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表，放下拼音卡片，慢條斯理地說，“那好吧，你不學就不學，反正也不是我的事，我去和女朋友約會，今晚鴛鴦被里正好眠，你呢，衾寒枕冷，夜迢迢，更無寐，多可憐?！?/br>
    魚麗：“……”

    裴瑾還真的就出去了。

    魚麗悶坐了一會兒，不甘心地把那幾張卡片又拿了回來，不就是幾個外文么，她就不信了。

    ***

    晏嵐敏銳地發(fā)覺今天裴瑾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她試探著問：“發(fā)生什么值得高興的事了嗎？”

    “絕對是好事?！?/br>
    第一樁好事，自然是馬家姐妹暫時逃離魔窟，董菡安排她們住在了綠芽的宿舍里，警方那邊也已經(jīng)正式立案，之后會和z縣的有關部門聯(lián)系，看如何安排兩姐妹的生活和上學問題。

    第二樁好事，便是和魚麗重逢，裴瑾對她的感情十分復雜，雖然他們相識的時間甚至不到一年，不足六百分之一，可是，他們的關系緊密到相隔六百年，仍然是唯一理解對方的人，他們是彼此在漫長的時光河流里，唯一的同伴。

    “第三件，”裴瑾抬起晏嵐的下巴，在燈光下仔細端詳，光照在她如玉一般的面頰上，他輕輕笑，“風鬟霧鬢，妙麗天然，我有此等佳人作伴，難道不算是好事嗎？”

    晏嵐將眼波盈盈投向他，從她的角度看去，能看見裴瑾朗目疏眉，唇角含笑，她的心臟不受控制得砰砰亂跳起來，是裴瑾的話說得太動聽，還是……她垂下眼眸，微微笑道：“這樣的話，你肯定不止同我一個人說過?！?/br>
    裴瑾想了想，笑道：“應該是，可我不記得了。”倚紅偎翠的生涯那么長，說過多少動聽的話，流連過多少香閨，哪能一一記得呢？

    他連謝娘都快要記不得了，晏嵐？十幾二十年后，說不定就已經(jīng)忘記她長什么樣了。

    “我就知道，可我還是被你哄得很高興?！?/br>
    裴瑾溫和道：“最要緊的就是高興，這世間歡愉是不容易得的，能有就很好?！彼従彸殚_她腰間的細帶，絲綢的睡袍徐徐滑落，“其中，春宵最短，是不是？”

    晏嵐依偎在他肩頭，不說話。

    裴瑾將她打橫抱起，往臥室里去，晏嵐雪白的玉足就在半空中微微一晃，恰似風中一朵盛開的白玉蘭。

    次日清晨，晏嵐對裴瑾說道：“我今天就該進組了，這段時間要早出晚歸?！?/br>
    “不要緊，你去忙你的?！迸徼獙㈤L發(fā)束好，對她微笑，“有空給我電話就好?！?/br>
    晏嵐稍稍放心，可轉(zhuǎn)眼便心生酸楚，這樣不在意，怕是金屋藏嬌的，不止她一個。

    裴瑾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了，于鏡中微微一笑，可什么也沒有說。

    回到別墅的時候，魚麗竟然還穿著昨天的衣衫，坐在沙發(fā)上等著他，裴瑾進廚房沖了杯蜂蜜水，笑話她：“怎么，用功了一整晚？看來真的是‘衾單枕獨數(shù)更長’，那‘半床錦褥枉呼做鴛鴦被’?！?/br>
    魚麗一雙明眸看牢他，慢吞吞說道：“花心定有何人捻，暈暈如嬌靨，那位晏小姐的酥胸潮臉，怕是還沒有消吧？”

    裴瑾：“噗——”他一口蜂蜜水噴了出來，嗆到了氣管里，“咳咳咳，你……”

    “你什么你，就你會，就你能，六百年了，我還不能多識幾個字，多念幾本書？”魚麗冷笑，“還有這什么abcd，好像能難倒我似的，我現(xiàn)在不用你教，我會了?！?/br>
    她捧起ipad，切換到拼音，啪啪啪打了幾下之后，裴瑾看到備忘錄上出現(xiàn)了三個字：

    臭書生！

    嘩，還是簡體的。

    魚麗把ipad重重放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地上樓去了。

    裴瑾扶著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半是好笑，半是心酸，他早就知道她天資聰穎，若是身在大戶人家，能識文斷字，未嘗不會是一個徐燦黃峨。

    能活到今天，或許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

    一周后。

    裴瑾已經(jīng)把小學課本都給魚麗過了一遍，簡體字和繁體字原本就有淵源，認起來倒不難，魚麗主要學了數(shù)學和英文。

    前者進步神速，后者半死不活，裴瑾說她：“心有抗拒，當然學不好?！钡膊槐扑憛挶阌憛挵?，也沒什么。

    “我是要學到什么時候才能見他？”魚麗問。

    裴瑾不假思索：“高中。”

    “什么？”

    “你沒有一個合法的身份，怎么經(jīng)得起封家人查？”裴瑾慢條斯理地說，“他們家雖說做生意，可背景雄厚，封逸雖然是二子，但一向受看重，你至少得讀完初中，我送你去本市一家高中插班，有了正當?shù)纳矸荩虑椴藕谜f?！?/br>
    魚麗看了他一會兒：“你這樣幫我，我沒有可以報答你的?！?/br>
    “也對，心有所屬，連以身相許都不行?！迸徼室馔涎恿撕靡粫?，才笑盈盈地說，“那么，幸福一點吧，魚麗，你如果過得好，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br>
    “什么叫過得好？”魚麗托著腮，“我現(xiàn)在有飯吃，有衣穿，有書念，還不算好嗎？”

    “這是最基本的，我想你像普通十七八歲的姑娘一樣?！迸徼?，“把過去的事忘記。”

    魚麗嗤笑一聲：“你能忘記過去的事？”

    “我已經(jīng)學會了不去想?！迸徼溃氨热?，我現(xiàn)在就在想，一會兒我要去一趟公司，然后晚上找地方吃飯，可是有些人想在家隱居，我是丟下她出去吃呢，還是丟下她出去吃呢？”

    “我吃薯片?！倍潭桃恢?，魚麗已經(jīng)被所有垃圾食品俘虜，最喜歡冰可樂原味薯片和炸雞塊，百吃不膩，“誰要你陪我吃?！?/br>
    裴瑾答得分外痛快：“那太好了，你自己在家看電視吧?！彼炎约旱男菹⑹邑暙I給了魚麗，讓她學習之余看電視劇，“八姨太?！?/br>
    剛補完瓊瑤大劇的魚麗已經(jīng)知道這個梗是什么意思了，她想了半天，也還是只能用老梗：“臭書生！酸秀才！”

    “八姨太，我和你重申一下，我是兩榜進士，一甲榜眼，”裴瑾向上抱拳，悠悠道，“圣人賜進士及第，并且，在‘死’前已經(jīng)是正六品了，秀才離我是很遙遠的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