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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道門往事(最后一個道士Ⅱ)在線閱讀 - 第19節(jié)

第19節(jié)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這正是那天我們進(jìn)山打虎的那個地方,就這兒,我們的露營點。望著眼前那高聳的瀑布和滿地的亂石,我不得不說,命真的挺硬,是我們每一個人。

    下山還算順利,這地方是野人屯所有人的禁地,卻被我們?nèi)齻€毛頭小子當(dāng)做自家菜園子反復(fù)晃悠。按照約定,村口,袁小白躲在那間靠河的磨房里,四個人順利的會師了。田邊陸陸續(xù)續(xù)有收工回家的人,我看到苗蘭和村里的一個小伙拉了一下手,她的臉很紅……

    “老鄉(xiāng)們,別了!”胖子躲在磨房的窗戶眼上對著遠(yuǎn)處的人們揮揮手。

    查文斌啃著袁小白給我們準(zhǔn)備的口糧,看著屯子里的那一片廢墟,他看向我們道:“真確定要走了嘛?”

    我肯定地說道:“走吧!這兒不屬于我們?!?/br>
    然后他問了一句:“那我們?nèi)ツ膬耗??”這句話讓我們四個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在那個年代,我們出了屯子很有可能連明晚的住所都沒有。一旦屯子里的人發(fā)現(xiàn)我們逃跑肯定會報告上面進(jìn)行通緝,到時候給扣上啥帽子那就說不準(zhǔn)了。

    胖子說道:“隨便去哪兒也比這兒強,難道你們不想回家?”

    誰會不想?只是,我們是逃出來的,沒有介紹信,我們就不能住旅館,不能買票乘車,而且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抓住。這里是東北,距離我的老家浙江有兩三千里地,我不知道接下來等待我們的會是怎樣的命運。

    走,這是沒得選擇的選擇,三男一女,每個人一個布袋,隨身的衣物,還有每人十個冰冷的饃饃。我們總共加起來有還有十五元錢,三個男的一人拿了三塊五,剩下的都留給了袁小白,我們只想活著。

    走到那天苗大爺接我們的站臺只用了一個晚上,我們是在逃,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會驚起我們的神經(jīng),我們知道我們的身后有成排的民兵端著獵槍和土銃,有數(shù)條熟悉我們氣味的獵狗正在順著這條進(jìn)出屯子唯一的山路搜尋。

    鐵路,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據(jù)說,這條線每周會有一列火車經(jīng)過,具體是禮拜幾則不一定。這列火車的主要目的是把東北原始森林的木材運出大山,偶爾也會捎帶一些需要的客人,我們這里的這座站臺就是當(dāng)年野人屯伐木的時候修建的。

    站臺的一邊是道水渠,這個季節(jié)水渠里的水得有半人深,北方的三四月還是相當(dāng)冷的,那風(fēng)刮起來呼呼作響,尤其是這水渠邊都結(jié)了冰棱。我們四個人依偎在一塊兒抵御著低溫和恐慌,上天或許是眷顧我們的,半個小時候一列火車“況且、況且”的向著我們駛來。

    并不是只有鐵道游擊隊的老洪才會扒火車,我們也會,綠皮蒸汽機頭行駛在彎曲的線路上,我好像看見了遠(yuǎn)處那些追出來的人。

    我看著窗外那些已經(jīng)開始發(fā)綠的草地,閉上眼睛心里默默的念叨:“再見了,是真的再見了?!?/br>
    火車過了山海關(guān)就算是離開東北了,當(dāng)年大清的八旗子弟就是從這兒殺到了紫禁城,而我們也選擇了在這里下車,在往前關(guān)卡會越來越多,我們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胖子說他打算回四川老家,不管怎樣,那總是窩,我和查文斌肯定是回浙江,小白則選擇和我們南下,她是上海人。我們四人去了照相館,拍了照,又分別留了四人的地址,讓老板給郵寄過去,也算是一場緣分。余下的錢,胖子又去黑市上換了點糧票,找了個小面館,這是長這么大我第一次喝酒,白酒,味兒很沖,我不知道眼中的水是分別的淚還是嗆出的苦。

    臨行前,查文斌對他千叮萬囑,要是遇到啥事千萬別沖動,胖子喝我們道了別抓上了一列開往陜西的火車,那是一輛運煤車,他鉆進(jìn)了煤堆。

    南下的車很多,尤其是上海,我們必須選擇貨車,誰讓我們是黑戶呢。天黑后,一輛滿載木頭的列車貨箱里,我們?nèi)艘回垟D在一起,沒有人再說話,誰都不知道將來到底在何方。

    一路上到處都是文革的標(biāo)語,隨處可見紅小將們揮舞著手中的彩旗,這一年是文革最后的瘋狂,也是他們即將到達(dá)的頂點。

    對于上海的袁小白,我們無能為力,一起在這下了車又是一場分別,臨行前,幾番思考,我還是沒把那副交給她?;蛟S,這一別就是永遠(yuǎn)了,留著,也算是個念想吧,這里的繁華與我們無關(guān),我和查文斌屬于浙西北。在這里,我和他把所有的錢都湊了出來給了袁小白,這里是城市,想要生活遠(yuǎn)比農(nóng)村難的多。

    從黃浦江口我們給人免費搬了五天的貨,條件是那人回去的時候沿江而上,因為我知道我的老家正是這黃浦江的源頭:西苕溪。

    離開大半年的家鄉(xiāng)就在眼前,我和查文斌卻像賊一樣。家,近在咫尺,但沒有人敢回,那些帶著紅袖章的人想必早已接到了電報。入夜了,遠(yuǎn)遠(yuǎn)的,我躲著看,門是關(guān)著的,上面貼著封條。我和查文斌約定去獅子山,那里是整個浙西北的最高峰,那兒解放后曾經(jīng)是集體林場,有屋子,有水,只是這些年早就已經(jīng)荒廢多時。

    住在獅子山的日子是單調(diào)的,從這里的山頂可以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整個洪村,哪家的煙囪出煙了,哪家的女人又在打孩子了,哪天村道上又在集體看電影了。每天,我們就守著,守著屬于自己的那個“家”能夠出現(xiàn)有人的跡象。

    就這樣,我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我倆會躲到什么時候。好在這林子里吃的不缺,野菜、野味,自己也還種了點玉米。到底是下過鄉(xiāng)學(xué)習(xí)過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記得那是七月的一天,白天的云參雜著一點黑,黑里仔細(xì)看還帶著點紅,那云是一浪一浪的呈波紋狀鋪天蓋地的。到了晚上夜空又是一片璀璨,白天的時候查文斌在破屋前納涼就說看著今天的天象有點不對勁,他這人只要無云就會看星象,反正他那人無聊的很,我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那天晚上格外的悶熱,我在屋子里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拿著棕櫚樹枝做的扇子靠在他邊上的大石頭邊睡覺。

    我睡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幾點了,突然他過來把我從夢里給推醒了,跟我冒出來一句:“小憶啊,搞不好要出點事兒啊?!?/br>
    好不容易有點要睡著了,我正睡的香,含糊的回應(yīng)道:“哎喲,我們這老林子里你放心,紅小兵們不會摸上來的?!?/br>
    “不是,你起來看。”他一把把我從石頭上拖了起來,然后把我拉到空地上對著天空說:“你看那,看到么,那顆星星是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最近隱約有黯淡的跡象?!?/br>
    在我眼里,天上的星星都是一樣的,哪有什么區(qū)別:“那么多星星,我哪知道哪顆啊,不是誰都跟你一樣從小就是個小神棍?!?/br>
    “你看啊!就那顆,顏色泛紅的那顆,它的四周你看,就是有流星劃過的那顆。”說話間,天邊正中偏北一點的位置剛好有一顆流星劃過,這巧讓我也看見了。

    “流星嘛,有啥大驚小怪的,夏天常有的事兒。”

    “我數(shù)了一下,這已經(jīng)是第八顆了,每一顆都是經(jīng)過同樣的軌跡,我總覺得好像今晚要出事,還是大事?!?/br>
    “我說查爺,這都幾點了,估摸著一會兒都要天亮了吧,您不睡我還想睡呢,你慢慢數(shù)吧,我走了?!蔽矣掷^續(xù)回到了那塊大石頭上,一會兒工夫又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要說,那一晚要出事的確是有預(yù)兆的,本來這林子里夏天的晚上蚊子是到處都是的,可是我那天光著赤膊睡在外面竟然沒有半個蚊子。還有,那一晚,林子里格外熱鬧,所有的鳥兒從入黑起就不上樹,一夜到天亮就在空中盤旋。平日里見人就躲的老鼠那天也格外多,我光在廚房就打死了七只,山下村子的狗也一夜叫個沒停。

    第四十二章 相遇

    天邊“嗖”得又飛過一顆流星,尾巴拖的老長老長向著北方飛了過去,正巧這會兒一片烏云不知道擱哪兒飛了過來恰好把那顆紫微帝星給遮擋住了,查文斌眉頭微微一皺心里有了一個念想:難道……

    大約十分鐘以后,我感覺到睡著的石頭晃動了一下,我以為那是在做夢,翻了個身繼續(xù)睡。不料片刻之后一陣更大的晃動直接把我從石頭上摔落下來,我的手撐在地上感覺到大地在搖晃,那座用石板片蓋的屋子上面“嘩啦啦”得往下滑落石板。

    “地震!”這是一個從書上看到的名詞,僅僅是聽過而已。

    據(jù)說那一晚,在中國的某個地上,一夜之間有一座城市被完全抹平,死傷人數(shù)達(dá)幾十萬。當(dāng)然這是后話,我們躲在山頭上哪里知道這些。

    從那以后查文斌每晚都出來看星星,他有時還會擺出石子計算。我問他看出了個什么所以然。他說,這片土地要出大事,而且很快了。

    天象和人事往往會有驚人的巧合。據(jù)說在1947年陜北志丹縣,有一天下午,西北方天空中有一團很大的火球向西南方墜落。當(dāng)時陜北的老鄉(xiāng)都說:“蔣介石快完蛋了?!惫粌赡甓嘁稽c,蔣家王朝就崩潰了。

    1976年開春以來,周恩來、朱德兩位革命前輩相繼離開人世,唐山發(fā)生大地震,毛主席有重病有床,這其中難道真蘊涵什么預(yù)示嗎?我不得知,或許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吧。

    那年9月,毛主席病逝,全國陷入了一片哀悼中,我們在山上,但是查文斌卻在頭一天就已經(jīng)告訴我了:那顆紫薇帝星沒了。

    又過了一個月,秋,四人幫正式倒了臺,全國的各種冤案都被陸續(xù)平反。當(dāng)我看到我家的煙囪第一次冒煙的時候,我知道,我可以回家了。

    家,我離開了整整一年,但是我總算還有一個家。接下來的時間是平反和無窮無盡的調(diào)查,我因為是逃離的,知青的手續(xù)還在東北,這邊的戶口又落不下,分不到糧票也拿不到工分。好在當(dāng)時都知道我父親的冤案,組織上也沒太難為我,只是把我和查文斌帶到縣城里去做了記錄,登記在冊,這是我最后一次見他,那是1976年的臘月。過年前,我收到了北方寄來的照片,我、胖子還有袁小白跟查文斌的合影,不知道他們?nèi)擞袥]有各自收到。

    1977年農(nóng)歷春節(jié),我曾經(jīng)去過五里鋪,但是查家沒有人,聽他們村里的人說查文斌走了,在一個月之前和他那個瘋瘋癲癲的師傅一塊兒走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家,兩間土坯房,有一個籬笆圍成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棗樹。過節(jié),家家戶戶貼紅掛彩,唯獨這家門框上寫著一副白底黑字的喪聯(lián)。

    1978年,我是在洪村度過的,父親的問題基本被調(diào)查清楚,他是被冤枉的,母親也同樣清白。但是經(jīng)歷了這一波折騰之后,他們倆都老了,一下子就頭發(fā)花白,因為常年被關(guān)在陰暗潮濕的地方,我的父親得了嚴(yán)重的關(guān)節(jié)炎,以至于再也不能下地;而我的母親也同樣落下了病根,她的腰受到了重創(chuàng),據(jù)說是被那些人用碗口粗的木棍打的,原因是她不愿意指認(rèn)我父親是個特務(wù)。

    1979年,我已經(jīng)成年,家道也開始中落,在農(nóng)村,失去了勞動力就意味著失去了一切。我的家曾經(jīng)只剩下半個番薯,父親讓給母親吃,而母親則說自己不餓,最后誰都舍不吃而喂了老鼠。那一年,我開始接過家庭的重?fù)?dān),同樣因為治病和生活欠下了六百多塊錢的債務(wù),在那個年月,對于我這樣的家庭絕對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

    1979年五月,被逼的實在沒辦法后,我準(zhǔn)備放手一搏,賣掉了家里的一頭豬湊了路費和很多人一道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深圳,那時候還是個小漁村,我的目的地是廣州。這里對我而言是陌生的,我聽不懂那兒的語言,也吃不慣那邊的飲食,但是每天都有無數(shù)像我一樣為了討一口飯吃的人來到這里,而我也正是開始了露宿街頭的生涯。

    廣州是現(xiàn)實的,也是殘酷的,我每天都在街上轉(zhuǎn)著只想能夠糊口。我沒有多少文化,我也沒有社會經(jīng)驗,扛過沙包,也去工地攪拌過水泥,力氣和二三十歲的比有差距,最終我謀得一份在廣州拉黃包車的活兒,也就是人力車夫。

    廣州作為最早的開放城市,這里的一切對我這個鄉(xiāng)下土包子來說都是超乎想象的,這里的人腦子精明。比如他們從香港進(jìn)電子產(chǎn)品回來加工,一塊電子手表的成本只要兩元錢,但是批發(fā)出去就可以達(dá)到十塊,很快當(dāng)時我從那些坐在我車上的商人嘴中得知,就這么一塊表如果帶到北方,那它的價格將會再翻兩番。

    這樣的利潤是建立在那個年代的信息不對稱和資源缺乏的賣方市場,龐大的中國人被文革壓抑了十年之后社會需求瞬間釋放了出來,一盤盜版的卡帶運到北方都會有人搶的頭破血流。于是,半年后,我也加入了這個大軍:倒?fàn)敚?/br>
    我倒騰的第一筆貨是喇叭牛仔褲,一共五十件,那是我在廣州拉了整整半年黃包車攢下的,我再一次踏上了北上的火車。在上海,我剛走出火車站之后就打開了包裹就地擺攤,不到五分鐘,這批貨被人一搶而空。欣喜若狂的我當(dāng)天就定了返程的車票,從此,倒?fàn)數(shù)纳恼嚼_帷幕。

    衣服、電子產(chǎn)品、音響制品,生活用品,五金機件,總之什么賺錢,什么貨好拿我就拿什么。大約有一大半的時間,那陣子我是在火車上渡過的,而去往的城市也僅僅是隨著我能買到最快的北上列車,無論終點是哪里。

    這樣的生活我持續(xù)了半年有余,期間有虧有賺,虧的多半都是上當(dāng)被騙,畢竟還是年輕。賺的呢也都寄回了老家。半年過去后,我本人依舊還是兩袖清風(fēng),四海為家。

    我和胖子再見的時候是在西安,那一次帶了一大箱的鄧麗君卡帶,市面上的暢銷貨。在西安老的城門樓子下面,我一邊啃著羊rou泡饃一邊不急不慢的打開了拉鏈包,把那些卡帶一張張的放在一塊藍(lán)布上。

    “兄弟,這卡帶咋個賣?”

    我頭也沒抬隨口答道:“一本五塊,三本十塊,要多少?”

    那人說道:“這么貴,我看一本最多五毛錢,怎么樣,就五毛我全要了!”

    “滾、滾、滾!”我最煩這種沒事找事的主了,我注意到眼前的那雙腳還停留在原地,一只rou呼呼的手朝著我的卡帶伸了過來。

    “咦,你這人,我說了不賣!”我抬頭一看,一張臉盆大小的臉帶著深藍(lán)色雷鋒帽正沖著我“嘿嘿”直笑,那張大手抓起一把卡帶掂量了幾下道:“就五毛,賣還是不賣?”

    “滾犢子!”我站起來一拳打了過去,他還是那么的結(jié)實。

    鐘鼓樓廣場一家餃子館叫“德發(fā)長”,我和胖子的面前各擺著一壇杏花村,我是不勝酒力的,但是我還記得兩年前我們分開的時候也喝了。

    醉了是必須的,我們整整喝了一個下午。

    胖子繞道太原后回了成都已經(jīng)是兩個月后,轉(zhuǎn)輾通過朋友找到了他父親的戰(zhàn)友打聽到了家人的下落。他的父親是個正直的人,在監(jiān)獄里自殺了,是用長褲撕成了布條吊死在床檔上的,他的老娘隨后也跟著去了。倆夫妻死后尸體就被扔在人民南路的廣場上,一連七天都沒人敢去收尸,最后是他爸身前的幾個部下偷偷找了倆獨輪車半夜拉走的。

    胖子家的那個大宅也成了革委會辦事處,他也就跟著沒了去處,臨走前,胖子到汽車連去偷了一箱汽油半夜溜回了大院。那地方他太熟了,從小跟那長大,守院子的狼狗以前都跟他在一個碗里吃飯,把那棟原本屬于自家的宅子用汽油澆了里里透透,一把火點了之后就開始逃。到現(xiàn)在,他也還是個黑戶,有家不敢回,只能在西安這一帶混混日子。

    第四十三章 千鈞一發(fā)

    “文革結(jié)束了?!蔽艺f道。

    胖子端著碗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猛的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道:“結(jié)束了,都結(jié)束了?!比缢f,對于他而言什么都結(jié)束了。

    胖子的“家”就在西安城外一片荒地上,他指著那間用木板和水泥袋糊的大棚子對我說:“哥們,既然到這兒了總得帶你回家坐坐,別嫌棄,冬暖夏涼,還不用交租金?!?/br>
    說實話,我是沒有想到胖子如今混到了這個田地,看著那棚子兩邊齊腰深的野草我的心里說不出的難受,還沒走近就已經(jīng)聞到了一股臭味。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舒服,嘿嘿笑道:“在這兒收些破爛玩意,城里不讓堆,我就拉這兒來。換幾個錢買點小酒,天不管地不管,倒也瀟灑,走吧?!?/br>
    我跟著胖子一塊兒過去,各種各樣的破爛堆滿了整個院子,從建筑材料到廢銅爛鐵,從瓶瓶罐罐到塑料垃圾,屋里屋外,只要能見著的地方都是這些東西,我親眼看見好幾只老鼠在院子追著互相到處跑。胖子的“床”是用兩塊門板拼的,屋子里還有臺少了個喇叭的卡帶機正在放著革命歌曲,窗臺邊有個煤球爐,上面架著一口破鍋和沒洗的兩個碗。

    胖子轉(zhuǎn)身進(jìn)了隔壁房間一陣鼓搗,沒一會兒搖頭晃腦的拿著兩瓶橘子汽水出來對我說道:“冰的,喝吧,我這兒是啥都有,啥都不缺,早就實現(xiàn)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了?!蔽翼樦种傅姆较颍眉一?,還真有臺電話機放在床頭,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響鈴,反正我是沒見著電話線。

    我喝著汽水坐在床邊問道:“做這行,賺嗎?”

    胖子沖我笑笑:“你看我瘦了沒?”我上下一打量還是那身肥膘便說道:“看樣子還不賴,比我強啊?!?/br>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倒騰卡帶有啥出息,小憶你不是在廣州嗎,那邊聽說離香港很近?”

    “怎么?你去過?”“我沒法買火車票,實話告訴你,你要真在那邊我給你指條路子,去深圳收舊電器。什么日本的,美國的,西德的全讓人用船來到香港,那邊有人專門翻新,然后再弄到國內(nèi)來,起碼翻這個數(shù)?!迸肿訉ξ疑斐龅氖且粋€巴掌,那就意味著是五倍。

    “你咋知道?”我問道。

    胖子指指屋里的那些破爛道:“我干這行的我咋不清楚,要是有戶口我告訴你我早發(fā)了去了。這不剛好你來了,又在那邊混,咱倆合作,你負(fù)責(zé)進(jìn)貨,我負(fù)責(zé)出貨,利潤咱哥倆都好說,隨你便?!?/br>
    “這好像算走私吧?”

    “你怕個球,放心,只要能進(jìn)關(guān)就是合法的,我在那邊有人。”

    “誰?”

    胖子故作神秘地說道:“一個香港人,每個月都到我這兒來一趟,這點事兒交給他去辦,你就負(fù)責(zé)運貨。好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在這兒倒騰文物,這些東西都是掩人耳目的,西安這地方挖地三尺下去都是貴族墓,一個疊著一個,我這行叫吃‘先人飯’,別小看,就你腳下的那個壺就值一千港幣?!?/br>
    “啥?一千!”我瞅著那個灰不溜秋的壇子還有些礙眼呢,這倒真是出乎我意料。

    胖子點了根煙又遞給我一根,“沒啥大驚小怪的,我晚上當(dāng)夜壺用的,過幾天等他來了拿水沖一下就行?!?/br>
    我倆正在說著,突然屋外有咳嗽聲響了起來,胖子立刻警覺的示意我不要出聲然后把枕頭一掀,我看見他拿了個東西往后腰帶上一插,那好像是一把手槍。

    他對我使了個眼色之后便出去開門,然后在門外嘀咕了一陣就帶進(jìn)來一個身穿藍(lán)色馬褂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的臉上有一條斜疤,從眼角一直開到嘴唇,活脫脫像是一條蜈蚣。那人進(jìn)來后先是一愣,大概沒想到這兒還有人,接著他就死死地盯著我,我看他的眼神里透著一股冰冷的殺氣。

    胖子給他遞了跟煙,那人并沒有接還是盯著我看,胖子對他解釋道:“沒事,丁公子,這是我兄弟,過命的交情,自己人?!?/br>
    那人這才撇過眼去對胖子說道:“今晚,城北焦家村果樹園,看園子的老頭已經(jīng)被安排好交出去喝酒了。地方我打了標(biāo)記,利索點,別露馬腳,最近風(fēng)頭緊。”

    胖子接過那人遞過來的一張紙條連連點頭道:“丁公子,我辦事,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