差，王府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明繡仰著頭得意道，“若能進宮里去，那才真正是皇親貴族呢！”

    第30章 【雪初?！?/br>
    起初她以為明繡頂多想同明錦平起平坐，嫁進王府侯門，或是哪位名聲不錯的大將軍，沒料到她竟是打算進宮去，還真小看了她。

    明霜不動聲色地提醒道：“宮里三年一選，meimei運氣不佳，下次選秀可要等兩年多，屆時你就十八了，年紀(jì)可不小啊?！?/br>
    “選秀是一回事，難不成就沒有別的辦法進宮么？”明繡很鄙夷地看她，“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進不進去，還不都憑官家一張嘴說了算?！?/br>
    她不以為意地哼道：“我娘是個姨娘，我是庶出，從出生這兩個字就烙下了，整整十五年了。明錦自小到大耀武揚威，我而今也要讓她看看，庶出的姑娘能比她嫁的還好?！?/br>
    明霜覺得她這人人傻膽大，發(fā)起瘋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來。聽說上回為了攔瑞康王世子的轎子，她愣是沖到街上故作崴了腳，叫苦連天的。別不是也想趁今上車駕出游的時候，故技重施吧？想到此處，她背脊便開始發(fā)涼，忙低頭喝茶，沒再開腔。

    這邊明繡還手舞足蹈的夸夸其談，葉夫人卻打發(fā)人來叫她倆去堂屋準(zhǔn)備用飯。

    “午時都不到，這就吃飯了？”

    丫頭頷首笑道：“二少夫人和大夫人過來了，還有好些女眷，夫人說先吃著茶，大家娘們在一塊兒說會兒話，等飯點了再開席?！?/br>
    一聽說沒有小孩子，明霜就失了一半的興趣。大約是知道她想玩病遁，葉夫人還特地強調(diào)不準(zhǔn)缺席，這下不能輕易搪塞，只得跟著去了。

    *

    雪是在半上午的時候落下的，漫天里細(xì)碎的飄著，京城很快便籠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江城在界身巷一處人家門前抬手輕叩，很快，高恕便給他開了門。

    “大公子辛苦了，蕭公子已在閣內(nèi)等您多時?！?/br>
    他嗯了一聲，低頭往里走。房中有炭火燃著，十分溫暖，火上溫著酒，旁邊架了雞正在烤。爐邊坐有一人，身高背長，魁梧結(jié)實，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翠錦紅袍，年紀(jì)要長他幾歲。

    江城取下斗笠和披風(fēng)，拂去雪花放在一旁。

    見他進屋，那人忙起身讓坐，“可算來了，要見你一面真不容易?！?/br>
    這是三皇子跟前的心腹，名喚蕭問，從前和他一處習(xí)武，情同手足。自打三皇子被遣回封地之后，兩人也就只能在過年時才能小聚一回。

    江城把佩劍放在桌上，撩袍坐下。蕭問提壺給他倒酒，打趣道：“你還真是和從前一樣，到哪兒兵器都不離身的?！碧а鄄唤?jīng)意瞅了瞅，忽然奇怪：“喲，怎么用上劍穗了？我記得你從來不掛這個的?！?/br>
    他隨口敷衍：“也沒什么，就是街上看到了，順手買的?！?/br>
    “做得挺精致啊……”蕭問把酒杯推過去，伸手撩起穗子來細(xì)看，“打哪兒買的？”

    江城顯然不欲和他談?wù)搫λ氲氖?，于是拿話岔開：“三王爺怎么樣？”

    “身子挺好，常惦記著你呢。”說著，他一飲而盡，搖頭嘆道，“王爺知道你跟著嚴(yán)濤，直說可惜了。嚴(yán)濤生性自私，目光狹隘。像你這樣的人，明明能有更好的選擇。”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苯谴鬼跃疲爱?dāng)初在安武坊，只有嚴(yán)濤肯出錢贖我，至少這些年我還得還他這個人情?！?/br>
    “哎，說來說去，只怪陸朝這個小人！”蕭問咬著牙冷哼，“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歷代jian臣，無人能善終。他早就是眾矢之的，只不過是缺那個點火的人罷了，別看現(xiàn)在得意，可朝堂上下哪個不記恨他？你瞧著吧，總有沉不住氣的?！?/br>
    上年年初宮里就傳出今上龍體抱恙的事，眼下陸朝能一手遮天不過是仰仗官家，若圣上仙逝，他沒了靠山，屆時要對付他就易如反掌了。

    兩人對坐互相吃了一陣酒，等身上四肢血液回暖了，江城才問道：“江言這孩子可有給你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