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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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我阿爸也去找過查文斌,但是他不在,聽外婆說他去了外地。后來阿媽對于我老提那個老太太的事也就當(dāng)作沒聽見了。 大約是準(zhǔn)備修橋的時候,阿爸才聽人說查文斌回來了,便放下手頭的活兒急急忙忙地去尋他,那時候的查文斌看上去已經(jīng)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過去他看見我,總會拿手來摸摸我的頭,或者捏捏我的臉蛋,似乎我對他來說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但是等我再次看見他時,他本伸出左手想要摸摸我的頭,卻停在了空中沒有落下,轉(zhuǎn)而又換成了右手。 吃飯的時候,我看見他那左手有兩根手指始終是彎曲在手掌心里不露出來,我還跟著學(xué)樣,認(rèn)為那樣的姿勢好有趣。 查文斌替我阿爸看了那條路,說讓阿爸把門口的自來水出水口從右邊挪到左邊來,并且在路口做一口小水池,他說這是用來引龍的。 阿爸跟查文斌說了我老在家里神神叨叨的情況,查文斌沒去回答阿爸,反而過來問我:“小憶啊,你看見那個婆婆的時候害怕不害怕啊?” 我嘟著小嘴說道:“不害怕的,只是每次喊她她都不理我?!?/br> 查文斌看著我笑了笑,然后就和阿爸說要去看看那道橋的位置。 河不寬,也就五六米的樣子,河水也很清澈,據(jù)說這河道在幾十年前還是挺深的,那會兒每隔一百米便會起一道攔河壩。那會兒山里還沒有像樣的大路,只有一條羊腸小道,靠山吃山的人們不得已只能靠水路運(yùn)輸些資源出去,等到漲水的季節(jié)便會用來運(yùn)送山里的竹子和木料,所以很多地方也都是后來人工開鑿的河道。 我阿爸是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一個,那時候走水路這種苦活都是幾個伯伯們干的,得在河里漂上半個月的時間才能把一串串的竹排送到小港口,然后拿了錢換些生活用品回來。據(jù)說在拓寬河道的時候,曾經(jīng)在兩旁發(fā)現(xiàn)過不少老墳,但在那個不講究的年代,無主墳?zāi)雇ǔC獠涣吮粴У拿\(yùn)。 修橋的那道彎兒距我家差不多有七十米,那會兒還是土泥巴路,阿爸準(zhǔn)備在河的兩旁用水泥和石塊建埂,只有這種石頭埂才能保證漲水季節(jié)不被沖毀,這樣的橋才會牢固。 查文斌看了位置,然后就跟我爸說:“老小啊,這個地方建橋是不錯,但有好也有壞,我只是給你個建議,具體怎樣,還是你自己決定。” 阿爸當(dāng)時對查文斌是這么說的:“橋我是一定要建的,為了那口氣也得自己建?!碑?dāng)年為了修建那道橋,我記得阿爸是管別人借了錢,那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開口向人借錢,也同樣是最后一次。他常說:人活在這個世上就是為了一張臉,不能讓人給瞧扁了。 查文斌指著對面那高山說道:“一定要建也可以。建了橋,你們這兒的那條龍就會順著這條山脊一直到你家,我讓你修的那池子就是給它喝水的?!?/br> 在我老家的對面確實(shí)是一座彎曲的高山,也不知另外一頭是綿延向哪里,但是山的一腳卻落在了這彎彎上,查文斌說這是龍頭,本來這龍可以喝這溪里的水,但是通了橋,龍就得順著橋往上走了,那便是我的家。 阿爸聽他這么一說,心里那個美啊,便說道:“這是好事啊,龍都給引到家里去了。” 但是查文斌卻搖搖頭道:“這條龍是條水龍,管這一代的雨水,它有的時候在,有的時候就去別的地方。在的時候你那家里自然是風(fēng)水寶地,但若是不在,這道橋就成了方圓百里的奈何橋。龍道若是虛了就會成為一條陰陽道,也就是說在下雨的時候,龍不在,你這道橋在某些時候就是給死人過的,你家里的人可以走,因?yàn)樗鼈兘璧氖悄愕穆?,但若是其他人來走,就容易出事兒。辦法也是有的,弄一對石獅子放在橋頭就沒關(guān)系了,龍不在的時候讓它來守。” 但是當(dāng)時家里已經(jīng)沒有余錢了,借來的錢也剛好只夠一個工程款,一對石獅子的價格可不便宜,那東西是非常富有的大戶人家門口才有的,我家那時候壓根沒這個條件。 但阿爸還是決定要在那兒造橋。 因?yàn)槟菚r候來我家的客人并不是很多,為啥呢?一個是地方偏僻,不在馬路邊上,人家來串門也不方便;二呢,主要還是窮,家里的老底子薄啊,那會兒老家的民營經(jīng)濟(jì)完全還沒有人來開發(fā),遠(yuǎn)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這樣的條件。在那個靠力氣吃飯的年代,家里勞力少,自然就窮,人家就看不起,所以也不愿意來玩兒。 路當(dāng)時已經(jīng)修完了,只要架上橋,就算完工了。如果要換地方,那就得費(fèi)老大勁兒了,修一條路的工程可是相當(dāng)大的。所以當(dāng)時阿爸猶豫了一下,心想著下雨天的晚上也不會有人上家里來玩,就決定還是在那地方弄。 后來這道橋便如期竣工了,真如查文斌所說,那些年我家的家道開始興旺起來,很快就摘掉了窮人的帽子。這人一富,來玩的人就開始多了,結(jié)果還真的出過事兒,不過那是在一年后了。 然后便是我的問題,這對當(dāng)時的家里來說才是頭等大事,一個孩子老是疑神疑鬼的,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家里人也跟著害怕,因?yàn)槟且荒晡艺`入將軍廟之后就開始這樣,阿爸認(rèn)為我身上有不干凈的東西。 到了大晚上,查文斌便把我抱了出去,還不讓阿爸跟著。雖然阿爸不放心,但也只好隨他去了。 查文斌就把我放在那座還沒建好的橋頭,然后笑著問我:“小憶,叔把你一個人放在這里你怕不怕?” “不怕!”我是這樣回答的。 然后他便給了我一枚銅錢讓我捏在手心,道:“那叔先回去了,你一個人在這里玩會兒,要是怕了就把手里的銅錢丟到河里去,知道了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他便走了。 那會兒是即將入夏的時節(jié),農(nóng)村的孩子最喜歡的兩種昆蟲都開始出來了,一種是螢火蟲,還有一種便是蟋蟀。 月亮很圓,照得這片大地慘白慘白的。也不知道是我的視力特別好,還是真的太亮了,我可以看見那些在草叢里蹦來蹦去的蟋蟀,便去抓,抓來了蟋蟀就在地上挖個坑丟進(jìn)去,讓它們斗。年幼的我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只是覺得一個人玩挺快樂。 沒多久,我便看見對面那個老婆婆又出來了,她還是坐在那兒,似乎在看著我,我也看著她。那會兒為了方便過河,阿爸在橋上面搭了一個簡易的竹橋,人走在上面會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還有點(diǎn)顫抖,非常不穩(wěn)。 我便走了過去,一直走到那老婆婆的邊上,然后張開小手,把兩只蟋蟀露給她看。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大概是想引起她的注意。那個婆婆笑了,我也跟著笑了。 然后我就問她:“你為什么老坐在這兒?。俊?/br> 婆婆說:“因?yàn)檫@里是我的家啊?!?/br> 我環(huán)顧四周,這兒并沒有多余的房子,只是旁邊有一個老墳包,就是爺爺常常摘覆盆子的地方。 這時我手上的一只蟋蟀跳到了地上,我便低頭去抓。那只蟋蟀一蹦便蹦到了婆婆身邊,我往地上一撲便死死地捏住了。這時我發(fā)現(xiàn)這個婆婆和我們穿的鞋子不一樣,是那種很小的、尖尖的,大約只有那時候我的手掌大小。我覺得很奇怪,便想去摸摸看,可是當(dāng)我的手觸摸到那個看似有形有質(zhì)的鞋子時,卻是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捏住。 我有點(diǎn)不可思議地抬頭一看,婆婆已經(jīng)不在了,等我再轉(zhuǎn)頭時,她出現(xiàn)在了那個墳包上,還在那里托著自己的下巴看著我。雖然我年紀(jì)還小,但也知道墳包這玩意兒是埋死人的,心里莫名地就有了一個感覺,她會不會就是大人嘴里常說的“鬼”? 但是我一點(diǎn)兒都不害怕,依舊在那兒玩著蟋蟀,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了,便想回去了。這時我發(fā)現(xiàn)地上有我長長的影子,小時候我很淘氣,最喜歡走在大人的后頭踩他們的影子,阿媽老是罵我說影子不能踩,可大人越不讓做的事情,我越是想去做。 于是我就開始追逐自己的影子,婆婆看著瘋玩的我,又開始笑了,這時候我便想去踩她的影子,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膽子,或者說我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我跑向了那個墳包。 可是任憑我怎么找,我都找不到這位阿婆的影子,便問道:“你的影子呢?” 阿婆輕聲說道:“那我?guī)闳フ椅业挠白雍貌缓茫俊?/br> “好!”我點(diǎn)點(diǎn)頭道。 然后阿婆便起身要來牽我的手,我覺得自己的右手一直在玩蟋蟀,肯定很臟,那樣是非常不禮貌的,便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阿婆抓起我的左手才一捏便“啊”的一聲大叫,然后我的手一松,“叮”的一聲,那枚銅錢隨之落地。我趕緊去找,等我把那枚銅錢重新?lián)炱饋淼臅r候,阿婆不見了,但是查文斌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我身邊。 他一把抱起我,然后說道:“好了,已經(jīng)很晚了,我們回去吧?!?/br> “可是那個阿婆說她要帶我去找影子的,怎么不見了?”我嘟囔道。 查文斌指了指那個墳包說:“她已經(jīng)回去了,我們也要回去了。”然后他便抱著我回家了,在阿媽緊張的眼神中,我睡得很香很香。 第二天,阿爸就去叫了很多人,說是要挖掉那座老墳。那座墳立在那兒已經(jīng)好多年了,我爺爺?shù)母赣H,也就是我的太爺爺那一輩遷徙到這兒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有的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它的存在,但因?yàn)槲壹依镆鞓颍l也不愿意自家橋頭頂個大墳包,都挺理解。 挖墳的那一天,我被大人們關(guān)在了家里沒能去,后來聽說他們在那座老墳下面挖出了一具老棺材,棺材里面是一具已經(jīng)腐爛了的白骨,負(fù)責(zé)撿骨頭的人說那應(yīng)該是一個裹腳的老太太,因?yàn)樗哪_趾骨頭已經(jīng)完全變形了。還有一個被傳得很神的說法就是那具白骨的手掌心上多出了一枚銅錢的烙印,被燒得黑漆漆的。 后來那些白骨和棺材都被運(yùn)到外面一把火給燒了個精光,原來的老墳頭按照查文斌的吩咐都種上了竹子,現(xiàn)在那里已經(jīng)是一片小竹林了,橋從竹林里頭穿過,別有一番味道。 第二天查文斌就問我要回了那枚銅錢,然后用紅繩子穿上掛在我的脖子上,那時候有條件人家的孩子都會掛個玉墜,而我不同,就掛著銅錢。后來有的孩子見著新鮮,便學(xué)我的樣回去也弄個銅錢掛著。 建橋的時候,幼兒園開始放暑假。那個暑假,我被接到了查文斌家,我不知道是阿爸的安排還是查文斌的安排,我就這樣被他帶走了。 查文斌的家距離外婆家不遠(yuǎn),那個村子里也有好多小朋友。他的家很大,也有很多人,其中有一個大塊頭的人時常把我放在他的脖子上讓我騎馬,我只記得他叫“大山叔叔”。還有個叔叔總是捉弄我,我生氣的時候他又會變戲法一樣給我零食或是玩具,他叫超子。很早的時候我在外婆家也見過他,那時候他還騎著一輛摩托在收“破爛”。另外一個叔叔,我喊他桌子叔叔,他很少笑,但也會帶著我出去玩兒,每天早上他都會在院子里練功,我很是崇拜他,有時候他的胸口會有一條紅色的龍,但是有時候又看不到。 查文斌那時候把我?guī)Щ厝?,第一件事便是讓我朝著他家里一個牌位磕頭,然后便讓我朝著墻上掛著的那些神仙跪拜,有一個神仙跟將軍廟里的那個老頭很像,那時候我還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的兒子比我大,據(jù)說在省城里讀書,連暑假也很少回來,聽說是文斌叔不讓他回來。有一次他偷著回來了,又被發(fā)了很大脾氣的文斌叔給攆走了。 我剛?cè)サ臅r候,文斌叔很高興,家里來人的時候,人家問我是誰,他就會跟人說我是他徒弟。 可是我從來不喊他師父,也從來沒有給他行過師徒大禮,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有人讓我喊他師父的時候,我就覺得開不了口,會覺得很難為情,可能這跟小時候我性格內(nèi)向有關(guān)系。 那時候查文斌常常跟我講一些關(guān)于道士的東西,我壓根聽不進(jìn)去,總想著下午可以跟他們幾個一塊兒去玩水或者去釣魚,總之我的興趣完全不在他那些畫得歪歪扭扭的文字上面?;蛟S是我真的跟道無緣,或者說是跟他無緣,等我明白他是想把畢生所學(xué)傳授給我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總之那個暑假我待得還是挺開心的,回去的時候,查文斌解下了那枚掛在我胸口的銅錢,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的身上就多了一塊胎記,一塊圓形的黑色胎記,很小,但是位置卻處在以前銅錢的位置。 查文斌把我送到家的時候?qū)χ野终f:“可能是我太心急了,這孩子還小,等過些年再試試吧?!?/br> 后來那幾年我就很少再看見查文斌了,村里有些白事需要請人來做法事,也常找不到查文斌,沒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第二年的冬天,阿爸在山上打了一條麂子,便喊幾個朋友到家里來吃野味。吃完了,他們便要打麻將。那一晚忽然就下起了小雨,但是在屋子里搓麻將的人們都沒有發(fā)覺,等到發(fā)現(xiàn)雨有點(diǎn)大了,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 當(dāng)時家里的傘也不夠這么多人借,他們便商量著再多打幾圈,等雨小點(diǎn)了再走。 麻將一直搓到將近午夜12點(diǎn),雨才停了,阿爸的這幾個朋友便要散場回家。那會兒農(nóng)村里用的都是上電池的那種鋁制手電筒,黃黃的光,照得不是很遠(yuǎn)。 等他們走了,阿爸也就準(zhǔn)備去睡覺了。門才沒關(guān)上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了。 “咚!咚!咚!”很急切的敲門聲伴隨著的是幾乎要崩潰的求救聲。阿爸趕緊穿上衣服,連我都被驚醒了。門一開,剛才打麻將的那三個朋友又回來了,其中一人手里還抱著一個濕漉漉的女人,女人的手中有一把已經(jīng)撐開的傘,另外一把則是沒撐開的。 “怎么回事?”阿爸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還沒過橋,就發(fā)現(xiàn)老李他老婆倒在橋上,渾身冰冷?!?/br> 這個女人是阿爸一個朋友的老婆,那一晚她見自己男人還沒回來,天又在下雨,便想送把傘過來,結(jié)果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倒在了橋上,一直到他們出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 我阿媽給她換了身干衣服,無論怎樣叫或是掐人中,那個女人都沒有反應(yīng),就跟昏死過去了一樣。我阿爸記得查文斌曾經(jīng)說過,這橋如果是下雨天就最好別過,他不是沒想過去加那石獅子,剛開始是沒條件,后來這一忙就給忘記了,心想反正也沒出過事兒,沒想到今天是真出事了,他便問道:“這兩天附近有沒有誰家死過人?” 阿爸的一個朋友說道:“聽說今早巖頭村死了個老太太,喝農(nóng)藥死的。” 阿爸當(dāng)時心里就一涼,知道八成是給撞上了,但是他又不能說,這話要是說出去那可就完了,農(nóng)村人嘴巴又快,以后誰還敢上我家來?他也急得沒辦法,趕緊把人往醫(yī)院送。 那時候我被大人關(guān)在房間里,不讓出來,可總覺得好奇,就爬上了寫字臺。透過窗戶,我隱約看見那個女人的身上有一團(tuán)黑漆漆的東西纏著她的腳。 后來睡覺的時候,我就告訴了我阿媽。那時候阿爸也跟著去醫(yī)院了,家里就剩下我們兩人。阿媽嚇得夠嗆,燈也沒敢開,就那么把我抱在懷里在床頭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阿爸回來了,說是那個女人已經(jīng)醒了,但是一直在發(fā)燒,怎么打針吃藥都不行,人都開始說胡話了。兩人一合計(jì),不行,這還得去找查文斌。阿爸顧不上休息,踩著腳踏車便出去了。 碰巧的是,那一回查文斌還真的在家里。聽說出了事,一起來的還有超子,他們是騎著三輪車來的,超子叔叔還沒忘記給我?guī)Я它c(diǎn)吃的。 查文斌那一次來很隱蔽,整個白天都在家里沒出去,或許他也是為我阿爸著想,不想讓別人知道是因?yàn)檫@道橋。 查文斌過來一看,說是這事得看天意,要是那女人命不該絕,今晚繼續(xù)下雨的話,陰陽道重開,他便去走上一遭,把這絆她的小鬼給送走。若是不下雨,有真龍守著,誰也沒法送。 當(dāng)時我們那里還有一座廟叫作龍王廟。 這座龍王廟據(jù)說是以前用來求雨的,離將軍廟沒多少路,兩座古廟之間原本也就隔著不到四五米,只是年久失修加上破四舊的運(yùn)動,現(xiàn)在也給毀了。廟雖然不在了,但是這龍還沒走,當(dāng)天下午查文斌就決定進(jìn)去求個雨。 準(zhǔn)備一只大白雞,然后一個小葫蘆,他跟超子還有我阿爸便摸到了那廟里面的一處深山里,在那兒有個水潭,水很冰,也很深。這個水潭再往上就沒有河流了,也就是說這里就是整條溪流的源頭,無論多大的干旱,這兒的水始終是滿滿的。 那條河是國內(nèi)一條非常有名的河,是黃浦江的源頭,很早的時候,便有周邊縣里的人來這兒求雨,后來這門有點(diǎn)類似于薩滿的巫術(shù)知道的人越來越少,漸漸地,也就沒人打擾這片水潭了。 殺了雞,祭了龍王爺,在岸邊擺上一個小葫蘆,查文斌便開始念經(jīng)取水。 這取水經(jīng)文都是口口相傳,從不曾有個文字記錄,因?yàn)槟切┕殴值囊艄?jié)連念經(jīng)的人自己也不能明白是個什么意思。 經(jīng)文需要一直念到葫蘆里的水被灌滿為止,有的人說這是上面瀑布飛下來的水濺滿了,有的人則說這是水之精華,是龍王的雨凝結(jié)成了神水。 等水滿了,超子便背著那個看似只有鼠標(biāo)大小的葫蘆,但是卻背得很吃力、很重,等背到橋頭的時候才能卸下。查文斌打開那葫蘆,把里面的水灑在橋上,沒一會兒,天空就開始飄起了雨滴。有些事情就是這么神奇。 當(dāng)天晚上,阿媽燒了幾個菜,裝好,其他的事情就交給了查文斌。 那時候那個女人還在外面住院,只是傳回來的消息都說不大好,怕是沒得治。查文斌就用白紙剪了一幅兩人抬轎子的圖案,然后用線吊在一根小竹竿上,然后讓超子捧著菜碗跟他大半夜的去那橋上。 然后查文斌讓超子退到路上,點(diǎn)了香燭,擺好碗筷,就坐在那橋中間。晚上下著毛毛細(xì)雨,查文斌就那樣挑著那張紙轎子一直在那等。奇怪的是,超子渾身都濕透了,查文斌身上卻一點(diǎn)雨水都沒有,香燭也絲毫不受風(fēng)雨的影響,就像那兒是一個真空地帶,連橋面都是干燥的。 等到半夜里,那個紙頭轎子突然開始動了,就跟皮影戲一樣,一抖一抖的。查文斌便站起身來,慢慢提著那轎子過橋,等到橋頭的時候,突然從兜里掏出一個火折子一把把那紙片片給點(diǎn)燃了,然后向橋下的河里一丟,瞬間被溪水沖得老遠(yuǎn)。 后來我才懂得,這橋那時便是奈何橋,他用祭品和假人引了那個小鬼出來,然后一腳給踹進(jìn)了橋下的忘川河,無論神鬼,只要進(jìn)了那條河,便再也不會出來害人了。 第二日,那個女人便出了院,所有的醫(yī)生都解釋不了,這個在臨床醫(yī)學(xué)上已經(jīng)宣布病危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能自己收拾包袱和行李回家了。 再后來,查文斌替我阿爸訂了一對石獅子放在橋頭。從那以后,這座橋便再也沒有出過事兒,我也沒再在那個彎彎上見過奇怪的人。 那一次走后,查文斌和阿爸約定過些年再把我重新送過去,可是一等等了好多年,我都沒有再見過查文斌。隨著年紀(jì)的增長,我胸口那塊胎記也逐漸成了一個銅錢大小,后來我曾經(jīng)想去做一個手術(shù)把它給割了,可是阿媽卻死活都不肯,說小祖宗,這個東西動不得。也就是從有了這塊胎記起,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或許它就是用來堵住我另外一只眼睛的吧。 而那座橋的故事也一直持續(xù)到一個月前又再次發(fā)生了。 今年我老家進(jìn)行村莊整治,政府出資加寬道路,那個彎彎也終于被現(xiàn)代化機(jī)械給砸掉了一半,為了方便澆路,那對石獅子被工人暫時移到了路的那邊。阿爸心里雖有不快,但也無能為力,不能阻止工程的進(jìn)度。 那一日我正在杭州濱江繁忙的高架橋上往回趕,因?yàn)榧s了幾個朋友在老家吃晚飯,從這兒回去,往日里也就一個多小時便到了,可那天是周五,高架橋上出奇的堵。 順著車流大軍,我剛剛通過四橋,身上的手機(jī)響了,手機(jī)顯示是老爸。 “喂,小憶,你趕緊回來!”電話那頭是阿爸急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