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片龍鱗（二）

    陸婆子這會心情好, 不跟老王頭爭辯, 若是換做平常, 以她的性子, 定要把老王頭給說的啞口無言才算完。她將玲瓏小心地?fù)г趹牙? 一邊輕輕掂一邊拍著包被, 嘴里妞妞娃娃寶寶的喊, 玲瓏本來被她弄醒還有點(diǎn)生氣, 卻又聞到陸婆子靈魂的香氣, 仔細(xì)想想自己也不虧，便打了個(gè)小呵欠, 準(zhǔn)備繼續(xù)睡了。

    這時(shí)候陳香蘭突然想起來：“哎呀, 該給妞妞喂奶了！她打吃飯到現(xiàn)在就沒哭過，平常一餓就哭啊，今兒是咋了？”

    玲瓏：！??！

    陸婆子喜歡小孫女不錯, 但更喜歡看到小孫女白白胖胖茁壯成長，一聽兒媳婦的話頓時(shí)就生氣了：“你咋當(dāng)娘的咧？娃兒這么久沒吃奶你都不記得？別餓壞了俺妞妞！”

    其他人都朝陳香蘭投來譴責(zé)的眼神, 陳香蘭自己也羞愧不已：“一聽說妞妞病了, 俺當(dāng)時(shí)腦子就一片空白啥都給忘了！娃兒也不哭, 這會兒才想起來?！?/br>
    人家婦女要喂奶，雖說農(nóng)村不講究這個(gè), 但老王頭是個(gè)頗有些脾性的人，就準(zhǔn)備告辭了。他直接跟陸婆子說：“那些廢話就甭說了, 還是去鎮(zhèn)上檢查一下為好, 要是娃兒好好的那再好不過了。得了俺先走了, 你甭送?！?/br>
    “表叔俺送你！”

    老王頭還要拒絕，陸愛民說：“這一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俺帶著手電筒呢！大蛋二蛋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農(nóng)村小孩子甚少大晚上出門，都很興奮地點(diǎn)頭。

    陳香蘭把女兒抱到懷里解開衣襟，玲瓏的眼睛也越瞪越大，她根本不需要人類的食物，就算吃了也吃不飽，再說了，人類的奶水又沒有牛奶羊奶好喝，她才不要喝！

    乳|頭都湊到了女兒嘴邊，可平時(shí)餓起來就拼命吃奶的小娃娃卻扭過了頭，陳香蘭頓時(shí)就擔(dān)心起來：“乖妞，咋了？咋不吃奶呢？是怪娘白天沒注意到你不？”

    說著低頭在玲瓏嬌嫩的小臉蛋上蹭了蹭，又試圖喂她，玲瓏這回忍不了了，哇的一聲哭出來！

    哭聲可把邊上的陸婆子心疼壞了，她說：“愛民媳婦，你是不是白天喂了自己忘了??？”

    小女兒一點(diǎn)都不肯吃奶，婆婆又問了這樣的話，向來精明謹(jǐn)慎的陳香蘭也懵了，那要不……還真可能是她給忘了？不然也找不到別的原因?。抗枣ふΣ怀阅塘四?？以往雖說傻傻的呆呆的，可碰到吃還是積極的。

    她也拿不準(zhǔn)主意了：“……喂、喂過嗎？？？”

    婆媳倆大眼瞪小眼，玲瓏終于躲開了吃奶之路，心想，我才不吃。陸家一家看起來并不是特別瘦弱，可也稱不上健康壯碩，剛才他們吃飯的時(shí)候玲瓏就悄悄看過了，那能叫飯么？她現(xiàn)在開始慶幸自己是個(gè)小娃娃，這樣就不用跟這家人一起吃糠咽菜了。

    唉，還有這個(gè)房子，這張床乃至于她身上的包被，都讓喜愛享受驕奢yin逸的龍女不開心。

    早知道就不管那個(gè)傻子了，反正吃了就吃了，消化慢點(diǎn)就慢點(diǎn)好了。

    這倒是不假。玲瓏第一次來這樣的世界，新鮮感一過，沒有美人可看，沒有美食可吃就沒了興趣，什么炸雞燒烤之類的，想都不用想，肯定沒有。

    她頓時(shí)覺得了無生趣。

    還是睡覺吧。

    結(jié)果睡得迷迷糊糊時(shí)，覺得有什么軟軟的東西湊到了嘴邊，還有些微甜的液體。玲瓏睡得正舒服，順勢就張開了小嘴兒，下意識地吸吮起來。

    陳香蘭露出驚喜的笑容：“還是娘有辦法！乖妞肯吃奶了！”

    陸婆子洋洋得意的：“那是，俺吃過的鹽巴比你吃過的米都多！”

    陳香蘭一邊愛憐地給女兒喂奶，一邊向往：“啥時(shí)候能過上天天吃精細(xì)米面的日子就好了，咱家娃兒長得多好啊，小孩兒就得吃好的才有營養(yǎng)?！?/br>
    陸婆子道：“等著吧，早晚有一天會的。”

    她覺得日子是越過越好的，前些年還鬧了饑|荒，村子里有不少人給活活餓死了，可挨過來不也就好了？那時(shí)候連地瓜葉都是個(gè)好的，搶不上吃的，現(xiàn)在隔幾天就能吃頓白面饅頭跟大米粥，再也不用跟從前一樣逢年過節(jié)才舍得吃rou了，日子不就是越過越好嘛！早晚有一天，也能過上頓頓吃大米飯紅燒rou的好日子！

    玲瓏可不知道她的奶奶跟mama的追求就這么低，否則她一定很不愿意醒過來。

    吃奶這回事，有一就有二，習(xí)慣了之后玲瓏已經(jīng)能雙手捧著母親的乳|房吸吮的嘖嘖有聲了。為了下奶，陸婆子還給陳香蘭熬了魚湯，把大蛋二蛋給饞的口水直流！玲瓏一邊吃奶一邊鄙視他們，真沒出息，一碗普普通通的魚湯，陸婆子舍不得放調(diào)料聞起來還帶點(diǎn)兒腥味，一看就不好喝，送到嘴邊玲瓏都嫌棄，可這兩個(gè)小毛頭居然一臉渴求，眼珠子都黏在魚湯上！

    陳香蘭愛女兒，也疼倆兒子，之前為了妞妞的病家里一片愁云慘霧，如今妞妞好了，她心情也好了許多，大蛋二蛋懂事得很，知道m(xù)eimei生病了，平時(shí)在家也老老實(shí)實(shí)，還能幫著燒火打水干活。

    趁著婆婆沒注意，陳香蘭把碗貼到大蛋嘴邊讓他喝了一口。

    她婆婆是個(gè)文化人，她跟愛民也都是讀過書的，可過過苦日子的人難免有幾分迷信，就覺得賤命好養(yǎng)活，倆兒子就給取了大蛋二蛋的名兒。陳香蘭覺得沒啥不好，總比什么大臭糞球好聽吧？

    陸婆子打院子里進(jìn)來，娘仨立刻跟做賊一樣板板正正的，二蛋心里苦，二蛋一口還沒喝上，大蛋嘴里灌了一口滿足的不行，都舍不得咽下去，就在嘴里慢慢回味。

    “行了瞧你們那熊樣?！标懫抛臃藗€(gè)白眼，把手上的蓋子掀開，“大蛋二蛋過來，奶這有魚湯?！?/br>
    陳香蘭要下奶，湯里啥多余的調(diào)料都沒有，但在這個(gè)吃rou并不頻繁的年代，能有魚湯喝那就是美味了。陸婆子把剩下的又大火燒了一邊，加了料子，因?yàn)轸~rou所剩不多就朝里面放了兩塊豆腐再加了點(diǎn)青菜，吸收了魚的鮮美，倆男孩喝得滿頭大汗一臉興奮！

    玲瓏看了一眼，嫌棄的要死，扭頭就把臉埋進(jìn)陳香蘭懷里。

    大蛋二蛋把碗舉到嘴邊，剛喝沒幾口就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異口同聲道：“奶你也喝！”

    陸婆子拗不過他們，就裝模作樣的把嘴在碗邊一靠，吧唧吧唧做出喝了的樣子：“好喝好喝！”

    大蛋二蛋雖然一個(gè)九歲一個(gè)七歲，但都單純得很，在他們心里，作為一家之主的奶是絕對不會騙他們的。兩人又喝了幾口，大蛋問陸婆子：“奶，meimei能喝嗎？”

    得到了陸婆子否定的回答后，兩兄弟又把碗放下，雖然還很渴望地看著，但已經(jīng)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了：“留給爹?！?/br>
    玲瓏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心想這家人還挺不錯的，如果他們能一直保持這樣子，那么她也不是……不能勉強(qiáng)忍受一下這個(gè)惡劣的時(shí)代跟環(huán)境。

    晚上陸愛民下班回來，知道兒子們這么孝順，感動的不行，跟他老娘一樣嘴巴一擦一靠一吧唧就當(dāng)喝過了，兩個(gè)小孩再次被騙，陸婆子給他們把湯熱了熱，兩人就沾著餅子給吃的一干二凈。二蛋還舔著嘴巴摸著肚皮一臉憧憬：“要是天天都有魚湯喝就好了！”

    大蛋稍微穩(wěn)重點(diǎn)，但也矜持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心想，要不過幾天放寒假，帶二蛋一起去抓魚吧？

    陸婆子笑話這倆小的異想天開，又跟陸愛民陳香蘭商量給玲瓏斷奶的事兒，說是瞧著玲瓏不大喜歡吃奶，讓陸愛民看看鎮(zhèn)上供銷社有沒有奶粉麥乳精之類的賣，買兩罐回來給玲瓏喝。

    這會兒的奶粉麥乳精可不便宜，陸婆子忍痛拿了五十塊錢出來，她也不大懂，就問陸愛民：“夠不夠？”

    陸愛民無奈地笑了：“娘，乖妞是俺女兒，哪有讓你拿錢給買的意思？明天俺就去看看，俺有錢?！?/br>
    陸婆子眼一瞪：“你有個(gè)屁的錢！都給老娘收好了！以后三個(gè)娃兒上學(xué)，花銷大著呢！”

    前幾年日子艱難，許多家老人都擔(dān)心自己死了連副棺材都買不起，私底下都悄悄存起了棺材本。家里餓得最厲害那段時(shí)間，陸婆子甚至想著死了算了，不拖累兒子兒媳婦，要不是老王頭暗地幫忙，她真說不定就給餓死了，這世道啊！

    可日子也在慢慢變好，照從前她可不敢想家里隔三岔五吃頓白面饅頭，因此又覺得自己還能再多喘兩年氣，那攢著的棺材錢就能先拿出來給乖妞買奶粉買麥乳精了，聽說那玩意兒可好了，人家城里的娃兒都喝。

    香蘭也得工作，乖妞又不大喜歡吃奶，早掐奶也好，她就在家里帶娃兒，日子總會有奔頭。

    玲瓏躺在床上試圖玩自己的腳，沒有任何娛樂的她心情很沉重，更沉重的是因?yàn)樘鞖饫渌话膰?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連腳都抱不到。

    太過憂傷，不如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