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涵成撫額嘆氣，“一邊去?！?/br>
    得了指令，裴子戚跑得比兔子還快。別看孫涵成是一個算命先生，其實(shí)他武功了得，一個人能抵一百個御林軍。他曾多次救裴子戚于危難中，可以說裴子戚的命留到今天全是托了他的福。裴子戚曾問他，這一身武藝是哪學(xué)的，孫涵成則說是父親教的。此后，裴子戚再也沒有腹誹過他父親。

    另一邊，武林高手不愧是武林高手，三下五除二把一群小嘍啰收拾了。對比杜小姐瞠目怒惱，裴子戚簡直樂得開懷。為此，裴子戚說要請孫翰成吃大餐，結(jié)果他一口拒絕了，帶著裴子戚去買棉花糖……

    ……

    雍和殿

    佛香繚繞，清脆的木魚身一下一下響起，不斷回蕩在大殿里。一名男子身披黃色大褂，道冠高高挽起，嚴(yán)肅的面容，無聲的碎念。他雙眼緊閉，手中持著木杵，有節(jié)奏的敲打著。

    忽然，一個急忙的腳步聲打破了節(jié)奏。孫祿高聲道：“陛下，陛下……”

    洛帝徐徐睜開眼，一張略顯蒼老的面容像似活了過來。他眉頭輕蹙，厲聲道：“朕不是早吩咐過了，有什么事去找裴子戚。他解決不了的事，再來找朕。”

    孫祿喘了喘氣，“陛下，是三殿下回京了，如今正在殿外候著呢?！?/br>
    ‘啪嗒’一聲，手中的木杵掉在了地上。洛帝呆呆問道：“老三？老三回來了？”不等孫祿回答，他連忙站起身，罵道：“你個老東西！老三回來了就趕緊把他領(lǐng)進(jìn)來，讓他跪在殿外干什么？”

    “奴才該死，奴才這就請殿下進(jìn)來?！闭f著，孫祿急忙轉(zhuǎn)身向外跑去。

    洛帝卻忽然喊住他，“等等。孫祿，你來瞧瞧朕，這個樣子精神嗎？”一雙渾濁的眼睛摒棄了往日的死氣，滿是生機(jī)與活力，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孫祿一楞，又當(dāng)即笑道：“精神，陛下還跟十年前一樣呢。”

    洛帝笑了，“老東西，就你會說話。去吧，把老三叫進(jìn)來?！彼贿呎f又一邊盤坐下來。

    孫祿得了旨意，立馬把三皇子領(lǐng)進(jìn)來。三皇子進(jìn)入殿內(nèi)，剛準(zhǔn)備行禮就被洛帝制止了：“不必行禮了，過來給你母妃上一柱香?！?/br>
    三皇子一頓。洛帝身后立著兩個諾大的牌位，一個是皇后的，一個是皇貴妃的。洛帝笑著對皇后牌位道：“這個小兔崽子一走就是五年，也不知道他在北漠有沒有給你上過香。如今他回來了，我叫他給你上柱香?！?/br>
    三皇子走到洛帝身側(cè)，蹲下身輕輕握住他的手。他道：“父皇，這些年你還好嗎？”

    洛帝瞧著與皇后有七分像似的三皇子，一時間濕了眼眶。他笑了笑，“好，怎么不好？只是時常想念你母妃?！彼D了頓，“先帝孩子多，每次宮宴只有受寵的皇子皇女才能參加，朕從來沒有參加過。有一次你母妃迷路了，結(jié)果跑到了朕的宮里來。她一點(diǎn)不著急回去，反而與朕玩耍起來。那時候朕個頭小，她總以為朕是弟弟，其實(shí)朕比她還大三歲。從那以后，只要是宮宴，她就會偷偷溜出來找朕，給朕帶好多東西，例如什么糕點(diǎn)、泥人……”

    第八章

    三皇子靜靜聽著。

    洛帝說了許久，似乎透過三皇子的臉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他始終帶著淺笑，暮色沉沉的面容也多了生氣。片響，他放下木杵，在三皇子攙扶下，步履蹣跚地站起來。

    他笑道：“老了，不中用了。才坐了一會兒，腿腳就不利落了?！?/br>
    三皇子一頓，“父皇，你在壯年?！?/br>
    洛帝愣住了，又道：“是啊，朕在壯年，在壯年。”

    晉國的平均壽命約摸一百歲，洛帝當(dāng)前四十多歲，在現(xiàn)代相當(dāng)于三十多歲，說壯年一點(diǎn)也不過分?？勺詮幕屎笕ナ?，他的身體就每況愈下，如今連六十歲都不如。

    此時，一名小太監(jiān)跑了進(jìn)來，跪地稟告道：“陛下，二皇子殿外求見?！?/br>
    洛帝笑了，對三皇子道：“今天是要好事成雙，你回來了，你二哥也回來了?！闭f完，又對小太監(jiān)道：“快把叫二皇子進(jìn)來。”

    須臾，一道欣長身影進(jìn)入殿內(nèi)。他一進(jìn)殿內(nèi)，洛帝便道：“老二，你過來?！?/br>
    仉軒一怔，不疾不徐走向洛帝。

    洛帝仔細(xì)打量一番，道：“長高了。朕還記得你當(dāng)年走的時候，只有這么一點(diǎn)高?！闭f著，他用手比劃了一下，滿臉是笑意?！斑@些年你不在回京，每年只給朕送畫像?？呻耷浦切┊嬒?，你還是那么一點(diǎn)高。朕每次給你寫信叫你多吃一點(diǎn)，其實(shí)就是怕你長不高，怕你母妃在地下怪朕沒照顧好你。如今，我放心了?！?/br>
    仉軒連忙跪下，嗓音帶著一點(diǎn)顫：“兒臣不孝，還父皇責(zé)罰?！?/br>
    “罰你什么？當(dāng)年你母妃就想帶你離開京城，朕卻執(zhí)意讓她留下……”洛帝嘆氣道，“快起來吧。你離開京城是你母妃的遺愿，這么多年不回京城也是她的遺愿。你沒有錯，錯在朕傷了她的心?！?/br>
    仉軒站起身，“母妃她……”

    “不說這些陳年往事了?！甭宓蹟[擺手，又對三皇子道：“還記得你二哥嗎？你小時候經(jīng)常跟在老二身后。每到就寢時間，我跟你母妃就頭疼，怎么都拉不回你，又哭又鬧。”

    “當(dāng)然記得。小時候練武受傷，二哥總是來看我，還會給我上藥?！比首宇D了頓，“至于父皇說的，又哭又鬧……”

    洛帝搖搖頭，轉(zhuǎn)頭對仉軒道：“老二，你來告訴他。他以前是怎么抱著你哭鼻子，扯著嗓子嚷著不分開的？”

    仉軒笑笑：“哭鼻子的事，我倒沒印象了。不過，三弟確實(shí)對我說過，一生陪伴、永不分離。”

    三皇子也笑道：“當(dāng)年我還提議，歃血為誓、不忘初心。二哥卻說許諾便是一生，不需要形式。原來二哥你還記得。”

    “記得，可我食言了?！彼x開京城十二年，食言了整整十二年。

    三皇子一頓，笑容漸漸滑落，像似回憶起什么事情。

    “好了，你們回來就好了?！甭宓塾值溃骸敖袢漳銈儎偟骄┏?，休息幾日再去上朝吧?！?/br>
    三皇子回過神來，笑了笑：“父皇，兒臣在北漠每日早練。如今回京想偷回懶，這早朝我就不去了?！?/br>
    洛帝漫不經(jīng)心道：“那你就負(fù)責(zé)衛(wèi)戍營，這個輕松。”

    衛(wèi)戍營負(fù)責(zé)管理京城的治安和門禁。對于一個常年在北漠帶兵的將軍來說，的確很輕松?？蛇@個位置十分重要了，可以說掌管了御林軍、衛(wèi)戍營其一，就有了造反的本錢。

    三皇子臉色一變，當(dāng)即跪下，“父皇……”

    洛帝悠悠轉(zhuǎn)身，盤坐而下，“朕該念經(jīng)了，你們退下吧。”

    三皇子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仉軒卻輕拍他的肩膀，搖頭示意。他微微一頓，起身與仉軒領(lǐng)旨謝恩。待兩人退出大殿，空蕩的宮殿又陷入了死寂。忽地，大殿內(nèi)響起了尖銳的木杵落地聲。

    洛帝重哼一下，臉色一陣白一陣青，難看到了極點(diǎn)。

    孫祿連忙上前道：“陛下，您可千萬氣別壞了身子。如今兩位皇子都回來了，這不正是您想要的？”

    洛帝怒道：“回來？回來就不會離開？你瞧瞧老三那個樣子，他寧愿留在不毛之地的北漠，也不愿意留在京城?！?/br>
    “陛下，當(dāng)年云公子去世，三殿下就跟離了魂似的，旁人怎么叫他都沒有反應(yīng)。您這不是擔(dān)心他出事，才把他派到北漠去。如今瞧著好不容易有一些生氣，也不枉費(fèi)你當(dāng)年的一片苦心。”

    “一個不識好歹的哥兒而已，哪值得老三費(fèi)心惦記？”洛帝猛地起身，怒火上了眉目，“當(dāng)年，朕曾想立老三為太子。結(jié)果他倒好，一口一個推脫，完全把朕這個父皇置之度外。他只想與云清廝守一生，不愿挑起江山重?fù)?dān)。朕當(dāng)初是怎么妥協(xié)的，他可以娶云清為妻。乃至云清只要誕下皇子，他可以永遠(yuǎn)不納妃。如今云清已經(jīng)死了五年，他還在惦記他。他不愿意留在京城，不愿意挑起重?fù)?dān)。”

    孫祿：“陛下，三皇子是一個重感情的人?！?/br>
    洛帝猛地停了腳步，像xiele氣的皮球。肩膀漸漸滑落，整個身體軟癱下來。他揚(yáng)起頭顱，無力道：“是啊，重感情?；屎笠舶迅星榭吹帽壬€重，他真的像極了皇后?！?/br>
    “罷了罷了，左右不是第一次了?！甭宓凼捌鸬厣系哪捐?，“朕斗不過他，只能讓著他?！闭f完，大殿內(nèi)又響起了一下一下的木魚聲，重新回歸到沉寂。

    ……

    日向偏西，紅通通的烈日渡上了橙光。喧嘩的街頭逐漸失了活力，人煙向四處散去。裴子戚晃動著玉扇，心情愉悅地往裴府走去。然而等回到裴府，他就高興不起來了。

    他收到了二封請?zhí)允敲魅盏难缯?，一個署名大皇子，一個署名二皇子。兩人宴請的理由均是感謝，二皇子感謝今日的舉手之勞，大皇子則感謝工部尚書元明一事。后者明顯是鴻門宴。

    裴子戚雙手分別持著兩封請?zhí)?，目光擺動不定。須臾，他放下大皇子的請?zhí)?，走到了窗前。他十指相扣放在腹部前，右拇指不斷摩擦左拇指關(guān)節(jié)。目光遠(yuǎn)眺，隱隱閃動著波光。

    忽地，系統(tǒng)嘆氣道：“裴子戚，我真擔(dān)心你能不能活到最后。”

    拒絕大皇子，赴二皇子宴會，這是明晃晃打大皇子的臉。大皇子的宴會不僅是鴻門宴，更多還有試探與拉攏。此前，大皇子也試圖拉攏裴子戚，可每一次都被裴子戚打太極混了過去。

    這一次，裴子戚公然對大皇子的人動手，是挑釁也是宣戰(zhàn)。若裴子戚再拒絕他，等同于兩人撕破臉，大皇子一定會想方鏟除他。如今四位皇子皆在京城，儲位之爭已不能再弱化，他必須要作出一個選擇。

    裴子戚沒有理會系統(tǒng)，閃動的目光轉(zhuǎn)而堅(jiān)定。他停了拇指間的摩擦，轉(zhuǎn)眼又回到了笑語晏晏。他道：“系統(tǒng)，你說我明天穿什么衣服赴宴好？”

    系統(tǒng)：“……”

    在再三商量下，裴子戚穿了一身素白衣袍。頭發(fā)高束，由玉冠挽起；腰束細(xì)腰帶，點(diǎn)綴著碎碎翡玉。這一身打扮仙姿佚貌，活似剛出塵的謫仙，不染一點(diǎn)凡塵氣。

    二皇子約的地方，是他常去的一家小酒館。不似戚齋的奢華大氣，而是一種別有韻味的古樸，里面的飯菜、酒水均有特別的味道。因此，他還曾帶孫翰成多次光顧。

    為了防止遲到，他特意早一刻鐘出門。到了小酒館，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二皇子早就到了。今日的仉軒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不似昨日的樸素。淺藍(lán)錦袍，領(lǐng)口、袖口鑲繡銀絲滾邊；腰間束著祥云錦帶，綴著一枚白玉佩。

    一時間，裴子戚看得有些失神。帥哥稍微一打扮，總是帥得出奇。他馬上回過神，拱手謝罪道：“微臣來遲，請殿下怪罪?！?/br>
    仉軒笑笑，將他扶起：“不是你來遲了，是我早來了。在宮外不必虛禮，稱呼我的名字即可?！?/br>
    裴子戚一頓，點(diǎn)點(diǎn)頭又試探問：“殿下，很喜歡這個地方？”

    仉軒搖搖頭，“第一次來?！蹦┝擞盅a(bǔ)充道：“不想裴大人等我，于是早來了片刻。”

    裴子戚有些發(fā)懵：“殿下……”

    “二哥，你也在?！?/br>
    身后突如其來傳來一名男子聲，裴子戚不由自主僵住了身體。他敢肯定這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他從未聽過這么悅耳的聲音，低沉、清脆，似溪水靜靜淌過，又似激流重重拍在心坎。輕輕的一句話，不需要回頭就與三皇子聯(lián)系起來，似乎只有他才配得上這么好聽的聲音。

    果不其然，仉軒繞過他，對身后笑道：“三弟，你怎么來了？”

    “清兒常來這里。如今回京了，就過來看看?！?/br>
    仉軒微楞，“是云公子嗎？”

    三皇子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每隔一段時日，清兒就會帶我來這里。若是我有事來不了，他還會要求我補(bǔ)上?！焙鋈?，笑容斷了、溫柔散了全化為苦澀，又繼續(xù)道：“我還欠他兩次，所以來看看……”

    仉軒撫上他的肩頭，嘆氣道：“云公子的事我略有耳聞，節(jié)哀順變?！?/br>
    三皇子只是笑笑，又道：“二哥來這里是與朋友聚會嗎？”

    裴子戚連忙轉(zhuǎn)身，垂目低頭道：“微臣參加三皇子。”

    三皇子止了笑容，厲聲道：“你抬起頭來?！?/br>
    第九章

    裴子戚一怔，緩緩抬起頭。

    四目相觸，三皇子瞳孔猛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裴子戚頓了頓：“卑職裴子戚?！?/br>
    “仉南。”

    “嗯？”

    “我叫仉南?！?/br>
    裴子戚惶恐道：“殿下的名諱，卑職不敢妄稱。”

    仉南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軀將他的身影完全蓋住。他道：“不知裴大人來京城多久了，似乎以前從未見過裴大人?！?/br>
    裴子戚拱手道：“卑職來京五年?！?/br>
    “五年。”仉南先是嘟囔，后又笑道：“好巧的數(shù)字。不知裴大人此前在何處任職？是哪里人士？”

    裴子戚微頓，仉軒卻攔身在他面前，溫聲道：“三弟，裴大人是我的客人?！?/br>
    仉南一怔，目光里閃過一抹詫異，“原來是二哥的客人，是臣弟失禮了?！彪S后又笑道，“臣弟想起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先行告退?！闭f完，他便大步離去，一刻也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