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衛(wèi)景珩聽著久違熟悉的嗓音,目光瞬間溫柔了下來:“你還記得我,你來見我了……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最后一面,但你卻出現(xiàn)了……你在擔(dān)心我……” 陸錦鳶被他莫名其妙冒出的一句話弄得有些懵,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衛(wèi)景珩輕輕地?fù)ё?,擁入他冰冷卻寬厚的胸懷里,親密輕柔,且無限憐愛。 一片寂靜,只聽得見暴雨雷鳴的聲響。 暗衛(wèi)們各個擔(dān)憂又戒備地走近衛(wèi)景珩,發(fā)現(xiàn)他依舊意識不清,但不似往日暴戾嗜血,雙手竟是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同樣被雨淋得濕漉漉的小黃貓。 這個在雷雨日帶著滿身煞氣和戒備,恨不得毀天滅地的秦王,竟是在一只小貓的面前露出了心底的脆弱……而且還說了那些話…… 這一刻,所有暗衛(wèi)都思緒萬千,只以為王爺是病的嚴(yán)重才出現(xiàn)了幻覺。 秦娥抱著滿腔疑惑,上前將這只露出個小腦袋有些懵懵的小貓從主子的懷里抱走,又覺得開元山陰森森的,說不定真的有鬼。 秦離和另一名暗衛(wèi)則是將昏迷的衛(wèi)景珩攙扶上了馬車。 一番折騰,秦離將衛(wèi)景珩扶上馬車的長榻上,一旁的青娥已經(jīng)將馬車?yán)镒詡涞臏厮肆诉^來,擰凈了毛巾,伸手輕柔地擦拭著衛(wèi)景珩臉上的雨水和唇角的血跡。與此同時,秦離用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水跡,找了一套干凈的衣服給衛(wèi)景珩換上。 由于王爺不是第一次在雨夜病發(fā),幾名暗衛(wèi)配合默契,很快就把衛(wèi)景珩打理干凈,露出他單薄而蒼白的胸膛。 一道道傷疤有深有淺,青娥早已見慣。她攆著一排針具,按照一定的角度刺入衛(wèi)景珩體內(nèi)的幾處大xue,并運用捻轉(zhuǎn)與提插等針刺手法來進行刺激從而達(dá)到讓衛(wèi)景珩安神靜氣的目的。 只是這么針灸治療后,衛(wèi)景珩的臉色非但沒有紅潤,反而淡得再也沒有一絲顏色。哪怕凌晨后,找到了一家客棧入住,點上了靜氣寧神的安神香,爐火在房間里燃燒得正旺,衛(wèi)景珩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甚至感覺不到他身上的一絲暖意。 往日病發(fā),最多一個時辰就會清醒!但如今已經(jīng)兩個半時辰了! 一時間,房間里一陣兵荒馬亂。 ☆、第28章 詐尸的陸錦鳶 陸寧濤是禮部侍郎,這些年一直奉公守法、清正廉明。所以陸家的大小姐陸錦鳶雖沒有陸二小姐陸書萱的才女名氣廣為人知,但陸府大門口白紙燈籠高高掛起,靈堂內(nèi),前來吊唁的官員和百姓也絡(luò)繹不絕。 靈堂的正中擺放靈柩,前面設(shè)著陸錦鳶的牌位、香案、蠟燭、三牲及供品等,兩邊是鮮花與花籃,后方高懸橫幅,前部邊上是默念經(jīng)文的大師和守靈人陸寧濤,旁邊是負(fù)責(zé)燒紙的方玲玉和陸書萱。 方玲玉和陸書萱是昨日剛剛回京,她們穿著白色麻衣跪在靈柩旁,從一早起就哭得梨花帶雨,陸書萱更是哭暈了過去,楚楚可憐的模樣充分激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憐憫之心。 方玲玉雖只是一名側(cè)室,但這些年來賢良淑德、雍容大度,照顧陸錦鳶的美名人盡皆知,而陸寧濤整整十年沒有娶妻納妾,陸錦鳶生前也待方玲玉如同親母,所以在眾人眼里,方玲玉可謂是陸府的掌權(quán)夫人。 如今陸大小姐英年早逝,見方玲玉一副痛失愛女的悲痛,眾人紛紛忍不住上前安慰。 方玲玉也趁機紅著眼睛,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哽咽道:“鳶兒,姨娘回來晚了……” 所有吊唁的人全部離去后,方玲玉見陸寧濤不動,只好自己先站了起來。因為跪得太久,腿腳血流不暢,這樣一個搖晃,竟是要往前栽了下去。 她這么一倒卻是有技巧的,本是想等著身旁的陸寧濤扶住自己,順勢倒入他的懷中,卻沒想到陸寧濤蒼白著臉一直默默地陸錦鳶的牌位,滿臉胡渣、失魂落魄的模樣完全不關(guān)心她這邊的情況。 哪怕清晨,陸書萱裝作悲痛欲絕地哭暈倒地,他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讓丫鬟將陸書萱扶回了閨房。 同樣是女兒,這差別真是讓人嫉妒和恨。 被丫鬟攙扶住后,方玲玉半仰著頭,含淚地走近陸寧濤,哽咽的聲音有些模糊,將痛失愛女的模樣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老爺,鳶兒最敬重您,若是看見您傷心的模樣,定會讓她記掛在心,說不定會影響她投胎再世為人?!彼钥禳c離開這兒吧,真是個晦氣的地方! 陸寧濤聞聲抬頭,見方玲玉滿臉淚水,想到她早就請了大師為鳶兒做法事超度,保佑鳶兒下輩子投個好胎,還為全家人求了平安符,心里不禁動容。 但想到明日自己心愛的女兒就要下葬,還是輕輕道:“我再陪陪鳶兒,你先回去休息吧?!?/br> 方玲玉心里呵呵一聲,但面上卻溫順地說:“我陪老爺?!?/br> 陸寧濤也沒再勸她回去,他將所有的紙錢燒完后,沉痛地走到靈柩前,在方玲玉暗暗嫌棄的目光下,緩緩地打開了陸錦鳶的靈柩。 雖然意識到打開靈柩可能會看到恐怖的場景,陸寧濤卻還是想再看自己女兒一面。哪怕陸錦鳶的尸體已經(jīng)腐爛。 但眼前的場景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只見靈柩里,滿滿放著可以緩速身體腐化的冰塊,如今已經(jīng)融化成了一汪一汪的冰水,但哪怕再多的冰塊,哪怕靈柩是特殊定制,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日過去,陸錦鳶瘦得不成了樣子,卻和七日前一樣沒有一絲的腐化! 原本蒼白無血色的容貌,竟反而泛出淡淡的粉色,好似有了一絲人氣! 陸寧濤驚愕地瞪圓了眼睛,嚴(yán)重懷疑自己眼前產(chǎn)生了幻覺。 回京后,方玲玉得知陸錦鳶從開元山上墜崖竟沒有摔成rou餅,也會被野狼啃食干凈,心里別提有多可惜,心想陸錦鳶竟連死都留有全尸,讓陸寧濤記掛在心,真是讓人討厭。 所以,在陸寧濤打開靈柩時,她有些惡毒地想看看陸錦鳶的尸體腐爛得有多慘,卻沒料到陸錦鳶的身體竟是完好無損?。?!仿佛只是普通地睡著了! 一陣陣陰森的涼意傳來,方玲玉幾乎是下意識地尖叫出聲,臉上寫滿了驚恐。被她刺耳聲音回過神來的陸寧濤,連忙顫抖地伸出手,朝著陸錦鳶的鼻前和手腕探去。 雖然沒有感覺到呼吸,沒有感覺到心跳,但能感受到微弱的脈搏! 沒死,沒死!他的女兒并沒有死! “鳶兒,鳶兒!”陸寧濤激動地喊了兩聲,但靈柩里的女兒依舊無聲無息地躺著,他立刻高聲喊道:“來人!去請大夫!備熱水!” 大小姐沒有死的消息在整個陸府傳開,讓人不禁想到陸錦鳶詐尸了! 詐尸這個現(xiàn)象在民間是真實存在的。傳言,貓是一種非常有靈性的動物,它有九條命。而當(dāng)它經(jīng)過尸體旁邊的時候,死去的人能夠感受到它的召喚,會跟貓借一條命,而后跳起來。 這種靈異事件發(fā)生多了,就有了另一種解釋,說是人死時有時胸中還殘留一口氣,如果被貓狗鼠什么沖了就會假復(fù)活,動物靈魂附體到尸體,即平常說的詐尸。但是這一口氣完全不能支撐起生命,只會讓復(fù)活的尸體野獸般的亂咬。最后那口氣累出來倒地,才算徹底死了。 那現(xiàn)在,大小姐豈不是被妖怪附身了? 端著熱水的丫鬟驚恐地走進靈堂,害怕地不敢靠近昏迷的陸錦鳶時,陸寧濤已經(jīng)著急地伸手接過了水盆。他尚不敢輕移陸錦鳶的身體,所以用毛巾擰了些熱水,輕輕地敷在陸錦鳶的額頭上。 流淌的燭光,淡淡地灑落在她纖瘦的面容上,白玉的臉龐在熱水的浸潤下,氤氳出淺淺暖融融的粉色。 雖是極淡,卻讓陸錦鳶的身體有了一絲溫度,這樣的征兆讓陸寧濤淚流滿面,心里更是認(rèn)定陸錦鳶一定沒有死! 兩炷香后,大夫冒著大雨趕來。他原以為是陸寧濤思女心切產(chǎn)生了幻覺,卻不料用手指壓迫陸錦鳶的眼球再松開后,陸錦鳶的瞳孔即可恢復(fù)了原狀。他再用繩扎結(jié)陸錦鳶的手指,指端出現(xiàn)青紫腫脹!而用纖細(xì)的雞毛放在陸錦鳶鼻孔前,雞毛飄動! 這一系列的診斷證明,陸錦鳶并非詐尸,而是根本沒有死! 很有可能是墜崖的那日重度昏迷導(dǎo)致暫時陷入了假死狀態(tài),至今昏迷中。 所謂假死是指生命體征極度衰微,呼吸、心跳、脈搏、血壓十分微弱,用一般方法根本察覺不出,外表看來好像已經(jīng)死亡,但實際卻是一種活著的狀態(tài),如果不仔細(xì)檢查,很容易被誤認(rèn)為已經(jīng)死亡,等傷者恢復(fù)意識后往往已經(jīng)被裝進了棺材里,活活窒息而死。 而官差第二日找到陸錦鳶時,她臉色慘白,渾身是血,已沒有了呼吸,皆以為陸錦鳶已經(jīng)墜崖死亡,畢竟誰都沒想到陸錦鳶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大夫仔細(xì)診斷后,抽出幾根銀針,扎在陸錦鳶內(nèi)關(guān)、人中和天府xue上,認(rèn)真地輕捻了一會銀針,見陸錦鳶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越來越有力后,立刻向陸寧濤報告了這則喜訊。 陸寧濤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不禁緊張地問道:“請問大夫,鳶兒大概……何時能夠醒來?” “陸大小姐的身體極其虛弱,經(jīng)過積極的救治,將來或許有復(fù)蘇的希望?!睕]死是一回事,能不能醒來是另外一回事。大夫怕太打擊陸寧濤此刻的歡喜心情,所以很委婉地說明了陸錦鳶可能一輩子醒不過來的情況。 得知女兒還有一線生機,陸寧濤當(dāng)即給大夫賞銀,慶幸自己在下葬前多看了一眼才沒有釀成大錯! 一瞬間,陸府上所有的白紙燈籠全部撤掉,陸錦鳶也從靈堂轉(zhuǎn)移到了自己的閨房——蘭苑。陸寧濤給蘭苑的眾人每人發(fā)了五兩賞銀,叮囑著丫鬟一定要照顧好昏迷的大小姐。只要大小姐醒來,他們每人各有五十兩加賞! 陸寧濤因自己的女兒死而復(fù)生而高興忙碌,圍觀整個過程的方玲玉卻覺得這一套假死論簡直是天方夜譚! 從那么高的開元山上墜下,竟然沒死?! 墜崖的那日暴雨雷鳴,一到晚上氣溫堪比冬日。哪怕陸錦鳶墜崖沒死,傷勢嚴(yán)重、渾身濕透的她竟然沒有被凍死?!傷口沒有被感染而死?! 就算她命大沒有死,關(guān)在靈柩里整整七日,怎么可能還有呼吸! 怎么可能還活著! 一早裝暈的陸書萱免去了跪靈堂的無聊習(xí)俗,一整日在房里悠閑地偷著樂,卻沒想到黃昏后,竟傳來了陸錦鳶沒死的消息。 這消息簡直是晴天霹靂地砸了下來,她腦袋“轟”得一聲,一種驚慌的恐懼從心底深處慢慢地冒了出來。 直到見到自己的母親,她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小聲慌亂的詢問,一臉不知所措:“娘,陸錦鳶還活著,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龝粫l(fā)現(xiàn)……”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一想到陸錦鳶醒來后再度奪走自己的一切,陸書萱臉色刷的一下變白,精致的面孔透出陰森的神情:“娘,不能讓她醒來!” 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方玲玉冷笑著打斷,聲音陰冷而尖利:“瞧你這出息。不過是沒死,又不是一定能醒來,怕什么?!?/br> 聽出了方玲玉的言外之音,陸書萱眼神閃爍,咬了咬唇道:“娘說的是。” 第二日,陸錦鳶閨房的窗臺上,多了一盆夜來香隱匿在其他的花盆旁。黃綠色花朵傍晚開放,飄出陣陣撲鼻濃香,本是用來布置庭院。 而在夜間,夜來香散發(fā)的香味是有毒的,聞之過久,容易感到頭暈?zāi)垦#魫灢贿m,甚至?xí)共∏榧又亍5苌儆腥酥肋@件事。 讓一個人無聲無息地死去,其實有很多種方法。例如植物就可以殺人于無形,尤其像陸錦鳶這樣昏迷的重癥病人,借花殺人無影無形,最適合不過。 ☆、第29章 喵的貼身照顧 整個客房忙碌成一團,一盆盆溫度適宜的清水來回地端進端出,誰也沒注意到那只叫阿然的小黃貓正蹲在暖爐旁烘干著自己濕漉漉的毛發(fā),淺藍(lán)色的眸光時不時擔(dān)憂地瞥向床上無聲無息躺著的男子。 半晌,它小爪子勾著毛巾一下一下地擦拭完自己的身體,趁著秦離和秦娥交談之際,小短腿輕車熟路地跳到衛(wèi)景珩的身旁,懨著腦袋悄悄地窩在了床畔。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三個時辰…… 默默守候的陸錦鳶,肚子咕咕亂叫,才意識到自己從午膳后就再也沒吃過東西。如今衛(wèi)景珩一倒下,她就被暗衛(wèi)們徹底無視,挨餓到現(xiàn)在……心情別提有多糟糕和焦慮…… 她想自己現(xiàn)在的心因為衛(wèi)景珩一病不起后,一直七上八下、憂心忡忡地提著,一定是舍不得前幾日秦王照顧自己時,好吃好喝的貓大爺生活。所以秦王,快點醒來吧…… 作為一只貓,不能沒有一個合格的鏟屎官! 又一炷香過去,岑寂的雨夜,被衛(wèi)景珩一陣陣痛苦而壓抑的咳嗽聲所打破。 正運功療傷的秦離聞聲,立刻躥到床前,緊張地低低呼喚:“王爺,王爺!” 但映入眼簾的場景卻驚了他一跳。 床上,衛(wèi)景珩面色煞白,額頭虛汗直冒,身子冷得直打顫,似是壓抑著什么巨大的痛苦,蹙緊的眉流露痛楚,雙手死死地緊握,在掌心上掐出道道血痕。 “王爺怎么了?為何還沒醒來?” 秦娥用毛巾擰著熱水,重新給衛(wèi)景珩的額上覆了一塊熱毛巾。 一整夜,她都在重復(fù)著覆熱毛巾、針灸和喂藥的動作。但不管她怎么將衛(wèi)景珩的下顎抬起,怎么撬開衛(wèi)景珩的唇齒,苦澀的藥仍順著他的唇角流淌而下,一口也沒有喂進。 “王爺前段時間的傷還未養(yǎng)好,如今受了刺激肝火上沖,后在雨中又淋了若干個時辰,寒氣入體,引發(fā)了沉疴已久的舊疾,導(dǎo)致氣血逆流,肝氣郁結(jié),氣滯血瘀,病勢漸沉……” 好不容易用針灸治住王爺劇烈的咳嗽,卻聽得他無助地一聲聲喚娘,青娥滿頭大汗,轉(zhuǎn)回來與秦離四目相對。 停頓了一下,神色里明顯憂心忡忡:“現(xiàn)在,王爺正被心魔所惑……怕是又想起了貴妃的死……” 仇恨、貪念、妄念、執(zhí)念、怨念等都屬于心魔。一切執(zhí)著,皆能生魔。 往年,衛(wèi)景珩最嚴(yán)重的心魔即是仇恨。 血腥的夢魘如同索命的厲鬼,讓他窒息絕望,讓他仇恨發(fā)狂,讓他走火入魔幾度在鬼門關(guān)上掙扎,甚至無邊的黑暗和恐懼伴隨著他不能入眠…… 但他心中有一盞溫暖的明燈,暖暖柔和的亮光似是化解了一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