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其實,這種場面周森見過太多太多了,十年的時間,他什么樣的傷什么樣的痛沒受過?不過小女孩覺得他看了會難受,那他就不看了吧。 這樣的情況下,他嘴角還能帶著笑,羅零一只是看看就覺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捂著他眼睛的手輕輕移動到他頭頂,輕撫過他的頭發(fā),小心翼翼的。 程遠瞧見,笑了笑說:“嫂子和森哥感情真好。” 羅零一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她看見那個中年男人收了針,傷口算是暫時處理完了,但還是必須盡快趕到醫(yī)院,否則感染或者發(fā)炎了,只會加重傷勢,甚至有生命危險。 縫針的人也是這個意思,但周森卻拒絕了。 他閉著眼說:“我的身份不能暴露,現(xiàn)在去醫(yī)院太危險了。就這樣,我命硬,死不了,按計劃回云南先躲起來,等二少消息,想辦法撈軍哥出來。” 他說完話,很快就歪了頭,看樣子是昏過去了,疼成那樣還能連貫說話,讓人不得不佩服。 程遠按照周森的吩咐辦事,和船夫說完話后回來對一直沉默不語守在后面的幾個人說話,大概就是傳達了一下周森的意思,羅零一這才知道這幾人原來是陳軍手下的,其中一個瞧著還有些地位,面目陰沉,其他人對他頗為恭敬。 他瞧著有些面熟,羅零一使勁回想,記起自己剛跟周森有聯(lián)系不久時,被陳軍的人綁走查底細,那天周森還揍了小白,這人就在陳軍后面站著,應(yīng)該是他的親信。 她慢慢舒了口氣,幸好她沒說什么,幸好。 悄悄握住周森的手,羅零一望向遠處,看不見頭的湄公河,是生成金三角的主要原因,他們正準備回到西雙版納,不能帶周森看醫(yī)生,她就只能在心里為他祈禱,他千萬不要有事。 第二十二章 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區(qū),位于我國云南的最南邊,是世界知名的旅游勝地。 江城這個月份已經(jīng)正式進入秋天,西雙版納仍然處于溫暖的夏季,他們住在一間具有濃郁民族風情的傣族竹樓里,竹樓位于一片茂密的森林,他們凌晨時分才到達,四周安靜極了,只能聽見動物的鳴叫聲。 竹樓分為兩層,底層擺放著雜物,周邊設(shè)有圍墻,樓上是居住的地方,需要從木樓梯上去。 為了不在警方搜索排查時引起周圍人的注意,程遠找來了當?shù)厝说姆探o羅零一和周森替換,時代變遷,傣族服飾已經(jīng)改良得更趨向于便服,但與漢人的穿著還是有些不同。 羅零一去洗了頭,換上棉布的貼身短上衣和筒裙,裙子長及腳面,愈發(fā)顯得她身材窈窕,凹凸有致。她將微濕的長發(fā)捋到肩側(cè),端著水盆走進來準備給周森擦身換衣服,他睜眼看來,竟有一瞬間沒有認出她。 “看什么呢?” 羅零一問了一句,關(guān)上門走到他身邊,放下水盆后捋了捋裙子蹲下,沒辦法,這裙子太窄了,行走起來不是很方便,可能是她還不太習慣。 “看你?!敝苌故翘固故幨?,“沒想到你穿成這樣,一點違和感都沒有,而且……”他斟酌了一下,笑得十分溫柔,“還挺好看。” 羅零一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幫他脫了外套,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剪開本就壞掉的襯衣,用熱水浸濕毛巾,擰干后一點點擦拭他身上的血跡和泥濘。 “你這人平時看著挺愛干凈,有時候又不修邊幅?!绷_零一睨著他胳膊上的傷口,雖然用紗布包著,可她親眼目睹了縫傷口的過程,完全可以想象出下面是什么樣,心絞著疼。 看她眼睛發(fā)紅,周森彎唇笑了,曖昧地問她:“心疼了?” 瞧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就生氣,他太不愛惜的身體,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傷成這樣又不能去醫(yī)院,萬一真的感染,這里一群江湖游醫(yī),真不敢想象會是什么樣子。 她別開頭,從他腰間朝下一點點擦拭,經(jīng)過他的小腹時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言語里帶著暗示:“我只是胳膊受傷,手沒有殘廢,下面我可以自己來,你要是再繼續(xù)下去,我恐怕就忍不住了。” 羅零一直接換了干凈毛巾浸濕擰干丟到他身上,起來想走,周森遠遠地笑著問:“害羞了?” 羅零一回過身惡狠狠地說:“誰害羞了?誰心疼了你?自以為是?!彼呋貋?,站在躺著的他面前,居高臨下道,“周森,你是不是一直都那么自以為是?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了?你已經(jīng)三十五歲了,不是二十五歲,你覺得你的身體還能任你折騰多少年?” 她居然大發(fā)雷霆,這在周森的意料之外,卻也在意料之中。 他慢慢坐起來,靠在床頭,竹樓里風很涼,寂靜安詳,燈光柔和,有種歲月安穩(wěn)的感覺。 “不要生氣。”他溫和地說著,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身邊坐著,輕撫著她的后背,像要幫她順氣,可她卻渾身僵硬,只覺背如火燒。 “我沒生氣?!敝皇鞘?,難過,沮喪,以及深深的無力。 他不在意她說的話,這是讓她最沒辦法的事,她希望自己的話在他這里舉重若輕,就算最后無法真正讓他改變主意,但至少可以讓他做事之前稍微顧慮一下,少傷害一些自己。 “沒必要因為這些難過,人這一生,早晚都會結(jié)束,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我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他側(cè)頭望向窗外,樹林里有些燈火,他壓低聲音說,“別出聲,有人來了?!?/br> 果然,他剛說完話竹樓附近就響起腳步聲,聽起來有五六個人,看樣子不是警察,因為是程遠帶過來的,不過他臉色不太好看,有些疲憊。 說來也正常,現(xiàn)在是凌晨四點多了,他們折騰了許久才找到這個地方,有地址他們都不太能找到,沒地址的警察應(yīng)該更難找,所以這里暫時比較安全。 羅零一走到窗邊朝外看,瞧見了跟在程遠后面的女人。 她穿著駝色的風衣,長卷發(fā)披在肩后,踩著高跟鞋,風塵仆仆。 是林碧玉。 她居然比陳兵來得都早。 也是哦,陳兵還不知道來不來呢,至于林碧玉……她來這里明面上的目的肯定是為了陳軍,但心底里,恐怕是為了周森。 羅零一回眸瞪了周森一眼,周森瞧了一眼,挑挑眉說:“她來得可真快?!?/br> 羅零一側(cè)身面對他,忽然抬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瞇起眼,卻沒反抗。 “是你讓人告訴她我們在哪的,對吧?陳兵現(xiàn)在恐怕都不知道你在哪里?!?/br> 她說出她的猜測,但其實不算猜測,基本是事實。 周森隨意地解釋說:“她是個好人選,陳軍現(xiàn)在被扣押在云南,過不多久就會帶回江城,他很信任林碧玉,由她來把這件事的責任推給陳兵,再合適不過?!?/br> 羅零一已經(jīng)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沉默片刻,說:“你是不是跟她說你想當老大?!?/br> 周森沒否認,有時候不否認就是承認。 “你肯定承諾她什么了,以你們最近的來往方式,估計你跟她說,等你當了老大,就跟她結(jié)婚,她還做大嫂?!绷_零一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那是種無法永遠用語言形容的眼神,似乎有些委屈,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里面打轉(zhuǎn),周森看著,這心就跟著疼了起來。 “零一,那些都是假的,你應(yīng)該最清楚?!?/br> 他話還沒說完,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林碧玉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倆,挑著眉說:“看來你沒什么事,還有力氣泡妞兒呢?!?/br> 羅零一后撤一步,低下頭,就像被撞破和愛人親昵的害羞小姑娘一樣,低著頭抬腳離開。 越過林碧玉身邊時,她輕輕地打了招呼,對方?jīng)]理她,只是揮揮手讓她趕緊走,就跟打發(fā)小丫鬟似的,可明明她才是周森的女人。 羅零一沒有遲疑,加快腳步離開,心里好像有把刀一道一道地刺進去,雖然不傷及要害,卻依然仍人痛不欲生。 她知道周森沒說完的話是什么,這一切都是假的,他跟林碧玉只是利益交換,為的是接下來能夠完美地瓦解陳氏集團,真正結(jié)束他長達十年的無間道生涯。 只是,雖然明確地知道不是真的,可只要一想到他們卿卿我我,他會說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甜言蜜語去俘獲那個女人的心,她的心就好像被人拉扯撕裂一樣,疼得呼吸都無法繼續(xù)。 可她什么都不能說,說出去太不懂事,太任性,肯定會被認為不適合再繼續(xù)跟在他身邊。 一切的難過與煎熬,最終只能匯聚成飽含痛苦的淚,她已經(jīng)很久沒哭過,幾乎有些生疏了。 她坐在竹樓外面的小椅子上,看著掛在樹上的燈,老式的,雖然燈光不算多么明亮,卻還是努力地照耀著一方土地,它尚且如此,她又怎么能就此被打倒呢。 抬手抹了抹眼角,想要停止落淚,可她發(fā)現(xiàn)這有些徒勞。 其實她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甚至沒有什么具體的動作,可淚水就是不住地往下流,她倉皇地低下頭,雙臂抱膝,想讓自己冷靜一點。 程遠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他慢慢蹲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嫂子,你也別太難過,森哥和陳太他們只是在談事情……” 程遠其實什么都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是他看見的,雖然現(xiàn)在林碧玉和周森單獨呆在房間,但興許他們只是在談?wù)撊绾尉溶姼绨?,不是嗎?/br> “我沒事。”羅零一吸了吸鼻子笑著解釋,“你別想太多,我就是……之前太驚險了,突然放松下來,有些控制不住。” 程遠笑笑,也沒揭穿她,他面目和善,挺有正氣,怎么看都不像是混這種組織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她問他。 “二十五?!彼鐚嵒卮穑捌鋵嵨液茉缇驼J識森哥了,只是跟在他身邊才三年。我父母身體都不好,沒有勞動能力,以前都是我哥供養(yǎng)我們一家,五年前他去世之后,就是森哥供養(yǎng)我們了,他供我讀完了大學,我大學一畢業(yè)就進入陳氏工作了。” “一畢業(yè)就做這個了?”羅零一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句可惜,他還那么年輕,就走上了這條路。 程遠低聲說:“我想替我哥報仇?!?/br> 羅零一有些意外,程遠見此,解釋說:“我哥叫程峰,是跟森哥一起進入陳氏的兄弟,但是五年前,我哥死在了公海。” 他眼神憤恨,緊握著拳,羅零一遲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竹屋的窗戶前,林碧玉點了根煙,看著窗外那一幕,笑著對身邊的人說:“你看,你的小弟倒是比你跟你的妞兒更合適呢。” 周森沒有表情,只是說:“這里最好不要抽煙,容易引起火災(zāi)?!?/br> 林碧玉無可無不可,倒了杯水,將煙頭丟了進去。 “現(xiàn)在好了?!彼柭柤?。 周森看了她一眼:“我跟你說的事沒問題吧?” 林碧玉雙手環(huán)胸:“沒問題是沒問題,可周森,我怎么覺得你是在利用我呢?”她靠近她,盯著他的眼睛說,“我怎么覺得,你對那個妞比我更上心?” 周森斜睨著窗外,淺笑著說:“怎么會呢?她怎么能跟你比?” 林碧玉嗤笑一聲:“倒退十年,你和我說這話我信你,但現(xiàn)在……”她又看了一眼羅零一和程遠的背影,語氣有些傷感,“年輕就是資本。” 周森靠在桌子邊說:“你想太多了。” 林碧玉直視他:“你就不想證明給我看嗎?這里都是你的人,要么就是我的人,陳軍的人被你支走了對吧?我們也沒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你來證明給我看吧,你更在乎我?!?/br> 這原本不該是難倒周森的問題。 羅零一不是那種不顧大局的人,即便受點委屈,她也知道這些都不是真的,知道他為什么會那么做。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剛才看見她自己一個人坐在夜幕的樹林前難過,看見陪在她身邊安慰她的只能是程遠而不是自己,他心里就慚愧和不是滋味。 而這會,林碧玉要求他做的那種事,他也很清楚,就算她知道不是真的,也會傷心難過,他真的不想做,可是…… 周森側(cè)頭睨著林碧玉,一字字道:“如果你一定要,我可以答應(yīng)你,但阿玉你記住,這種不符合你性格的胡鬧,我只允許一次?!?/br> 羅零一,一次就好,別太傷心,其實,我比你更難過。 第二十三章 羅零一緩和心情之后便起身回竹樓,她慢慢踏上臺階,程遠跟在她后面,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的背影,心想,森哥真有福氣,能有這么好的女人跟著他,自己以后也要找一個像嫂子這樣的女孩,好好地對她…… 只是,他剛剛想完,卻又有點落差。 走在他前面的羅零一敲開了周森的門,陳太還在里面,兩人挨得很近,似乎聊得很開心。 羅零一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說:“森哥,時間不早了,你身上還有傷,一晚上都沒休息,還是睡一會吧?!?/br> 周森望向門口,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落入他眼中,到了嘴邊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 林碧玉掃了一眼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手放在他肩頭:“的確,天都要亮了,你還傷著,休息一會吧?!彼緛砜吭谒磉?,說完話更靠近了些,曖昧地笑道,“讓我陪你,還是讓你的妞兒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