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來盯去就盯出了門道。

    岳淡然顯然不喜歡拿針捏線這些玩意，學(xué)時雖硬著頭皮，練習(xí)卻一絲不茍，能把厭惡的事做到這種地步，就連向來目中無人的小神劍也不得不對其心生敬佩。

    然而岳思凡來旁聽的重點，不是表達崇敬，卻是欣賞美人。

    岳淡然是公認的越長越美了，人若美了，深度氣質(zhì)什么的就都成了其次，岳思凡只覺得那丫頭的眉毛嘴巴無一不順遂，若是有一天能將人吃到嘴里，才真得償所愿。

    美中不足就是美人有些懶，繡著繡著就忍不住打著哈欠，雖極力掩飾，卻也不能不引起人的注意。

    趁著女紅娘子不注意，岳思凡拉她千瘡百孔的手丟關(guān)懷，“不過是個消遣，淡然何必較真到這種地步，瞧瞧你，一臉憔悴，晚上到底有沒有好好休息？”

    岳淡然聽罷這句，面色更灰了一層，不單單是由于被sao擾，心中更多了忐忑。她悄無聲息抽手回來，賠笑著敷衍，“多謝哥哥關(guān)懷，淡然身子無礙?！?/br>
    “人都疲憊成這個樣子了還說無礙，知道的說你學(xué)針線，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岳家拿你當苦力。日子閑了，你這氣色怎么比從前學(xué)功夫時還不好了？”

    抬眼望望面前狀似深情款款的大少，岳淡然忍著惡心強作笑顏，“倒是哥哥，該……好好在房里休息，將養(yǎng)腿傷。”

    是個人都聽得出這是逐客令，岳思凡卻硬是自作多情地當成了溫言良語，說話間又湊近了幾分，貼在岳淡然耳邊輕聲說，“淡然……我晚上去找你好不好？”

    岳淡然聞言，刷地白了臉色，“男女授受不親，哥哥別再這樣輕浮?！?/br>
    岳思凡舌頭頂著犬齒咧嘴笑開，毫不避諱拿手摸摸岳淡然的頭頂，“你和我親密的事都做過了，怎么如今才想著見外?！?/br>
    虧你好意思說！岳淡然臉一陣發(fā)燙，也不知是因為羞憤還是悲憤。

    岳思凡眼見她紅了臉，會錯了意，心中只顧著得意，“要不我去同母親說說，讓她放你休息幾日，陪陪我?！?/br>
    談話進行到這種地步，岳淡然急得連拒絕的話都來不及說，那萌生念頭心血來潮的人已大擺排場出門找娘去了。

    第32章 妄自菲薄

    岳思凡是歡歡喜喜地去，期期艾艾地回。

    據(jù)王月圓房里服侍的丫頭講，大少爺貌似是去求了什么，被他娘一通痛罵不說，還下了最紅通牒——以后再接近岳淡然那死丫頭，就要把他那條沒殘的腿也打殘。

    之后的幾天，岳思凡果真聽從母命有所收斂。

    岳淡然天真地以為自己逃脫升天。

    直到……

    某月黑風(fēng)高晚。

    到了睡覺的時辰，岳淡然剛吹燈，門口就閃進一個人，明明腿腳不利索，還裝身手矯健左撲右抱地輕薄。

    貓捉老鼠，心有余而力不足；老鼠躲貓，也漸漸沒了耐性。

    岳淡然見人來勢洶洶愈挫愈勇，不得已提聲道，“哥哥半夜?jié)撊肱娱|房，行為舉止不端，到底成何體統(tǒng)？你再不退出去，我就要去告訴莊主和夫人了。”

    岳思凡聞言，怏怏停了動作，在黑暗中摸摸索索想湊到岳淡然身邊，“你別生氣，我也是不得已，娘不許我來找你。要是……不把生米煮成熟飯，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br>
    岳淡然心道，你哪只眼睛長歪了看出我想和你在一起！

    還生米煮成熟飯！

    “哥哥別再胡言亂語，你我只有兄妹之誼，并無男女之情?！?/br>
    聽岳淡然口氣不善，岳思凡便惶惶撂下架子，“淡然就依了我吧，你我從小一同長大，感情自然比那些未曾謀面的阿貓阿狗深厚些。要嫁不如嫁給我。”

    嫁給岳思凡……

    這幾個字只是用腦子想想，對岳淡然就是天大的沖擊。

    “兄妹間做出這種事，哥哥不怕天下人恥笑，況且……來日配得上哥哥的定然是名門閨秀，絕不是我這種沒來歷沒身份，寄人籬下的卑賤孤女?！?/br>
    岳淡然強忍心中的違和感同他講道理，可惜以大少爺這種心智，當然不會理解什么叫委婉拒絕，還舔著臉嘚嘚不停。

    “淡然勿要妄自菲薄……我去同父親母親說，只要你成了我的人，就不怕他們不愿意?！?/br>
    岳淡然氣悶，不止岳家夫婦不愿意，她自己就第一個不愿意。

    “哥哥別再瘋言瘋語，你再不出去，我真叫人了?！?/br>
    岳思凡受了打擊，嚷嚷的口不擇言，“你現(xiàn)在不從我，將來一定要后悔的。與其便宜蘇家那癆病鬼，不如留在神劍山莊同我做神仙眷侶?！?/br>
    “神仙眷侶”之類的話，已經(jīng)打擊不到岳淡然了，她關(guān)心的是“神仙眷侶”前的那一句。

    岳思凡聽那邊沒了動靜，以為岳淡然態(tài)度軟化，悄無聲息湊過去預(yù)備突然襲擊，撲空不說，還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岳淡然腦子亂成一團漿糊，躲閃全憑自然反應(yīng)，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

    岳思凡嘟嘟囔囔爬起身，怪屋子里太黑看不清人，摸索著找火折子點了桌上的蠟燭，燈幾乎是在亮起來的瞬間，就被不知打哪飄來的岳淡然吹滅。

    岳思凡還是看到了，也疑惑了，“淡然怎么穿著衣服睡覺？”

    岳淡然來不及想說辭將眼下的危機敷衍過去，一道黑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飄進屋里，撈起她絕塵而去。

    可憐的岳思凡從頭到尾就只感到一股風(fēng)，再點起燈時，屋子里就一個人也沒有了。

    被帶出門時，岳淡然還以為她被人給擄劫了，可劫匪去往的分明是太子殿下行宮的方向。

    正不知如何動作，就蒙天降救星。

    救星同劫匪借著月黑風(fēng)高對打，二人幾乎交上手就停了手，劫匪松了對岳淡然的桎梏，向搶人的躬身一拜。

    “劍首。”

    吳梅景對岳淡然招了招手，等徒兒跑到他跟前，還護犢子地將人往身后帶了帶，轉(zhuǎn)頭向?qū)γ娴你y劍問道，“平白無故你劫持淡然做什么？”

    銀劍抬頭偷瞧岳淡然一眼，“屬下并非有意冒犯，帶二小姐去是太子殿下的意思?！?/br>
    吳梅景皺起眉頭，“三更半夜，殿下要淡然去干什么？”

    銀劍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眉頭一皺，“太子殿下叫我留意二小姐一舉一動……”

    話被吳梅景冷冷打斷，“早同你們招呼過了，怎么還敢在殿下面前多嘴？”

    銀劍惶惶辯解，“劍首交代的自然不敢透露，只是今夜……大公子竟闖入二小姐閨房意圖不軌。這么大的事，屬下不敢不向殿下稟報。殿下聞知大發(fā)雷霆，叫我將二小姐抓去對質(zhì)?！?/br>
    吳梅景扭頭看了眼岳淡然，不知該哭改笑，“淡然年紀雖小，卻并非不知分寸，要是連一兩個登徒子都應(yīng)付不了，那才出了事。你本不該驚動殿下，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銀劍連連點頭稱是，“依劍首的意思……屬下還要不要帶二小姐去見殿下？”

    吳梅景揪著眉毛思量半天，瀟灑揮手，“不必了，你回去通報殿下，說淡然已將岳思凡打發(fā)了。時辰已晚，孤男寡女不好相見，有什么話還是等明天再說?！?/br>
    銀劍領(lǐng)命去了。

    瓦尖上的兩師徒相視一笑：岳淡然的笑的釋重負，吳梅景的笑卻是苦笑。

    歐陽維在寢室等的心浮氣躁，好不容易盼回銀劍，卻也只得幾句舉重若輕的回復(fù)，待聽到那句“時辰已晚，孤男寡女不好相見，有話等到明日再說”時，氣的又對下屬發(fā)了火。

    “你竟敢教訓(xùn)我！”

    銀劍很是冤枉，話明明是吳梅景說的，他只不過是偷懶照搬，怎么就被多心的皇儲解讀成了以下犯上，教育主子？

    看著銀劍在下頭舉足無措的模樣，歐陽維才略感失態(tài)，深吸一口氣變更面皮，“起來吧，不關(guān)你的事，都是那丫頭惹事生非?！?/br>
    銀劍正要不動聲色退出門，歐陽維卻背著身子，不死心地問了句重點，“你盯她這些天，果真什么動靜都沒有？”

    銀劍抿了抿唇，哀嘆自己悲催的運氣，本以為今天總算撈到些猛料交差，誰承想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偷雞不成蝕把米。

    “二小姐循規(guī)蹈矩，并無異動?！?/br>
    歐陽維冷笑，“循規(guī)蹈矩都能招蜂引蝶，惹出這些事，要是她搞些什么動作，豈不要鬧上天去？”

    銀劍聽話頭不對，生怕自己又成了代罪羔羊，審時度勢訕訕跑路，徒留太子殿下在原地咬牙切齒，“這死丫頭肯定有所圖謀，早晚有一天，我要將她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盡數(shù)翻出來。”

    歐陽維甩出豪言壯語的第二日，神劍山莊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大公子半夜跑到二小姐閨房，逼得本主躲在外頭徹夜未歸的典故，不知怎么傳到了岳華昊夫婦耳朵里。

    莊主大人只是連連嘆氣，心里竟有妥協(xié)的意思，“難得思凡喜歡淡然，不如就成全了他們?！?/br>
    王月圓本來就吹胡子瞪眼，一副要將岳淡然碎尸萬段的姿態(tài)，聽到他夫君說出這種話，怎能不炸毛，“妾身早就同老爺說過，要那野種進門給我當媳婦，我不如一頭撞死?！?/br>
    岳華昊見賢妻一副斬釘截鐵的模樣，嚇得不敢再提議，“好好好，不留她便是。說到底，也真是留不得，否則蘇家那邊沒法交代?！?/br>
    王月圓稍稍平息怒氣，語氣依然帶著五分惡狠狠，“許給蘇家已經(jīng)是大大便宜那小賤人。她若還想得隴望蜀，勾引凡兒，休怪我手段不客氣?！?/br>
    岳華昊安撫一陣，慌不迭地扯開話題，“淡然的針線女工學(xué)的如何了？何時送她去膳房學(xué)學(xué)廚藝？”

    王月圓冷哼一聲，“那丫頭生性愚鈍，朽木不可雕，想學(xué)針線刺繡，恐怕一百年也不得行，要她學(xué)廚藝要明年再說了?！?/br>
    岳莊主聞言，止不住搖頭，表示對養(yǎng)女爛泥扶不上墻的深深失望，“夫人平日囑咐她刻苦些，現(xiàn)在用功學(xué)些本事，萬莫身無一技，來日到了夫家不好做人?！?/br>
    王月圓瞇著眼長嘆三聲，“縱使我有心，也是無力，要是她有思卿一半聰慧敏捷，也不至于笨手笨腳的樣樣行不通了?！?/br>
    岳華昊也跟著憋悶了一會，“還好那丫頭有幾分姿色，就算手腳笨些……想必藥王莊也不會怪我們失禮?！?/br>
    本是莊主大人見夫人唉聲嘆氣，想說點什么寬慰她，誰承想口不擇言，無意間戳到王月圓的痛楚，惹得那婦人音量都提高了幾分，“小賤人同她娘一個樣，除了有張狐貍精臉就一無是處，凡兒也是沒出息，竟會被個繡花枕頭似的人給迷惑?！?/br>
    岳華昊一身冷汗直流，連連賠笑，“想來思凡也是到了動情的年紀，親事也沒訂，身邊也沒留個服侍的人，也難怪他對淡然動了心思。”

    莊主夫人圓了圓眼睛，“老爺?shù)囊馑际牵o凡兒娶房妾室？”

    岳華昊笑道，“是你我疏忽了，有賴太子殿下一語道破天機。夫人不如留意些，要是有容貌人品都上佳的良家女孩，給思凡做個侍妾。”

    王月圓一想到有人要跟她搶兒子，心中莫名不爽，且不論勾引她崽的是不是岳淡然那小賤人，同人分男人的滋味，嘗過一次就不想再嘗。

    可惜兒大不由娘，不想嘗也得嘗！

    第33章 值得不值得

    自從岳思凡身邊有了侍妾，他對岳淡然的sao擾就有所收斂，從前黏著人趕也趕不走，如今卻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一般，反倒時時處處躲著她。

    岳淡然樂得清靜。

    歐陽維對岳淡然的態(tài)度也恢復(fù)到了從前，高高在上，不理不睬，可疑的偶遇與盤問漸漸都消失不見，慢慢的兩個人就連照面也難。

    岳淡然有些釋然，也有些遺憾。

    她的日子恢復(fù)到了平淡如水的狀態(tài)，除了歸一，身邊又沒個說話的人了。

    白天黑夜地奔忙，身心俱疲，找歸一抱怨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起初歸一還耐著心思安撫她幾句，過不多久，那小子竟也不著痕跡地開始躲著她。

    原來就連歸一也有了歸宿，誰能想到那楞頭楞腦的傻蛋，竟勾搭上了皇儲殿下的美貌侍女，重色輕朋的他整日忙著談情說愛，哪里有功夫顧老友。

    岳淡然的世界空了，天大地大，只剩下一群教本事的師父們圍著她轉(zhuǎn)。這些人里除了吳梅景，其余的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膳房的廚子們把她當苦力使喚，要不是岳淡然厚著臉皮偷師，她學(xué)到的怕就只有怎么高效率地挑水劈柴，刷碗洗菜。

    日子過的越發(fā)辛苦，從不賴床的岳淡然，竟也熬不住破天荒起遲了，匆匆趕著去廚房的途中，不幸遇到了同是去上課，卻步伐悠閑的歐陽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