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只不太美觀的右手，則被他掩在了身側(cè)偏后的陰影里，從奧斯維德的角度根本看不到。

    凱文指了指腳鏈鎖眼旁刻著的標志，又補充道：“北翡翠國的地牢里?！?/br>
    奧斯維德的臉黑了個徹底：“沙鬼出力抓人，最后卻關(guān)在北翡翠國的牢里？”

    這在他們看來確實有些稀奇，要知道北翡翠國就相當于沙鬼的跟班，幫著威懾可以，真出力就別指望了。更多時候反倒是北翡翠國的四處忙活蹦跶，沙鬼坐等收益。

    現(xiàn)在這么看，倒有種從完全的跟班變成等位合作的意思。

    “有合作，利益交換是少不了的。指不定北翡翠國那個老不死的薩丕爾突然多了什么籌碼呢，比如挖到了絕世寶藏之類……”凱文撥弄著腳鏈上的鎖眼，似乎在研究怎么才能把它搗開。

    “說到利益交換……”奧斯維德皺眉道：“今天那只沙鬼究竟是怎么回事？誰碰誰死，開什么玩笑？！變異？”

    凱文隨口道：“說不定這就是利益交換結(jié)果呢?！?/br>
    奧斯維德：“……”

    “拜托別用那種口氣講這么恐怖的猜測，謝謝?！泵讑W的聲音順著那個老鼠洞，從隔壁悶悶地傳來，“剛睜眼就聽到你們這種對話，我覺得還是暈著比較省心?！?/br>
    “你還活著？”凱文詫異道。

    米奧：“……我也不是完全沒有價值啊?！?/br>
    隔壁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聲，片刻后，米奧的聲音便挪了位置，緊貼著墻，清晰多了：“說真的，光一個這樣的沙鬼就干死了我們這么多人，要是再多一點，那還打什么仗啊……”

    誰特么打得過他們？！

    別說金獅國、北翡翠國了、整片大陸的所有種族，他們都可以踩在腳底下。

    “可他們還在跟北翡翠國合作。”奧斯維德道，“所以說這當中還有蹊蹺，要么他們的狀態(tài)并不像看起來的這么難對付，要么還有什么牽制在北翡翠國或者其他人手里?！?/br>
    凱文還在撥弄著腳鏈，聽完“恩”了一聲，表示贊同。

    說到手里……

    奧斯維德突然抬頭沖凱文道：“你右手呢？！”

    凱文：“……你話題跳躍度是不是有點兒高？”

    他丟開腳鏈，抬眼不解地沖奧斯維德道：“好好的干嘛突然問我右手？”

    “廢什么話——”奧斯維德見他扯著話題，臉色一下子沉下來，二話不說傾身過去一把鉗住凱文掩在身后的右胳膊。

    “問話就好好問，一言不合就動手就什么毛病？！”凱文被他拽得無奈，順勢把右手伸了出來，“所以說我右手怎么你了？”

    兩人拉扯間位置都有了變動，頭頂上風(fēng)眼里漏出一點兒稀薄月光，剛好照在凱文右手上。

    只見他手指長而勻稱，常年握著刀劍，卻沒有留下硬繭，略微一動，手背的筋骨就會突顯出來，除了比奧斯維德的手要瘦一些，蒼白一些，并沒有什么別的差異。

    “怎么可能……”奧斯維德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復(fù)雜，說不出是松口氣的感覺更多一些，還是難以置信的感覺更多一些，“我明明看到——”

    “看到什么？”凱文挑眉。

    看到你的右手被裹進了沙粒里……

    奧斯維德張了張口，又把這句話咽了回去，他蹙著眉心有些遲疑，之前那樣緊張的情況下他真的看清楚了么？難道真的只是角度問題？

    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可如果真的被沙粒裹進去，這只右手早該不存在了，又怎么會這樣完好無損，連個傷口都沒有……

    奧斯維德心里犯著嘀咕，便忘了嘴上要說什么，他盯著那只右手發(fā)了會兒呆，而后四六不著地來了一句：“你的手怎么冷成這幅鬼樣子？”

    “……”凱文：“你cao的心會不會有點兒多？”

    奧斯維德面無表情：“我覺得你大概有必要滾回學(xué)院重修禮儀課，比如學(xué)學(xué)怎么跟皇帝說話才能活得久一點?！?/br>
    凱文非常光棍地一笑：“可惜皇帝陛下正跟我一起蹲大牢，能不能活著出去還不太好說。”

    奧斯維德：“……”

    他盯著凱文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撂開了這王八蛋的右爪，把脖頸里貼身掛著的一個圓形骨雕墜子拿出來，按住某個邊角一撥，就聽“咔噠”一聲，那墜子分成了兩半，中間是個空心的凹槽，凹槽里放著三枚黑色的“小甲蟲”。

    “信砂……”凱文詫異道。

    他們自己身上掛著的牛皮袋不是丟了，就是被收走了，萬萬沒想到這位還留了點兒能派上用場的東西。

    奧斯維德倒出一枚來，二話不說捏得粉碎，然后慢條斯理地沖凱文道：“活著出去的機會大概比閣下你預(yù)估的要高一點兒，現(xiàn)在你可以好好想想滾回去學(xué)禮儀的事情了?！?/br>
    凱文：“……”

    說完，他兀自檢查了一遍，把身上所有能翻的地方都翻了，還順帶翻了一遍凱文的衣服，最后在凱文腰扣上摸到一個作為搭扣用的金屬環(huán)，他抬頭沖非常無語的凱文道：“提著褲子。”

    凱文翻了個白眼：“……拽了這環(huán)褲子也不會掉，謝謝cao心?！?/br>
    奧斯維德二話不說扯了那根細細的金屬環(huán)，徒手將它擰出了一個斷口，然而擼直一些，捅進腳鏈的鎖眼里搗鼓著。

    凱文一臉復(fù)雜地聽著鎖眼“咔”地響了一聲，松了。

    “小時候當少爺，大了當皇帝，你跟我說說看你究竟是上哪兒學(xué)來的這種技能？”凱文一邊捅著自己的鎖眼，一邊感嘆道：“還好這里的侍衛(wèi)不愛在地牢里瞎轉(zhuǎn)悠?！?/br>
    “但是肯定守著出口。”奧斯維德說著還想再去捅牢門的鎖眼，就聽走道里突然有一陣風(fēng)灌了進來，發(fā)出“呼”地一聲響。

    兩人動作一頓，眨眼間便倚回到墻上，歪著頭悄無聲息地裝起暈來。

    第10章

    也不知道是太有默契還是太沒默契，兩人剛好一個下意識往左偏，一個往右偏，暈成了臉對臉，真是冤家路窄。

    凱文：“……”

    地牢里陰濕寒冷，凱文身上穿的還是奧斯維德硬塞給他的那套，雖然比之前破布似的舊衣服好一點，卻也絕對跟“御寒”沾不上半點兒關(guān)系。所以奧斯維德問的那句“你手怎么這么冷”簡直就是屁話，何止是手，他渾身都冷！

    正是因為冷，奧斯維德帶著熱度的呼吸打在他皮膚上時，才更加清晰明顯。

    明顯得他雞皮疙瘩都爬起來了。

    凱文心里“嘖”了一聲，心說果然受不了別人離我太近，太怪異了。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撩開一邊眼皮看了眼，卻見奧斯維德也一臉復(fù)雜地半睜著眼，一副想說什么卻不得不憋著的模樣，大概也覺得這造型拗得不太痛快。

    走道里風(fēng)聲剛落，便響起了腳步聲，有輕有重，來的不止一個人。

    改換姿勢的動靜有些大，凱文不可能冒險，只能繼續(xù)這么拗著。

    誰知在這種境況下，奧斯維德還是不怕死地張開了口。

    就這位皇帝陛下小時候的黑歷史來看，他囂張起來簡直渾身掛著膽，在這種境況下搞出點兒動靜也未必不可能。

    凱文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卻見他只是動了動嘴，并沒有出聲。

    從口型來看，他在問凱文：“難受嗎？”

    凱文翻了個白眼，這特么還用說？

    奧斯維德：“看到你難受，我就舒服多了?！?/br>
    凱文：“……”你是不是閑？

    就在他被年輕皇帝的幼稚舉動搞得哭笑不得的時候，走道里的腳步已經(jīng)從地牢那頭走到了這頭。

    他表情瞬收，立刻閉上了眼。

    “都還沒醒？”一個粗啞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那種嗓子里含著沙一樣的摩擦音，除了沙鬼一族，別人也發(fā)不出來。

    “丟進地牢之前，給他們每人滴了點藥，能藥倒一頭猶塔巨型野豬的量，正常人肯定扛不住，估計今晚都醒不了?！币粋€略微尖細的聲音答道。

    凱文：“……”比野豬能扛，不知道這是夸還是罵。

    沙鬼拋了個什么東西出去，“?！钡匾宦?，聽音質(zhì)像是玻璃質(zhì)的容器，“那正好，這是你們要的，可以在這里挑一個人試試，效果自己看?！?/br>
    尖聲音恭維：“效果已經(jīng)見識過了，不然他們也不會躺在這里。”

    凱文心思一動——

    能讓他們躺在這里的是那個披了皮囊的沙鬼，現(xiàn)在照這兩人的話來看，那沙鬼“誰碰誰死”的逆天狀態(tài)不是普遍現(xiàn)象，而是跟他們手里拿著的東西有關(guān)？

    可如果真是這么關(guān)鍵的東西，沙鬼會輕易給北翡翠國的人用？

    “別廢話，趕緊試試，沒什么問題我就回荒漠了，領(lǐng)主在催?！鄙彻淼穆曇衾锿钢牟荒蜔┖桶谅?/br>
    尖聲音道：“您這就要回去？陛下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好好招待您，起碼得辦個隆重的送行宴會，不然陛下病好了肯定要拿我問罪的?！?/br>
    沙鬼更不耐煩了：“用不著了，我們今晚就走?！?/br>
    這么急著走？

    把好東西留給北翡翠國，都不看看會攪起什么樣的動蕩就退回荒漠，這跟沙鬼一貫的囂張風(fēng)格不符合啊，總不至于真的無私奉獻不求回報吧？

    凱文有些疑惑，不過很快他就反應(yīng)過來了——雨季要來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五月了，東部安多哈密林霧期結(jié)束，就意味著整個大陸最大最長的雨季要來了，前后頂多只會相差兩三天的工夫。沙鬼一貫怕水，討厭潮濕，每到雨季就只能乖乖窩在西部荒漠。

    這也是他們沒法完全壓制其他種族，占領(lǐng)整個大陸的原因。

    這是眾所周知的弱點，沙鬼也沒有掩飾，他略帶嘲諷地笑了一聲：“這一瓶夠你們cao控的，雨季持續(xù)四個月，對我們來說真是太過長久的時間，能做很多事情了，希望我們重回大陸的時候，能看到你們計獲事足，也別忘了跟我們的約定?！?/br>
    “怎么會?！奔饴曇粜α?，他似乎搓了搓手，斟酌道：“那我先試試？讓我來挑一個……”

    他拖長了尾調(diào)，腳底在地牢有些潮濕的地面摩擦著，似乎在轉(zhuǎn)身看著各個牢房，猶豫著應(yīng)該選哪個倒霉鬼。

    凱文聽見他朝這邊走了兩步，因為興奮而變得粗重的呼吸幾乎貼到了牢房的門欄上：“金獅國的怎么樣？”

    他用手指輕輕地敲擊著玻璃瓶，似乎在考慮。

    沙鬼大概受不了這么磨嘰的性格，嘖了一聲，道：“快點，不過我事先提醒你，這東西并不好cao控，還有你那手別抖，瓶子抖碎了就前功盡棄，有你跪著哭的?！?/br>
    聽了他這話，尖聲音似乎又慎重了一些，他撤后兩步，轉(zhuǎn)向了對面牢房，“那就先拿這邊的試試，靈族一個小祭祀，試壞了也不影響?！?/br>
    凱文聽見那邊悉悉索索一陣輕響，而后是連呼吸都屏住的寂靜。

    就在他扭著的脖頸開始發(fā)酸的時候，尖聲音突然低聲道：“來了來了，站起來了！”

    凱文：“……”八百輩子沒見人站過么，這么一驚一乍的。

    他當然知道尖聲音所謂的站起來沒那么簡單，應(yīng)該是把瓶子里的東西用在了那個靈族小祭祀身上，并且效果不錯。

    “他有意識嗎？”尖聲音問道。

    沙鬼：“當然，不然怎么偽裝?！?/br>
    看來是跟之前的重甲騎兵一樣，借了皮囊偽裝成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