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砰地一聲震響,巨大恐怖的力道剎那間把陣眼砸出一道裂縫,緊接著開始蔓延,整個地面都在簌簌發(fā)抖。 殷家人恰好追到近前,張了張口,被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事實上他們也沒時間說了,因為和他們同時到的還有一條惡龍,后者自然看見了這一幕,憤怒地揚起利爪,對著光芒中的人影便拍了下去,眼看就要穿了他。 幾人驟然縮緊瞳孔,殷父大叫:“小展!” 利爪瞬時落下,下一刻堪堪停在了殷展的背部,樂正逍化成人形落了下來。殷展回過頭,對上樂正逍銳利的雙眼,啞聲問:“……他呢?” 樂正逍不答,居高臨下盯著他:“我想聽原因?!?/br> 殷展知道他在問什么,閉了閉眼:“小泓之前就照過菩提鏡了。” 樂正逍心底一顫,知道這事其實怨不得殷展,可換角度想若不是為了他,小泓根本到不了這一步,便最后掃他一眼,扔下一句“父親強行出關(guān)了脾氣不好趕緊滾”,扭頭走了。 殷展急忙起身,但樂正逍沒有再看他,化出本體飛回了宮殿。 殷家的人長出一口氣,快速圍住殷展想要扶一把,可緊接著便見這人的氣場太恐怖,嚴(yán)重處于瘋狂的邊緣,或者……已經(jīng)瘋了。 殷父說:“小展你……” 殷展沒開口,揮開他們沖向了宮殿。 他這個時候靈力耗損嚴(yán)重,加上最后硬挨了司南幾下,已經(jīng)受了很重的傷,因此速度并不快,可殷家人看著他的樣子,幾次想攔卻完全伸不出手,看了殷父一眼,見對方搖搖頭,干脆都在后面跟著。 宮殿外的百米處也設(shè)了結(jié)界,殷展曾經(jīng)來過,知道原本是沒有的,如今顯然是特殊情況,他一步步走近,見里面滿地是血,心臟剎那間攪在一起,試著硬闖了一下,發(fā)現(xiàn)根本沒用,最終順著結(jié)界慢慢坐了下來。 對外界的感覺正越走越遠,只剩徹骨的寒冷和疼痛,像是有一把刀從中間將他劈開,一點點攪成rou渣,讓他能生生地疼死、疼瘋。 他望著宮殿,低聲開口:“我說過這輩子只認(rèn)你一個人,你活著,我活著,你死了,我陪你死,我永遠……只屬于你。” 殷父就站在他身后,聞言瞬間變色:“小展!” 隨著這道聲音落下,附近幾人同時察覺到了一股源源不斷的靈力在瘋狂地向外泄,也跟著變了色——哪怕殷展的靈力耗了不少,但實力擺在那兒,他想自爆,他們攔得住么? 局勢容不得人有半點遲疑,正當(dāng)他們要齊齊沖過去阻止時,有一個人比他們更快,冥主閃過來,迅速把殷展的靈力壓回體內(nèi),順便封了他的法力。 殷家?guī)兹讼胨蓺猓山又阋庾R到這口氣松不了——擅闖游離禁地、損壞回天法陣外加殺了天界的上仙,小展不死也得蛻層皮。 冥主的聲音一如既往,對身后的手下吩咐道:“把他押回去。” “是!” 事情開始得快,結(jié)束得也快。 冥界的眾人簡直一頭霧水,幾天后才聽說游離之境的泓少爺死了,前途無量的殷五爺則被關(guān)入了無字牢。他們一時大驚,經(jīng)過多方打聽得知是在核心法陣出的事,而核心法陣?yán)锴『梅庞衅刑徵R。 于是思來想去,有人猜測:“你們說……會不會泓少爺不是五爺?shù)拿ㄖ税???/br> “有可能,我聽主城的人說當(dāng)時的雷聲很大,興許就是違背了天道?!?/br> “唉……我覺得兩個人挺配的?!?/br> “我也覺得,但命運這事有時真的不好說?!?/br> “是啊……唉……” 此刻的無字牢內(nèi),廣和殿殿主坐在地上正對著牢里的好友碎碎念:“……你看冥主對你還是很好的,你追進去殺人,他能說是事出有因,雷劫都給你免了,雖然要關(guān)個百年,但一晃就過去了,出來哥們給你接風(fēng)洗塵……” 殷展的法力被封,修為被削去一半,雙手雙腳被扣,靠墻坐著,一語不發(fā)。 廣和殿殿主推進去一壺酒:“這是十三釀,我好不容易找人弄來的,來幾杯?” 殷展沉默不語,像是只剩下了一個空殼。 廣和殿殿主費了半天的功夫仍是不能讓他開口,和旁邊的白統(tǒng)奚對視一眼,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起身出去了:“你說這可怎么辦,擱我身上我也受不了,兩個人好的像一個人似的,忽然一個就沒了?!?/br> 白統(tǒng)奚默然,樂正泓一死,把殷展的命也帶走了。 廣和殿殿主說:“媳婦你聰明,想個主意,他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br> 白統(tǒng)奚沉默片刻:“交給時間吧?!?/br> 廣和殿殿主也知道好友如今剛剛痛失所愛,還差點跟著人家去,估計短時間內(nèi)緩不過來,但還是想試一試,白統(tǒng)奚同樣很在意他們家殿主,便跟著某人試,這期間殷家的人也在留意著殷展的現(xiàn)狀,偶爾會去聊聊天。 不過無論是白統(tǒng)奚他們,還是殷家的人,都怕去勤了會起反作用,因此會隔一段時間才過去,然而不管他們什么時候去,殷展總是那個姿勢,幾乎沒怎么變過,真和死了似的。 一年、兩年、三年……殷展渾渾噩噩地過了五年,這天獄卒不知從哪救回一只受傷的禾禾鳥,帶到了這里給它上藥,閉塞的牢房頓時充滿了鳴叫,一聲連著一聲,似乎能撫慰靈魂。 麻木的感官一點點歸位,他抬起頭辨認(rèn)一下方向,靜靜聽了一會兒,想起記憶中那抹紅色艷麗的身影,慢慢閉上了眼。 殷家人很快驚喜地發(fā)現(xiàn)殷展對外界有反應(yīng)了,便拎著平板來找他,聽他點了不少書,雖然有的挺奇怪,但還是給他買了來。 殷家長老聽說了殷展的轉(zhuǎn)變,遲疑地看著當(dāng)家:“你看小展好不容易活過來,等他出獄,菩提鏡的事還提么?” 殷父說:“隨他,那天咱們都別去逼他,在冥府等著便是,他愿意去就去,愿意不去就不去,全交給命數(shù)好了,順便找?guī)讉€人在城外守著,若看見他出城便問問他去哪,最好轉(zhuǎn)達一下咱們的意思,免得他亂跑。” 殷家長老點點頭,同意了。 百年的時光漸漸過完,殷展慢條斯理活動四肢,懶洋洋地對面前的人打招呼:“喲,來了啊。” 接駕的殷家眾人默默點頭,跟著他一起離開了無字牢。 唐攸完全不清楚死后的事。 他只知道從記憶的漩渦里掙脫時,眼前是熟悉的草地,輕風(fēng)微徐,空中滿是令人懷念的草木香,正是司南用菩提鏡做出的昆侖山幻境,而他顯然還在菩提鏡里。 司南正站在離他五米的樹下,大半張臉隱在樹蔭里,見他望過來,輕聲問:“糖糖你現(xiàn)在……都想起來了對吧?” 唐攸的情緒還沒恢復(fù),下意識問:“殷展呢?” 司南頓了頓:“你沒什么要先對我說的?” 唐攸又問:“殷展呢?” 司南看一眼他的神色,沉默片刻,揚了揚手。 殷展回到冥界再次被菩提鏡吸進去后,便被送到了一個堅硬的結(jié)界前。他一向聰明,立刻明白這是什么東西,開始快速破解結(jié)界,而這時卻見上面忽然裂開一道缺口,緊接著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拽了下去。 他調(diào)整好姿勢落地,警惕地抬起頭,瞬間對上一張早已烙印在心底的臉,呼吸一頓。 唐攸急忙跑向他,伸手撲進了他的懷里:“殷展……” 殷展用力把人抱緊,雖然對他們而言并未分開太久,但他知道唐攸最后一塊記憶應(yīng)該是回來了,而那是媳婦過得最不安、也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他再次收緊了手臂,安撫地親親他的發(fā)頂,掃見旁邊冷眼盯著他的司南,神色頓時沉了下去。 第82章 歲月靜好1 殷展一向聰明。 所以自從得知唐攸的真實身份,他便一直在思考當(dāng)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菩提鏡是神器,不太可能會顯示錯誤的答案,其次媳婦先前逆天改命應(yīng)該是失敗了,哪怕能事后再改,也絕對和司南沒有半點毛線的關(guān)系,因為司南若有這種能力,早就把唐攸變成自己的了。 最重要的是媳婦之前是魂飛魄散,而司南則被扔進了虛空之地,那么百年間又發(fā)生過什么,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他盯著司南,準(zhǔn)備把人拎起來問問。 唐攸察覺他哥要松開自己,立刻抱緊,依戀地在頸窩蹭蹭。殷展心里一疼,抱著媳婦安撫幾句,輕輕揉了揉頭,感覺他的情緒稍微能控制住了,便詢問菩提鏡最初顯示的是什么。唐攸望著他哥:“菩提鏡說,無解。” 殷展挑眉,還沒開口,只聽司南輕聲說:“那是我的錯?!?/br> 二人同時看了過去。 司南依然站在陰影里,在糖糖望向自己時和他對視了一眼,接著移開視線,沉默一會兒才把當(dāng)年的事說了一遍。他的母親是天界司命,而且是位很罕見的司命,他除了完美繼承母親的血脈外,還有父親的那一條,但父親的身份太特殊,他不能說,總之他的血統(tǒng)足夠讓他催動菩提鏡。 殷展的眉心一跳,唐攸則回想當(dāng)時的情況,猜測說:“你的神識可以進入菩提鏡?” “嗯,我能和器靈對話?!彼灸先允菦]有看他,慢慢在草地上坐下來,繼續(xù)往下說。 他們司命是無法看清自己的命數(shù)的,先前在昆侖山受傷后,他被迫回到天界修養(yǎng),忍不住詢問母親他和糖糖的緣分,得知了糖糖會是與他羈絆最深的人,他問過這個羈絆最深指什么,可惜母親始終沒有告訴過他,如今誰也不知道了。 后來儲君逆天,幾界一片大亂,連天界也沒能避免,他好不容易能下去找糖糖,結(jié)果沒待多久又被叫了回去,而等到他成為上仙再去冥界,糖糖已經(jīng)度過暴躁期,身邊也已經(jīng)有了其他人。 “浩劫之后,命數(shù)被破壞,有些沒變,有些則脫離了原先的方向,”他的聲音低了些,“無論你之前是我的,還是一開始就是殷展的,都和之后沒有關(guān)系了,可我卻想弄清楚,看看輸在哪,所以在你想照菩提鏡的時候,我以自己的血為引,讓菩提鏡顯示你浩劫前的命定之人,菩提鏡這才給出一個無解的答案……” 殷展周身的殺氣剎那間揚了起來。 那句“一開始就是殷展的”非常好理解,這說明至少在浩劫后,唐攸就是他的命定之人,若不是司南,他們根本不會分開! 他笑得特別好看:“繼續(xù)說?!?/br> 司南是不會理會他的,等了兩秒見糖糖沒有開口,這才說:“我知道你誤會了,但見你不太在意,也就沒說,我怕解釋完你就知道了我的心思,連朋友都做不了,也就……放任了這件事,之后看你逆天,我怕你反噬得太厲害,便進去阻止你,但已經(jīng)太晚了……” 因為終究是有一部分能量回到了糖糖身上,將他劈得魂飛魄散了。他那時恰好蘇醒,在糖糖的魂魄徹底消散前用神識催動了菩提鏡,但很可惜只吸進去一魂一魄。 再后來他陷入自我厭惡,和殷展都失去了理智,兩個人便打了起來,他雖然被殷展推入虛空之地,但沒認(rèn)命,趕在回天法陣損壞前千鈞一發(fā)之際逃出了一部分靈魂,而由于他催動過菩提鏡,有一縷神識仍留在鏡子里,因此受到牽引也進了鏡子。 在那之后則是漫長的修養(yǎng),等他漸漸恢復(fù)意識,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百年的時光,他試圖找過糖糖,但并沒有找到。 唐攸問:“所以你也不清楚我為什么會在人界?” 司南說:“嗯,我一開始根本不知道那是你?!?/br> 他當(dāng)時只知道殷展要照命定之人,也知道照出的是一個叫“唐攸”的人類,只是不清楚究竟是糖糖,還是因為糖糖死亡,有另外一個人代替了原先的位置,所以想看一看,可菩提鏡阻止了他,雙方博弈的結(jié)果就是穿越機的系統(tǒng)崩潰了。 而菩提鏡畢竟占主導(dǎo),便由它帶著他們穿越。 他開始慢慢意識到唐攸就是糖糖,卻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他其實是慶幸的,也想過重新與他結(jié)識,因此第一片記憶出現(xiàn)時,他的反應(yīng)才會那么大,因為他以為那是全部,后來看出糖糖早晚會恢復(fù),便徹底死心了。 殷展插嘴:“怎么不說說你幾次三番想弄死我的事?” “三次,樹、鳥、逃犯的那一槍,”司南對殷展是沒有好臉色的,冷冷說,“之后的事是你自己倒霉,和我沒關(guān)?!?/br> 他恨殷展簡直恨出水了,便想折磨這人一頓,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糖糖每次都會陪殷展一起死,也就作罷了,一直耐心等著糖糖全想起來。 殷展點頭:“還有什么遺言要交代?” 司南坐著沒動:“在我的幻境里,你能對付得了我?” 殷展說:“你馬上就知道能不能了?!?/br> 司南立即瞇眼,唐攸敏銳地察覺空中的風(fēng)在加強,忍不住上前兩步擋在殷展的面前護著他,司南瞬間一僵,慢慢放下了要抬起的手。他是知道的,這個男人比糖糖的命都重要。 他看著糖糖:“我等到現(xiàn)在,就是想親口把當(dāng)年的事告訴你,然后說聲抱歉?!?/br> 唐攸恍然想起上一次在這里遇見他時的對話,沉默一會兒說:“司南,其實無論浩劫有沒有發(fā)生、最先陪著我的是誰,哪怕一切都重來,我還是會被殷展吸引?!?/br> 司南閉了閉眼:“嗯,是我太執(zhí)著?!?/br> 他掃見殷展要動手,沒有理會,最后望著糖糖,下意識想走過去,像兒時那樣揉揉他的頭,但抬了抬手,終究放下了。 這個人是他在黑暗世界里遇見的唯一一道光,昆侖山的那段日子也是他過得最快樂的時光,若能永遠停留在那里該多好,但最終又剩下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