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攸老實交代，“有一點疼?！?/br>
    “知道疼，下次就別這么作死?！币笳拐f著打量他手腕的玉石鏈。

    那是二人被扶下車之后，他幫著唐攸從盒子里拿出來的，上面最顯眼的是一顆半黑半白的玉石，據(jù)說是唐奶奶年輕時從拍賣會上得來的，先前一直放在保險柜里收著，這次唐攸過生日，唐奶奶便挑了幾顆其他的玉石，親手編了條適合男生戴的手鏈，作為禮物送給了孫子。

    他耐心等待唐攸的傷處理完，抓著他的胳膊近距離看了看手鏈，發(fā)現(xiàn)除了值錢一點、好看一點外便沒有特別之處了，問道：“這值得你冒著生命危險回去一趟？”

    唐攸也不清楚原因，默默思考一下，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這是長輩送的。”

    殷展無語，忽然問：“送我成么？”

    唐攸搖頭。

    殷展盯著他：“為什么不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你的東西了?！?/br>
    唐攸認真說：“這是奶奶給的，我回頭給你買別的好么？”

    殷展又看他幾眼，掃見墨藍他們來了，便松開了他的胳膊。

    爆炸事件已鬧得沸沸揚揚，宴會自然作罷，唐攸的父親和兄長都去處理這事了，母親則陪著老人聊天，幾人都在急診室外守著，其實他們原本是陪著唐攸的，但實在是人太多，亂糟糟的，院長只能好言把家屬勸了出來，此刻見唐攸的雙手纏滿繃帶，唐奶奶首先忍不住落淚，心疼地抱著他：“你這孩子，下次千萬別再這么犯傻了?！?/br>
    唐攸感受著親人的溫暖，急忙點頭，一副乖寶寶樣。

    唐奶奶稀罕地掐把臉，轉(zhuǎn)向殷展和墨藍的方向，叫上他們一起回家，酒店雖然被炸，但不能因這個影響心情，她準備親自下廚給孫子做一碗長壽面。殷展等人當即同意，跟著走了。

    幾人說說笑笑，氣氛重新變得火熱。老人們吃過飯便要休息了，示意唐攸和他們?nèi)ネ?。唐攸乖乖說好，與他們商量一番去了家高級會所，再次狂歡至深夜，最后迷迷糊糊被扶進了客房。

    殷展裝作喝醉，也被扶了進來，靜靜等著他們?nèi)鋈ィ砜粗曝?，把他的手鏈弄了下來?/br>
    唐攸含混地哼唧一聲，幾秒后動動身體，滾進了他的懷里。

    殷展：“……”

    唐攸伸爪子扒著他蹭蹭，繼續(xù)睡。

    殷展捏著他的后領(lǐng)向外拉，見他鍥而不舍地蹭回來，便隨他去了，伸手打開床頭燈，認真查看這串手鏈，結(jié)果與白天的結(jié)論并沒不同，這才重新給他戴上。

    他陷入沉思。

    這畢竟是真實的世界，菩提鏡的干涉有限，司南的靈魂如果真的在鏡子里，能力應(yīng)該也有限，所以今天這事到底是不是司南的手筆？難道真是巧合？

    可唐攸的表現(xiàn)又確實有問題……他不由得將目光轉(zhuǎn)向身邊的人，唐攸這時正不知夢見了什么有趣的事，呵呵笑了幾聲，向這邊團了團，殷展頓時無語。

    一場小風波很快平息，生活再次邁上正軌。

    幾人狂玩一個暑假，終于迎來了美好的大學生活。

    唐攸毫無疑問又成了話題人物，大家見他總和殷展在一起，覺得他們是一對，歇了那點心思，雖然后來得知這是誤會而追了追，但唐攸對誰都不感興趣，直接拒絕了，要是來硬的，還會被殷展收拾，只得遠遠地看著。

    南宮燃和墨藍終于修成正果，中途月簡插了一腳，被虐了一頓，死心地回國了。唐攸則一直記得他哥稀罕手鏈，所以轉(zhuǎn)年殷展過生日，他做了一串差不多的送給他，搞得殷展哭笑不得。

    時間似乎一晃便過去了，他們紛紛畢業(yè)，有的深造，有的找到喜歡的工作進入社會，只要有時間便會聚一聚。

    唐攸和殷展仍維持現(xiàn)狀——到南宮燃和墨藍領(lǐng)證結(jié)婚，到龍晏西那二貨無數(shù)次嘗試追求唐攸無果后終于死心，到他找了一個漂亮的小女朋友，再到他與女朋友結(jié)婚——二人的關(guān)系依然沒變。

    兩家的人著急不已，唐家大哥唐斯哲更是千里迢迢回國，把弟弟叫到書房詢問他是怎么想的，和殷展這樣不清不楚算怎么回事。唐攸睜大雙眼，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是我哥呀！”

    唐斯哲提醒：“沒有血緣關(guān)系?！?/br>
    唐攸想也不想：“但比親哥還親呢?！?/br>
    “……”唐斯哲說，“就沒有那種心跳的感覺？”

    唐攸說：“沒有?！?/br>
    唐斯哲問：“那你有喜歡的人么？”

    唐攸說：“也沒有?！?/br>
    唐斯哲又問：“你喜歡男的女的？”

    唐攸說：“我不知道。”

    “……”唐斯哲思考一下弟弟和殷展從愛情直接跳到親情的可能性，默默退散了，他出門找到夙家人，問了問他們這邊的結(jié)果。

    夙家人一臉慘不忍睹，殷展這時雖然還沒徹底上位，但已經(jīng)是半個家主了，簡直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他們能從他那里問出東西才有鬼了。

    唐斯哲深深地覺得這樣不是辦法，與他們一合計，想出了一招先婚后愛。

    當然他們的理由是這樣的：唐家的人太忙，不能時刻陪著唐攸，而夙家的家主和夫人決定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也不常在兒子身邊，萬一遇上事需要家屬簽字怎么辦？所以不如結(jié)個婚，以后找到合適的再離。

    殷展似笑非笑：“真貼心啊?！?/br>
    夙家人被他笑得渾身發(fā)毛，不停地強調(diào)說是為他們著想。殷展沒有多言，私下找到唐攸，詢問他的意思。唐攸高興說：“我覺得挺好啊，省得麻煩我哥他們來回跑?！?/br>
    殷展一聽便知唐家給他灌了不少迷湯，下意識想點醒他，但話到嘴邊頓了頓，說：“隨你吧?！?/br>
    二人于是領(lǐng)了證，辦了場婚禮，晚上躺在大紅喜床上聊天。

    唐攸直到白天一群人起哄讓他們接吻才覺得有些不妥，問道：“哥，萬一你找到喜歡的人，對方恰好喜歡你，但看到你已經(jīng)結(jié)婚就遠離你了，怎么辦？”

    殷展說：“不會。”

    唐攸不解：“什么不會？”

    殷展說：“我大概不會找到喜歡的人?！?/br>
    唐攸驚訝：“為什么？”

    殷展笑了笑：“別問那么多，睡你的覺，以后碰見喜歡的記得告訴我一聲?！?/br>
    唐攸點頭說好，很快沉沉睡去。殷展靜靜躺了一會兒，身側(cè)望著他。

    為什么呢？

    因為傷口還沒好。

    那時候看著愛人死，身體好像被劈開攪成了rou渣，這太疼了，直到現(xiàn)在他都忘不了這股要將人活活折磨致死的疼。他本想跟著去，后來一想又覺得不甘，他想證明自己是對的，因此與天道作對就成了他目前最大的樂趣。

    只可惜某人一直不開竅。

    他掐了把唐攸的臉，閉上眼，后半夜才勉強睡著。

    他本想試試看菩提鏡見他們領(lǐng)完證會不會放人，結(jié)果第二天睜眼仍在這里，便在心里嘆了口氣，開始老老實實過日子。

    婚后的生活與之前沒有半點不同，殷展知道唐攸是孤兒，所以只要有空便帶著他出去玩，教了他很多東西，然后見他偶爾犯傻整出的烏龍，不客氣地大笑出聲。

    十年、二十年……他們?nèi)允沁@種關(guān)系。

    兩家的人就沒見過這種奇葩，都麻木了。

    殷展也奇怪，他甚至懷疑唐攸會不會喜歡上他，還特意試探過，卻仍沒半點收獲。他沉默地望著唐攸，暗道就算這小子沒談過戀愛開竅晚，這么久也應(yīng)該對某個人感興趣，現(xiàn)在這樣就好像……他心里一突，暗道這簡直就像是沒有情絲一般。

    唐攸不清楚他的想法，買好小吃，顛顛地過去找他。

    殷展見他吃得滿臉享受，無奈地揉一把頭：“多大的人了，有點出息?！?/br>
    唐攸笑了笑，亦步亦趨跟著他離開。

    醫(yī)學發(fā)達的好處是人類可以很長壽，他們又生活了幾十年，比當初殷展和愛人在一起的時間長多了，二人雖然沒有臉紅心跳的感覺，卻很溫馨，有那么幾個瞬間殷展甚至覺得這樣下去也沒什么不好，但這念頭升起一點便被他壓下了。

    這天殷展拎著水壺去澆花，忽然只覺一陣心悸，像是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一樣，他急忙去找唐攸，遠遠地便見他窩在廊下的躺椅里曬太陽，閉著眼，像是已經(jīng)睡著。

    他快走幾步，見他搭在腿上的手緩緩垂了下去，瞳孔微縮，水壺砰然落地。

    熟悉的靈魂抽離感終于傳來，徹底昏迷前，他看見唐攸的手鏈在發(fā)光，但那太微弱了，似乎只是錯覺，尚來不及仔細查看，緊接著便沉入了意識的深淵里。

    第20章 年少爛漫1

    唐攸感覺只是睡了一覺，再次睜眼便發(fā)現(xiàn)正被一片白光包圍著，而身體已經(jīng)回到了年輕時的樣子。他有片刻的茫然，接著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去世了，頓時遺憾臨走前沒能和他哥說上兩句話。

    或許是這一世無憂無慮，雖然活到暮年，但他的心態(tài)卻沒怎么發(fā)生過變化，打量一圈后第一個想法仍是回家后系統(tǒng)究竟好了沒，還能不能趕上送快遞啊？

    還有……這到底是哪里？

    他再次左右看看，見前方的光越來越亮，不由得閉上眼，緊接著聞到一股花香，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正站在山坡之上，天空蔚藍，白云裊裊，不遠處有一座宮殿，在郁蔥的樹林里露出了一角屋檐。

    昆侖山，明澤宮。

    他的腦海瞬間閃過這一名字，卻并不意外，反而覺得理所應(yīng)當。這時視線一轉(zhuǎn)，他感覺自己低下頭，舔了舔雪白的小爪子。

    心底微微一顫，他頓時想起來，這是他的童年。

    雖然在以前的記憶里，他應(yīng)該是在孤兒院中長大的，但現(xiàn)在身處這個地方，他卻無比清楚地認識到——這才是他的童年。

    他是一只白澤獸。

    他生于昆侖山，長于昆侖山，在這里一直生活了很多年，日子漫長而悠閑。他從沒見過父親，而母親一直很忙，且有處理不完的工作，他們很少見面——當然那個時候他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如今一想，他知道有父母陪伴的童年才是正常的。

    小白澤窩在草地上，鼻腔呼進的滿是令人愉悅的清香，他高興地打了幾個滾，忽然察覺一股極其霸道強悍的氣息落在了明澤宮上，急忙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

    還沒進入大殿，他便聽到一個陌生的男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憤怒：“我聽說你身邊有個小孩？”

    另一個聲音冷冷淡淡：“沒有?！?/br>
    先前的男人問：“說，那小孩哪來的？”

    “我說沒有就沒……”主座的人說到一半，唐攸的一只小前爪恰好邁進來，二人頓時齊刷刷看了過去。

    殿內(nèi)落針可聞，唐攸看著母親和陌生的黑衣男人，在一片死寂下眨眨眼，又眨眨眼，慢吞吞縮回爪子。黑衣男人瞬間回神，大步?jīng)_上前將他抱起來，他嚇了一跳，開始掙扎，卻莫名地覺得很親切，不由得打量一眼。

    這個男人身穿一襲黑袍，領(lǐng)口袖口都繡著暗色花紋，看著很繁雜，他的氣勢很強，面容冷峻，目光幽深，那眼珠呈暗紅色，一副“大爺脾氣不好，凡人勿近”的樣子。

    唐攸有一點怕他，但又想待在他身邊，縮著爪子低低地叫了一聲。

    男人霍然轉(zhuǎn)身，戾氣暴漲：“你之前不是說孩子沒保住么？那這是怎么回事？！”

    主座上的白澤繃著臉，垂眼盯著案上的果盤，好像已經(jīng)魂游天外，明顯在抗拒回答他的問題。

    男人瞇起眼：“我要把他帶回冥界?！?/br>
    白澤立刻道：“你做夢！”

    男人充耳不聞，看向懷里的小白澤，盡量讓語氣緩和一些：“我是你父親，你叫什么名字？”

    唐攸說：“糖糖?！?/br>
    “……”男人再次憤怒地抬頭，“他好歹是我兒子，你怎么能給他取這個名字？”

    白澤淡淡道：“他喜歡吃糖?！?/br>
    男人說：“我要給他改名，然后帶他回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