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凱文卻在其他人沒注意的時候,動作很小地搖了搖頭。 不會的。 要說跟他長得最為相像的人,就只有被忒妮斯創(chuàng)造出來的梅洛?,F(xiàn)在的人只知道眾神都有代表的圖騰,但是并不清楚所謂的圖騰是什么意思,以為是類似于印章或是署名之類表示身份區(qū)分的印記。實際上,真正的圖騰是刻在每一位神祇身上的,印刻在靈魂上的。 梅洛穿上一樣的白袍,拎著一樣的金色長弓,在外貌上看起來會跟他有幾分相似,但是脖子上的不死鳥翅羽圖案是模仿不來的。 更何況梅洛的后神時代也早就過去了千來年,他也早已長眠地下,或許重生成人了…… 也就是說,如果莫格利看到的是實景,那個場景中的男人脖頸上真的有不死鳥圖案,那只可能是光明神法厄本人,不可能是其他人裝扮的。 這個玩笑開大了! 那么一瞬間,凱文簡直有點兒啼笑皆非——他正好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里,哪來另一個光明神跑去玫瑰舊堡旁邊拗造型? 逗誰呢?! 然而神官沒必要在這種時候胡說八道,所以…… 啼笑皆非之后,凱文又低頭皺起了眉: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個玫瑰舊堡旁邊的光明神又是從何而來? “莫格利神官還說什么了?”奧斯維德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像是連嗓子都變緊了。 “神官還說了一句話……”多恩說道這里有點兒游移不定,他抬起眼皮看了奧斯維德一眼,似乎在斟酌著該怎么開口。這表情這模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聽的話。 “我不怪罪,你直說就行?!眾W斯維德不耐煩道,“別磨蹭?!?/br> 多恩偏頭看向黑色水臺,伸出手指在其中幾處亮著的星點處劃了兩道,又指向幾乎看不見的不死鳥圖騰:“神官說,光明神法厄出現(xiàn)在玫瑰舊堡的時候,白袍子上沾著血跡,腳下有無數(shù)尸體,但是看不清人臉。而四顆砂點移了位置,說明……說明我們國家將要有大難,重至傾頹的大難。他能感覺到這兩件事之間有莫大的聯(lián)系,但是究竟會是什么樣的情況,他也看不出來?!?/br> 奧斯維德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光明神法厄重新出現(xiàn)這件事實在很不可思議,讓人根本沒法相信。如果光是聽到了這樣一件事,奧斯維德可能在驚詫之余,找一些人去玫瑰舊堡附近看一看,但絕不會把過多的重心放在上面,畢竟現(xiàn)在有更現(xiàn)實的問題擺在面前。 但偏偏這樣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和金獅國的存亡扯上了關(guān)系,這就讓人無法輕視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沉聲道:“好,我知道了。你繼續(xù)盯著水臺,如果再有變動及時上報,” “另外——”他又掃了眼南面那個將莫格利神官弄瘋的水臺,道:“那個也盯著一點,回頭我會往觀象臺加派一點人手?!?/br> 他說完,沖凱文一偏頭道:“你又在發(fā)什么呆?我們走。” 兩人翻身上了馬鷲,一扯韁繩便直奔懸宮。 馬鷲雙翅一展,在鐵索道上疾馳如飛,眨眼間便到了懸宮門前。然而奧斯維德卻并沒有讓馬鷲停下來,而是拽了一把韁繩,讓它直接拐上了城墻高塔。 “你來這里干什么?”凱文問道。 奧斯維德下馬領(lǐng)著他走到高塔里面,站在圍欄邊朝下俯瞰。 這里是圣安蒂斯的最高點,俯瞰下去能看到幾乎整個皇城,烏色的屋頂沉靜厚重,一方面讓人心緒澎湃,一方面又能讓人莫名安定下來。 這是金獅國歷經(jīng)千年風雨之后,給人的一種安撫力。 “你相信法厄還會重現(xiàn)在這個世上么?”奧斯維德沉沉開口。 凱文答道:“你問的是光明神,還是法厄?” “有區(qū)別?”奧斯維德看了他一眼。 凱文點頭:“區(qū)別很大……因為神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br> 奧斯維德一時間對他的意思似懂非懂,但他轉(zhuǎn)而又道:“我剛才雖然詫異,但是其實是相信的,因為我在法厄神墓的神像里找到了腳印,卻不見遺體。我有種直覺——法厄還活著?!?/br> 他頓了頓,又道:“更古怪的是,我甚至感覺,光明神法厄離我們并不遙遠?!?/br> 第40章 凱文:“……” 奧斯維德沒聽到他的回應,轉(zhuǎn)頭又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覺得我這想法太可笑了?” 凱文干笑兩聲:“……沒有沒有?!?/br> “雖然說看起來神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但是事實上跟神相關(guān)的事情一直層出不窮。”奧斯維德漫不經(jīng)心地指了指被甩在遠處的神官院觀象臺,“遠的不說,就說神官們,他們生而能通曉常人不知道的事情,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場景,甚至能預言未來的一些事情和國家興亡,這些顯然是從神的時代遺留下來的。靈族也是,雖然他們的巫術(shù)更多來源于后天的能力,但是天賦的那一部分顯然也來自于神的遺留,盡管他們屬于旁系?!?/br> 他難得話多了幾句,聽得凱文都忍不住轉(zhuǎn)頭看他:“你在極力證明神的痕跡還在?” 奧斯維德頓了頓,沉默了片刻道:“不僅是證明……如果是法厄的話,我希望他還存在?!?/br> 奧斯維德對于舊神的觀感一直好過后神,這凱文是有所感覺的。他對法厄的好感也遠超于其他大小神祇,這凱文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一直不太理解原因。 曾經(jīng)他身為光明神的時候,不太在意這些,后來成了普通人,也就更不在意別人的評價和想法了。但是現(xiàn)在,他手肘架在高塔的鐵欄上,曲著的手指松松地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了奧斯維德片刻,突然出聲問道:“為什么?” 奧斯維德愣了一下:“嗯?” 凱文道:“為什么喜歡法厄?因為他是光明神?” 傲慢別扭慣了的皇帝似乎很不習慣這么直白地討論對某個人的喜好,準確地說他不太習慣輕易地用“喜歡”這個詞去評價誰,但是這么冷不丁地被凱文一問,他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反駁這個詞,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更恰當?shù)脑~來代替。 于是只輕描淡寫地把這個詞繞了過去,在心里自我替換了一下,而后答道:“沒什么原因吧,看誰順眼或是看誰不順眼一定要有理由么?我對法厄所有的了解都來自于神歷,嚴格來說甚至那樣的書有太多的后期添加,我看到的很可能不是法厄最真實的情況,或者只是他的其中一個片面表現(xiàn)。但是至少——” 他說著緩了一下,抬眼看向皇城圣安蒂斯的全景:“在我很小的時候,至少在看到法厄相關(guān)的故事時,是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能變得足夠強大無所不能的。所以我希望,這樣一個能讓人充滿勇氣的神祇,能存在得更長久一點?!?/br> 凱文聽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忍不住哭笑不得地問道:“活久一點干什么?讓更多的跟你一樣充滿勇氣,渾身掛著膽四處找打么?” 奧斯維德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那前提是得碰見你這樣的人,不然這種找打的潛能一般都激發(fā)不出來。況且我也沒說希望他以光明神的身份活那么久,按照神歷后續(xù)里所說的,神祇死亡之后,可能是另一場新生開始,他們或許會成為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普通人,也可能會選擇就此長眠,永不睜眼。我希望他能成為前者,能以普通人的身份,來感受一下這個被他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世界——嘖,你這是什么眼神?” 凱文終于忍不住笑了場,他拍了拍奧斯維德的肩膀,道:“你整天繃著個臉,一副人人欠你一個國庫的模樣,沒想到還挺多感慨?!?/br> “你一天不擠兌我兩句就嘴癢?”年輕的皇帝居高臨下地丟給他一個斜眼。 “你有注意聽多恩說的話么?他說莫格利神官看到的場景里,那個疑似法厄的人腳下有無數(shù)尸體?!眲P文道,“你現(xiàn)在在這寫心情小論文,就不怕回頭發(fā)現(xiàn)真正的法厄顛覆了你的所有認知?” 奧斯維德微微皺了眉。 剛才多恩的話里最讓他在意的其實就是這一點,法厄的腳下有無數(shù)尸體,身上還沾著血跡,并且他的出現(xiàn)和金獅國的國家命運休戚相關(guān)……這樣的話按照常人的邏輯來看,幾乎就是在隱隱暗示,重現(xiàn)人世的法厄很可能并不像世人所想象的那樣高潔神圣,悲憫世人。 “……我不太相信。”奧斯維德用沉穩(wěn)的聲音緩緩道,“就算那個場景是真實的,我也覺得其中另有蹊蹺?!?/br> 凱文挑了挑眉,沒有立刻接話。看表情似乎在琢磨著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他突然沒個正型地開口問道:“誒?我問你,要是法厄本人或者重生為人之后是我這樣的,你怎么辦?” 凱文根本沒把他當個位高權(quán)重的皇帝,手臂直接掛上了他的肩膀松松垮垮地勾著他,一臉看笑話的模樣,清晰分明的雙眼微微彎了起來。 奧斯維德被他冷不丁湊近的臉弄得一愣,雙眼先是落在了他漆黑的眸子里,又很快移開,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冷笑一聲:“呵,那我撞死算了?!?/br> 凱文嗤笑一聲,撒了手,重新站直了身體。 他懶懶地倚著鐵欄,盯著皇城層層疊疊高矮不同的烏色屋頂看下去,一直看到天的盡頭,遠到無可觸及的地方,漆黑的眼珠凈透得像蒙了一層玻璃。 他臉上玩笑的神色半隱不隱,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有人能給予勇氣是件好事,越多越好。”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奧斯維德有點摸不著頭腦,他看了凱文一眼,正想再問,就被他一巴掌狠狠拍在肩膀上:“大事當頭看個屁的風景,走了,回去找你那些大臣指揮官議事去!” 這人的手看著白皙清瘦,是個斯文胚子,手勁卻大得驚人,一巴掌簡直能把人把肺都吐出來。 奧斯維德即便沒吐出什么龍肝鳳膽,也覺得五臟六腑都被震了一把,頓時瞪了這混賬東西一眼,回了一句:“誰跟你說我只是簡單看看風景?!” 他說著,趁凱文沒注意,抬手便把他撈了起來,一把甩上馬鷲寬厚的背。一貫囂張不知輕重的凱文·法斯賓德閣猶如一只人形麻袋,橫掛在奧斯維德前面,在馬鷲的風馳電掣中差點兒把肺也顛了出來。 扯平。 當晚,奧斯維德叫來了重臣和各軍團大本營指揮官,召集了十二人圓桌會議。 他將神官所解讀到的東西說了出來。在聽到玫瑰舊堡出現(xiàn)了法厄的痕跡時,整張圓桌除了皇帝和事先知道的凱文,其他人幾乎都是一臉幾乎要昏厥的模樣。 在聽到光明神的出現(xiàn)關(guān)系到國家存亡的時候,大半的人就再也坐不住了。 眾人對著龐大的大陸地圖討論了整整一夜,代表兵力分布的標旗幾乎沒有在一個位置上久呆過,一直在挪動更改。大臣和軍團指揮想法不一,保守一方和激進一方意見也很難統(tǒng)一,對神高度信仰的和把神當做歷史的同樣偏重點不同。 十二人會議有將近十人都唾沫星子橫飛,嗓子都快說啞了。 剩下話較少的,一個是主決策的皇帝,一個就是凱文。 凱文一改平日里滿嘴跑火車的調(diào)子,他兩手松松交握著,擱在桌面上,靜靜地聽著不同人的不同意見,從頭到尾沒開過幾次口。 因為這次的事情上,他太有主觀偏向性了,根本沒什么好探討的。 最終,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地圖上的標旗由奧斯維德拍板,總算定了下來—— 烏金鐵騎軍按兵不動,和皇城巡騎軍一起,負責鎮(zhèn)守大本營;原本安排在克拉長河一帶的十支赤鐵軍依舊駐守在那里,緊盯金獅和北翡翠國的交界。駐守西面的十二支青銅軍也同樣不改安排,緊盯和沙鬼荒漠的臨界。 余下的所有兵力重新分編,糾集出兩支隊伍偽裝成商隊,從蜃海繞道去往玫瑰舊堡。另外的兵力統(tǒng)統(tǒng)駐在達達城,那里不論是回皇城,還是去克拉長河亦或是去西邊荒漠,都有直通的捷徑。 只是去往玫瑰舊堡的“商隊”帶隊人還沒完全敲定下來。那里說安全也安全,那是商隊往來最常走的一條道,離沙鬼所在的鬼城荒漠相對遠一些,適合偽裝,遭遇突襲的幾率相對小很多。但是說危險也危險,因為那里有蜃?!?/br> 因為討論到了早晨,奧斯維德干脆叫人準備了早餐,直接送進了會議室,一干熬了一夜的人得以稍作休息,緩一緩腦子和嗓子。 奧斯維德剛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薄荷茶,就被凱文拍了拍肩膀叫出去了。 “怎么?”奧斯維德邊走邊道,“早餐里又有你不想吃的東西了?” 凱文沒好氣道:“那個星腳魚我確實不吃,但是這和我把你叫出來有什么關(guān)系?” “誰知道呢,萬一你覺得堂堂一個青銅總指揮官,當著大眾的面挑食太丟人呢?想私下里求我?guī)湍惆涯峭嬉鈨翰孀叱粤??”奧斯維德不冷不熱地戳著他的點訓道:“那玩意兒對你這種整天掉血的人有好處,不吃也得吃?!?/br> “不?!眲P文在走廊前站定,先是斬釘截鐵地回絕了他的要求,而后又理直氣壯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玫瑰舊堡那邊,我去?!?/br> 奧斯維德一聽就皺了眉:“別做夢了,你之前傷成那副鬼樣子我可還記得呢,這才過去多久,就想去蜃海那種地方?門都沒有!” 凱文連道理都懶得講,依舊不容回絕道:“我必須去?!?/br> “為什么?”奧斯維德簡直弄不懂了。 “你就當我也喜歡法厄得了?!眲P文隨口諏了個理由。 奧斯維德:“……” 有那么一瞬間,皇帝心里泛起了一股難易忽略的不爽。 第41章 “你這是什么見鬼的理由?!”既然心里不爽,奧斯維德臉上就擺不出多好看的臉色。 三番兩次地表達對自己的喜愛這實在有點臉大,凱文也不再重復那個確實見鬼的理由,只擺了擺手道:“總之就那么個意思吧,你不是看光明神挺順眼的么,相信能理解的。玫瑰舊堡那邊,我一定要去?!?/br> 奧斯維德想也不想道:“我不理解,別做夢了,不會讓你去的。況且你從來也沒主動提過法厄幾次,怎么突然就喜歡他了,騙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