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小除夕……”周允鈺盯著蔣舒瑤,卻依舊只能看到她光潔的額頭。 這段記憶,居然如此清晰,原來他在這么小的時候就給過她諾言,卻忘記了,違背了。上輩子的蔣舒瑤她知不知道,記不記得。 他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情緒,似愧疚,似后悔,而被他盯著的人,似乎受不了這么灼熱的目光,終于舍得抬起頭掃了他一眼,卻被他眼中的情緒,驚了回去,更加避之不及。 周允鈺心中嘆息,這可真是一個惱人的初見,這丫頭本就怕事,估計快要把他和豺狼虎豹掛上等勾了。 “皇帝還記得舒瑤的乳名啊……” 蕭太后終于露出真心的笑容來了,她單方面地堅持這個婚約,心中并非沒有擔憂,但若是兩個孩子,真能像當初她和云氏期許的那樣,能守望相助,扶持一生,卻是再好不過的。 小劇場 蔣舒瑤:祖母,救我……(奇怪的大叔,好像很想咬我的樣子……) 周允鈺:……(求救??等落到我手里,看我這么教訓(xùn)你!) 后來…… 周允鈺:以后知道要像誰求救了嗎? 蔣舒瑤:陛下?救我?(=皿=怎么會有這么記仇的大叔?。?/br> 周允鈺:嗯,乖了。 蔣舒瑤:可是你欺負我,怎么能向你求救?(祖母,救我……怎么會有這么沒邏輯的奇怪大叔,哭ing) 周允鈺:……不要腦補奇怪的東西! 第013章:回程 “楠姨,舒瑤已經(jīng)十七歲了,真長大了,”舒瑤轉(zhuǎn)過身拉住蕭太后的袖擺,搖啊搖的,求不要繼續(xù)這個話題啊…… “年歲是長了,可個頭還是小姑娘,這慢性子,依舊這么急人,”陳氏也笑著搭話,果真似聽到舒瑤內(nèi)心的呼救,立馬就把話題拉到舒瑤小時候的趣事去了。 周允鈺聽得有些入神,他目光不再專注在舒瑤身上,只吃著點心,喝著糖水,但從醒來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卻忽然在這一刻得到了緩解。 他突然有一種明晰的感覺,他是真的回到了二十二歲的這個時候,匪夷所思,卻是真的。 周允鈺平靜如水的眸光下暗藏著層層波濤,像一泓清瀲的泉眼,美麗清澈的背后,潛藏著致命的危險,一團團看不見的水漩,能讓人溺死當中,有一種不可言說的危險感。 舒瑤和蕭太后陳氏說著話,余光偶爾也會掃過周允鈺,她對周允鈺終歸是好奇的。 即便遠在青州,可她總能聽到關(guān)于他的消息,這是她母親為她選擇的夫婿,不僅僅是一份兒時的婚約,還有逝者對生者的祝福,凝聚著一個母親的愛和期盼。 可偏偏這份期盼和祝福沾染了最為復(fù)雜和血腥的權(quán)力,不再純粹,不再美好。 蔣舒瑤心中有些遺憾或許不能按照母親的期許那樣嫁人,但卻沒有多少難過的感覺,她從不曾參與他在京城的這些歲月,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有參與的必要。 她只是一個很平凡的閨閣女子,甚至說的上平庸,每日里除了睡覺,真正上心的其實只有吃吃喝喝,祖母家人,可真不適合做什么母儀天下的皇后。 蔣舒瑤確定了心中的想法,可見的神情輕松了起來。 周允鈺卻突然將目光轉(zhuǎn)了過來,正好和舒瑤的余光對上,舒瑤卻一改之前的尷尬羞澀,露出個小臉,對他輕輕一笑,十分大方。 周允鈺眉梢微微挑起,俊美的五官瞬間帶出一種冷沉,舒瑤這種笑容他十分熟悉,這是她對他典型無欲無求時的笑容,無欲無求?這還沒嫁進來,就無欲無求放下他了? “陛下,這是從西南傳回的快件,十萬火急,”陶義從外面匆匆走進來,給眾人行禮之后,就走到周允鈺不遠一邊低語,一邊將十萬火急的信件呈了上來。 蕭太后和陳氏等人都很規(guī)矩地收回目光,同時也不再言笑,給出了安靜的環(huán)境。 周允鈺快速翻閱,目光依舊平穩(wěn),沉吟幾許,就站起身來,“母后,兒臣還有事,明日再來看您,” “皇帝忙去吧,國家大事為重,”蕭太后應(yīng)了一句,陶義的聲音雖小,但她也聽到了,西南的信件,莫不是西南王終于忍不住反了? 周允鈺點了點頭,目光不著痕跡地在蔣舒瑤身上,停留了幾許,才又款步走出壽安殿。 “恭送陛下……” 蔣舒玥守在壽安殿旁,如仙的氣質(zhì)差點繃不住,可這里不是她的牡丹閣,就是再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強闖,只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束手無策。 雖說上輩子經(jīng)歷給了她很大的信心相信,周允鈺便是提前見了蔣舒瑤也不可能喜歡她,可她還是莫名的擔心,總覺得事情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掌控,但究竟哪里出了問題,她又弄不清楚。 就在她越來越灰心,也越來越擔心的時刻,那個人從殿里走了出來,向著她走來了。 龍行虎步,帶著軍人式的冷沉,以及與生俱來的尊貴高雅,千千萬萬人中,只一眼便能認出他來。 就像是在夢中預(yù)演過無數(shù)次一樣,她微微低下頭,嘴角綻開她最美的笑容,婀娜的身段款款伏拜,美人含嬌,不勝風(fēng)情。 “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可事實是,她的話沒說完,周允鈺就越過她,揚起的袖擺帶起一陣風(fēng),吹過她的發(fā)絲,而那個人甚至連余光都沒有一秒停留給她,好像她和這滿宮殿伏跪的宮人沒有任何區(qū)別。 滿宮殿里的花木擺設(shè),似乎都在這一刻靜止,只為送走它們的皇。而宮室里的宮人似乎連參拜的聲音也變成了默白,而她再瑰麗的顏色,也不能被人關(guān)注。 只等他遠遠離開了,滯留的這一方天地,才漸漸恢復(fù)了色彩和活力。 蔣舒玥深吸一口氣,終于散去了上輩子就對他遺留的畏懼,思索起來,他只是沒有看到她吧,若是看到了,定不會這么無視的,好歹,他們?nèi)齻€月前還說過話,她的那首詩,他還贊許過的,總不可能不記得她這個人了。 況且,她還是如此的美貌,一切都比當初的那個寵姬好上更多,他沒道理不喜歡她,看不到她的。 如此想著,蔣舒玥臉上的僵硬才漸漸柔化了下來,她還是太著急了。 重生歸來,三年的時間不能算短,但三年前她才只有十歲,身陷內(nèi)宅,更多的只能是對自己的改造,她固執(zhí)地按照周允鈺喜歡的樣子來培養(yǎng)自己,琴棋書畫,容貌氣質(zhì),甚至不惜去借用她最鄙夷的那個女人的東西。 今年正月二十,安平長公主的梅花宴上,她憑借那個寵姬曾經(jīng)轟動京城膾炙人口的詩句,得盡了風(fēng)頭,落實了第一美人和才女的名聲,讓周允鈺看到她的同時,也讓滿京城的青年才俊對她推崇備至,便是兩輩子的心性,她也暗自高興了許久。 可這份喜悅,此時被這接連的冷遇消磨得都快不見了,她冒著被陳氏懷疑忌憚的風(fēng)險進宮來了,被太后冷遇不說,甚至連他都可能沒注意到她的到來。 而這些……都是因為蔣舒瑤,她比她美貌,比她聰慧,比她優(yōu)秀,一切都比她好,卻因為一份婚約,她又都處處落了下風(fēng),真是讓人不甘心啊。 等坐到回府的馬車上時,已經(jīng)是午后近傍晚的時光了。 勉強算睡夠了的舒瑤,也一掃進宮前的懶氣兒,坐在靠窗的位置,側(cè)著耳朵,聽著京城街道里的各種動靜,不時動動鼻子,滿目光里都是對京城美食的垂涎。 只是她姿態(tài)優(yōu)雅,嘴角含笑,除了了解她的陳氏,別人還真看不出她這腦袋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舒瑤記得可清楚了,她二哥承諾過她說,要帶她吃遍京城美食的,這個諾言得趕緊讓他兌現(xiàn)才行,明年春闈,她二哥也要入場,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要全力備考,怎么都不會有現(xiàn)在這么清閑了。 二哥還答應(yīng)她帶她去京郊莊子里看端午,順便親自釣魚,烤給她吃,這也不能耽誤。 舒瑤盤算著自己的小心思,不時看看陳氏,又順便掃過一路郁氣重重的蔣舒玥,直接將蔣舒玥略過,她為什么郁悶,可和她沒關(guān)系。 倒是她祖母,一路閉目養(yǎng)神,顯然是有事在思考,舒瑤估計是和之前周允鈺收到的信件有關(guān)。大虞雖沒有明確的后宮不可干政的說法,也十分忌諱后宅婦人討論天下大事。 對于這點,陳氏從來都是無視的,她所做所謀,在天下人眼中都太過匪夷所思,不能理解,也不需要他們理解。 西南信件,無非就是關(guān)于西南王的動向,西南王祖上作為當初虞太祖起兵的盟友,享有世襲王爵的爵位,是大虞境內(nèi)僅存的兩個異姓王之一,但比起在京城榮養(yǎng)的另外一位,這位有番地有兵權(quán)的異姓王,自然更讓人忌憚和多想。 而現(xiàn)在這位西南王,他的經(jīng)歷也頗為傳奇,算不得什么秘密,他五歲時被請封世子之后就被送到京城教養(yǎng),卻在十年前政變時突然失蹤,一度流言都說他死在了那場政變里,但五年前,老王去世,繼位的卻是這位傳言里本該死了的西南王世子。 現(xiàn)在的西南王只比當朝皇帝周允鈺小了一歲,同樣是銳氣正盛,壯志躊躇的時候,而此時大虞朝野內(nèi)外并不能算安定,他若是有什么野心,這幾年就是最好的時機。 曾經(jīng)作為睡前故事,陳氏給舒瑤分析過大虞西南的情況,看著陳氏思索,舒瑤絕好的記憶也將當時的話語一一記了起來。 難道西南王真的要起兵造反?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了這些年,這一打起來,受苦最深的還是黎明百姓。舒瑤作為天下黎明百姓的一員,自然也不想打仗的。 似乎感覺到舒瑤略有些擔憂的情緒,陳氏睜開眼睛,眸光沉靜銳利還未及消散,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氣勢,蔣舒玥就沒敢和這樣的陳氏對視,也就是常年沐浴在這樣眸光下的蔣舒瑤毫無感覺不說,還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沒有半點掩藏自己心中的疑惑, 會不會打仗?會不會打仗?蔣舒瑤無聲地問著,她想不明白,但陳氏絕對可以啊。有不懂的問祖母就好了! 陳氏露出無奈的神色,神情卻也還算輕松,舒瑤瞬間就明白,西南的事情還在可控的范圍內(nèi),這下子她垂涎京城美食最后的那點負疚感也徹底散了去。 “聽祖父說,京城慶德居的燒鵝最地道最好吃了,”舒瑤從窗戶邊的位置,挪到了陳氏身旁,抱住了陳氏的手臂,小聲地嘀咕到,砸吧砸吧小嘴兒好似已經(jīng)嘗到了一般。 “回頭就讓你祖父給你買,”陳氏伸手理了理舒瑤因為挪來挪去,有些亂了的衣服褶子,神情更加無奈,卻也更加縱容,也或許正是這樣誠摯不掩飾的舒瑤,才更能讓她放下心來寵著。 “祖母最好了,”舒瑤點著小腦袋,臉上滿是垂涎和小算計得逞的喜悅,想想滿國公府里能指使老太爺?shù)?,除了陳氏就沒有其他人了,“祖母最厲害了!” “你啊,”陳氏點了點舒瑤的腦袋,徹底放開了心中的思緒,完全是一個寵愛孫女兒的老夫人狀態(tài)。 蔣舒玥卻越發(fā)尷尬得不能自處,在陳氏目光掃過來的時候,她本能下意識地向后仰去,發(fā)現(xiàn)針對的不是她,松口氣之余,又憋氣得很,只覺得在舒瑤面前落了面子。 其實陳氏和舒瑤并沒有怎么膩歪,只是兩人之間的氛圍實在太過溫馨,身在其中又不覺懼怕陳氏的蔣舒玥自然會覺得不適。 陳氏的目光落在蔣舒玥身上,有一瞬間的冷沉,她活到了這把歲數(shù),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沒有見到過,聽到過,遇到過,但……這個孫女兒很怪異。 怪異的不是她的野心,而是她本身的氣息,難以說清楚的氣息,她依舊還沒能確定這種怪異真正的來源,且暫時由著她甚至配合著她行動,但這些都是控制在一定底線和范圍內(nèi),這種疑惑的興趣,還不能容許她越過她在意的人。 不在京城的二十多年,京城發(fā)生的事情,該知道的她都知道,三年前的蔣舒玥自然不在她關(guān)注的范圍內(nèi),但昨兒一日,林嬤嬤就將蔣舒玥的情況全部整理好送到她的桌案上了,怪力亂神?異魂入體?又或者真的是突然開竅了? 蔣舒玥在陳氏的目光下,壓力前所未有的大,她甚至產(chǎn)生一種不可思議的傾訴欲望,想要將兩輩子的事情都告訴陳氏的欲望,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所幸,蔣舒瑤的聲音,及時拯救了她。 “咦,我好像聽到二哥的聲音,” 舒瑤隱約覺得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可不正是她一路勾起饞蟲,一路惦記的蔣書玦嘛。 舒瑤再次側(cè)耳對著窗外,然后十分確定地道,“好似在和人爭辯啊……”哼,居然背著她,一個人到街上溜達,讓抓住小辮子了吧。 “煙兒,”陳氏喚了一句,隔著她們一道簾子的林嬤嬤不用陳氏多說立馬就領(lǐng)會她的意思,讓隨行的仆役過去看看,沒多久,寬敞的馬車上,就爬上一個二十來歲的高大青年。 蔣書玦容貌幾乎融合了蔣言旭和云氏的所有優(yōu)點,俊美絕倫,再加上一身書卷氣,絕對是京城里稱得上號的青年才俊,文秀又正氣,純良好青年。 但這些只是他給人的一種表象,私下里,他絕對是那個坑死人不償命的坑貨,但更奇葩的是,他的朋友都不知道被他坑過多少次,卻依舊總能相信他的純良,人緣好到不行。 當初他離開青州的時候,幾乎滿書院的人都來相送了,一把鼻涕一把淚,蔣書玦也是收禮物收到手軟,作為他的meimei,蔣舒瑤也得了好些別致的玩意兒福利。 他臉上露出一個標準的純良笑容,“給祖母請安,可真是巧了,正好讓我趕上給祖母和meimei們護駕,大哥鐵定得羨慕我,”這么說著,他心里依舊有些犯怵,滿府里,他就不信沒人能不怕陳氏,哦,天生神經(jīng)粗大的蔣舒瑤除外。 他不著痕跡地還對舒瑤擠了擠眼睛,舒瑤卻不理他,只吐了吐舌頭,微微偏開腦袋,沒有好處,免談! 第014章:挑撥 蔣書玦的牙根緊咬,笑容繼續(xù),手卻無意似的微微揚了揚,舒瑤斜眼瞥見,不為所動,才五成,這也太小氣了。 她無所謂,這可眼前的是祖母,祖母啊!收少了有損祖母格調(diào),不能妥協(xié)吶! 蔣書玦無奈,見陳氏沉著臉,盯著他看,他標準的純良笑容,都要堅持不下去,得,這大半日的功夫,全便宜她了! 給她一個他倆懂的眼色,舒瑤終于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還是二哥上道?。〕山?! “祖母,二哥肯定出來和同窗交流的,只是爭辯聲音大了點,對吧,二哥?”舒瑤整個人貼著陳氏,笑得十分乖巧,水潤的眸子眨啊眨的,成功讓陳氏軟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