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瀟到時，顧南亭任由她點了一杯酒，只提醒：“這杯就是你今晚的量，自己把握節(jié)奏?！?/br>
    程瀟抬眸看他，言語毫不客氣，“cao心太過容易內(nèi)分泌失調(diào)?！?/br>
    顧南亭看她一眼，眼神里蘊含幾分隱約笑意：“除非今晚結(jié)束時你比我清醒，我就不再管你，在喝酒這件事上。否則，”他示意侍者：“僅這一杯?！?/br>
    侍者躬身應下。

    程瀟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幾秒，移開，執(zhí)杯喝掉三分之一。

    顧南亭無語地笑了笑，和她喝了相同的量。

    要不像是欺負她似的。

    酒吧里光線幽暗，曲聲輕柔，周圍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地分布在各處，輕聲細語。窗外夜色清寒，而她對面坐著的男人，襯衫長褲，貴胄天成。

    她依然是淡漠的樣子，有些意興索然，但即便如此，面孔上外露的明艷妖嬈，還是為她憑添了幾分性感神秘的味道，令人驚艷心動。

    這個夜晚，這寧靜的城市一角，透著的都是讓人懷念的熟悉。

    我忘了很多細節(jié)，包括那一年，你是如何來到我身邊。我努力回憶，卻發(fā)現(xiàn)記憶也都忘記了。我就只好在這里，等時間陳述。因為我不想錯過，和你的過去。

    即便我現(xiàn)在在你眼里，是陌生人。

    顧南亭盯著程瀟，眼神靜而沉。

    程瀟并不回避他的注視，只覺得這個男人摸不透。在喝完半杯時，她開口了：“一般長得漂亮的女人都沒有好人緣。比如我，美得有攻擊性。而我這個人，除了會開飛機和漂亮，渾身上下都是毛病，自私、任性、冷漠、刻薄、尖銳、五毒俱全。所以，和我共事不值得期待，也不會是件愉快的事?！?/br>
    她對自己有如此深刻的認識，顧南亭真的是……無力反駁。

    他看她一眼，“說這些有意思嗎？就算備了案，犯了錯照樣追究。”

    程瀟像是十分受用他透出警告意味的目光，笑了笑，“想到我以后可能要面對一個死板無趣高傲苛刻的老板，好沒憧憬?！?/br>
    他竟然這么不被期待？顧南亭略微惱怒：“如果我要簽的不是你的勞動合同，而是賣身契，你再感嘆人生無望也不晚?！?/br>
    “賣身契？想得美！”程瀟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下：“我再考慮一下?！?/br>
    “矯情！”顧南亭沒端杯，任由她自顧自地喝完剩下的大半杯。

    **********

    程瀟毫無懸念地又醉了，再醒過來時人在顧南亭公寓臥室的大床上。

    顧南亭當時人在書房，聽到動靜走出來：“洗漱吧，早餐馬上送過來了。”

    他這樣若無其事理所當然，程瀟有點不悅，“你怎么不送我回夏至那？或者讓她來接我也行??？別告訴我，你沒她號碼。”

    “就那么點兒量，還嗜酒成性，也好意思對我提要求。沒把你扔在酒吧，是我手下留情?！鳖櫮贤ぷ灶欁缘叵聵?，“記住，以后沒我在，你不許喝酒?！?/br>
    因為剛睡醒，程瀟嗓音微?。骸澳慵炔皇俏依系?，又不是我老板，憑什么對我指手劃腳？”

    憑我是你未來老公——當然，現(xiàn)階段這僅僅是顧南亭的內(nèi)心戲。

    ☆、第13章 天空13

    程瀟不去海航工作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她打給程厚臣那通電話的火藥味，還是蔓延到了肖妃那。程厚臣氣得直咬牙：“她就不能體諒一下我的良苦用心嗎？飛行員是高危職業(yè)，多一重保障有什么不好？難道她不是我親生的，我還會害她？”

    對于突然造訪的前夫，肖妃沒有好臉色：“她是不是你親生我已經(jīng)不敢說了。但我作為她的親媽，不會只想要擺布她?！?/br>
    “我擺布她？”程厚臣恨不得砸東西了，“只有你這個媽是親的，爹是隨便抓的可以了吧！肖妃，我怎么娶了你這么個沒心肝的女人！”

    肖妃冷笑：“前夫先生，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br>
    “我是瘋了才來找你?！背毯癯細獾檬侄荚诙叮骸拔乙詾樵趯Υ畠旱膯栴}上，你不會像曾經(jīng)對我那樣，沒有信任，缺乏理智?！?/br>
    “縱觀整個航空業(yè)，會修飛機的只是他倪湛嗎？有他在，才能確保安全飛行？”肖妃的目光掃過來，凌厲中透出狠勁：“別提曾經(jīng)，我還不會那么恨你。還有，我警告你，不要試圖把我的女兒和倪一心的種扯到一起?！?/br>
    程厚臣知道她的心結(jié)，話趕到這，他試圖解釋：“肖妃，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和倪……”

    “我不想聽?！毙ゅ蜷_門，送客：“你和誰怎么樣，已經(jīng)和我沒有關(guān)系，只要你別讓女兒為難。否則，我會鬧到倪一心，先死。你且看著！”

    宗上所述，程瀟絕不可能和倪湛共事同一公司作同事。所以，當肖妃打來電話罵完程厚臣，程瀟把簡歷發(fā)給了中南航空人事部，然后給顧南亭發(fā)信息：“什么時間面試？”

    顧南亭馬上按內(nèi)線轉(zhuǎn)人事部。兩分鐘后，當附上學歷和寸照的程瀟的簡歷擺在辦公桌上，他回復，“明天過來參加崗前培訓?！?/br>
    連面試都省了。既然如此，程瀟決定走他開的這扇后門，反正用實力說話的機會多得是。

    這邊林子繼也接到老板指示：“通知飛行員明天到崗培訓?！?/br>
    林子繼有種終于的感覺，他激動地說：“好的，我知道了?！?/br>
    “這個，”顧南亭把程瀟的簡歷給他：“我通知過了?！?/br>
    培訓推遲是因為這位空降兵？還是位女飛？！

    林子繼小心翼翼地捧著未來程機長的簡歷，出去了。

    **********

    四個基地的乘務調(diào)換順利完成，總部的新人培訓工作同期開展。見公司發(fā)展有條不紊地進行，顧長銘放心地帶著愛妻出國度假去了。顧南亭不能把尚未成年的蕭語珩扔在別墅不管，暫時搬了回去。

    臨近暑假，蕭語珩要去古城的想法愈發(fā)強烈，可顧南亭忙得早出晚歸，蕭素又在走前特意交代，不允許她影響哥哥工作，所以她沒再像之前那樣纏著顧南亭，只乖乖復習，準備期末考。

    顧南亭其實心里有數(shù)，不過他翻看日歷，確認距離蕭語珩出行還有一段時間，就沒急著表示什么。而他確實也有猶豫，猶豫該如何面對預知。無論是阻止還是任其發(fā)展，似乎都有為難之處。另外，蕭語珩的表現(xiàn)幾乎給他一種錯覺，她放棄了旅行的念頭。

    ********

    中南航空今年的招聘勢頭和結(jié)果都倍受業(yè)內(nèi)關(guān)注，而廣告中心也在顧南亭的示意下沒有辜負這份關(guān)注，在新人培訓期間，錄制并發(fā)布了幾則公益廣告，既表達了對社會問題的關(guān)注，又廣泛普及了航空常識，還展示了公司實力及乘務風采，可謂一舉多得。

    同時，在顧南亭的要求下，現(xiàn)有員工的培訓也收到了顯著效果，當?shù)孛婧涂罩蟹斩加兴嵘龝r，不僅中南航空官網(wǎng)論壇上的旅客好評越來越多，在當月沒有任何活動優(yōu)惠推動下，月業(yè)績竟比同期上升了5%。

    程瀟這時已經(jīng)聽說顧南亭立下年業(yè)績增長20%的軍令狀，再結(jié)合行業(yè)競爭的激烈，和他此次大力擴編增加的人力成本，心下佩服他的膽識和魄力。不過，她從不過分熱衷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只偶爾聽夏至提起：今天開會時顧南亭對維修系統(tǒng)很不滿，發(fā)了脾氣。明天乘務培訓考核有五人落選，其中有個訓練表現(xiàn)很突出的，叫葉什么諾，據(jù)說是你家顧總欽點。

    葉語諾？那個掉了資格表的女孩子？

    程瀟意外于她的早早出局，甚至忘了計較夏至“你家顧總”的措辭。

    **********

    關(guān)于落選的葉語諾，林子繼也在顧南亭的辦公室提到了，“顧總，今年乘務的綜合素質(zhì)相對較高，尤其葉語諾。無論是她的學歷，實際cao作能力，接受能力，以及態(tài)度和培訓表現(xiàn)，都不該被淘汰，您是不是……”

    他想問顧南亭是不是搞錯了。這話也就是身為助理的他敢問，連乘務經(jīng)理都不敢多說一個字。果然，顧南亭聞言由不動聲色到臉色沉下來。

    林子繼知道不該再繼續(xù)下去。

    顧南亭的眼神冷硬而稍稍含怒：“一個小小cc的去留，我沒有權(quán)力決定嗎？”

    身為副總，他手握生殺大權(quán)，別說一個小cc，高管的去留也是他一句話的事?？墒?，用人不該遵循優(yōu)勝劣汰的原則嗎？葉語諾的表現(xiàn)不錯，根本是可以作為候選乘務長來培養(yǎng)。

    林子繼決定冒死進諫：“葉語諾屬于乘務的佼佼者，外貌氣質(zhì)，專業(yè)技能，沒一項輸人。況且這次的考核成績，她排名第一。顧總，我該以什么理由淘汰她？”

    顧南亭眼瞳暗下來，語氣更冷：“你去問她，來中南航空的初衷是什么？就說是我顧南亭問的。她的答案如果令你滿意，我批準你決定她的去留?！?/br>
    **********

    待林子繼從副總辦公室出來，夏至湊過去：“師父，你和顧總吵架啦？”

    自她入職，林子繼就一直帶她，覺得小姑娘挺有靈氣，也麻利勤快，但顧南亭有交代，暫時不進行工作交接，林子繼也覺得夏至太年輕，要成為副總助理獨擋一面還需磨煉，就放在身邊悉心培養(yǎng)。此時，見她緊張的樣子，他笑了：“是我越權(quán)了。”

    成為中南航空員工后，夏至見識了顧南亭嚴肅、高標準、以及不留情面的一面，她開始明白，這個男人以副總身份存在時，遠不如私下里相處時那么包容、紳士。尤其在決策問題時，更像個江湖老炮，有大殺四方的果斷。

    夏至承認，她有點怕顧南亭，所以只能安慰林子繼：“我們做到的最好，未必是他希望的正好。就當他每個月那幾天好了?！?/br>
    林子繼忍笑：“不要背后議論顧總，快工作吧。”

    **********

    單純從培訓表現(xiàn)來看，林子繼確實有心留下葉語諾，但顧南亭的反應，他冷靜想了想，猜到其中可能另有玄妙。所以，他親自找葉語諾談話，先是肯定了她的優(yōu)秀，然后，委婉地表達了她落選了的結(jié)果。

    葉語諾比任何人都意外。她有多努力，她最清楚，即便不是考核第一，也絕不該落選。所以，她當場就哭了，哽咽著問：“林經(jīng)理，你能告訴我落選的原因嗎？”

    原因就是，顧總欽點裁掉你?？蛇@話林子繼怎么說？他嘆了口氣，“小葉，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去別的航空公司?！?/br>
    葉語諾似乎隱隱明白了什么，她沒再追問下去，在當天下午就退出了培訓。

    但這件事卻還沒完。當顧南亭結(jié)束下午的會議回到辦公室，葉語諾硬闖了進來。

    夏至沒攔住，有點小擔心：“顧總……”

    顧南亭看一眼葉語諾，說：“你先出去吧。”

    夏至像沒出現(xiàn)過似的退出了辦公室，還體貼地給他們關(guān)上了門。

    **********

    顧南亭姿態(tài)慵懶地坐在班臺后，氣度華貴地開口：“說吧?！?/br>
    他的語氣明明沒有半分異樣，可此時聽在葉語諾耳里，直覺諷刺。

    她忍住被看穿的難堪，試圖圓滑以對，“我走正常程序應聘，通過了海選，對于培訓也格外用心，只是因為視空乘為夢想。為什么你要剝奪？”

    顧南亭淡淡地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整個人透出冷漠的深沉。

    葉語諾忍住眼淚，難過地繼續(xù)：“我比任何人都努力，也不比別人表現(xiàn)差，怎么你就不肯給我機會？就因為我是蕭語珩的jiejie嗎？我從沒打擾過她，南亭哥，為什么你似乎對我，充滿敵意？”

    那一年，她也是這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那么謙卑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謹小慎微，恭敬有禮，好像真的只是一個為夢想涉入職場努力上進的新人，連他都險些被瞞過。

    如果不是有關(guān)她和自己的第一條緋聞被登出來，如果不是喬其諾無意間遇見她和那家報紙的記者見面，聽見他們的談話，顧南亭幾乎想要成全她的夢想。

    現(xiàn)在時間倒回到這一天，讓他怎么容忍歷史重演？

    “可惜我沒辦法為你的演技頒個獎。”顧南亭終于開口，話里的諷刺和不屑，犀利直接，“成為空乘或許真的是你的夢想，但我作主的中南航空顯然不是你的最佳選擇。你想在我面前證明什么？你比珩珩優(yōu)秀？還是你以為我會為你的美麗，或是心機傾心？葉語諾，顧南亭固然不是閱人無數(shù)，但我學著謀人謀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干什么。”

    葉語諾含著眼淚看他，像是因受了冤枉而委屈的樣子，“你在說什么啊南亭哥?！?/br>
    “我在說什么，你心知肚明。”顧南亭拿起幾張反放在辦公桌上的照片，甩過去給她：“如果你能解釋得清自己，我為剛剛的話向你道歉。還有，你的這聲南亭哥，我擔待不起。”

    葉語諾拿起那些照片，看見鏡頭里刻意接近顧南亭的自己，心下已無從辯駁，但嘴上還是不肯承認：“這應該是拍公益廣告時拍的照片，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嗎？”顧南亭彎唇，唇邊有冷淡笑意，“那怎么有人說是你授意他趁機多拍我和你在一起的照片呢？”

    如果不是拍攝那天去了現(xiàn)場，最近把心思都用在程瀟身上的顧南亭幾乎忘了這個時期出現(xiàn)的葉語諾。直到她在他面前不知怎么被絆了一下，顧南亭下意識扶她，面前這張令人熟悉又憎惡的臉，讓他記起了和她有關(guān)的，所有。

    顧南亭眼神冷厲，高高在上俯視她：“當你懷著報復珩珩的心思走進中南航空，你和我，已是敵對。換作七年前，我再年輕一些，或許還愿意陪你玩這場心機游戲，反正游戲規(guī)則我說了算?？墒乾F(xiàn)在，抱歉，我沒興致。借考核之機淘汰你，已是寬容?！?/br>
    葉語諾從來沒覺得顧南亭是個簡單的人，卻沒想到他居然這么輕易看穿了她全部的心思。既然沒了退路，她也不想扮柔弱博取同情了。

    “寬容？不過是以強欺弱的說辭而已?！比~語諾把眼淚咽回去，語氣也尖銳起來，“只能說她蕭語珩命好，不對，是蕭素，要不是她嫁進顧家，何來今時今日你替她出頭？”

    “葉語諾，你似乎忘了，那位你直呼其名的長輩曾視親生女兒一般撫養(yǎng)照顧你多年！”顧南亭險些控制不住要告訴她，被她怨恨置母女親情于不顧的蕭素，根本和她沒有血緣關(guān)系。

    然而，那個秘密是蕭素此生最痛，而且這一年的自己也不該知道這些，顧南亭只能抑制住揭穿的沖動：“珩珩是無辜的，蕭姨也沒有任何過錯，她們沒有影響你的生活，更沒有阻礙你的夢想。所以，無論你心底藏了多少恨意，都不要試圖報復到她們母女身上。尤其她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顧家的人，任何傷害她們的人或行為，都不會被我姑息。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