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這也讓芙蕖忍不住想起之前曾經(jīng)聽聞的傳言。 當(dāng)年楊銘欽點狀元郎,得以伴駕宮中,曾無意得見晉陽長公主,一時驚為天人。楊銘自知身份卑微,不敢祈求公主青眼,卻情不自禁只能作詩寄情。先皇無意看到楊銘所做詩詞,欣賞其才,便起念想將晉陽長公主下嫁。 豈料,晉陽長公主知道先帝的意思,當(dāng)即沖入大殿。當(dāng)著眾人的面,指著楊銘的鼻子大罵癡心妄想,一個窮酸小子還妄想娶她這個金枝玉葉。不僅惹得楊銘大失面子,更引先帝也勃然大怒,當(dāng)即便將楊銘擇為臨溪公主的駙馬。 晉陽長公主后嫁予夏國公為妻,當(dāng)時眾人皆道堂堂公主之尊,竟也這般愛慕虛榮。 而等到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當(dāng)年威風(fēng)凌凌的夏國公變成了成日花天酒地、空掛一國公頭銜的廢物,而當(dāng)年窮酸小子楊銘卻位極人臣時,眾人對于晉陽長公主當(dāng)時自己選下的姻緣,也變成了嘲笑。 這件事情,也成了晉陽長公主為數(shù)不多的人生污點。 所有的人都認(rèn)為依著晉陽長公主的性子只怕懊悔不已,對著臨溪公主不假辭色,與楊家素?zé)o往來也只是因為她拉不下臉面去面對。可芙蕖覺得,自己的母親決計不會有這樣的情緒。 至少,晉陽長公主對著這位楊宰相時,態(tài)度從未有所避讓,神情依然倨傲、高高在上。而這也絕不是她故意撐出來的空架子。 晉陽長公主眉眼之間掛著一抹不耐煩,只沖著楊銘開口冷硬的說了一句:“不必和本宮來這一套虛的,攔下本宮車駕,有什么事情直接說?!?/br> 楊銘聞言,倒是并未因著晉陽長公主不好的語氣而有所變色,依然面帶微笑,語氣溫和道:“微臣是向長公主來賠禮的。” 他說完這句話,目光轉(zhuǎn)向了站于長公主身后的夏越朗,又慢慢道:“大理寺少卿馮敬是微臣的門生,先時對世子爺多有冒犯,還請世子爺和長公主大人大量,饒恕他?!?/br> 夏越朗聞言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并未說話,面上也有幾分局促。 雖然昨日是大理寺的人抓的他,不過他也沒受什么罪,雖是被抓進(jìn)去,卻好茶好水伺候著,而且不到一會兒,太子殿下便來接出了他,夏越朗還真對大理寺沒什么不悅的。 他正要開口說無事的時候,晉陽長公主卻突然冷笑說了一句:“你這是來求情?” “是。” 楊銘聞言,倒是坦然承認(rèn)。 而晉陽長公主卻突然嗤笑了一聲,轉(zhuǎn)頭看著楊銘一字一頓慢慢道:“若本宮非得問他的罪呢?”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稍后趕出來。 今天難得周末,懶病犯了一下,原本是想著中午更新的,結(jié)果起床后有點事情耽擱了。加上我這胃好像又出了點毛病,有點像之前胃炎時候的感覺,嘔心難受,不想吃東西,就一直沒更新,讓大家久等了,好像最近一直都在拖,真的非常抱歉! ☆、十六、關(guān)切 此事說來,大理寺少卿本就無過,夏越朗與他人斗毆將人重傷,又有成親王吩咐,被帶回大理寺問話也實屬應(yīng)當(dāng)。且,大理寺顧念夏越朗身份,也根本未對他施加任何刑罰,造成傷害。 若是換成別家,想著自家也是理虧,自會選擇息事寧人,根本不需楊銘這般身份之人,親自出來說情。 但偏偏夏越朗背后站著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晉江長公主。誰人不知,這晉陽長公主最是霸道護(hù)短,而且蠻不講理。 便是那一日事端由夏越朗挑起,晉陽長公主只怕也會護(hù)短到底,更何況,那一日事端本就不是由夏越朗挑起,雖夏越朗將人重傷,可晉陽長公主只怕還要替兒子叫屈。 “馮敬身為大理寺少卿卻不懂明辨是非,只從表面判斷便胡亂抓人。這樣的人,倒不如早日退位讓賢,免得腦子糊涂他日鑄下更大的錯誤?!?/br> 晉陽長公主嘴角挑了一個嘲諷的弧度,看著楊銘又道,“還是說,你楊相的門生便可享受特權(quán),犯了錯也可輕易赦免?若真是這般,還真是讓本宮大開眼界?!?/br> “公主說笑了,楊銘自是不敢這般大膽?!?/br> 雖晉陽長公主這話說的應(yīng)是自個兒都站不住理,若要論這享受特權(quán),滿京城又有誰比得過晉陽長公主一家。 可楊銘臉上卻苦笑了一記,抬頭目光柔和的看著晉陽長公主,只溫聲又道:“既公主不肯看在微臣面上繞過他這一回,那微臣自不敢再替他求情。也只求公主和世子爺能接受微臣待馮敬的賠罪?!?/br> “娘……” 晉陽長公主沒說話,反倒是夏越朗有些不好意思了。楊銘既是堂堂相爺,更是他的姨夫,如今這般低聲下氣賠罪,夏越朗想到那一日之事,其實自己也有幾分過錯,心中原想著倒不如就這般算了。 只是,他剛一聲叫出來想要求情,晉陽長公主便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只開口嚴(yán)厲道:“住嘴,長輩說話,你聽著便是了?!?/br> 從小到大,晉陽長公主對于這個兒子的態(tài)度向來嚴(yán)厲,這會兒被兇了,他倒是并不覺得有什么,只是垂頭喪氣的閉了嘴巴,乖巧的不發(fā)一言。 晉陽長公主在斥責(zé)完兒子后,又轉(zhuǎn)頭看向了楊銘,冷聲道:“楊相今日叫住本宮,若想說這事,那本宮恐要讓楊相失望了。當(dāng)然,若楊相非要阻了本宮懲治這馮敬,那本宮也無話可說?!?/br> “微臣自是不敢?!?/br> 楊銘聞言,面上依然溫溫和和,只嘴角帶著一絲苦笑,他抬起頭,目光帶著幾分復(fù)雜看著晉陽長公主,突然輕聲開口又道:“前些時日,微臣無意結(jié)識一名大夫,對調(diào)養(yǎng)婦科有幾分本事,尤擅長藥膳,有道是冬病夏治,公主一到冬日便受寒癥困擾,不若讓他替您瞧一瞧?” 楊銘說這話的時候,眼露關(guān)切,面帶祈求,仿佛這會兒,他的妻女并不在他身后,他的眼里,也只余晉陽長公主一人。 芙蕖站于晉陽長公主身后,聞言卻是有幾分震驚的抬頭看了一眼楊銘,又看了一眼晉陽長公主。 晉陽長公主有寒癥,一到冬日便手腳發(fā)冷之事,說來倒不是什么秘密。畢竟多年來宮中太后與皇上便多次派御醫(yī)前來診治,各類擅長婦科的太醫(yī)更是幾乎都來過晉陽長公主府。據(jù)說,晉陽長公主這毛病,是因為產(chǎn)后沒修養(yǎng)好才落下的,倒也不是不能治,只是晉陽長公主一向任性慣了,從不聽從醫(yī)囑,便是連藥也極少喝。不過,只余一項藥膳,長公主倒是能入口幾分。 而楊銘方才所提及到的那位大夫擅長藥膳之事,芙蕖可不認(rèn)為是巧合,分明便是對方經(jīng)過了細(xì)致的了解。 芙蕖下意識將目光看向了臨溪公主與楊清漪,二人低著頭,并不能夠看到面上的神色。 而在這個時候,晉陽長公主卻突然似笑非笑的看著楊銘說道:“楊相請的大夫,本宮可不敢用,本宮只怕一時不慎喝下那大夫開的藥,就給毒死了!” 楊銘聞言,面上苦笑更甚,可是他眼里卻滿是包容,柔和的看著晉陽長公主,搖了搖頭溫聲道:“公主說笑了,微臣如何敢這般膽大包天?!?/br> “呵……” 晉陽長公主意欲不明的笑了一下。 楊銘面上動了動,似乎還想再勸說什么,而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由遠(yuǎn)及近傳來的低沉聲音,卻是打斷了楊銘想要說的話。 “怎么都站在宮門口?” 芙蕖聽著這聲音,只覺有幾分熟悉,轉(zhuǎn)頭朝著宮門口外看去,只瞧見一個身穿黑紅色鎧甲披風(fēng)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男子并未戴頭盔,所以芙蕖一眼便認(rèn)了出來,卻是文靜姝的父親承恩公文景暉,也是她的表舅舅。 芙蕖還未出聲打招呼,夏越朗卻是一臉興奮的朝文景暉跑了過去,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雀躍:“舅舅,您來了?!?/br> 文景暉看到夏越朗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絲慈愛的笑容,他沖著夏越朗點了點頭,又將目光看向了夏越朗身后的晉陽長公主與芙蕖,慢慢走了上來,朝著晉陽長公主與臨溪公主二人行了一禮,又與楊銘二人相互抱以平禮。 芙蕖與楊清漪兩個小輩也連忙沖著文景暉行了一禮,文景暉自是語氣溫和的叫了起。他將目光落在了芙蕖身上,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沖著芙蕖輕聲道:“昨日舅舅營中有事,沒能來參加你的生辰宴,我讓靜姝帶的禮物可是喜歡?” “多謝舅舅,芙蕖很是喜歡?!?/br> 芙蕖連忙笑著回了。說來,其實芙蕖對于文景暉送了什么禮物根本便是不知道,一來是昨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她也根本沒來得及看底下人理出來的禮單。二來卻是,芙蕖昨日的生辰宴送禮之人太多,芙蕖便是看過禮單,怕也是記不住。當(dāng)然這些話肯定是不好說出來的。 芙蕖與文景暉接觸并不多,但是對于這位長輩心里印象卻是不錯,除了對方是她最好朋友文靜姝的父親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則是夏越朗的關(guān)系。 文夏兩家雖有一些親戚關(guān)系,夏越朗和她也管文景暉叫表舅舅,但這關(guān)系著實有幾分遠(yuǎn),可文景暉卻一直十分照顧夏越朗,而這一份照顧并不是指普普通通親戚之間的照應(yīng)。恰恰相反,文景暉幾乎充當(dāng)了夏越朗人生中引導(dǎo)長輩的職責(zé)。 夏越朗雖然紈绔,也成日胡亂鬼混打發(fā)時間,可芙蕖卻知道,自己的這個哥哥做事還是有些分寸,至少違反亂紀(jì)之事,決計不會去碰,比京中一些真正的紈绔要好上許多了。而且夏越朗雖然念書不行,可在拳腳功夫上,還是有幾分本事,對于軍事也略懂幾分。這追根到底,卻是全憑文景暉在其中起的作用。 夏越朗的腿腳功夫是文景暉將他帶到軍營里學(xué)起來的,而每一回夏越朗犯上什么錯誤,也都會被丟到軍營里去改造一些時日,雖然每回回來,夏越朗都是一副被折騰的不輕的模樣,可身上的模樣也會端正許多。 夏越朗初始對于文景暉還有幾分抱怨,但并非不懂事之人,后來知曉對方是為了他好,所以心中對于文景暉的崇敬不亞于他們的皇帝舅舅。 芙蕖對文景暉也是十分崇敬,按理而言,文景暉如今替了她父親做了大元帥,更是應(yīng)該避諱夏越朗去接觸他手下的軍隊,可他就是坦蕩蕩,半分都沒有保留在教導(dǎo)著夏越朗。光是憑著這一點,芙蕖每一回見到文景暉,心里只有感激。 只是,芙蕖有些無奈的看向了晉陽長公主。 文景暉的確待夏越朗很好,但一樣得不到晉陽長公主的好臉色。便是方才文景暉的出現(xiàn),明明便是緩和了這里的尷尬氣氛,晉陽長公主也只擺著一張冷臉,沖著文景暉開口說了一句:“你過來做什么?” 文景暉對于晉陽長公主的脾氣,顯然早已心知肚明,也并不以為意,只是溫聲開口道:“皇上有事召見,宣我入宮,不料竟是在此處遇見了?!?/br> 他說完這句話,又看向了楊銘,又出聲道:“楊相怎么也在宮門口?” “內(nèi)人與小女入宮請安,我處理完公事無事,便過來接她們回家?!睏钽懧勓裕粗木皶熋嫔幕亓艘痪?,對于這一位能與他分庭抗衡的承恩公,顯然楊銘表現(xiàn)的并不熱絡(luò)。 文景暉對此,也一樣頗有幾分皮笑rou不笑的回了一句:“難怪外人都說楊相愛妻如命,不想是這般體貼。臨溪公主有福了。” 這邊一文一武兩位權(quán)勢滔天、位極人臣的兩位大員站在宮門口不咸不淡的寒暄著,另一邊,晉陽長公主卻是半分沒有興致與耐心去看他們的寒暄,直接開口打斷:“二位若是想要說話,可找個地方好好敘舊,本宮可沒那個耐心相陪?!?/br> 說罷,卻是自顧自的便要朝著馬車走了去。 芙蕖見此,連忙沖著幾位長輩行了一禮,也跟在了晉陽長公主身后。 不過,晉陽長公主還未走出幾步,文景暉卻突然轉(zhuǎn)身叫住了晉陽長公主:“長公主留步?!?/br> 晉陽長公主腳步并未停下,甚至連頭都未回轉(zhuǎn),只是一邊走著一邊冷聲道:“若承恩公無事,本宮想回府了?!?/br> “長公主,昨日越郎的事情,我想與你談一談。” 文景暉見到晉陽長公主這般,倒也不急,仍站在原地,用溫和的語氣開口慢慢道。 果不其然,他這一句話說出后,晉陽長公主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頭看向了文景暉。不過,臉上表情有幾分陰沉,語氣也帶了幾分惡狠狠:“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半夜停電到下午吃晚飯前才來,tt修電的人蠢成了豬,害我也睡成了豬,一天都沒碼字,晚上好不容易把電盼來,結(jié)果還沒寫幾個字,接到電話幫忙當(dāng)勸客去了,回來的時候,頭還磕車窗上,頭上起了個大包,我真是太倒霉了?。?!先把第一更趕出來了,接下來的我盡力給大家都補(bǔ)上。 ☆、十七、設(shè)計 晉陽長公主看人的臉色,向來便是冷冰冰、高高在上,如今這般情緒激動,倒還真是第一次。只不過,事情涉及到夏越朗,倒并不奇怪。 畢竟對于晉陽長公主而言,但凡涉及到她這對兒女的事情,小事兒也便會成了大事 晉陽長公主這副樣子,文景暉也并不以為意,只是朝著晉陽長公主走了幾步,他步子邁得大,沒幾步,便走到了她的跟前。 文景暉看了一眼夏越朗,輕嘆了一口氣,開口道:“昨日我與陛下商量過此事,成親王畢竟是長輩,在皇家宗室中地位卓絕。昨日越朗下手確實重了,成親王這般年紀(jì)才得了這么個嫡子,愛若珍惜。便是陛下與太后此次壓制住成親王不讓他追究,恐怕心中也會記恨,難保哪一日會對越朗不利?!?/br> “本宮的兒子,不是這般怕事之人。而且此事越朗沒有做錯,要道歉,也是該讓成親王府來道歉?!?/br> 晉陽長公主語氣冷硬,說完這句話后,她看著文景暉又冷笑反問了一句,“這話,是皇兄讓你來與本宮說的?” 文景暉聞言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皇上確有此意,只是知曉你脾氣素來倔強(qiáng),定然不會答應(yīng),是我自作主張想來勸說你。越朗此次放下身段低頭,對他并無任何損失……” “行了,你不必多說,我不會讓自己兒子去低這個頭?!?/br> 晉陽長公主并沒有耐心去聽這些話,看著文景暉冷聲道:“皇上此次若是不肯護(hù)著越朗,自有本宮護(hù)著。一個小小的成親王,便是在宗室中有些聲望,本宮又有何懼?!?/br> “皇上說的沒錯,你這副脾氣恐是改不了了??蛇@件事情,說到底是越朗的事情,你為何不問問越朗是如何想的?” 文景暉說著,將目光看向了夏越朗。 夏越朗愣了一記,沒料到文景暉會提出讓自己做主。他抬頭間有些茫然,也有幾分為難的看了看自己的母親也看了看文景暉,沒有馬上回答。 依著夏越朗的脾氣,自然不愿意去低頭,畢竟他也覺得,這件事情是由成親王世子挑起,便是他有錯,但成親王世子比他的錯誤大的多了。而且他一貫聽晉陽長公主的話,晉陽長公主不讓他去道歉,他既樂得高興,也樂得輕松。 可文景暉是他最敬佩的長輩,他也是相信,文景暉肯定是為了他好,才會出此主意,一時之間,夏越朗心中矛盾極了,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他想了想,到底文景暉是他敬重的長輩,且他說的也確實有理。他猶豫著正要勸解晉陽長公主之時,晉陽長公主卻是一甩袖子,干脆直接上了馬車,臨鉆進(jìn)車內(nèi)時,她居高臨下站在馬車上,沖著文景暉開口道:“說來說去,還不就是為了你們口中所謂的顧全大局。文景暉,你這些年來,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膽小怕事??杀緦m與你們不同,不會眼睜睜讓自己的孩子去受這份委屈,你也不必在這兒說些蠱惑小輩之言?!?/br> 說罷此言后,晉陽長公主看著芙蕖和越朗二人又吩咐道:“還傻站著作甚,都上車上馬回家?!?/br> 夏越朗下意識看向了芙蕖,芙蕖面上也有幾分為難,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文景暉,想了想,沖著文景暉小聲的說了一句:“多謝舅舅,芙蕖知曉舅舅是為了兄長好。此事,芙蕖會盡力勸說母親。” 芙蕖雖然這般說了,但心中其實一點底都沒有,晉陽長公主有多固執(zhí),芙蕖自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