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午掃了他一眼，從盤子里又拿了一個，然后退開兩步咬了一口：“氣死你了吧。”

    “你不幼稚嗎？”林城步也指著他，“搶食兒，你不幼稚？”

    “我是逗孩子?！痹缱亓松嘲l(fā)上。

    雖說只是去沉橋看看大頭，但去了就不知道多長時間能走，這個季節(jié)已經(jīng)沒什么景色可看，那些農(nóng)家樂也都關(guān)門了，如果玩晚了，估計沒地方吃飯，所以林城步弄完早餐又開始準備中午吃的東西。

    “好賢惠?！痹缒弥b控器對著電視漫無目的地按著。

    “我不想挨餓，我病剛好。”林城步準備的東西也不算多，小零食帶了點兒，不過他和元午都不愛吃，帶給大頭的，然后還帶了一塊鹵牛rou，可以夾饅頭吃，又臨時做了個手撕雞，再把沒吃完的餡餅一塊兒裝好了。

    “好賢惠。”元午說。

    “還有更賢惠的，我給你看個東西?！绷殖遣酱蜷_了櫥柜，從里面拿出了個盒子。

    “這是……什么？”元午看著他從盒子里拿出來的一個帶著田園小碎花的玩意兒。

    “野餐籃，”林城步把籃子撐開沖他晃了晃，“賢惠吧，看到?jīng)]，還帶小花邊兒呢，滿滿的鄉(xiāng)村少女風(fēng)?！?/br>
    “哪兒來的?。俊痹绲芍@個野餐籃，“不是，林城步，你其實是個女的吧，又繡花又用這種東西。”

    “你不也繡么？”林城步笑著說。

    “我學(xué)你呢，”元午走過去研究了一下籃子，“這玩意兒旁邊有人我都不好意思拿出來，倆老爺們兒，帶個碎花小籃子……”

    “這我媽送我的，”林城步一邊把東西往里放一邊樂，“超市買什么東西給的，她就送我了。”

    雖然元午不太愿意，但他倆還是挎著這個籃子出了門。

    在電梯里元午離林城步兩步遠站在角落里看著他，林城步嘖了一聲：“干嘛啊?！?/br>
    “全景大圖看看林小媳婦兒去買菜。”元午說。

    “隨便你說，”林城步笑了笑，“我今天心情好，別說小媳婦兒，小閨女我也無所謂了?！?/br>
    “把你送給大頭做童養(yǎng)媳?！痹缯f。

    “好呀。”林城步欠了欠身，捏了個蘭花指。

    電梯門在這時打開了，一個大媽走了進來。

    林城步趕緊收了蘭花指，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小林出門??？”大媽打量了一下他。

    “啊，是，阿姨也出去？”林城步笑笑。

    “嗯，”大媽點點頭，又瞅了瞅他胳膊上挎著的籃子，“這籃子不錯，可愛。”

    “……是么?！绷殖遣奖３种⑿?。

    大媽一直跟他倆走到了車旁邊才離開了，元午上了車：“這籃子不錯，可愛?！?/br>
    “就可愛，”林城步把籃子扔到后座上，“怎么著！”

    “可愛。”元午點點頭。

    “夠了??！”林城步嘆了口氣，“這大媽以前從來不跟我打招呼，今天怎么這么熱情?！?/br>
    “因為籃子可愛?！痹缯f。

    “……沒完了是吧！”林城步發(fā)動了車子。

    “可愛?！痹缧χ]上眼睛，把車座往后一靠，閉目養(yǎng)神。

    車一路往沉橋開過去，林城步看著兩邊熟悉的景色，感覺有種又回到了之前沒事兒就往沉橋跑，接受元午強行遺忘他的那些日子。

    突然有些感慨。

    每次過去，他都很忐忑，不知道面對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元午。

    或者說，什么樣的元申。

    那些日子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去了挺長時間，但想起來的時候又猛地讓人感覺就是昨天。

    那種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不知道元午還有沒有醒過來的那一天的擔(dān)憂和絕望，清楚地還留在他腦子里。

    那么……會不會也還留在元午的腦子里？

    林城步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元午，車開進鎮(zhèn)上之后元午就睜開了眼睛，偏著頭看著窗外。

    “停一下車吧，”他敲了敲車窗，“給大頭買點兒吃的，籃子里那點兒都不夠他吃兩天的?！?/br>
    “好?！绷殖遣桨衍囃Ｔ诹寺愤?。

    元午對大頭的愛好很清楚，買了不少小零食之后還買了一盒冰淇淋：“剛應(yīng)該在市里里買點兒吃的，比這兒的高級。”

    “他看到你就高興了，吃的估計他不會太在意?！绷殖遣秸f。

    元午笑了笑。

    往老碼頭去的路還是老樣子，破爛顛簸，游人已經(jīng)絕跡，天冷了之后這邊就沒有人了，加上兩邊的樹葉全都落光，看上去安靜而寂寞。

    因為蘆葦沒了，水都顯得有些落寞。

    “你怎么會……愿意在這兒一直待著?！绷殖遣捷p輕嘆了口氣。

    “元申喜歡這兒，”元午說，“他本來想在這兒……死，后來又放棄了，應(yīng)該是覺得這里還不夠寂寞?！?/br>
    “……是么，”林城步一直沒問過元申是在哪兒自殺的，“這里還不夠寂寞么，你看現(xiàn)在，連個人影都沒有，鳥也沒了?！?/br>
    “這不是他要的，”元午側(cè)過臉看著他，“東灣死過太多人?！?/br>
    林城步?jīng)]說話，一下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他想找個只有他自己的地方，這樣就不會再分不清自己和別人，”元午說，過了一會兒他把車窗放下，伸了胳膊出去兜著風(fēng)，“不提他了，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找到自己了?！?/br>
    “嗯。”林城步點點頭。

    老碼頭也沒有變化，除了碼頭上沒有背著葫蘆的大頭。

    “今天怎么沒在這兒玩？”林城步下了車有些意外地往四周看著。

    “我知道他在哪兒。”元午往遠處的林子走過去。

    “啊對，他是不是老上林子里玩，還種草來著。”林城跟在他身后，手里拿著冰淇淋。

    “差不多吧，反正他就這點兒地盤?！痹缧πΑ?/br>
    走到林子邊上的時候，林城步看到了里面有個晃動著的小小的身影，他喊了一聲：“大頭！”

    “哎——”大頭回應(yīng)了一聲，接著又扯著嗓子，“誰呀——”

    “我是小步哥哥！”林城步喊。

    “小步哥哥！”大頭發(fā)出了驚喜的叫聲，就看著他跟裝了彈簧似地蹦著跑，“小步哥哥！小步哥哥！”

    “還有誰你過來看！”林城步說。

    大頭從林子里跑了出來，一看到站在土路上的元午時，先是一愣，接著就哭了起來。

    哭了兩嗓子之后邊抹眼淚邊往這邊跑，還帶著哭腔喊著：“小午叔叔——他們，他們把你的，你的船拖走了——”

    元午笑了笑沒說話，只是蹲了下去。

    大頭哭著撲到了他懷里：“他們把你的船拖走了！我不讓他們拖，他們不聽我的——”

    “沒事兒沒事兒，”元午拍拍他后背，“拖走就拖走吧?！?/br>
    “那你以后沒有地方住了——”大頭非常擔(dān)心地繼續(xù)哭喊。

    “我……”元午看了林城步一眼。

    林城步也有點兒茫然，這樣的小孩子，該怎么說才不會讓他傷心，他倆都沒招。

    “你是不是，”大頭哭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元午，“以后都不住這里了？”

    “……是，”元午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我要回市里工作了?！?/br>
    “哦，”大頭好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都涌了出來，挺rou乎的一張臉都兜不住了，唏里嘩啦地往下砸著，“要回市里工作啊，市里挺好的。”

    林城步在一邊聽著又好笑又難受的，趕緊也蹲下去：“大頭，吃冰淇淋嗎？小午叔叔給你買的?！?/br>
    “吃——”大頭帶著眼淚喊。

    “要吃就不許哭了，”元午拿過冰淇淋，“還哭的話就先不吃?！?/br>
    大頭盯著冰淇淋，過了一會兒抹了抹眼淚：“我要吃?！?/br>
    大頭拿過冰淇淋低頭開始吃的時候，林城步和元午都松了口氣。

    “好吃嗎？”林城步問他。

    “好吃，”大頭把冰淇淋遞到他面前，“你吃嗎？”

    “我不吃，”林城步看了一眼被他戳得亂七八糟的冰淇淋，還是巧克力味兒的，形態(tài)有點兒不能直視，“你給小午……”

    話還沒說完元午就打斷了：“不吃?！?/br>
    “那你自己吃?！绷殖遣矫箢^的腦袋。

    林城步?jīng)]提他要送給元午的花，都這個季節(jié)了，花就算種活了，這會兒也肯定都敗了，萬一一提，他再哭一嗓子，有點兒扛不住。

    但大頭滿足地吃完一盒冰淇淋之后抬起頭看著元午：“小午哥哥?！?/br>
    元午沒理他，靠在旁邊的樹上，從兜里拿了根煙出來點上了。

    “小午叔叔。”大頭改口又叫了一聲。

    “嗯?！痹绲皖^看著他。

    “我有禮物送你，”大頭說，“我等了好久了?！?/br>
    “什么禮物?！痹鐔?。

    “在我家船上，你跟我去看?！贝箢^拉住他的手，往老碼頭那邊拽。

    “我不去你家船上，”元午說，“你拿來給我。”

    “我mama去鎮(zhèn)上買東西了，”大頭繼續(xù)拽他，“你來看嘛?！?/br>
    元午只得跟他大頭往碼頭走過去。

    “他媽不喜歡你？”林城步湊到元午耳邊小聲問。

    “嗯，”元午點點頭，“一般不讓他上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