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第三十三片龍鱗(十一)
第三十三片龍鱗(十一) 薛夫人從小錦衣玉食長起來的, 嫁的也是門當(dāng)戶對的薛家, 生了個兒子又有出息,這輩子都是到哪兒人人尊敬羨慕, 哪有人像祝宛這樣沒禮貌?她登時沉了臉:“果然是沒爹媽教的,家教真是令人驚嘆?!?/br> 祝宛被她的雙標(biāo)笑出聲:“說起沒家教,你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啊?!?/br> “祝宛, 我希望你好好跟我說話。” 薛夫人瞇起眼睛的威脅換做普通人早嚇得寒毛直豎了, 可惜祝宛一點都不怕她, 甚至慢慢笑起來, 是在嘲笑薛夫人的自以為是,也是在嘲笑她的高高在上:“好好說話有什么用?咱們早就撕破了臉,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模作樣?!?/br> 她想起自己還活著那會兒, 薛夫人每次聯(lián)系她的時間都掐的剛剛好, 就在祝宛情緒緊繃到邊緣的時候, 一層一層告訴她真相, 讓她越發(fā)控制不住, 輕而易舉地就成了所謂的瘋女人。 “既然知道,那你應(yīng)該也清楚, 我不可能接受你跟我兒子在一起?!?/br> “可惜我跟不跟他在一起, 不是你決定的, 也不是他決定的, 而是我決定的?!弊M鹦Τ雎? 滿是挑釁。“你不是要當(dāng)個開明的好mama么?那咱們就都在薛鶴池面前演戲呀, 除非你當(dāng)著他的面把你對我做的事都說出來……不過,以薛鶴池的性格,當(dāng)他知道他的母親其實是個惡毒又無恥的女人之后,會怎么做呢?還跟從前一樣母子情深?” 薛夫人冷冷地盯著她:“你在威脅我?你不要忘了,你的兒女還在我家里,他們還要叫我一聲奶奶?!?/br> “你也配?”祝宛端起桌子上的冰水,薛夫人還以為她要喝,結(jié)果祝宛卻直接朝她潑了過來,接著祝宛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雍容華貴內(nèi)里卻令人作嘔的女人。“有句話我五年前就該跟你說?!?/br> 薛夫人這輩子頭一回受到這樣的屈辱,可她萬萬想不到還有更多的屈辱在后面等著她。 祝宛微笑,因為這一杯冰水許多人朝她們這里看,她慢慢地吐出四個字:“你,個,賤,人?!?/br> 最后用盡全身力氣甩了薛夫人一個響亮的耳光,聲音之大震驚整個咖啡館,薛夫人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臉立刻就腫了起來,她已經(jīng)氣得渾身顫抖了。 她私底下對祝宛做了多少陰暗下作的事兒,戰(zhàn)斗力卻不強(qiáng),祝宛惡狠狠地盯著她:“少來惹我,否則下次我就殺了你,你可以看看我敢不敢?!?/br> 薛夫人被嚇得面色慘白渾身顫抖,眼睜睜看著祝宛走人。她為了不讓人知道自己私底下找祝宛,連司機(jī)都沒帶,這會兒當(dāng)然也沒人來照顧她,而這一耳光實在是太重了,薛夫人還不能讓薛鶴池知道。她摸出手機(jī)給薛父打電話,頂著眾人看戲的目光落荒而逃,狼狽地回到車?yán)?。等薛父來了,她第一時間不是求助,而是抓著薛父的肩膀面容扭曲:“祝宛那個賤人!我不能饒了她!我絕對不能饒了她!我對她還是太仁慈了!我——” “夠了!”薛父把她甩開,“你到底還要把她害成什么樣子?我欠你的,跟祝宛有什么關(guān)系?!她是無辜的!” “她無辜?她哪里無辜?!”薛夫人尖聲反問,“我知道,你就喜歡這個類型的,讓你想到當(dāng)年了是吧?你是不是對你兒子的女人也有了興趣?嗯?你再像當(dāng)初一樣讓她害我摔倒,讓她把我兒子害死??!薛頌我跟你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放過她!我要她死!我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薛父看著妻子瘋魔的模樣,心力交瘁,他捧住妻子的臉:“你清醒一點,祝宛跟我們是陌生人,她沒害你,也沒有害我們的兒子,她是真真正正無辜的人,你不可以這樣遷怒,你已經(jīng)做錯了很多事了,不能再這樣對待祝宛了。你不能因為她和你恨的人長得像就把所有的恨意都轉(zhuǎn)移到祝宛身上,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你如果真的恨,你就殺了我好不好?” 薛夫人滿臉是淚,她面頰紅腫,祝宛那一耳光打得可不輕,她哭,她咬牙,她恨毒了:“不,我不能放過她,她就是來害我的,她還欠我兒子的命,我不能放過她——” 聲嘶力竭的呼喊中,車窗突然被人敲了敲,薛父不顧妻子的掙扎把她摟進(jìn)懷里,朝外一看,不是旁人,正是祝宛。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把車門拉開了,還坐上了副駕駛,回過頭對他們夫妻倆微笑:“薛先生你好,雖然我們沒見過,但你應(yīng)該對我很熟悉了?!?/br> 她又含笑看向薛夫人,“是吧,薛夫人?” 薛夫人滿是恨意,祝宛笑:“看樣子剛才那一耳光還是打輕了,你不覺著疼啊?!?/br> 此時此刻的祝宛看起來很不對勁,在薛父的了解中,祝宛是個品學(xué)兼優(yōu)但是家境貧寒的女孩子,性格溫柔內(nèi)向,可眼前的祝宛卻給他一種判若兩人的感覺?!澳恪?/br> “很奇怪我為什么跟以前不一樣?”祝宛笑薛父的理所當(dāng)然,“你要是被人強(qiáng)|jian了還錄了相,你也會變的?!?/br> 薛父臉上出現(xiàn)心虛、愧疚、恐慌等種種神色,最終化為平靜:“你想要我們怎么補(bǔ)償你,我們都可以接受?!?/br> “補(bǔ)償?”祝宛又笑,“我要這種東西做什么,金錢、房子、車子?這些身外之物對于一個死人來說,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車子是密閉的,氣氛陡然就陰森起來,薛夫人咬牙道:“你少在這里裝神弄鬼!” “我確實是已經(jīng)死了,你很清楚不是嗎?在你給我發(fā)來那段錄像之后,我發(fā)了瘋,要帶孩子跳樓。薛鶴池把孩子帶走,我就死在我租的房子里,天氣這么熱,都已經(jīng)腐爛生蛆了。你真應(yīng)該看看,滿足一下你變態(tài)又惡心的報復(fù)心?!?/br> 當(dāng)著這對夫妻的面,祝宛的手慢慢沒入自己胸口,扯出一片泛著光芒的類似鱗片一樣的東西,很快的,她的面部就發(fā)生了變化,本來溫潤潔白的臉?biāo)查g化為腐rou,空曠的眼窩還有蛆蟲在蠕動——這一切實在是超出了常人的想象,祝宛又將那片泛著光芒的鱗片送入胸口,接著她面部的腐rou就一點點又恢復(fù)成美麗的模樣。 這絕不是什么魔術(shù),而他們也很清醒,祝宛確確實實是死了,但她又活了! “我要你們記住,不要再試圖招惹我,并且善待我的孩子……”祝宛對薛夫人森森一笑,“否則我會永遠(yuǎn)留在你身邊?!?/br> 她說完這最后一句話,就推開了車門。緊接著這對夫妻就像是癡傻了一般說不出話,惟獨副駕駛上留下的那只扭動的、鮮活的蛆蟲,告知他們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祝宛真的死了。 死的透透的。 甚至已經(jīng)腐爛生蛆。 薛夫人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她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如釋重負(fù),還像是在后悔。五年前,她確實是很支持兒子談戀愛,可看到兒子帶回來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的面容是那么熟悉——幾乎是一瞬間,薛夫人就涌起了全部的仇恨。 她跟丈夫之前還有一個孩子,剛出生沒幾天。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得知自己的丈夫出軌了。 出軌的對象是他公司的一個員工,美艷嫵媚,跟祝宛長得極其相似。那個女人心機(jī)很深,屢次三番給薛夫人打電話,刺激還在坐月子的她,時間一長,薛夫人的精神狀態(tài)開始有些不穩(wěn),她恨丈夫,卻又愛他。她跟薛父大吵了一架,那個時候的薛父還年輕,根本不懂得珍惜,被外面的女人迷得暈頭轉(zhuǎn)向,對家里不管不顧,薛夫人每天看著那個女人發(fā)來的照片和視頻,恨毒了對方,因此連孩子發(fā)了高燒都沒注意,等到送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那么點大的孩子,怎么熬得過去? 偏偏等孩子死了,妻子快要瘋了,薛父才浪子回頭,他迅速和女人斷了個干凈,那女人也是聰明,不能上位拿了錢就走人,再也找不到消息。等到夫妻倆和好,再生了薛鶴池,薛夫人看似已經(jīng)好轉(zhuǎn),其實根本沒有,那段記憶就在她靈魂里扎了根,讓她恨,讓她不滿。 可世界上真的就有這么神奇的事,兒子的女朋友跟那個女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像的薛夫人無法控制地想要把一切仇恨都轉(zhuǎn)移到祝宛身上。 但祝宛確確實實跟那個女人沒有血緣關(guān)系,也不認(rèn)識,就是長得像。 所以祝宛才是真正倒了血霉。 薛夫人一開始還能克制,后來看到兒子被迷得五迷三道,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她忍無可忍,就將自己心底最陰暗的一面毫不顧忌地展露出來——她找人強(qiáng)|jian了祝宛,還錄了相,又暗地里逼祝宛的父母打電話給祝宛,終于成功將祝宛逼走。 做完這一切,祝宛都不知道是誰在背地里害她,她還以為自己是出了意外。祝宛一走,薛夫人又逼著丈夫干擾兒子找人,薛鶴池做夢也想不到,他費(fèi)盡心思去找祝宛到底是是在暗中阻撓,又是誰遮掩了祝宛的一切消息。 但人算不如天算,祝宛跟薛鶴池還是在五年后再度相遇。 壞事做了一次,跟做很多次,對薛夫人來說就沒區(qū)別了。她格外沉靜、冷酷,她用變聲器給祝宛打電話,一次又一次毀壞祝宛的精神——一個辛苦工作養(yǎng)兩個孩子的母親,本來就承受了許多壓力,甚至祝宛在生孩子后有產(chǎn)后抑郁,這些薛夫人都查到了。她就像當(dāng)年那個女人破壞自己的婚姻一樣,做了同樣的事去毀滅另外一個無辜的女人。 僅僅是因為祝宛長得跟那個女人很像。 她找不到罪魁禍?zhǔn)祝椭荒苷覀€替罪羊,不然怎么辦呢?誰來補(bǔ)償她呢?至于祝宛無不無辜,薛夫人不在乎,她只要發(fā)xiele自己的情緒就行。 薛父對這一切都知情,可他對妻子的愧疚讓他不僅沒有說出來,甚至還幫助妻子隱瞞。 祝宛要帶孩子跳樓之前,薛夫人用真聲給她打的電話,還有發(fā)給祝宛的那個視頻,是徹底逼瘋祝宛的最后一根稻草。祝宛到那會兒才知道自己遭遇了這一切是誰在搞鬼,可她到死都不知道為什么,她見過薛鶴池的母親,那是個大方開明的女人,對她很好,可為什么背地里要這樣對她呢? 她又想起薛鶴池對父母的愛與尊重,越發(fā)萬念俱灰,孩子又被薛鶴池生氣帶走,她連解釋的機(jī)會都沒有。 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就是歇斯底里地發(fā)瘋,嚇得孩子們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噩夢不止。祝宛死后最最后悔的也是這個,她不想讓孩子的記憶里但凡想到母親就是瘋子的印象,她愿意把靈魂獻(xiàn)給那位大人,只求一點點時間。 玲瓏想,可真是個傻子。 但這也是美好的靈魂與薛夫人那樣的人的區(qū)別。 她給祝宛準(zhǔn)備了一點小禮物,不過祝宛是不會知道的了。 祝宛是真沒想過揭穿薛夫人的真面目,有什么好說的呢?她說了又能怎么樣?薛鶴池印象中的母親是慈愛溫柔的,她將印象打破,薛鶴池又能怎么做?更別提她沒證據(jù)只有一張嘴,她的時間不多了,不想浪費(fèi)在這些事情上。薛鶴池知道了,就能送他母親去坐牢?不可能的吧。 她寧愿他永遠(yuǎn)當(dāng)個陽光幸福的人,然后把孩子們也教導(dǎo)成那樣。 你看,當(dāng)個傻子多好? 至于自己這一生,祝宛心想,都要成為那位大人的口糧了,還有什么甘心不甘心。 薛家夫妻被她一嚇唬,果然老實多了,為了他們的形象,他們也沒法阻止薛鶴池帶著孩子們來見她。于是夏走冬盛,很快就不能穿裙子和短袖了,天氣越來越冷,等到了年三十晚上,入冬后的第一場雪如約而至。 窗戶上都堆積了雪花,房子里因為暖氣打開了所以不冷,孩子們笑嘻嘻地玩耍打鬧,被祝宛叫過來試穿她織好的毛衣,還有手套圍巾。 茉茉可喜歡了,蹦蹦跳跳地去照鏡子,又問爸爸自己這樣好不好看。 薛鶴池點頭,不著痕跡地又期待地看了祝宛一眼。 但祝宛什么也沒說。 等到他們要回去了,祝宛微微一笑,捧出一個盒子交給薛鶴池,“回家再打開吧。” 薛鶴池眼睛一亮:“是給我的嗎?” 祝宛但笑不語。 這一回她把他們送到了樓下,親自看著他們離開,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明天早上就過來給mama拜年,祝宛親了親他們軟嫩嫩的小臉蛋,叮囑托托:“托托是哥哥,一定要保護(hù)好meimei哦。” 托托點點頭:“我知道啦mama,我會的!” 祝宛又說茉茉:“茉茉也要乖,不可以隨便掉眼淚,要聽哥哥的話,好不好?” 小姑娘興奮地嗯嗯。 祝宛站直了身體,與薛鶴池雙目對視,良久,她柔柔的笑了:“再見?!?/br> 薛鶴池也說:“再見?!?/br> 父子三人坐在車?yán)铮酪啦簧?,在這雪夜離開了。 祝宛回到家里,又把衛(wèi)生打掃了一遍,關(guān)掉暖氣,關(guān)好門窗,將鑰匙放在日常所在的地方,給房東發(fā)了條信息讓他有空來收房,就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風(fēng)雪之中。 她即將要去一片永遠(yuǎn)不會下雪的海。 再也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