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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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麗把手放在他手背上按一按,很肯定地說:“裴瑾,你是個好人?!?/br> “我好什么,我可壞了?!迸徼α似饋?,“清吟跟了我一輩子,但到最后,至死不愿與我相見,她痛苦,我也痛苦,何必呢,所以現(xiàn)在想開了,我還是只要快樂就好,可我的快樂,帶給了別人痛苦。” 魚麗微笑起來:“不,你也給她帶去過快樂,而且,愛過你卻沒能在一起很糟糕嗎?不會,糟不過愛上一個爛人,那才是生不如死,你相信我,她七老八十想起現(xiàn)在的事來,只會覺得慶幸,原來我愛過這樣好的一個人,真是不枉此生?!?/br> 裴瑾聽了,驚奇地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說:“麗娘,你吃錯藥啦?” “呸?!濒~麗沒好氣地說,“你醉死算了。” 裴瑾大笑了起來,笑得腸子酸軟,這才道:“謝謝你,麗娘?!彼曋诎抵兴┌拙К摰哪橗?,他已經(jīng)走過千山萬水,累得說不出話來,可魚麗還有勇氣去愛一個人,去追尋來世之約,比他勇敢太多了。 “麗娘,我是懦夫,你比我勇敢?!?/br> 可誰知魚麗聽了這話,反而沉默起來。 裴瑾起疑:“你有隱情?” 魚麗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垂頭靜默半晌,才道:“我沒有告訴你,肖臣那個時候是為了我死的,我根本不用他救,我不會死,可他還是來救我了,臨死前和我說,生生世世,我……我答應(yīng)了,不答應(yīng),他恐怕都不能合眼?,F(xiàn)在我沒有遇見他也就算了,遇見他了,總歸要履行約定的?!?/br> 裴瑾皺眉:“哪有這樣的事,下輩子的事誰說的準(zhǔn),就這樣定下未免太可笑了?!?/br> 魚麗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所以,只是試試而已,如果我覺得不喜歡他了,就和他分手?!?/br> 裴瑾輕輕嘆息:“那你就試試吧,但我一點(diǎn)都不看好他?!?/br> “你放心吧?!濒~麗語氣輕松,“我沒那么蠢。” 裴瑾作死:“我更不好看你。” 魚麗:“……算了,看在你失戀的份上,我原諒你?!?/br> 裴瑾輕哼了一聲。 魚麗也不應(yīng)聲,托著腮發(fā)呆,照理說,她和肖臣重逢,再續(xù)前緣,應(yīng)該感到高興才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穿越了生死和輪回,難道還不夠證明他的赤誠嗎? 他并沒有忘記自己的諾言,她應(yīng)該高興的,可為什么不呢? 半晌,只聽裴瑾說:“回去睡覺吧,約會的話,漂漂亮亮的去,睡晚了明天皮膚就不好了。” “我這不是看你可憐,所以陪陪你嗎?”不說則已,一說,哈欠一個連一個,魚麗揉揉眼睛,站起來回屋,“那我不管你了。” 她關(guān)上了門,室內(nèi)又重回黑暗。 這樣漆□□仄的環(huán)境讓裴瑾想起了往事,他是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呢? 六百余年前,他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自己已死,表妹殉節(jié),連棺木都下葬了,他若是重新出現(xiàn),恐怕未必是好事。 因而,不得不放棄了最初這個裴瑾的身份,遠(yuǎn)離故土,浪跡天涯。 他曾返回漁村尋找魚麗,可沒有找見她,那個年代,路途遙遠(yuǎn),交通不便,遇到惡劣的天氣,耽擱幾個月都是常事,錯過真是太正常了。 在世間漫無目的游蕩近百年后,他突然厭倦了這不生不死的命運(yùn),非常突然的,他就決定停留在一個破廟之中,不走了。 那段時間,他不吃也不喝,忍耐著人體的種種折磨,冬天來了,破廟的屋頂被積雪壓塌,他被活埋在一個很小的空間里,四肢百骸都被凍僵,失去了知覺。 偶然會有雪落在他唇上,滋潤他干涸的雙唇,他在昏迷與睡夢中度過了不知多少春秋,到最后,竟然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那個狹小的角落仿佛是一個棺材,漆黑,逼仄,他偶爾能聽見外面的聲音,有時候是小動物覓食發(fā)出的窸窣身,有時候是雷聲、雨聲,滴滴答答,沒完沒了。 春草枯了又生,他躺在那么一個被時間拋棄的地方,骨頭縫里都生出青苔。 然后,有一天,有個女人走到了這個破廟里,向看不出本來面目的佛像哀哀哭泣,她說丈夫死在了外面,只剩下她和剛落草的女兒,夫家的人看這一戶斷了香火,便侵占了他們的田地,將她們母女趕出門,眼看女兒就要活活餓死,她實在沒有辦法,便決定在這里結(jié)束生命。 裴瑾從睡夢中醒來,對她說:“我這里還有些銀錢,你拿去吧?!彼谄茽€的衣袖里摸了摸,摸出些許銀錢丟給她。 “多謝恩公活命之恩。”她盈盈下拜。 而后,她買來糧食,在破廟中住了下來,將粥米端到他面前。 裴瑾看了她半天,接過碗將guntang的熱粥一飲而盡。 從此,回歸人間。 也許是徹底厭煩了那寂靜的生活,他入了風(fēng)月場,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多么熱鬧。 高高的妝樓上,屏風(fēng)后面,美人露出隱隱約約的倩影,云鬟綠鬢,珠光搖曳,瑞獸里燃起馥郁的香氣。 秦樓楚館里,只要有錢,永遠(yuǎn)都有美酒美食,永遠(yuǎn)都有如花美眷,絲竹聲里,時間像流水那樣過去了,溫柔鄉(xiāng)里,他也能暫時忘記不死的痛苦。 既然如此,千金買一笑又有何妨? 他在煙花巷陌里醉生夢死。 那里的人不問來歷,不問未來,那些女子有可愛的聰明的,也有刻薄的刁鉆的,但每一個都是鮮活的,她們的喜怒哀樂,悲歡人生,讓他感覺到自己仍然生活在人世間。 他從別人身上借來一點(diǎn)生氣。 六百年了,青樓夢好,薄幸名留。 半夢半醒間,他聽到魚麗似乎又進(jìn)來,輕手輕腳替他蓋了條毯子,可他太困,竟然睜不開眼睛。 *** 次日一早,裴瑾是被廚房里的焦臭味熏醒的,他揉著額角爬起來,發(fā)現(xiàn)是魚麗在和鍋子較勁。 “你干嘛呢?”裴瑾接過鍋鏟,“已經(jīng)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