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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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趙元珠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媽,裴叔叔真好?!?/br> 趙元珠日子好過起來,對女兒也愈發(fā)和顏悅色:“你要記住,我們是因為他才有現(xiàn)在的日子,所以你千萬不要惹他生氣,知道嗎?” 巧兒當(dāng)然知道,但她也有不能理解的地方,例如,不明白為什么親生父親對她那么壞,這樣一個叔叔卻對她們母女這樣好,她半是猜測半是渴望:“媽,裴叔叔為什么對我們這樣好?” 趙元珠和裴瑾也認識好些年了,對他的脾性還是有點了解的,相識一場,總歸是有點情分的,但是是什么情分……她正想著,巧兒揣度著她的臉色,已經(jīng)猜出來了:“他也是你的客人?” 日子難過的時候,什么自尊臉面都可以不要,趙元珠也不止一次被女兒撞破事了,可現(xiàn)在日子好過起來,衣裳穿穿好,頭發(fā)梳梳整齊,自尊便又回來了,想把以前丟在地上的臉皮撿起來重新嵌回去,這下被女兒說破,竟然覺得有些難堪,臉沉下去:“小孩子別問這個。” 可巧兒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又追問:“那他是不是對你很好?” “最好的一個了。”趙元珠喃喃道,“真是沒得挑。” 裴瑾在上海做生意的那幾年里,是她最好的光景,但凡是要有倌人陪的場合,他都會叫她的局,也不是沒有其他倌人想要籠絡(luò)過他,畢竟好客人難找呀,可他偏偏不為所動,也不去做別人。 還不止如此,他出手也大方,衣裳頭面都不曾委屈了她,那會兒她就算是就做他一個,收入也足夠花銷了,姐妹們誰不羨慕她,都說她是走運了。 她心里也是一千一萬個滿意的,有些事不上臺面來說,可私底下大家都有計較,哪些客人脾氣不好,哪些客人會不知道疼人,可裴瑾對她始終客客氣氣,連高聲說話的時候都沒有過,更別說呼來喝去了。 她早就想過,要是想嫁人,這就是最好的選擇了,為了試探他的態(tài)度,她還特意做過一出戲,故意同一個戲子走得近了些,讓別苗頭的倌人看見,當(dāng)著裴瑾的面說破,想他發(fā)脾氣,她好委屈說冤枉。 這算盤算了九十九步,沒算到裴瑾壓根不在乎,聽見了這話,不過是笑一笑,云清風(fēng)淡。 朋友問他怎么不生氣,他就說:“她是倌人我是客人,哪有客人不許倌人做這做那的?!?/br> 她氣他這樣不在意,鬧了個翻天覆地,哭得嗓子都啞了,捶床板,砸茶碗,鬧著要跳樓,娘姨和老鴇都嚇壞了,他還靠在窗邊,不緊不慢地翻一頁書,間或勸一勸:“別鬧了,哭壞嗓子就不好了?!?/br> 她還是哭個不住,尋死覓活的,裴瑾就點了燈,慢悠悠地繼續(xù)看他的書:“你要是那么恨我,我以后不來就是了?!?/br> “那你不要來了,你再也不要來了,我再也不要見你?!壁w元珠用帕子遮住臉,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老鴇勸道:“裴少爺,你就說兩句軟話哄哄我們先生吧,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辦?” “什么話?”裴瑾笑了笑,“海誓山盟?這種做不到的事,我從來不說?!?/br> 都是娼家手段,要是被哄得說了什么甜言蜜語,就等于被人揪住了小辮子,非要你剜下幾塊rou來不可,大方是一回事,上當(dāng)是另一回事。 “可是阿拉先生……”老鴇還想說什么,裴瑾已經(jīng)把書合上了,淡淡道:“再不消停,我去隔壁云珠那里睡了。” 趙元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這種時候下她的面子,可她揣摩著裴瑾的神色,發(fā)現(xiàn)那好像是真的,她如果再繼續(xù)鬧騰下去,他就真的走了。 她很想說“那你以后都別來了”,可又懼怕他真的當(dāng)了真,這不是不可能,裴瑾給她花錢是很大方的,但要說伏低做小討好她,也不曾有過,她生氣吃醋,他也從來不曾著急過。 一想到這里,趙元珠就慌了手腳,也不敢再鬧。 這件事也就那么過去了。 后來沒過多久,裴瑾就離開了上海,她也就死了這條心,誰能想到,快十年過去了,他竟然又回來了。 想到這里,趙元珠又再次叮囑女兒:“巧兒,你聽著,你要聽話,千萬別讓他厭了我們母女。” 巧兒不知趙元珠和裴瑾的過去,聽趙元珠說他對她好,心里便模模糊糊有了些猜測:這個裴叔叔,恐怕是和她媽有點舊情的。 后來的一件事,更是讓她對此堅信不疑。 有一回,她們母女上街回來,見到學(xué)堂放了學(xué),她眼珠子就黏在了上面,挪也挪不開,求著趙元珠:“媽,我也想去上學(xué)。” “小姑娘家家,上什么學(xué)?”趙元珠才不當(dāng)回事,“你當(dāng)我們錢多得燒手呢?” 可巧兒雖然年紀小,但十分有主意:“誰說的,現(xiàn)在還有專門給姑娘家開的學(xué)堂呢,媽,我想去念書。” 趙元珠見她不識相,沉下臉:“人家是千金大小姐,你是嗎?讀書?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 巧兒被她說得眼圈都紅了,可就是不甘心,夜里裴瑾回來,她去求他:“裴叔叔,你和我媽說讓我去念書吧,我也想上學(xué)。” 裴瑾就笑:“你想去上學(xué)?為什么?” “我不想當(dāng)倌人,也不想當(dāng)廚娘,上了學(xué),我才能過上不一樣的日子?!鼻蓛貉鲋^看著他,“我不想走我媽的老路?!?/br> 裴瑾笑了:“好,有志氣?!?/br> “裴少爺?!壁w元珠聽見動靜趕過來,差點氣個半死,“你甭理這丫頭,上學(xué)哪里是她能干的事兒,我讓她跟著我學(xué)點本事,長大了給她找門好點的親事就是了?!闭f著,她還瞪了巧兒一眼。 裴瑾道:“她想念書,你就送她去吧?!甭?lián)想到她們母女的窘境,他干脆好人做到底,“學(xué)費我出就是了。”他蹲下來,看著巧兒,“只有一點,要念書,就好好念,千萬不能偷懶,知道嗎?” 巧兒不敢相信:“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去念書嗎?” “當(dāng)然,明天就去報名?!?/br> 可到了第二天,趙元珠遲遲不肯露面,巧兒磨磨蹭蹭去找裴瑾:“我媽說她身體不舒服,今天不能帶我去了?!?/br> 裴瑾哪里不知道趙元珠是在裝病,他就道:“那她不去好了,我?guī)闳??!?/br> 就這樣帶她去學(xué)堂報了名,定了隔天去上學(xué),巧兒高高興興地去,卻是哭著回來了,問她怎么了,她就說是因為名字被同學(xué)笑話了。 柳巧兒,這名字聽著就像是個鄉(xiāng)下丫頭,被人說兩句土也就算了,有個女同學(xué)家里養(yǎng)了只哈巴狗,也叫巧兒。 裴瑾回來的時候,趙元珠正罵著她:“是你非要去上什么學(xué),現(xiàn)在還好意思哭?今天嫌我名字取的不好,改明兒是不是就該恨我為什么不把你生成千金大小姐了?!?/br> “怎么又罵上了?”裴瑾嘆了口氣,這屋子里,司機是個悶葫蘆,但凡沒有必要,絕不開口說話,就算是開口說話,也是言簡意賅,多說一個字像是要殺了他似的,花匠呢,年老耳背,不管和他說什么都笑瞇瞇地說他“好”,可實際上什么都聽不見。 幫傭的吳媽也是個笨嘴拙舌的,不愛說人是非,雖說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聘請了她,可家里到底是有些冷清了。 也就是趙元珠和巧兒這對母女有點人氣了,若非如此,也不會一直讓她們母女住在這里。 “裴少爺,俗話說得好,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壁w元珠用手帕按著眼角,“我就說不該念書吧,上學(xué)第一天,就嫌我給她取的名字和狗重了,巧兒巧兒,有什么不好的,你給評評理吧?!?/br> 裴瑾啼笑皆非,真是小孩子才會為這種事哭鬧,他問巧兒:“你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