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林海如就直接問他丫頭的事。 羅軒遠(yuǎn)那酷似三哥少年時的臉露出一絲笑意:“母親不用擔(dān)心,那兩個小丫頭我已經(jīng)叫他們?nèi)ニ藕蛞棠锪耍矣貌恢?。若是三哥問起,勞煩母親幫我解釋一聲?!?/br> 宜寧看著他總覺得有一絲錯亂,好在跟羅慎遠(yuǎn)比,羅軒遠(yuǎn)還偏清秀一些,否則就更像了。 “你用多少丫頭干系也不大,只要好好讀書就行?!绷趾H鐚χ_軒遠(yuǎn)也只能說出這幾句實誠的話來,就讓羅軒遠(yuǎn)退下了。 羅軒遠(yuǎn)恭敬地應(yīng)喏告退,清瘦高挑的身影很快就不見了。 宜寧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郭姨娘教導(dǎo)得體,我倒覺得他更懂事,心性厲害了?!?/br> “反正有你三哥在,他難不成能翻過天來。敢出點幺蛾子,你三哥還不弄死他……別看他年紀(jì)還不大,精著呢?!绷趾H缡菦]文化,又不是真的傻。 “算了,不說這個。再過幾日你可要跟我去喝喜酒了?!绷趾H缧ξ卣f,“是程家四少爺,你表兄程瑯娶謝蘊(yùn)。這門親事傳出來半個京城都熱鬧了,皇后娘娘親自賞了嫁妝,皇上還派人給謝蘊(yùn)賜了整套的鳳冠霞帔。那頭冠上鑲嵌的海珠和寶石不計其數(shù),我都看花了眼。跟嫁公主時候的排場也差不多了,程家的人現(xiàn)在走路都帶風(fēng)?!?/br> 宜寧記得謝蘊(yùn)出嫁的排場是很大,紅妝十里,浩浩蕩蕩。 還有不到五天了,沒想到會這么快。 程瑯終歸還是要娶謝蘊(yùn)。 第146章 十五月圓,的確是個好日子。 羅宜寧備下了給程家的賀禮,她成親的時候,程瑯?biāo)土宋灏賰摄y子的禮錢。故吩咐管事婆子也包了五百兩銀子。 羅慎遠(yuǎn)從衙門回來之后,宜寧就問他去不去參加宴席。 “我就不去了?!彼烀Φ酶裁匆粯?,就算請假沐休,公文堆在那里又不會少。 羅慎遠(yuǎn)告訴她說:“要多少銀子找賬房支就是了,我讓賬房給你開個賬本,不用走母親那邊過,用多少隨便你?!?/br> “你不怕我把你的銀子支空了?”宜寧問他。 羅慎遠(yuǎn)頓了頓,看著她:“人都在我這里,你還跑得了不成?我讓你還就是了?!?/br> “進(jìn)了我口袋的錢,可不會再還你了。”宜寧說,“反正是死無對證的!” 羅慎遠(yuǎn)又停頓很久,笑了笑。 “宜寧啊,我可不是讓你還錢的?!闭f罷他整理官服衣袖,出門去了。 宜寧瞧著他高大的背影,總覺得他那個笑容格外意味深長。 馬車吱呀到了程家門口,還未下車就聽到了熱鬧的喧嘩聲。程老太爺原是都察院都御史,三個兒子都在京城做官,其中最有出息的是程大爺。而孫輩里最有出息的當(dāng)然是如今的都察院儉督御史程瑯,今天的新郎官。 宜寧早準(zhǔn)備好了喜慶花樣的被褥、蛋米、花雕酒等物。這些是必不可少的,真正的禮是一柄赤金嵌蓮子米大小海珠的祥云如意,另外封紅五百兩。隨禮過后,宜寧等人被身著暗紅比甲的管事婆子領(lǐng)著進(jìn)了垂花門。程家跟羅家差不多大小,錯落別致,到處張燈結(jié)彩。 搭棚的地方在胡同外面,免費請鄉(xiāng)鄰吃酒席,這次娶謝蘊(yùn)程家的排場擺得很大,三天有進(jìn)無出的流水席,花銷最少也是兩千兩銀子。后院的酒席才招待的是貴賓,林海如這次出席也帶了羅宜憐。 “你父親親自吩咐過的,拉她出來溜溜,見見世面,好尋門親事。”林海如低聲說。 被拉出來溜溜的羅宜憐并不喜歡人多的場合,神情淡淡地喝茶。 陳氏帶著大小周氏,還有羅宜秀一起。自從上次宜寧勸過羅宜玉之后,陳氏對她的態(tài)度稍微改觀了些。她生辰的時候,陳氏還送了她幾把玉梳幾筐秋梨。 羅宜秀有些好奇地道:“這位謝二姑娘名滿京城,我還沒見過究竟是什么樣子。” 謝蘊(yùn)身份太高,尋常世家女都難以與之交結(jié)。 “跟你差不多?!绷_宜寧就告訴她。 羅宜秀便是興奮,她竟然跟才女差不多:“什么地方差不多?” “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數(shù)量差不多?!绷_宜寧繼續(xù)嗑自己的瓜子。羅宜秀才反應(yīng)過來被她戲弄,撲過去擰她的手。 花廳里非常熱鬧,瓜果絡(luò)繹不絕地端上來。程家的女眷們也緊著招待客人。羅宜寧又抓了把松子糖慢慢嚼,程家?guī)讉€少奶奶輩的都在伺候,程二奶奶一言一行最為出挑,八面玲瓏。程大奶奶最為貴氣,對人就愛理不理的。 結(jié)果兩邊介紹的時候才知道,這位程大奶奶的祖母原是先皇的胞姐,她是在太后膝下長大的,所以她一出生就被先皇封了‘丹陽縣主’。若只算身份,比謝蘊(yùn)還要貴重一些。 眾人才多看了幾眼。難怪這么貴氣,送上來的龍眼,丫頭剝了,她只吃最外面的一點。進(jìn)來了客人,都是先給她請安,程二奶奶才去招待的。更打眼了一些。 到傍晚接親的隊伍才回來,大家都圍到外面去看。里三層外三層的都是人,敲鑼打鼓,浩浩蕩蕩。非常的熱鬧,拜堂禮看的人就更多,前廳被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宜寧遠(yuǎn)遠(yuǎn)地看程瑯,只看得他大紅吉服的背影挺拔俊雅,心想不過去看也好。她回了酒席上吃菜,別人忙著看,她正好多吃點,沒得人爭。 這剛吃了兩口,那邊就禮成了。程二奶奶卻過來找人了:“三少奶奶,你可愿意去鬧房?葛家的葛太太有事,突然就回去了,咱們這兒就缺了人?!?/br> “……這一定要湊夠這么多人嗎?”想到要眼看到程瑯和謝蘊(yùn)成親,宜寧覺得她還是別去的好。 程二奶奶就笑了:“一定要湊夠十二人,大吉大利。十一人是絕對不行的。羅三太太就跟我去一趟吧,花不了多少工夫的。相熟的我都請了,現(xiàn)在只能靠羅三太太幫幫忙了?!?/br> 羅宜寧還在想要怎么拒絕,程二奶奶已經(jīng)拉她站了起來:“再不去可就來不及了?!?/br> 宜寧被她拉著就走,心里復(fù)雜。一會兒程瑯看到她,還不知道要作何想! 新房安置在西園,燈火明亮。正是熱鬧喧囂的時候。程二奶奶帶著宜寧進(jìn)去,路上都是細(xì)碎的紅紙,屋內(nèi)布置著紅綢、喜字、喜秤等物,整套的金絲楠家具,光滑如新的楠木地板。一身大紅嫁衣的謝蘊(yùn)蓋了銷金蓋頭端坐在床上,屋內(nèi)的嫂嫂們與新娘子笑語歡聲不斷。宜寧默默站到了林海如身邊。 新房非常的熱鬧。只是怎么沒看到程瑯,他不是應(yīng)該和謝蘊(yùn)一起進(jìn)來的嗎? 正在這時,外頭有人高喊道:“新郎來了——” 眾人都看向門口,隨后一身大紅吉服的程瑯走了進(jìn)來,正是如玉俊雅的翩翩公子,大紅吉服的確喜慶,他嘴唇微抿。目光一掃落到了就落到了羅宜寧身上,頓時神色有些復(fù)雜,片刻沒有動作。 “新郎官該揭蓋頭了!”全福人笑瞇瞇地說。 程瑯遲疑了片刻走上前,沒有理會羅宜寧。從丫頭遞過來的托盤上拿了喜秤,挑開了謝蘊(yùn)的蓋頭。 謝蘊(yùn)一張明艷的臉露出來,鳳冠霞帔,燭火深深。傍晚的夜色里有種別樣動人的美。 謝蘊(yùn)的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也是一掃屋內(nèi),看到了羅宜寧。 那一絲的笑意就淡了。 羅宜寧也不想來,程大奶奶一時找不到人充數(shù),有什么辦法。她只能默念謝蘊(yùn)姑娘就當(dāng)她不存在吧。 “行合巹禮。”全福人繼續(xù)說。 一對紅線牽著的小酒盅送上來,大家熱烈的起哄。程瑯把酒杯端起來,與謝蘊(yùn)雙臂交纏。然后他笑了笑,謝蘊(yùn)幾乎是被他的笑容所迷惑了,程瑯卻抬起酒杯一飲而盡,露出干凈雋雅的下頜。放下酒杯的片刻,他低垂著眼睛,周圍的喧嘩聲都變得非常遠(yuǎn),自從看見那人站在屋內(nèi)之后他就被這種奇怪的情緒籠罩著。 五味陳雜,心火俱焚。 有的時候一個人太容易得到某些東西,對于那些他得不到的東西就變得格外執(zhí)著。年少在她面前發(fā)誓的樣子,登上殿前的樣子,一步步長大的樣子。執(zhí)著而偏激的深情。 羅宜寧怔忪地看著這個孩子,她很難說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但是片刻就沒有了,他又笑著揚(yáng)手,舉起了空酒杯,仍然目中無她。 有丫頭端了個紅漆方盤上來,上頭紅綢子蓋著什么東西,要送過來。 羅宜寧側(cè)身讓她過去,那丫頭卻不知腳下絆倒了什么東西,一個踉蹌手里的方盤就沒有穩(wěn)住,那上頭的東西就落到了地上,頓時一聲清晰的碎裂聲。隨行的全福人連忙去撿起來,那是一尊送子玉觀音,用的是翡翠雕成,這么一摔玉身就有了一道明顯的裂紋。 這番變故頓時讓眾人驚異,端東西的丫頭更是嚇得連忙跪地:“奴婢是不小心的,也不知道什么絆到了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嚇得臉色都白了,她是謝蘊(yùn)陪嫁過來的丫頭。在小姐成親這天出了什么事的話,打一頓都是輕的,恐怕是要被發(fā)賣了。 好在全福人是個嘴巧的,立刻笑著說:“玉是逢兇化吉的,這玉碎是擋了災(zāi)禍。以后兩夫妻啊,才是順順當(dāng)當(dāng),和和美美的!” 謝蘊(yùn)卻看向羅宜寧。方才丫頭說什么東西絆了她一腳,明明地上什么都沒有,旁邊卻只站在羅宜寧一個人。 羅宜寧曾和程瑯議過親,怕是她還惦記著程瑯,所以心有不甘吧,否則又何以出現(xiàn)在這里鬧她的新房,何以神情這么復(fù)雜。 何以她的送子觀音沒由來的碎了。 謝蘊(yùn)淡淡開口:“你方才說……什么東西絆了你一下?地面光滑可鑒,旁邊只有羅三太太一人。羅三太太可看清楚,我這丫頭是怎么摔了嗎?” 羅宜寧笑道:“未看得清楚,卻不知道謝二姑娘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要是沒東西絆她,我這丫頭怎么就摔了呢。這送子觀音是我二叔從云南帶回,通體瑩白,寓意極好。當(dāng)然我也沒有怪羅三太太的意思,我只是隨口一問罷了。羅三太太莫要見怪?!敝x蘊(yùn)語氣含笑。 “謝二小姐說得也是,方才的確是只有羅三太太站在旁邊……”有個太太突然插話道,然后被人打了一下,示意她住嘴。 “別的事自然算了。但這送子觀音的意頭破壞了可不好。”謝蘊(yùn)又微一低頭笑道,“何況我家二叔難得從云南回來一次,故這才成親的時候特意帶過來。罷了,禮繼續(xù)吧,不過是一座送子觀音而已,便當(dāng)是碎玉消災(zāi)了?!?/br> 丫頭會平白無故摔倒?羅宜寧就站在旁邊,她絕不信羅宜寧沒有做手腳。 當(dāng)然她也是借題發(fā)揮,趁羅宜寧沒反應(yīng)過來就洗刷她一頓。雖然沒有計較的言語,別人卻都知道這兩人之間有罅隙了??戳_宜寧的眼光有些微妙,畢竟她的確是靠得最近。 謝二姑娘這就是給她吃個悶虧了?好不好的她都說完了,那她這個被叫來幫忙的,什么都沒做過,反倒平白受了牽連怎么辦。 宜寧也笑道:“既然是謝二姑娘親人所贈之物,我自然理解。我自認(rèn)沒碰到那丫頭一個角。謝二姑娘真要是懷疑,倒也不爭辯究竟是如何了,你說個價格我先給,免得謝二姑娘心中堵了氣,親也成的不舒坦。”她可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團(tuán),惹到她她可是要反咬的。什么息事寧人,別惹到她什么都好說。 她這話一說,主動權(quán)就到了她手里。 謝蘊(yùn)被她這么一說才是堵氣了,緩緩笑道:“既然羅三太太說沒有,我又怎么好與太太計較呢,自然不需要羅三太太賠了,此話見外?!?/br> 程二奶奶聽到這里,才敢開口說話:“羅三太太是我請來幫忙的,大家都是鄰里,以后交往多得是,沒得這些計較。” 程瑯一直看著帷帳上的百吉紋。他剛才看得很真切,那丫頭分明是自己腳滑說有人絆倒了她,反倒是讓謝蘊(yùn)懷疑起了羅宜寧。 他明明看到了,但是他一直沒有說話。出于一種十分微妙的心理,他親眼看著她被冤枉,看著她臉上每一絲細(xì)微的表情波動。外面的黑夜與屋內(nèi)的熱鬧,喧嘩與寂靜。 這個人是羅宜寧,這可是羅宜寧。只要想到這個,他好像就能不顧及一切了。 程瑯徐徐開口道:“都別說了,此事與她無關(guān)。” 謝蘊(yùn)跟程瑯的接觸并不多,她不了解這個人。提親的時候那個溫潤如玉的程瑯好像戴著面具一樣,聽到他說這句話,謝蘊(yùn)才側(cè)過頭看他。 她的新婚丈夫白玉一般俊雅的面容,梁冠束發(fā),俊美如神祗,以后這可是她的天。 無論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歡。 謝蘊(yùn)還是沒有再說下去了,也不能第一天就讓婆家的人看笑話。雖然她并不怎么在乎婆家怎么看她。她的外家太過強(qiáng)大,程家也要捧著她。 婚禮這才能繼續(xù)下去。 羅宜寧退了出去。果然就不該來鬧什么洞房的,謝蘊(yùn)剛才完全就是借題發(fā)揮。 她在一間偏房里歇息,大家都出去看禮了,這里倒是沒什么人。片刻之后程瑯走出來,身側(cè)的人退到外面,他到她身邊來,久久不不說話。然后才開口:“對不起。” “你要是真的覺得對不起,那不如把我的禮錢還我。”宜寧見氣氛凝重,跟他開玩笑說。 程瑯沉默,笑著抬頭:“我一點也不想要。你信不信?” 宜寧一怔。 程瑯很難用言語來表述這種心情,他又輕輕一笑說:“你要是知道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你肯定更加不喜歡我了?!?/br> 羅宜寧抿了抿唇:“你今夜洞房花燭,該早點去才是。” 程瑯默然點頭:“我去應(yīng)酬喝酒了,你……好好歇息吧?!彼f罷快步走出了偏房,往前廳熱鬧之處去了。 旁邊站著的珍珠才松了口氣:“表少爺都娶親了,跟您說這些干什么。錯的又不是您……” “你小聲些?!绷_宜寧讓她扶自己站起來,該去找林海如回去了。程家當(dāng)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