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jié)
何苦,何苦。 續(xù)斷公子面上的神情也是痛苦的,他不忍,他不舍,可他卻必須這么做,小砂子要全部想起,就只能這么做! 只見續(xù)斷公子將手上的烙鐵朝地上一扔,躬下身從那柴禾燒得烈烈的銅盆里夾起了第二塊燒得通紅的烙鐵。 朱砂仍因痛苦與折磨而渾身顫抖不已。 續(xù)斷公子手上的第二塊烙鐵已經(jīng)又移到了她身上來。 青茵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閉起了眼。 她已不能再看,也不想再看。 續(xù)斷公子將那塊燒得通紅的烙鐵移到朱砂眼前。 朱砂腥紅的雙眼驟然間盡是恐懼,她掙扎,她想要離開想要逃跑,可她最終還是在這床榻上,被綁縛在這床榻上,根本就逃不掉! 續(xù)斷公子手中的烙鐵驟然朝下,眼見就要烙到朱砂的脖子上! 朱砂滿是恐懼的雙眼死死大睜著,嘴大張著,一副喊叫得撕心裂肺的模樣,卻是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嘶——”又是烙鐵灼燒皮rou而發(fā)出的細微聲響,依舊是皮rou被燒焦的味道。 這焦味沖入朱砂鼻底,讓滿目恐懼的她倏然間不動了,只像個死人一般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心跳仿佛也在那一瞬間止住了。 她想起來,她想起來了…… 她全都想起來了! 他們把她綁在刑架上,他們?yōu)榇笾魅藷艘慌栊燃t的炭火,炭火里插滿了長柄的烙鐵,在炭火里燒得通紅! 在她將阿兔忘掉之前,大主人拿起那一塊又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將她…… 將她刻在身上所有“兔”字都烙掉! 身上的,手臂上的,腿上的,一個不剩地烙掉! 她喊得撕心裂肺,她不想忘了阿兔,她不能忘了阿兔! 可是,沒有用。 她只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只聞到自己身上傳來的皮rou被燒焦的味道,刺鼻,令人作嘔。 她沒有哭,因為她的眼淚在懷著孩兒的九個月里已經(jīng)流干,她也不想在不是阿兔的人面前落淚。 她在痛苦的折磨中撕心裂肺地喊,她也聽到了溯風(fēng)的喊叫聲,她從未聽見過他大聲說話,更未聽到他嘶喊過。 可那個時候,她卻是聽到他的嘶喊聲,帶著顫抖的嘶喊聲。 他說,你們答應(yīng)過我不傷害她的,你們答應(yīng)過我不傷害小砂子的! 可沒有人聽他的。 怎么可能會有人聽他的呢。 他們不僅沒人聽他的,甚至……甚至還挑出了他的腳筋! 二主人親手挑的!血淋淋的,二主人卻是連眼睛都未眨上一眨。 他甚至,想要殺了溯風(fēng)! 他說,溯風(fēng)這樣的人,也是不當(dāng)留的。 但大主人阻止了他。 溯風(fēng)還活著。 可溯風(fēng)卻哭了。 她看見溯風(fēng)的眼淚落到他臉上的那半邊銀制面具上,瑩亮得刺眼。 溯風(fēng)為何要哭? 她知道。 她雖然不聰明,但是她不笨。 溯風(fēng)不會無緣無故待她好,溯風(fēng)對她有情,她知道。 她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因為溯風(fēng)從未與她提過。 溯風(fēng)也沒有說過要給她一個家。 他心里或許從來都沒有這么想過。 大主人走了,離開前不忘將最后一塊烙鐵用上。 可她身上刻著的兔字已全部被烙去了。 大主人將最后一塊烙鐵烙到了她臉上,烙去了她右眼角下的那顆朱砂痣。 阿兔很喜歡她這顆朱砂痣,卻被烙掉了。 若是還有機會見到阿兔,她沒有了朱砂痣,阿兔是否還會認(rèn)得她,阿兔是否還愿意認(rèn)她? 她是不是該慶幸,他們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刻在耳背上的兔字? 她的頭發(fā)早已凌亂,遮住了耳朵,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耳背上還有字。 大概也沒有人想得到她會瘋狂到這樣的程度。 哪怕只留下耳背上的兔字,她也會再想起阿兔來的,會的,一定會的。 可是,二主人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大主人只是要抹去她的所有記憶,讓她安安分分地做一條狗做一把會殺人的刀而已,沒有感情,才會是一把鋒利的刀。 可二主人卻沒有要將她留下的打算。 他說,她能背叛主人一次,就能背叛主人第二次,就算將過往都抹去了又如何?叛徒永遠是叛徒。 叛徒,是不該留在這個世上的。 而且,如今她也沒用了,他們已有了除掉那個人的方法。 他將她,扔進了河里。 他在她身上綁上了沉重的大石,將她扔進了河里。 那一天,下著大雨。 和她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天一樣,下著大雨,雨很大,很大,雨水打在他的油紙傘上,嘩嘩的響。 是春雨,她卻覺得很冷很冷。 那一天,她第一次看到二主人笑,陰冷的笑容,冷得透骨,與那雨水一樣,與冰冷的河水一樣。 河水是冰冷的,她在冰冷的河水里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 她哭了,終是哭了。 眼睛疼得厲害,好像被灼燒了一樣。 她的眼里只有一片漆黑,沒有一定光亮。 除了冷,她也再感覺不到其他。 可她—— 不想死! 她雖然忘了自己是誰,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想死,不能死! 她還有人要等。 她還要等一個人! 就算絕處,她也要逢生! 他們以為她動不了了,所以并未捆實她的雙手。 她絕不能就這樣死去! * 朱砂哭了。 她大睜著腥紅的雙眼,看著色澤陳舊的帳頂,眼淚便這般無聲地流了出來,如何都止不住。 不是眼淚,是血淚。 她的眼睛很疼,疼得好像被灼燒了一般。 看到她的血淚,續(xù)斷公子將定在她眼前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他的手里握著一樣?xùn)|西。 他的手心里有皮rou被燒焦的焦臭味道。 青茵連忙拿過他的手,緊咬著下唇將他緊握著的手慢慢打開。 焦臭味撲鼻。 他的手心里,指腹上,是一片片被燒灼后留下的傷。 他的手心里,赫赫然是一塊烙鐵。 方才他第二次拿起的那一塊。 那塊烙鐵,竟不是烙在朱砂身上,而是烙在了他自己手上! 他用手接住了那塊烙鐵,只是讓她聞著味道而已。 他怎能再傷她,他怎忍心再傷她。 朱砂淚流不止。 續(xù)斷公子用自己未受傷手拿起一塊帕子,想要輕輕按到她的眼眶上,可他的手伸出去了,卻遲遲不敢碰到朱砂面上。 她已經(jīng)想起了一切。 她會恨他。 續(xù)斷公子不忍再看朱砂的血淚,他將手中的帕子交給青茵,道:“你幫她理理身上的傷,擦了身上的汗,再換身干凈的衣裳,看看這屋里是否還有被褥,有的話找出來換上一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