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片龍鱗（四）

    祝宛仍舊一個人過日子。

    她買了個記賬本, 把每天花了多少錢、買了什么都一一記錄下來，不過以她的收入水平是很難攢下多少錢的，祝宛也沒有一定要有錢的執(zhí)念, 她盡力而為。

    孩子們被爸爸接走的當天晚上, 祝宛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出神, 突然手機就響了。這么安靜的時候, 刺耳的手機鈴聲把祝宛嚇了一大跳！她摸過來, 上面是個陌生號碼, 一接才知道是薛鶴池，說是茉茉急性腸胃炎在醫(yī)院，正哭著找mama，要她過去。

    祝宛立刻爬了起來, 她快速地換掉睡衣, 頭發(fā)也沒來得及梳, 隨便穿了雙鞋子拿了手機跟鑰匙就沖出家門。可這會兒都凌晨了，她住的地方交通又不是特別方便，去哪兒打車？祝宛快急哭了,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面前, 車窗緩緩下落，是薛鶴池的司機。

    “薛總讓我來接您, 祝小姐，上車吧?！?/br>
    祝宛沒有猶豫, 她的手握成了拳頭, 指甲深深陷入, 可她完全感覺不到疼。她滿心都在想著小茉茉不舒服，在哭，她的心都要碎了。

    一路到了醫(yī)院，她趕到病房的時候茉茉還睜著眼睛不肯睡，明明困得不行了還是哼唧唧的要mama。祝宛眼里看不到旁人，她快速走到病床邊，看到女兒蒼白的小臉蛋，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癿ama來了，乖寶寶，mama來了……”

    打著點滴的小手慢吞吞動了動，祝宛明白女兒的意思，便將她的小手捧在了掌心，茉茉便安心地笑了：“mama，茉茉先睡了哦，等茉茉醒了要看到mama……mama不許走哦……”

    “mama不走，mama就在這兒陪著你。”

    “說話算話哦……茉茉要是醒了看不到mama會哭的……”

    白嫩嫩的小姑娘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了，還硬是要祝宛許下承諾，她把小手貼在祝宛的手心，似乎還不放心，就慢慢下滑，握住祝宛的一根手指，這還不算安心，每當祝宛以為她睡著了，她就會突然睜開眼睛，等確定祝宛還在，才肯繼續(xù)睡，如此循環(huán)好幾次，茉茉終于相信mama會陪著自己不會離開，這才真的放心睡覺。

    祝宛看著女兒的小臉，這是從她身上掉下去的rou，她寧愿承擔(dān)所有的苦痛，也不想兒女遭罪。nongnong的絕望從心底升起，直到衣角被人扯了扯，祝宛一低頭，才瞧見托托也在，剛才她著急跑進來，都沒注意到小家伙。

    托托擠進祝宛懷里，稚嫩的小手來擦她的眼淚：“mama不要哭?！?/br>
    祝宛抱著他點了下頭，這才看見病房里還有一個人——薛鶴池。他全程站在窗邊，沒有說話也沒有靠近，祝宛也不想主動跟他搭話，就摟著兒子哄他：“托托要不要睡覺？在mama懷里睡好不好？”

    托托搖搖頭：“我很重的。”

    “不重?！弊Ｍ疣卣f，“再重也是mama的小寶貝。”

    托托耳根子都紅透了，說：“那好吧?！?/br>
    小孩子的腸胃太脆弱了，祝宛心疼床上躺著的小女兒，可現(xiàn)實又是這樣殘酷，她其實根本不能繼續(xù)照顧他們，她什么也做不了。

    薛鶴池緩緩走近，說：“她吃了太多餅干，一直忍著，十一點多的時候才哭著喊肚子疼。”

    祝宛一愣。

    薛鶴池又說：“我答應(yīng)她等到餅干吃完就送她再去見mama，她就把那一盒餅干全吃了，還拿了托托的，一個人全吃了?！?/br>
    祝宛慢慢吸了口氣，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烤的餅干不少，大晚上的一個四歲多一點的小女孩吃了幾十塊餅干，能不出事嗎？她唇瓣微動：“……你不該騙她的。”

    “我沒有騙她。”薛鶴池輕聲說，“只是我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做。”

    托托在祝宛懷里也睡了，畢竟是小孩子，作息規(guī)律，到了時間就犯困，結(jié)果因為茉茉突發(fā)腸胃炎他也要跟著才放心，到現(xiàn)在也是困得不行，于是祝宛跟薛鶴池不約而同地都壓低了聲音，免得吵醒孩子們。

    他在她剛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薛鶴池最后一次見到祝宛的時候，她披頭散發(fā)表情凌厲，瘦的脫相，露出的胳膊上都是骨頭凸出的痕跡，他跟她說什么她都拒絕溝通，甚至威脅要帶孩子一起去死。薛鶴池拿她沒有辦法，只能希望她一個人冷靜下。

    祝宛出來的匆忙，就換了條套頭的長裙，脂粉不失去美得驚人，她的皮膚像是上好的白瓷，細膩透著瑩瑩的光，眉眼卻無比沉靜，過于艷麗的五官恰巧被這份沉靜的氣質(zhì)給中和了，看起來比薛鶴池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都令人驚艷。

    她也胖了些，不過在薛鶴池看來還是過于纖細瘦弱，她的情緒也好了很多，薛鶴池覺得現(xiàn)在他們也許可以好好談一談。

    “……等茉茉好了再說吧，我現(xiàn)在沒這個心情?！?/br>
    薛鶴池嗯了一聲，“你帶著托托去睡，我在這里守著?！?/br>
    祝宛搖頭：“我可以的?！?/br>
    她根本就睡不著，也不需要睡著，她不想再做那些或荒謬或可笑或譏嘲的夢，她寧可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一對女兒身上，也不想再浪費精力跟薛鶴池去構(gòu)想根本不存在的未來了。

    茉茉這場病來勢洶洶，第二天一早，得知茉茉生病的人就來了，范舒恬買了許多禮物，她進病房的時候臉上帶笑，還問茉茉想阿姨了沒有，結(jié)果一看到多出來的祝宛，笑容頓時慢慢變小，變得氣且疏離起來?！白Ｐ〗銇砜春⒆影。俊?/br>
    祝宛嗯了一聲，范舒恬跟她打了招呼就當沒她這個人了，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薛鶴池跟前，佯裝生氣：“你這人怎么回事，茉茉生病了怎么不打個電話給我？還是伯母告訴我的，有你這樣當爸爸的么！給孩子吃些不干凈的東西，能不生病嗎？”

    她的語氣很親昵很自然，薛鶴池避開了她捶他肩頭的那一下，淡淡地說：“跟食物沒關(guān)系，是孩子貪吃?！?/br>
    茉茉嘟起小嘴兒：“茉茉才不貪吃！茉茉是想……是想……”

    她雖然還是個小豆丁，但性情敏感，就飛快地看了mama一眼，怕被mama知道自己把她辛辛苦苦烤好的餅干包括哥哥的那一份全偷吃了，而且還吐了！茉茉心疼的都快哭了，mama烤的餅干！

    祝宛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乖寶寶不哭，下次想吃，mama再給你烤好不好？”

    托托說：“下次我來保管，不會讓meimei再偷吃了?！?/br>
    祝宛也摸摸他的頭，小家伙跟順了毛的小狗一樣微微瞇起眼睛，想來是享受極了。范舒恬在邊上看著心里極度不舒服，說真的她為了討好這對兄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可茉茉就算嘴上甜甜地叫范阿姨，心里也還想著祝宛，托托就更不用說了，這孩子聰明，范舒恬老覺得自己的心事都被看穿了。

    薛鶴池點了下女兒的小腦門：“知道錯了嗎？那下次還會這么做嗎？知不知道爸爸聽到你說肚子疼有多擔(dān)心？哥哥還被你嚇哭了，mama大晚上的趕過來，你下次還敢嗎？”

    茉茉吸了吸鼻子，乖巧地搖頭：“茉茉會乖的，下次不敢了?！?/br>
    說完，她又怯生生地說：“可是茉茉想mama了……”

    薛鶴池輕輕嘆息，吻了吻女兒的發(fā)：“是爸爸不好，茉茉什么時候想見mama都可以，爸爸跟茉茉約定好了，茉茉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事，不要自己決定，先跟爸爸說好不好？只要是茉茉說的，爸爸都答應(yīng)。”

    小寶貝頓時眼睛一亮，眼淚還在眼眶打轉(zhuǎn)就已經(jīng)開心起來了：“真的嗎？茉茉想怎么樣都可以嗎？！”

    薛鶴池肯定地點頭，“茉茉說喜歡芭比娃娃，爸爸有沒有給茉茉買？”

    茉茉點頭。

    “茉茉說喜歡小動物，爸爸有沒有答應(yīng)讓茉茉養(yǎng)一條小狗？”

    茉茉用力點頭。

    “茉茉說想吃巧克力蛋糕，爸爸有沒有給茉茉吃”

    茉茉瘋狂點頭。

    她恍然大悟：“爸爸對茉茉真好！”

    薛鶴池輕笑，“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先跟爸爸說，好不好？”

    “好！”小寶貝先乖巧答應(yīng)，然后偷偷看了薛鶴池一眼，薛鶴池覺得女兒這是有求于自己，就溫和地問：“茉茉是有話跟爸爸說嗎？”

    茉茉抿了抿小嘴，看看范舒恬又看看祝宛，對薛鶴池招招手，順便對祝宛說：“mama你走開，不要聽我跟爸爸說話。哥哥不走，哥哥可以聽。”

    祝宛有點失落，但還是順從地放開了女兒的小手，她本來想走出病房的，可小姑娘又著急了：“mama不許走！mama不許走！”

    最后祝宛只好走進洗手間，剩下范舒恬低頭輕笑，看樣子，兄妹倆跟爸爸才是一國的，什么mama，也不是不能被取代。

    她就笑著問：“那范阿姨能聽嗎？范阿姨也好好奇哦！”

    茉茉卻心虛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

    范舒恬也不生氣，就看見茉茉悄悄咪咪地靠近薛鶴池耳邊，跟他不知道說了什么，緊接著，薛鶴池那張英俊的向來面不改色的臉，竟然出現(xiàn)了驚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