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過了很多年以后，許朵樂對許mama的這個強迫奧數(shù)班興趣安排，回憶里已經(jīng)不再是悲甜交集，而是感激。

    許朵樂膽小，班里都是高一屆的學(xué)生，沒有人愿意跟個小一屆的認識，也沒有人跟她打招呼，她試圖向幾個女生搭訕，別人卻連眼神都吝嗇于她。

    轉(zhuǎn)學(xué)過去不久就開始考試，老師派下來的試題她揉了幾遍眼睛都沒看懂，只有幾道似曾相識，用她剛學(xué)不久的解法很努力地解，其他都只能無奈地空出來。

    許朵樂記得那天的黃昏來得特別早，下課鈴還沒響，橙黃的斜陽便已掃進了她的課桌上，打在前桌的背上，為他渡上一層極美妙的光芒。

    試卷發(fā)下來的那一刻她看到猩紅的36分，她緊張地想遮住分數(shù)，無意間抬頭卻看到，從未說過話的同桌掃來的鄙夷的眼神，甚至向她揚了揚手中80分的試卷。

    許朵樂一直緊張地低著頭，希望自己能學(xué)會瞬間移動，又希望自己擁有哈利波特里的隱形斗篷，一披上能無聲悄然離開教室，可惜這些都是幻想。

    這是奧數(shù)班，也是六年級的尖子班，為了提高同學(xué)們學(xué)習(xí)的沖勁，每次小測老師都會念成績，無論高低都念出來，然后貼到教室的學(xué)習(xí)園地上。

    許朵樂第一次知道原來學(xué)習(xí)園地除了畫黑板畫，寫作文，還能貼成績。

    許朵樂還記得那矮小短發(fā)的女老師嘴角上有顆痣，說話時那顆痣隨著她嘴唇一動一動的，她記得那老師姓劉，她cao著一口南方口音的普通話念著成績，說到許朵樂的時候她掃了一眼成績，語氣鄙夷地說：“不是憑著成績進來了，就有本事待著這個班里，這次的考試不算特別簡單，但是這個班的人拿個七八十是沒問題的，勸有些人能認識清楚這點?！?/br>
    許朵樂其實那時候聽不大懂這個話的意思，她沒生氣，沒哭，只是有點呆呆的。

    但是當(dāng)老師念出她名字和成績的時候，全班都笑了。

    幾乎每個人都轉(zhuǎn)頭看著她，指著她，放肆地大笑。

    許朵樂回憶里那些人就像是怪獸，長著血盆大嘴要向把她咬斷撕碎一樣，那笑聲就像魔音一樣，每一句都像刀片一樣刮過她的自尊心，要將她所有自尊自信凌遲掉一般殘忍絕望。

    許朵樂哭了，她無助地趴在桌子上低泣，盡量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來，眼淚沾濕了手臂，她能感覺到學(xué)習(xí)桌上都是她的眼淚，濕滑可笑。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下課了，老師和同學(xué)都走光了。

    許朵樂試圖用手臂擦掉眼淚，然而手臂剛才已經(jīng)被她自己枕著哭濕了，她眼睛也因為眼淚和壓迫看東西都一些糊糊的，她試圖揉眼睛，眼睛卻止不住流淚。

    許朵樂咬著唇，用手掌試圖抹掉手臂上的淚水，她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狽可笑。

    就在這個時候，低著頭的許朵樂看到了面前有一張折疊著的紙巾，許朵樂揉了好幾下眼睛才看清，這是她的前桌遞過來的紙巾。

    “擦擦眼淚?！鼻白勒f話很輕很淡，有種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穩(wěn)重。

    許朵樂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然后擦手臂，手臂才擦一邊，紙巾就已經(jīng)濕透了。

    前桌遞過來了一整包紙巾，并拆出一張幫她擦干桌子。

    許朵樂抽抽噎噎說著謝謝。

    擦干了眼淚許朵樂才看清對方的臉龐，那時候的許朵樂會的形容詞不算多，但是她愿意用所有的形容美好的形容詞來形容他。

    無論是他的好看的相貌，哪怕這個時候可能對方還沒長開；

    無論是他無言的安慰，哪怕只是一張紙巾。

    卻像一只溫柔無形的手輕輕拂過許朵樂傷痕累累的心。

    “六年級的奧數(shù)你還沒學(xué)過，不會做很正常?！鼻白览^續(xù)用那云淡風(fēng)輕的語氣說著，明明說話很輕，風(fēng)一吹便能飄走，言語之間卻是那么的肯定，讓人無法質(zhì)疑。

    “我剛剛拿過你的試卷看，用五年級的解法能解六年級的題，很不錯?！蹦悄猩f話很老成，像個老師一樣。

    而且是個溫柔的老師。

    許朵樂呆呆看著他。

    “試卷上還有不懂可以問我。”那男生繼續(xù)說著，怕許朵樂不相信他的實力，他把自己的考卷遞給了許朵樂。

    大大的100分旁邊端正地寫著，卓一陽。

    那是許朵樂第一次見到卓一陽的名字，對卓一陽的第一印象是像金沙一樣的斜陽灑落到他清爽的臉龐上，他面無表情，卻用最實在的言語安撫了她的心。

    卓一陽是許朵樂見過最溫柔的人。

    “我覺得我應(yīng)付不來……”許朵樂喃喃地承認，她一直都在逞強，當(dāng)許mama提出要求的時候，她都是無聲地接受，她不想見到mama皺著眉頭生氣的樣子，也害怕mama罵她沒用、沒本事，所以她放棄了掙扎的權(quán)利。

    然而對著這樣一個溫柔真誠的他，許朵樂老實承認自己其實很弱，六年級奧數(shù)已經(jīng)在她可以應(yīng)付的范圍之外。

    “那就勇敢一點跟你父母講，不要勉強自己?！蹦泻⒁廊皇悄鞘虏魂P(guān)己的語氣，然而每個字都能讓許朵樂感受到體貼和溫和。

    許朵樂點點頭。

    而當(dāng)許朵樂回家以后許mama早已知道這件事，許朵樂看到許mama那皺著眉撇著唇角的樣子，就知道許mama已經(jīng)知道了。

    許朵樂有記憶的人生中第一次忤逆許mama就是這一次。

    “mama，我覺得六年級奧數(shù)我應(yīng)付不來，課程跟不上，可以繼續(xù)上五年級的嗎？”許朵樂哭完的眼睛里還有些血絲，人中和眼皮都哭得有些紅腫，哪怕她聲音再堅定，都看得出哭過的痕跡。

    許mama是個很高很瘦的女人，長頭發(fā)，柳眉挺鼻，小巧的嘴唇，哪怕是170的身高也透出些許弱柳扶風(fēng)的味道來。

    但是她生氣的時候那好看的眉毛狠狠地皺起來，連笑容都會變得嘲諷猙獰，這樣的反差讓許朵樂更加害怕mama生氣。

    許mama沒有打許朵樂，只用著嘲諷的語氣說著，“你想去上六年級的奧數(shù)班也沒得去上了，這么丟人，考倒數(shù)第一。”

    “你知道我們家住在這個大學(xué)教工宿舍，左鄰右里哪個不是多才多藝，五年級學(xué)六年級的，怎么就你那么蠢？”

    “你知道你這樣的，就跟爛風(fēng)箏一樣，一輩子都飛不動！”

    這句爛風(fēng)箏，許朵樂一直記得很清楚。

    許朵樂第一次的忤逆不知道算是失敗還是成功，但是她并沒有那么多勇氣一直去反抗，可能勇氣積攢的cd比較長吧。

    在這件事之后許朵樂不再去反抗mama，反而一股腦地去學(xué)習(xí)，她知道卓一陽是誰，中考第一上名牌高中登報，她剪了下來，貼在自己寫滿秘密的本子上，每天回家做作業(yè)前先看一眼，就像是求考神保佑一樣，虔誠又認真，然后再專心努力地寫作業(yè)。

    許朵樂學(xué)習(xí)上的天賦并不高，許mama的強壓政策之下她性格也算不上開朗，甚至有些懦弱膽小，許mama詬病過她很多次，但是卻從未想過許朵樂這樣的性格是因為什么而造成。

    于是許朵樂就像個小透明一樣，一直靜靜地追逐著卓一陽前進的方向。

    卓一陽狀元分數(shù)考上初中許朵樂努力低飛進了卓一陽同初中

    卓一陽狀元分數(shù)考上高中許朵樂努力低飛進了卓一陽同高中

    卓一陽狀元分數(shù)考上大學(xué)許朵樂努力低飛進了卓一陽同大學(xué)

    卓一陽就像是許朵樂生命中的太陽一樣，她從前是絕對沒有說求愛這樣會玷污太陽、天神的異心，最大的勇氣也不過是游戲里的追求。

    但是卓一陽的美好，許朵樂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從前的知足常樂，和卓一陽游戲里成親以后，對他的心動和愛戀早已像藤蔓一樣瘋狂成長。

    她害怕的事情還是出現(xiàn)了，她害怕，連這樣追逐卓一陽的機會都沒有。

    她害怕，卓一陽就這樣將她拒之千里。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卻又覺得自己什么都做錯了，覺得自己應(yīng)該好好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切恐怕是玷污卓一陽的懲罰吧。

    盡管那么惶恐，卻還是想去接近。

    停電里，許朵樂的思緒卻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有讓人窒息的沉重，也有讓她暖心的初見。

    這時只聽到電器一起啟動的聲音，宿舍里恢復(fù)了一片亮堂。

    陳昭昭怒道，“現(xiàn)在才有電，都快斷網(wǎng)了??！”

    ☆、第21章 大起大落的人生

    許朵樂連忙一擦臉蛋，手速快得陳昭昭都見不到她臉上的淚痕，然后轉(zhuǎn)身就進了洗手間，認真的洗了幾次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許朵樂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再樂觀也會受傷啊。

    而且她一點也不想失去她的太陽，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不過是一句“因為婚房而成親”罷了，有什么好在意的，她玩游戲那么厲害，一定可以攻略下他！

    許朵樂心里許許多多個矛盾的想法的，既害怕又想靠近，想繼續(xù)攻略卓一陽，又害怕不過是徒勞還惹得自己一身傷。

    這些想法太多太亂，對她簡單的腦子來說太復(fù)雜了，于是許朵樂選擇了開電腦，開游戲，裝作沒事發(fā)生一樣。

    然后許朵樂打開了電腦，登錄了游戲。

    她上線的時候恰好卓一陽也上線了。

    【系統(tǒng)】您的夫君莫欺已上線。

    許朵樂憋了一口氣，點開莫欺這個名字，霸氣十足地說了一句。

    【私聊】赤目沒圓：大神，我會讓你感受到娶了我不只是賺了婚房。

    許朵樂仿佛再次感受到那年那天的傍晚，男孩對她說過的話，點起了她積攢已久的勇氣，終于她那么勇敢地對卓一陽說了這句話。

    她很害怕卓一陽說出什么她不想看到的話來。

    卓一陽還是說話了。

    許朵樂看到了私聊兩個字，卻不敢往后看，把游戲窗口縮到最小，然后切出去刷刷論壇，可是無論做什么根本就忘不掉有一條來自卓一陽的未讀信息。

    死就死吧！

    許朵樂打開游戲，往左下角看去。

    【私聊】莫欺：剛剛停電了，我話沒說完。

    【私聊】莫欺：我開始確實有因為婚房和裝備跟你結(jié)婚的因素在。

    【私聊】莫欺：但是不是主要的，這兩者其實我并不缺，可有可無。

    【私聊】莫欺：我覺得向我求婚的你很神秘，接觸下來又覺得你很有趣，早就忘記了還有婚房這件事，我不知道你還那么介懷。

    【私聊】莫欺：你為什么不說話？

    【私聊】莫欺：我是第一次談戀愛，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做什么，剛剛想耍個幽默，結(jié)果停電了。

    【私聊】莫欺：你在生氣么？

    許朵樂對卓一陽的了解里絕對絕對沒有“話癆”這個屬性，頭一次看到卓一陽這樣一連串地說話，隔著顯示器仿佛都能察覺到他有些慌張。

    這是許朵樂的第一個想法。

    第二個想法則是……

    人生真的如坐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情節(jié)比電視劇還要跌宕起伏，太刺激了，受不了了。

    第三個想法，許朵樂掐了自己一下，不夠，再揉揉眼睛看向左下角，確認自己看到的話和先前看到的一樣。

    她終于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