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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最后一個道士在線閱讀 - 第141節(jié)

第141節(jié)

    “那孩子也沒說是什么事,看樣子急得很。”阿爸是有心招呼兩人去送送的,但是這么大的雨,拽上誰都不好,也只能作罷。

    狂風大作,暴雨襲來,這天象黑的深沉,究竟是什么事讓河圖這個毛頭小子急著找查文斌。

    在查文斌走后不久,那屋內的幾盞油燈盡數熄滅,一屋子的野鬼跟發(fā)了瘋似得拼命想跑。開始的時候,靠著扎褐念經還能勉強支撐,新點燃的油燈也是忽明忽暗??墒亲詮奶爝呿懫鹉莻€炸雷之后,扎褐只覺得自己都要被那群野鬼也撕碎了,拽著卓雄死命跑出了屋子,兩人出來之時已去掉了半條小命,動彈不得,一大家子全剩下河圖這個沒出師的孩子。

    好在這屋子是查文斌設的大陣,不是成了精的鬼怪都逃不出,但是卻不保他們情急之下不會傷了大山和超子,河圖沒辦法只好急尋師傅。查文斌沒想到自己的老窩會遭此變故,等他趕回家中,只見堂屋里頭的扎褐和卓雄已經昏睡了過去,攤開他們的衣服一開,好家伙,滿身的黑色抓痕讓人觸目驚心。

    過去農村里頭洗澡都是自己燒的熱水,最大號的那種鐵鍋。師徒兩個拼命往灶頭里頭塞木頭,又往鍋里加了糙糯米和艾草,熬了一大鍋的糯米水將兩人泡在木桶里。那黑色的抓痕都是野鬼們的杰作,這些東西沒受到極大的驚嚇是絕不會動手的,要知道他們要不是查文斌劍下留情早就魂飛魄散了。

    糯米水和艾草能夠驅邪,查文斌讓河圖不停燒水,一定要維持到明天雞鳴,自己則一頭鉆進了那屋子。據說那晚他們村里很多小孩都在半夜驚醒然后嚎啕大哭,無論怎么哄都不停,各家各戶的狗也一直再叫,持續(xù)到了第二日才勉強有好轉。

    進了門,查文斌就覺得無形之中有一道道爪風直撲自己而來,拔出七星劍猛的往地上一劃,帶過幾道火星子之后,又起了一道天師符。符燃起,這才看見滿屋子的野鬼各個都是披頭散發(fā),完全喪失了理智,迫于七星劍的厲害,這些臟東西全都擠在一起“嗚嗚”得大哭。

    查文斌試著用鬼語和它們交流,但是對方除了大哭之外就是伺機想逃。這讓他想起了傳說中某些天罰之類的東西出世,就會攪得地府天安不寧,連閻王都要跑到天界去躲避風頭。

    何為天罰?代天罰之!這都是些孕天地間的邪氣或是靈氣生成的東西,不在三界五行之中,比如《西游記》里的孫悟空,他便是天罰的一種。若是靈氣所生的也就罷了,但看今天這架勢,不是邪才怪,每一次天罰出世都會賠上無數性命,歷來很大的自然災害,諸如洪水地震海嘯都是伴隨著天罰。

    在道家的記載中,距最近一次的天罰出世便是1976年那一次舉國震驚的地震災害。災星落地,神州不寧。這天罰也可大可小,所以對應的區(qū)域和程度都不一。

    說到底,萬物皆為萬物生,陰陽調和方可運轉自如,若是這運轉的過程里有人為的因素打破了平衡,那么惡也自然就會被釋放出來,造成天罰的降臨……

    第359章 局中局(下)

    烏云壓頂當遮日月星光,電閃雷鳴響徹神州大地,東方龍角亢之精,吐云郁氣,喊雷發(fā)聲,飛翔八極,周游四冥,來立吾左。東方七宿,受命于天,威澤四方,這本說的是青龍出世的景象,但今晚這陣勢查文斌也瞧得出有人是要以龍祭天。龍頭落,風水破,風水學上的青龍可以是龍也可以是幻,先人利用龍脈走勢可保風調雨順,亦可鎮(zhèn)邪除魔。

    查文斌安頓好那一屋子被驚了的孤魂野鬼,重新點起長明燈,再看過兩位兄弟,未有衰退跡象,這才輕輕鎖上門,只留了那枚祖?zhèn)魈鞄煷笥R在屋內鎮(zhèn)守。有這枚印在,別說那幾個野鬼,就是陰差來了也得掂量掂量,凌正陽開山大印豈是一般人能駝得動的?

    走出屋外,已是后半夜凌晨,但這天絲毫沒有罷休的意思,一波接著一波的狂風夾雜著大雨猛烈地沖擊著,門前那條小河里的水眼看都要過了橋面。

    查文斌抬頭看著電閃雷鳴,喃喃道:“東方甲乙木水銀,澄之不情,攪之不濁,心、箕兩宿受困于雷電之中,若是你強行調頭來救,則將角、亢、氐三星完全暴露于視野,以我之力只需三枚滅魂釘便可徹底收服,何況是那幾個深不可測的主。”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當年馬真人會幾次三番的叮囑他別去碰十八彎,能設局抓龍的主是他能惹的起的嘛?

    這里所說的龍可不是想象中高大威猛的真龍,此處所說的龍是指龍氣,龍脈,無形隱于江河大川,能以星宿、地形、風水、五行對某一個地方甚至是某一個國家產生影響。

    青龍主東方七宿,乃是為玄武大帝鎮(zhèn)守道觀山門的神獸,屬木,又可掌晴雨天氣變化。古人求雨都要祭拜東方,以伺青龍,一想起前半夜在十八彎聽到的那些經文,查文斌心頭涌現出了一個非常讓人難以想象的假設,就更加別提讓別人相信了,但是似乎又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

    整件事情,從始至終,貨郎哥不過是個祭品,把他選作祭品的原因是因為他的那塊農家樂能成為這后續(xù)所有事情的導火線。而我看見的那口黑棺材被一群黑影子抬走也似乎從側面印證了這一點,他們要的只是求雨環(huán)節(jié)里頭的一個祭品。

    十八彎的主才是這一些列血案背后真正的兇手,一個凌駕于查文斌見識之上的主。

    這個主的來歷,馬真人肯定知道,不然天正道以除邪鎮(zhèn)惡為己任,又怎會下了幾道門規(guī)把那看似普通的十八彎設為禁地呢?

    如果有機會,如果還有時間,他想再去一次十八彎。

    可是外面的雨真的太大了,大到無法正常站立。

    他還是去了,不去的話他也就不是查文斌了。

    查文斌走后,我們冒著暴雨陸續(xù)回了家,那個晚上,我怎么翻來覆去的都睡不著。那口黑漆漆的大棺材上面竟然站著的會是我,那個景象真的不像是夢,一切都那么的真實。

    我住在二樓,阿爸和阿媽是在一樓,很小的時候我便和他們分開住。這個房間我睡了十幾年了,從未感覺過害怕,但是那一晚我真的很怕。屋里的燈,我不敢關,耳朵里塞著當時流行的卡帶式隨身聽,我想以歌聲的方式提醒自己不要睡,只要熬到天亮就一切都會好了。

    磁帶是一位當時頗紅的香港歌手,是從我堂哥那里借來的,這盤磁帶我已經反復聽了個把月。突然磁帶里頭就傳來了一陣“嗞嗞”聲,我以為是卡帶了,打開隨身聽一看,一切正常。原來是沒電了,床頭有新買的電池給換上,耳塞里頭的歌曲又恢復了正常。

    我不敢閉上眼,不想回憶起那個畫面,我很想沖到樓下去喊阿爸和阿媽,但是又拉不下那個臉。我能感覺到背后的冷汗一陣接著一陣,雖然那一晚的天氣很涼爽,天花板上是一盞普通的節(jié)能吸頂燈,我怎么都覺得燈光是那樣的慘白。

    我的胸口有一塊銅錢大小的印記,這塊印記很小的時候大人們以為是胎記,只有查文斌見過了才說這塊東西的來歷不簡單,是天眼,將來一定會開的。果真如他所料,我見過很多臟東西,也包括帶人入地府的陰差,見了多了,也就不覺得怕。但是唯獨今晚,我的內心很焦躁和不安,盯著那盞發(fā)白光的燈,我的眼皮有些不爭氣的慢慢開始合攏,慢慢的我開始睡著了。

    不知什么時候,磁帶里頭的男聲變成了女聲,而且還是那種空洞的、幽幽的、忽遠忽近的聲音,不像是歌曲,也不像是說話,而更像是我聽過的查文斌嘴中那念經的節(jié)奏。這個節(jié)奏一下子就把我從夢中給拉醒了過來,我依舊靠在床頭,只是周圍漆黑一片。

    我想起隨身聽里頭的是個男歌手的專輯,怎么可能會有女人唱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掉了耳機,但是那女人的聲音依舊在耳邊,似乎根本就不是從耳機里發(fā)出的,更像是她就在這間屋子里!

    我去試著按了幾下床頭的開關,完全沒有反應,透過窗外,原本離著家不到幾十米的地方是有路燈的,也已經漆黑一片。那種黑是無法看清一切的黑,那個女人的聲音讓我害怕,我開始不敢動彈,鉆進了被子里。我用手拼命的捂著自己的耳朵,連大氣也不敢喘,我以為這樣就可以過去了,但事與愿違的是那女人的聲音依舊存在,我甚至能感覺到她就在我的身邊,那股從她嘴中傳來的絲絲涼氣夠能夠碰到我的頭皮。

    憋不住了,也沒法再憋了,床單已經被我的汗給濕透了。一把掀開被子,我扯著喉嚨,用最大的聲音喊道:“媽!”但是我得到的回應卻是窗外“轟隆”一聲炸雷的巨響,一道無比驟亮的閃電瞬間劃破了黑暗的夜空,那光白得如晝,那光白得也讓我徹底絕望。

    一排黑漆漆的影子此刻正在我窗外的走廊上,一口漆黑的大棺材被四個人抬在肩膀上,一個長發(fā)的白衣女子此刻正在我的面前,她的嘴一張一合,那猩紅的嘴唇,那白得如同紙一般的臉龐,那散亂的頭發(fā)遮住了她的眼,也遮住了我的再次大喊的勇氣。

    我的枕頭底下有一把劍,這把劍是用純正的桃木所制,是我很小的時候去查家,查文斌那時候一心想收我做徒弟,為了哄我開心送給我的。小時候,我只是把它當做了玩具,后來我知道這東西有辟邪的作用,便一直壓在了枕頭底下。

    人在極度恐懼過后是會忘記害怕的,雖然那時候的我只是一個懵懂少年,我還是抓起了那把桃木劍,瘋了一般的朝著那女人劈砍過去,可是她沒有像電影里描述的情節(jié)那樣一命嗚呼,我只覺得腦后跟的脖子一吃痛,接著便一頭栽倒在了地板上。

    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我能清楚的感覺到有人按著我的頭,然后蹲下身子,接著我便看見有兩個黑影子牽著一個跟我差不多大小的人走出了房門。屋外的雷電還在繼續(xù),不停地閃著炸著,我看見他們把那個人抱上了棺材,讓他坐在棺材的前端,然后一陣古老的經文聲開始響起,他們抬起棺材準備走了。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最后一個畫面,一道閃電過后,那個坐在棺材上的少年朝著透過玻璃朝著屋內的我轉過了頭,看了我一眼。兩人的目光對接過后,我看清楚了,那個坐在棺材上的人正是我自己!

    他是我?那么這個躺在地板上的又是誰?這是我能思考的最后一個問題,很快已經折騰了一夜的我便昏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那歌聲也消失不見,只剩下隨聲聽里繼續(xù)傳來“噓噓”得磁帶走動聲和耳機里微弱的歌詞:“只是為了你一句話,我全身搖擺……”

    第360章 羊毛痧

    黑夜中,狂風暴雨,但是雨點絲毫都沒有把我打濕的跡象,那些看似黃豆大的雨點紛紛揚揚,但是我的四周就像是一張無形的墻,把這風雨全部都給擋在了外面。

    我想跳下那口棺材,但是卻發(fā)現除了意識存在之外,手腳完全都不會動。我想喊,喉嚨也已經失去了發(fā)聲的作用,就如同一個木偶被人放在了棺材上,前前后后都有一些人,他們穿著黑色的大袍子,把整個人都包在里頭,我感覺他們不是在走,而是在飄的。

    伴隨一路上除了那不停念著的經文就是風雨聲,他們抬著棺材一直往村子的后面走去。我們村不大,百來戶人家,走著走著就到了沒人的地方。

    路過將軍廟再往里頭那就是一段山路,沿著山路往上是一個水庫。水庫再往里頭走個兩里路就是荒山老林子,那地方平時基本就沒什么人會去了。

    看他們的方向是要進山,很小的時候,我還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進去過一次。這地方之所以有水庫,是因為再往里頭有一條河,誰也不知道水的源頭在哪里,總之都是從很高的懸崖上掛成的瀑布,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水潭子。這里的水特別涼,就是盛夏的時節(jié)成年人在這條河里也呆不了幾分鐘,水溫會讓人凍成抖糠的篩子。

    其中里頭有個最大的水潭位于峽谷下面,大概是解放后開始不斷有來自外地的人排成長隊過來大搞求雨活動。求雨儀式的地點就是在這個最大的水潭里,當地人也就把這兒叫做大龍?zhí)?。那些求雨者是不跟我們當地人做任何交流的,吹著嗩吶敲著鼓的來,揮著彩旗誦著經的回去。這些人到底是從哪里來的,誰也不知道,但是自從改革開放后,來求雨的人就越來越少。一直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已經沒有人再來了,不來的原因據說是懂這種儀式和會念經文的人都不在了,這種類似于薩滿巫術的神奇儀式也就這般消失在了我們的記憶里。

    路越來越小,開始不斷有樹枝從身邊劃過,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些小樹杈割到我的皮膚,能留下傷痕,但是沒有任何疼痛感。路越走越彎,林子越來越密,很快我就在這片黑夜里迷茫了。

    再說查文斌出門直撲那十八彎而去,等他到了的時候,整個十八彎一片狼藉,那是焦土遍地,棺木到處散落,幾個幾乎被移平了的墳窩子上面還冒著縷縷青煙。能搞出這么大動靜的嗎,只有雷,但這個雷也不是查文斌的五雷咒所劈,這是天雷才該有的威力,也就是平常我們見到的雷。所謂的五雷咒還是真雷咒都借助了自然中雷的力量早就了陣法,其威力無法同九天真雷相比,真雷一道閃電可是幾十萬伏的電壓,誰能驅使得了?

    十八彎不知是何時有了這十八座墳,如今天罰已經出世,查文斌心知一二,一場災難即將降臨。

    但是今夜星光全無,要憑借星宿確定青龍走勢已經完全行不通,若想破此局,唯一的辦法便是找到頭龍,釋放所有的龍氣。

    青龍掌管晴雨天氣變化,所以很早之前才會不斷有人來到此地求雨。雨可大可小,適時降雨那是甘露,天降狂雨,那便是洪災。有人發(fā)現了這條青龍所在,非常巧妙的用幾座大墓構建了這道御龍風水局,從此梁家灣便接著龍氣風調雨順一代又一代。

    萬物皆可被用,但萬物又皆有靈性,龍這東西一般人駕馭不了,一旦被它翻身,那便是天災降臨。就和藥能救人也能殺人的道理一樣,因為風水局的一頭被破,這條青龍此時已成了一條暴龍。主導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查文斌目前還不得知,他能做的只有盡快找到另外一口金井。然后開井見日月星光,讓龍氣一瀉千里重歸自然。

    如此一來,我們村將從此告別龍的庇護,恢復到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小村莊,龍氣一泄,雨水自然而然就停止了,一切就會回到最初的開始。

    回到家中查看卓雄和扎褐兩人已經有所好轉,又點了香燭替他們請命驅邪,到了天明兩人總算是清醒了過來,而我則是徹底的昏睡了過去。

    關于那段事情我是記憶全無的,只能是事后聽我阿媽跟我講述了那一段讓她差點急瘋了往事。

    我的家教比較嚴格,阿媽從小就不讓我睡懶覺,他們起床之后便會照例在一樓客廳喊我的名字起床。換做往日,我頂多在床上賴個四五分鐘,一旦超過這個點還沒下樓,老媽是會上來擰我耳朵的。

    聯想到昨晚熬夜,阿媽破天荒的讓我多睡了一小時。等她一小時后準備抓我起床時卻發(fā)現了躺在地板上的我。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無論怎么喊我都沒有反應,身邊的隨身聽還在播放著卡帶,地上有一把桃木劍,木制的劍身已經開裂。

    阿媽抱著我下樓,外面的雨依舊沒有停,他們想把我送去醫(yī)院,但是能通車的路都被淹了。他們就用雨披包著我的身體,然后用肩膀用雙腿,翻山路,走小路,一直到鎮(zhèn)上才攔到了車子給送去了縣醫(yī)院。

    所有的檢查指標都是正常,唯獨體溫偏高,沒有醫(yī)生能說出個所以然,我就那樣昏迷著。胸口那塊銅錢印記格外的紅,像是剛被鐵鉗烙印上去的一般。一直到了后半夜,我才醒過來,我的情況和當年小姨如出一轍。不肯在醫(yī)院待,亂發(fā)脾氣,嘴里經常說一些讓他們也聽不明白的話,我阿媽說那就和唱戲的戲文一樣,兩只眼睛里冒著和我那個年紀不相符的兇光。

    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所以他們猜想我是不是那晚碰到什么臟東西了,但持續(xù)的高燒讓他們又不敢把我從醫(yī)院接走。那時候來的人不是查文斌,而是外婆。

    我的外婆是懂一些路數的,一來年輕的時候她和外公經營的是棺材鋪,和臟東西打得交道并不比查文斌少。在外婆的老家有一種民間巫術,叫“念米”,這套東西后來我也曾跟著外婆學過,但是那種奇怪的語言實在是太難懂了,其實外婆自己也不懂她說的到底是什么,而是靠死記硬背下來的。

    “念米”是一種已經要失傳了的民間巫術,這種巫術從哪里來,是誰開創(chuàng)的都無從考證。她所需要的東西也很簡單,一枚蠟燭,一根繡花針,一個用舊衣服布料做的小包,一把炒的半生的米,一只碗,一雙筷子,一杯水,這些材料在任何一戶人家都可以找到。

    筷子要先立碗中,碗里頭裝著半碗水,關于這東西的解釋后來電視里頭都給出了答案,但是我試過,沒有成功。當時我的病房是單獨安排的,這個是托了查文斌的關系,所以外婆就在我的病房里做了這場“土法事”。

    立完筷子后,外婆點燃蠟燭然后把那把半生的米放進了布袋子里,米要放得剛剛把布袋子撐圓起來,不能多也不能少,大約是平時吃飯用的碗一碗整。米放完后,把包的口子用針線縫起來,然后把這個包壓在我的腦袋下面,接著就是對著那雙立在碗里的筷子念經。

    一邊念經,一邊要繞著那碗轉圈,左三圈又三圈,如此反復。念的經文很長很難記,絕不是她老家那種金華方言,也不是現在居住的洪村方言,或者根本就屬于這個世界上的語言。

    經文念完之后,外婆把壓在我腦袋下面的包取出來,這時再把布包里頭的米全部倒入小碗里頭會發(fā)現米已經只剩下半碗了,還有半碗米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外婆跟我解釋是那半碗里已經被臟東西拿走了,她拿走了米,也帶走了晦氣。

    如果米剩下的超過了半碗,則要重新裝回去繼續(xù)念經,一直念到只剩下半碗后就不會再少了。這半碗里米要拿去煮成飯,還不能熟透了,略微帶點夾生,我吃下去后立馬就開始吐,各種難聞的味道讓當時醫(yī)院里的醫(yī)生都不愿意進來。

    吐完了,人就覺得舒服,這時外婆又拿了一把糯米混著白酒在我全身推,反復推了之后,那些糯米上開始出現了白色的如線頭一般的東西,這玩意叫做“羊毛痧”。外婆說這東西是受到了時疫穢濁之氣,只能用老祖宗留下的辦法,不過確實也是,中醫(yī)上的確有關于這個“羊毛痧”的記載,并且西醫(yī)方便至今未能解釋其原因。

    搓完之后,我身上最紅的那塊地方已經不是銅錢印了,而是位于肚臍眼上方一寸的位置。外婆就用繡花針在蠟燭上烘烤過后直接刺破皮膚,她就那么隨便撥弄幾下,一根長約兩厘米左右的黑色毛發(fā)狀東西便被輕輕拉扯了出來,外婆說這就是“主痧”,只要取出這東西,燒就能退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的高燒就退了,但是人依舊是在游離狀態(tài),跟丟了魂一樣。那時候,阿爸他們才準備把我先接回家去找查文斌,可是查文斌已經離家一晚未歸,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我們村幾乎已經被洪水開始包圍……

    第361章 開礦部隊

    98年那一次全國范圍的特大洪水幾乎影響了浙江全境,但是梁家溝卻能幸免,這一次整個浙西北,貌似也就梁家溝是最嚴重的。那幾塊烏云哪兒也沒去,整日整夜的籠罩在梁家溝的天空上頭,跟不要命似得漫天灑水,距離我們村不過十幾公里的地方卻滴雨未下。

    村里的好多老人們抽著悶煙都說這是龍王爺發(fā)怒了,開始有人不斷往河里倒蒸熟的饅頭,上面還用紅紙戳著章,過去都用這玩意作為神靈的祭司用品。隨著水位的持續(xù)升高,后來已經有人朝河里丟活雞活鴨,可是老天爺終究是沒有憐憫可憐的人們。

    那一次的洪水,我們村的房子幾乎被沖毀了三分之一。因為梁家溝是沿河生成的村落,所以幾乎每家都有一道自己建造的橋,當年,超過一半的橋都被洪水擊垮,地里的莊家全部被一掃而光,無數良田就此成了河沙灘。而我的老家因為地勢高,所以才能躲過一劫,等那天我被接回家時,洪水就已經和橋面持平,等到中午的時候,橋已經看不見了,完全被水淹沒。

    似乎梁家溝百年風調雨順就此結束了,而我的狀況也一直沒有好轉,雖然不再發(fā)熱,可是人卻和之前大不一樣,眼神呆滯、空洞,除了發(fā)呆還是發(fā)呆。家里人也急的沒辦法,該用的招都用了,偏偏查文斌又不知去向,雨水又大,只能在家中硬挺著。

    我似乎是睡了一個好長好長的覺,夢中的那個我被幾個黑影架在棺材上抬進了老林子。梁家溝地處天目山脈,天目山的最高峰就是坐落在梁家溝的范圍內,我們當地人都把它叫做點睛山。

    點睛山很高,說是在梁家溝,其實離我們卻很遠,走路的話得四五個小時才能到山腳,至于山頂那是更加沒有人去過。平時在家門口院子里坐著都能瞧見那座山,但是這百來年還從未有人進去過。每次梁家溝要下雨,我們都能提前把曬在外面的衣服啊、草藥啊之類的東西先收回家,那是因為梁家溝下雨有一個規(guī)律:必定是從點睛山的主峰上先下,然后雨勢才會朝著外面慢慢靠過來。要是趕上夏天打雷暴的時候,雨點子大來的猛,就可以清晰地看見一道白色的雨簾子從山上緩緩走來。

    解放前后,村里的糧食不夠吃,村民們就會進山種植玉米。選一塊荒山,放一把大火,燒剩下的柴灰就成了天然肥料,在這種高山上種植出來的玉米棒槌極大,顆粒飽滿,味道也香。但是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到那點睛山的山腳,據我爺爺那輩的人說,點睛山從遠處看是綠色的,從山腳往上看確是黑色的,讓人壓抑得很。

    山間荊棘叢生,毒蛇猛獸出沒,他們還時??吹缴綆X之間有濃煙升起。那時候都說山上住著流竄的土匪,也有人說那是國民黨殘留下來的小股部隊,這樣一來,反倒是更加沒人敢進山了。

    到了七十年代中后期,隨著四人幫的瓦解,整個國家處于一片建設大潮中。我們那個地處偏僻的小村也引來了一批新的客人:解放軍某部地質大隊。

    因為梁家溝是個山谷地形,缺乏大面積的平地給部隊駐扎,所以這些軍人們采用當年知青下鄉(xiāng)的模式,分組住在當地村民的家中。他們有紀律,自己帶伙食,也給村民們提供房租,空閑的時候更會來上幾場電影,梁家溝所接觸到的東西可以說在當時的浙西北絕對屬于領先水平。

    這支部隊的主要任務是替當時急需資源的礦產資源,而我們村經過礦產普竟然發(fā)現蘊藏有兩種礦產:銻礦和鈾礦!其中第二種鈾礦就是用來制造原子核能的原料,所以當時直接進駐了一支部隊,其中有一個五人組成的小隊就駐扎在我祖上的老宅子中,現在那塊地已經成了菜園子。

    當時這支部隊對于鈾礦的重視程度要高于銻礦,因為鈾礦屬于重要戰(zhàn)略物資,他們運來了先進的鉆探設備,打下去的礦孔深達千米。至今在我老家對面那塊山上仍然分布著大大小小的不明金屬管,這些管材埋入地下數百上千米,風吹雨打都不曾有半點銹跡。

    還有一支小分隊被派去查探銻礦,銻礦分布的位置是在點睛山的半山腰,這支小分隊就是住宅在我家老宅里的那五個人。

    當年負責帶這五人進山的是爺爺,其實他只能帶到山腳,再往上就是這幾個兵的事兒。這五個兵中有四個是娃娃兵,剛分進連隊的新兵蛋子,帶頭的班長也不過是兩年的兵,年紀才二十出頭。

    開礦是個苦力活,尤其是在野外探礦,這種深山老林里頭光一個收集樣本所需的設備運輸就要花上個把月,只能靠人力背。他們把設備拆分搬上去重新組裝,營地就建在半山腰,每隔一周有兩個人會下山拿鉆探機所需的柴油和他們的口糧。

    偶爾天氣不好的時候,他們也會全部下來,住在我家的老宅子里頭聽我爺爺講這里的一些老故事,他們都沒有留下名字,阿爸也只知道叫他們解放軍。這些十八九歲的娃娃兵們來自全國各地,經常也會拿一些餅干給還是個孩子的阿爸解饞。

    這些人在山上一共呆了半年左右,期間也有人抱怨點睛山上時常有地方鉆不動,往下打了幾十米鉆頭就沒法再繼續(xù)了,但是半年后兩個負責下山拿必需品的人說他們已經找到礦脈,帶下來的樣本證明這是一塊純度很高的銻礦。那時候關于鈾礦的勘探進展一直不是很順利,所以連隊決定把這個消息送到上級,想多抽調一些人手先行開采銻礦,并讓那兩個兵回去通知其它幾人擴大營地,準備進駐更多的人員。

    這兩個兵帶著領導的指示歡天喜地的進了山,一周后再也沒有見他們繼續(xù)下山拿物資,十天后,一支十人左右的隊伍進了點睛山,十五天后我們村突然開了大批部隊,二十天后整個勘探部隊一夜之間全部撤離,丟下的那些線纜,發(fā)電機等等設備都沒來得及拿走。我的老家至今還留有兩把鐵鍬,用了將近三十年都沒半點問題,質量那叫一個好,這兩把鐵鍬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這支部隊為何在一夜之間撤離,這是軍方的秘密,平頭百姓自然無權得知。但是每一年的清明,都會有掛著軍方牌照的小車來到我們村,在通向點睛山的路口放上一個花圈,這個地方就位于水庫往里兩公里處。

    梁家溝那時候撿了一大批軍落,尤其是那幾臺柴油機,曾經在后面好長一段時間里為農田灌溉做出了貢獻。但是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梁家溝開始與世隔絕,一條省道線明明從梁家溝走是最近也是最方便的,可是施工方寧可繞道數十公里挖隧道。

    往后的二十年里,梁家溝再也沒有得到任何有關現代化建設的扶持,這個村莊就放佛被遺棄了一般,那些曾經讓部隊出動的優(yōu)質礦藏也就此被埋入地下。后來也曾經有企業(yè)想來開發(fā)銻礦,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這些企業(yè)都沒有被批準開采資格,而每一個熟知中國地理的老師都會告誡梁家溝的學生,不要離那些露出地面半截的管子太近。

    鈾礦的放射性何其強烈,一直持續(xù)到九十年代中后期,梁家溝的村民基本都是死于癌癥。一份全體村民的報告被層層遞上了高層,終于上面來了一支部隊把當年鈾礦的幾個入口封死,梁家溝這些年才有所好轉,但是更多的像我家這樣的人已經遷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