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她覺得她心口那針扎的痛感更強(qiáng)烈了，強(qiáng)烈得她的額上又沁出了細(xì)密的冷汗。

    可這樣的痛感她不知當(dāng)如何做才能消除。

    即將入秋的陽光已不再熱烈，即便照到人身上，也不再如夏日一般熱燙。

    君傾就在這溫暖的陽光下向朱砂伸出了手，伸出了那只提著小紙包的手。

    朱砂不解。

    只聽君傾淡淡道：“棠園里的海棠熟了，那些給姑娘嘗嘗。”

    朱砂愣了愣，有些不可相信地看著君傾提在手上的小紙包。

    他親自拿海棠果子來給她嘗？

    朱砂伸手接過，恭敬地道謝道：“多謝丞相大人?！?/br>
    君傾沒有做聲，也沒有離開，只是轉(zhuǎn)了個身，伸手摸索了身旁的廊柱，摸索到欄桿的地方，然后竟是在那欄桿上慢慢坐下了身。

    朱砂則是躬身將那被自己碰翻在地的藤椅給扶了起來，再將那繪著海棠花的冊子給拾了起來，放到藤椅上，不忘將那被壓折了的書皮撫平，看了看坐在欄桿上的君傾，過了少頃才慢慢走到他身邊，道：“丞相大人可介意民女在大人身旁坐坐？”

    “坐吧?！?/br>
    “謝丞相大人?！?/br>
    朱砂在君傾身旁坐了下來，雖說是身旁，中間卻是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朱砂坐下了，君傾只是沉默。

    朱砂也靜默著。

    她沒有打開手里的小紙包，只是捧在手心里而已。

    坐了好一會兒，才聽得君傾語氣淡漠地問道：“姑娘方才可是身子有恙？”

    “沒有，民女很好，方才……”朱砂雖然仍是面紅耳赤，神思卻是清醒的，清醒的人自是不會再說胡話，“民女方才只是做了個夢而已?！?/br>
    她沒有做夢，卻像是在那個黑暗冰冷無止境的夢里，夢里，她害怕地伸出手，向人求救。

    向阿兔求救。

    然后她看到了一雙深邃的眼睛，她以為是阿兔來了，那個名叫阿兔的人來救她了，所以她伸出了手，撫向了他的臉頰。

    可阿兔又怎會出現(xiàn)。

    是以她又做出了荒唐的舉動來。

    想到自己方才與兩日前的荒唐舉動，朱砂將手里的小紙包抓得緊緊的，心想著丞相大人沒有提及可真真是好，否則她該無地自容了。

    “沒事便好。”君傾沒有多問，亦沒有提及方才及兩日前的事情，就好像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一樣，抑或說，他根本什么都不在意一樣。

    而不像她，獨(dú)自一人緊張尷尬。

    朱砂忽覺自己有些可笑，被她冒犯了的人都未覺得有何不妥，反是她自己總念著這個事情不放。

    “丞相大人今次過來，應(yīng)當(dāng)……不只是給民女拿來這小包海棠而已?！敝焐翱粗煲蛔约鹤€了的紙包，道。

    她的語氣里沒有疑問，亦沒有不確定，相反，她道得很肯定。

    “嗯?！本齼A也回答得很肯定，“順帶給姑娘捎過來些的而已?！?/br>
    君傾的話并無絲毫的不妥當(dāng)，可這話聽在朱砂耳里，卻是讓她覺得心里有一絲不舒坦。

    “不知丞相大人特意來找民女是為何事？”朱砂語氣恭敬，“若是丞相大人有事需得這民女，讓下人來傳民女一聲即可，大人這般親自前來，民女受不起?！?/br>
    “無妨?！本齼A的語氣里沒有介意，“來找姑娘，是來告訴姑娘，明日封后大典后的宮宴，姑娘與我一同趕赴?！?/br>
    “……?。俊敝焐稗D(zhuǎn)頭，驚詫地看著君傾，面上的驚詫顯然是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丞相大人讓民女與大人一同前去……？”

    前去封后大典的宮宴？她？

    “嗯?！本齼A微微點(diǎn)頭，也轉(zhuǎn)過了頭來，面對著朱砂，平靜地問，“朱砂姑娘可覺有何不妥之處？”

    這怎么聽都是不妥的吧？

    “丞相大人，民女只是小小的一介民女，怎能與丞相大人一同前往這般重要的宮宴，民女覺得……這不妥當(dāng)。”她一不是皇親國戚，二不是高官貴人，三不是他的什么人，怎能與他一同前往這等重要的宮宴，“大人莫不是又在與民女玩笑？”

    “難道姑娘忘了姑娘如今的身份可是我的妻子我的夫人？”君傾沒有多說什么，只反問了這一句。

    簡單的一句話，卻能讓朱砂啞口無言。

    她倒的確是忘了，忘了她曾在帝君與沈天面前假扮了他的妻子。

    這……

    又要再在人前做戲一次？而且還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丞相大人，民女……”

    “明晨我讓君華將衣裳首飾送過來，屆時讓小白送你進(jìn)宮，我會在宮里等你?！本齼A根本不給朱砂說上什么的機(jī)會，也沒有與她說為何非要她同他一齊參赴這宮宴。

    君傾的話才說完，朱砂便愣了一愣，隨即問道：“白公子不同丞相大人一齊進(jìn)宮？”

    朱砂的這一問，問得有些急。

    “不同?！?/br>
    “白公子不在大人身旁，那大人的眼睛……”小白不在他身邊，倘若有危險，誰人保護(hù)他？小白不在他身邊，倘若被人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看不見……

    “朱砂姑娘……”君傾微微朝朱砂靠近，讓朱砂能聞到他身上那清淡好聞的味道，只聽他聲音輕輕道，“這是在緊張我么？”

    朱砂又怔住。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君傾的眼睛，朱砂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怦怦直跳，雙頰赤紅，耳根guntang。

    她，她方才心里想的嘴里說的，是在緊張他??？

    因為怕小白不在他身邊護(hù)著他會出事?。?/br>
    怎，怎么可能，她她她，她怎會緊張他？

    朱砂想要否認(rèn)，可她張了嘴，竟不知自己當(dāng)說什么才是好。

    “姑娘不說話，我便當(dāng)是姑娘承認(rèn)了?！本齼A直回身子，不再靠近朱砂。

    “丞相大人，我，民女——”

    “好了，不說了，我都知道了。”

    “……”她還什么都沒有說好么？

    “我的眼睛，當(dāng)是瞞不了多久的，瞎子只是我自己，所有人都是明眼人，一個瞎子又怎能瞞得住明眼人?！本齼A輕聲說著，慢慢站起了身，“小白不必跟著我，宮里還沒人敢明著對我出手?！?/br>
    “行了，我走了，姑娘今日好生歇著，明日才會看到更好看的戲?！本齼A抬腳走離了欄桿，“上回在安北侯府開頭的戲，該是時候收尾了?！?/br>
    君傾說完，不再理會朱砂，跨步走開了。

    “丞相大人！”朱砂卻在這時忽地伸出手，抓上了君傾的手腕！

    這一瞬間，君傾怔住了，朱砂自己也怔住了。

    下一瞬，朱砂緊忙收回手，卻只是盯著君傾的背影看，張了嘴想說什么卻又什么都說不出。

    君傾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繼續(xù)往院門的方向走。

    他走出一小段距離后，才淡漠道：“紙包里的海棠已經(jīng)洗過，可以直接吃?！?/br>
    小黑貓喵了一聲，跑到他前邊，給他帶路。

    直到看不見君傾的背影了，朱砂才低下頭，看向手里已經(jīng)被她抓得破了洞的小紙包，將其慢慢打開。

    每一顆海棠果子大小都差不多大，紅得可愛。

    可是經(jīng)過了挑選，這些海棠果子的個頭才會差不多大?。?/br>
    朱砂拈起最上邊的一顆，放到了嘴里。

    甜味很少，酸味居多。

    并不好吃。

    可朱砂卻是坐在這欄桿上，將這些不好吃的海棠果慢慢地吃了完。

    她的心里，有些像這些吃著這些海棠果的味道，不大是滋味。

    煩得很。

    躁得慌。

    －－－－－－題外話－－－－－－

    小傾傾為何不直接承認(rèn)自己就是阿兔，下章寫到

    ☆、003、君傾與朱砂的初識

    下雨了，伴著夜風(fēng)，打在瓦頂上，窗臺上，帶著明顯的寒涼之意。

    秋意說來就來了。

    白日里還有溫暖的陽光，現(xiàn)入了夜，卻只有寒涼。

    秋雨淅淅瀝瀝地下，打得棠園里的海棠樹發(fā)出啪啪沙沙的聲響。

    他第一次遇到她，也是下著雨，也是將將入秋時節(jié)，秋雨也淅淅瀝瀝地打在海棠樹上，發(fā)出啪啪沙沙的聲響，在那個從來就無人前去的小山坳里，雨聲顯得頗為清晰。

    下雨的日子，他本是不會到那小山坳去的。

    但他想到了那一窩堪堪出生的小兔子，便打了傘，去了那他時常去的小山坳。

    雨愈下愈大，打到面上，很涼。

    那個小山坳，除了他，從不會有其他人前往，那兒就是個沒有人會注意的小小地方，他發(fā)現(xiàn)這個那個小山坳已經(jīng)好幾年，這幾年里，他也總會時不時地到那小山坳靜坐，獨(dú)他自己，從不見第二人。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偏愛那小山坳。

    那個小小山坳里，有幾株海棠樹，春風(fēng)渡來時開花，秋日時結(jié)下滿樹的果實。

    那一年，那幾株海棠樹結(jié)果的時日尚晚，那一日，那些海棠果實還正異常青綠，并不能食用。

    地上的青草已經(jīng)枯黃。

    那個只屬于他的小小山坳，從來不會有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