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余制片,我的短信里沒提你的名字,我只說是接到電視臺的通知?!?/br> “這我知道,”余榭說道,“微博的傳播力量實在太大了?!?/br> “也沒有吧?我那條微博也就被轉(zhuǎn)了十幾次?!?/br> “你來看看,”余榭將白石冰讓到電腦前,“從今天中午開始,已經(jīng)被轉(zhuǎn)了五千多次了?!?/br> 微博的神奇之處就在這里,一條微博可能沉寂很多天甚至幾個月,然后有一天,這條微博被“意見領袖”發(fā)現(xiàn)了,經(jīng)他一轉(zhuǎn),頓成燎原之勢。白石冰那條微博起初并不引人注目,可是到了中午,這條微博先是被上海電視臺的施喆轉(zhuǎn)發(fā),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副教授張志安又轉(zhuǎn)了施喆的,然后新聞學界的名流大腕也跟著轉(zhuǎn)發(fā),學界大腕迅速引起了業(yè)界知名記者、主持人的注意,于是一條不起眼的微博頓時被轉(zhuǎn)發(fā)了五千多次。 但是,白石冰卻笑了。 “你還笑!”余榭正色道,“現(xiàn)在臺領導對此事很惱火,要求嚴肅處理。” “臺領導準備怎么處理,按照哪條規(guī)章制度處理我?” “你不要跟我嘴硬,總之你先把這條微博刪除,然后寫個檢討?!?/br> 白石冰心中不愿意,但也沒辦法,只好刪除了微博,然后對余榭說道:“余制片,你知道嗎,就在剛才,你成了干涉他人言論自由的幫兇?!?/br> 余榭哼了一聲,然后說道:“我這是在保護你?!?/br> “臺領導也是在保護我吧?”白石冰說道,“什么時候,臺領導別對我這么好就好了。” “你少廢話,趕緊寫檢討去。” “我不編片子了?” “編完片子再寫,晚上回家寫,”余榭說道,“臺里準備專門針對員工開微博出臺相關規(guī)定,你這次沒事,是因為還沒有規(guī)定。” 全國各地的媒體都給記者編輯下發(fā)了內(nèi)部通知,要求他們在微博上要謹言慎行,現(xiàn)在終于輪到順寧電視臺了。白石冰不再爭辯,來到編輯室,何旋早就把稿子寫完了,他拖了一把椅子坐到旁邊,先是使勁聞了聞,說道:“何姐,你真香。” “什么香?” “女人香?!?/br> “少跟我貧嘴,你去催一下配音?!?/br> “得令!”白石冰走到配音間讓播音員配音,等他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何旋身邊多了三個人,只聽何旋說道:“你們怎么又要找小白?” 白石冰看到蘇鏡,多少有點緊張,問道:“蘇隊,哦,不,姐夫……你又要找我?” 套子嘀咕道:“這就攀上親了?!?/br> 蘇鏡說道:“找你聊聊?!?/br> 四人走進一間小會議室,套子隨手將門關上,蘇鏡說道:“坐!有幾個問題想問一下白記者?!?/br> 室外,姚笛湊到何旋跟前,問道:“小白到底怎么得罪你們家蘇鏡了,不就是夸你香么?” 室內(nèi),白石冰問道:“蘇警官,我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又找上我了?” 猛子問道:“白記者,你認識徐虎嗎?” “那個維權(quán)工人?” “是。” “認識。怎么了?” “他昨天晚上被人殺了,今天下午我們?nèi)ナ姓T口找那七個維權(quán)代表認尸,他們認出了徐虎。” “他被殺了?這……這……這怎么可能?” “你為什么說沒有可能,你昨天晚上見過他嗎?” “不,不,沒有沒有,”白石冰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然后又問道,“這事跟我有什么關系,你們?yōu)槭裁磥碚椅遥俊?/br> 套子說道:“徐虎是被人亂刀捅死的,我們在他身上沒有找到手機,不過他的工友說了他的手機號碼,然后我們就去營業(yè)廳查到了通話記錄,再然后……”套子的語速慢了下來,盯著白石冰說道,“就查到了你的手機號碼,昨天,你們一共通了四次電話,最后一次是他遇害前十分鐘你打給他的?!?/br> 猛子問道:“白記者,你是怎么認識徐虎的?” “采訪認識的。昨天中午,他們抬著一口棺材到毒龍坡煤礦辦公樓前靜坐,我去采訪了,就要了徐虎的電話,也把我電話留給他了?!?/br> 蘇鏡說道:“據(jù)我所知,你們的新聞沒有發(fā)?!?/br> “不是沒有發(fā),是沒有發(fā)出來,”白石冰說道,“蘇隊長,何姐也是記者,你總該知道我們的處境吧?” “理解理解?!?/br> 猛子追問道:“你既然知道新聞肯定發(fā)不出來,為什么還要跟工人互留電話?” “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明知發(fā)不出來還要去采訪?”白石冰的語氣硬邦邦的,把猛子噎得夠嗆,他早就對猛子有意見了,上次在咖啡館,猛子咋咋呼呼的,讓他很反感。他事后想想也明白那就是蘇鏡的主意,他故意置身事外讓猛子可以囂張跋扈地詐他口供。如今,蘇鏡就在身邊,諒他看在老婆的面子上也不敢對自己大呼小叫,于是底氣陡增,跟猛子劍拔弩張地頂撞起來。 白石冰心里怎么想的,蘇鏡一琢磨就明白了,他表面上是在頂猛子,實際上是在針對自己。但是他不以為忤,反而呵呵一笑,說道:“如果不能做新聞,那么就做歷史,哪怕發(fā)不出來,記者也要到現(xiàn)場,那是給后人的一個交代。猛子,你這是隔行如隔山啊?!?/br> 猛子偷偷地向套子做個鬼臉,那意思是說:“瞧,又在賣弄了?!睕]想到,套子卻出賣了他:“蘇老大,他在做鬼臉?!?/br> “我是臉抽筋!”猛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石冰看著這對活寶打嘴仗,不知道蘇鏡到底要賣什么藥,蘇鏡忙制止道:“你們倆消停會兒?!?/br> 套子立即抹去了臉上的笑容,變得一本正經(jīng)起來,說道:“白記者,你跟徐虎的四個電話中,三個是他打給你的,一個是你打給他的。他打給你的時間都很長,兩次通話在五分鐘左右,一次通話超過十分鐘,你打給他的卻不到一分鐘。你們在說什么?” 白石冰笑了笑,說道:“真搞不懂,你們?yōu)槭裁磻岩晌?。好吧,我告訴你們。徐虎見到記者之后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給我打電話訴苦,說煤礦多么差勁,政府多么不作為,希望我們能給他們做主,幫他們鼓與呼,他說新聞媒體是他們最后的希望了?!?/br> “就這能說那么長時間?” “因為我不僅僅是安慰他們,我還想知道他們更多的故事,即便不能在我們的平臺上播出,我也可以發(fā)在網(wǎng)上?,F(xiàn)在網(wǎng)絡力量那么大,我們傳統(tǒng)媒體辦不到的事,網(wǎng)絡可以辦到?!?/br> “你發(fā)了嗎?” “還沒有?!?/br> “那你如何解釋最后一次通話時間那么短?” “那次通話我就告訴他不要著急,這事總會有解決辦法的,我沒有告訴他要在網(wǎng)絡上發(fā)表文章,我想等這事在網(wǎng)上有了一定影響力了再告訴他。”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看書,看熊培云的《自由在高處》,還是何姐借我的呢。其中一句話,說的就是警察,‘讓被竊聽的書齋變成課堂,讓竊聽者變成入室弟子,讓監(jiān)控記錄變成課堂筆記?!?/br> 蘇鏡笑道:“白記者,我們可不是思想警察啊。” “蘇隊長也看過這本書?” “這書還是我買的呢,”蘇鏡開玩笑道,“何旋這廝拿我的書去裝好人了?!?/br> 猛子和套子郁悶地嘆口氣,無奈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心想:這兩人竟然開始討論讀書心得了,到底辦不辦案了? 猛子插話道:“白記者,你說你在家里讀書,有誰證明?” “警官,讀書不是給別人看的,我在自己家里讀書怎么找人證明?” 猛子被頂?shù)靡汇兑汇兜模薜醚腊W癢,要不是蘇鏡在場,他早就動粗了,壓抑著怒火說道:“把你的銀行賬號給我們一下?!?/br> “啊,干什么?”白石冰狐疑地看了看蘇鏡。 套子說道:“徐虎收到了一筆錢……” 白石冰大叫道:“你們還懷疑我!我為什么要殺他?我跟他是第一次見面!” 蘇鏡勸慰道:“白記者,不要激動,我們也是例行調(diào)查,希望你能理解?!?/br> 白石冰氣得臉色通紅,看了看三人,掏出了銀行卡甩到了猛子面前。 2.拆遷戶砍死兩個人 塵肺工人被打的被打、被殺的被殺,毒龍坡煤礦自然成了重點懷疑對象,蘇鏡三人來到丁莊招待所,調(diào)取了監(jiān)控錄像,鎖定了幾個帶頭行兇的人,其中一人明顯是帶頭的,他平頭,方臉,濃眉,三角眼,左臉上還有塊刀疤。 三人又趕往毒龍坡煤礦公司調(diào)查,得知這個男子名叫熊力,是保安隊長。但是他不在公司里,而是住進了醫(yī)院,就在今天凌晨,他被人砍了,右臂受傷,傷口深可見骨,如果不是跑得快,他的一條膀子可能就被卸了。 砍他的人,名叫齊江海。 曹cao是睜著眼睛睡覺的,齊江海是抱著刀睡覺的。 順寧要舊城改造,齊江海是被改造對象,其他改造對象都跟開發(fā)商簽訂了補償協(xié)議,但是齊江海不同意,因為他是一個迷信的人,他相信他兒子的魂靈過年過節(jié)還會回家看看,他怕搬家之后兒子找不到家,靈魂也得不到安息。兒子死的時候只有三歲,因為喝了三鹿奶粉得了腎結(jié)石最后一命嗚呼。 多次談判未果之后,開發(fā)商懶得談了。幾天前,三四十個不明身份的人光天化日之下闖進齊江海家里一通打砸之后揚長而去,從那之后,齊江海每晚睡覺都是抱著刀睡的,充分發(fā)揚了西晉人劉琨枕戈待旦的精神。 7月17日凌晨四點多,一陣稀里嘩啦砸玻璃的聲音將齊江海和老婆吵醒,老婆立即下床去看,結(jié)果剛走到門口,房門被人踹開了,她被撞倒在地,幾個人不由分說上前就是一頓拳打腳踢。老婆的慘叫聲并沒有讓齊江海心慌意亂,他慢騰騰地穿上鞋,拎著砍刀走出臥室,看到人就砍。 齊江海不是胡亂砍人,而是很有章法,找準一個對象之后就往死里砍,等到確定沒氣了這才尋找下一個目標。等他砍死兩個人之后,私闖民宅的幾個人這才傻眼了,紛紛奪路狂奔,齊江海殺紅了眼,拎著砍刀緊追不舍,追上一人就是一刀,這次不再往死里砍了,砍傷一人之后又去追砍其他人……最后共有兩人被砍死,三人被砍傷。 齊江海被抓了,受傷的三個人和齊江海的老婆一起被送進了醫(yī)院。 熊力就是被砍傷的三人中的一個,在醫(yī)院里,他也不老實,護士給他打針,他朝護士擠眉弄眼地笑:“你很漂亮啊,晚上請你吃飯吧?” 護士臉一沉,說道:“沒空!”然后將針頭用力一戳,熊力吃不住疼,叫了一聲。 “對不起,你忍一忍?!彼笾樄茏屷橆^在他肌rou里來回戳動了幾次,這才找到了血管。 “你他媽的會不會打針?”熊力吼道。 “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的?!毙∽o士非??蜌?。 “我投訴你!” 這時候,兩個警察笑呵呵走了進來:“熊隊長好大的火氣啊。” “警察同志,你們來了,你們來了就好,”熊力說道,“那個齊江海暴力抗法,砍死我們兩個兄弟啊?!?/br> “暴力抗法?誰在執(zhí)法?” “我們啊,我們在執(zhí)法呀!”熊力嚷道,“讓他趕快搬,他就是不搬,我們不就去執(zhí)法了嘛!” 猛子哈哈大笑起來,拍了拍熊力的胳膊,熊力“嗷”的一聲大叫,原來猛子拍的正是他受傷的胳膊,上面還纏著繃帶呢!猛子立即住手:“哎喲,對不住,對不住。我們是刑偵大隊的,這位是我們蘇隊長。知道為什么找你嗎?” “因為我們遭遇暴力抗法了呀?!?/br> “真是笑話,你執(zhí)的是哪門子法?”猛子問道,“15號晚上你去丁莊招待所也是執(zhí)法嗎?” “這……什么丁莊招待所?” “你不知道招待所大門口有監(jiān)控錄像嗎?” “嘿嘿嘿,警官怎么問起這事了?” “我們就是為這事來的,”猛子問道,“說吧,誰派你們?nèi)サ???/br> “也沒有誰,就是我們自己去的?!?/br> 猛子哈哈大笑起來,手又放到了熊力的右臂上,親切地握著,說道:“熊力,你是不是閑得蛋疼???大半夜地跑到招待所去打人?!?/br> 熊力疼得冷汗直冒,說道:“你……你……這是刑訊逼供?!?/br> “哎喲,對不起,”猛子連忙將手縮回來,“我忘記你受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