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他竟舍得讓他的兒子這般拿血來救她這一個與他們非親非故的外人。 他心中,究竟是作何想的? 而這個小家伙,真真是打心眼里將她當(dāng)成了他的娘親,否則他怎會有勇氣自己割開自己的手腕? 他才是個四歲多點大的小娃娃而已。 朱砂盯著小家伙包扎得歪歪扭扭的細(xì)布條,心里的震驚讓她一時根本就顧不得思忖她究竟是為何而有性命之憂,又為何阿離的血會是解藥,她現(xiàn)下,心中除了震驚,便只有…… 揪擰的疼。 “你爹爹不會生你的氣的?!敝焐疤州p輕撫了撫小家伙的腦袋,“他若是會生氣,就不會夸贊你像個英勇的小將軍了?!?/br> “娘親也覺得阿離像個英勇的小將軍嗎?”小家伙眨巴眨巴眼,問。 “嗯。”朱砂微微點頭,小家伙卻不敢高興得太快,還是不放心地對朱砂道,“娘親,不要告訴爹爹阿離和娘親說了實話好不好?阿離,阿離總覺得……爹爹會不高興的,阿離不想爹爹不高興……” “好?!敝焐坝质俏⑽Ⅻc點頭,但她心中還有疑問,便又問道,“阿離手上的傷是阿離自己包扎的么?” “嗯嗯!是的!”小家伙用力點點頭,“爹爹讓阿離自己包的,所以阿離就自己包,沒有要人幫忙的哦!” “真能干?!敝焐昂敛涣邌莸乜滟澚硕碌男〖一镆痪?,小家伙高興,卻沒有興奮地跳起來,反是抿嘴笑著而已,小臉兒紅紅,模樣煞是可愛惹人疼,只聽朱砂又問道,“那阿離爹爹左手腕上的傷是不是也是阿離給包扎的?” “是的是的!”小家伙不笑了,反是有些難過道,“阿離看見爹爹的手腕上有一條好深好長的血口子,還在流著血,一定好疼好疼,阿離不要爹爹疼,所以阿離就求著爹爹讓阿離給爹爹包傷口?!?/br> “你爹爹手腕上的血口子……和你手腕上的,可是一樣?” “是的呀,阿離猜,爹爹一定是像阿離一樣把手劃破了,替娘親疼替娘親難過的,然后讓娘親喝下爹爹的血的?!毙〖一餂]有看見君傾劃破自己的手腕喂朱砂喝血,是以他便只能猜想,“爹爹說,阿離替娘親疼是在救娘親,不然娘親就走了,阿離就再也見不到娘親了?!?/br> “阿離不舍得娘親走,所以阿離不怕疼,嗯……爹爹一定也不舍得娘親走,所以爹爹也才不怕疼的!” “娘親娘親,娘親說過了不走的,娘親還和阿離打過勾勾蓋過手印的,娘親不能說話不算話的……”小家伙的情緒變化得很快,前一刻還在笑,這一刻,他就又想哭了。 “嗯,不走?!敝焐坝謸崃藫嵝〖一锏哪X袋。 她如今,還能說走就走嗎? “阿離,可想吃娘親做的飯菜?”朱砂撫著小家伙的腦袋,忽然問。 ------題外話------ 啊~2月最后一天了,本人這個月沒有請假沒有斷更啊~!雖然更新的字?jǐn)?shù)不多,但也實實在在每天都在碼字啊~ 每天都要碼字到凌晨才能和床鋪約會的上班族真?zhèn)黄鸢 ☆、110、會疼會傷心會哭 斜陽夕照。 君傾還在小棠園,沒有離開。 因為他今日答應(yīng)了小家伙,待入夜了再離開。 君傾坐在小家伙的書案后,坐在小家伙平日里習(xí)字作畫所坐的椅子上,翻著小家伙裝訂成冊的習(xí)字習(xí)畫本,用手撫著那雖寫著字繪著畫但卻撫摸不到那上邊字畫的紙張,只見他低垂著眼瞼,似在認(rèn)真“看”著小家伙的功課似的。 小鳥停在他的肩上手邊手上,阿褐阿黃坐在他的腿邊,卻沒有誰出聲,只是靜靜地陪著他而已。 即便看不見,君傾還是將小家伙的習(xí)字冊子一頁頁翻過,每一頁,他的手都會在紙上輕撫過一遍,好似如此就能感覺到小家伙寫的功課了似的。 末了,他將冊子合上,將手伸到了阿褐的頭上,輕揉著,淡淡道:“阿褐,你跟著我多久了?” “嗚……汪!”阿褐搖搖尾巴。 “四年了?!本齼A用拇指別著阿褐的耳朵,阿褐則是一下一下甩著尾巴,圓溜溜的眼睛直盯著君傾看,認(rèn)真地聽著他說話,“和阿離一樣年紀(jì)?!?/br> “汪!” “阿離雖比你年長兩月,也聽話,但從未離開過我,更不曾涉世,于人而言,他還只是個小娃娃,對人對事的理解,遠(yuǎn)不及你,待我不在了,還需你照拂他?!本齼A說得平淡,聽著就像是在說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 可偏偏,不是。 “汪嗚……”阿褐悶悶地叫了一聲,本是豎起的耳朵垂了下來。 似乎,難過了。 君傾這時又伸手揉揉阿黃的腦袋,道:“屆時當(dāng)也只有你們會陪著他而已,他若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需你們多擔(dān)待了?!?/br> 阿黃舔舔君傾的手,便垂下腦袋,趴在身,將頭枕在他的腳背上,嘴里輕輕嗚咽著聲。 阿褐則是將下巴搭到了君傾的腿上,細(xì)細(xì)地嗚叫兩聲,昂頭看著他,像是在問他什么似的。 “小白守著君家太久太久了,是該讓他走的時候了。”君傾在阿褐腦袋上輕輕拍了一拍,而后慢慢站起身,還是那副淡淡的語氣道,“阿離的娘親,終是要走的?!?/br> “汪汪汪!”阿褐著急地叫了幾聲。 “沒有必要讓她非守著阿離不可,既能好好地活著,又何須讓她痛苦?!本齼A慢慢朝屋門方向移步,“屆時我會與阿離說明白,以免他接受不了?!?/br> “玩兒去吧,我到后邊庖廚看看?!本齼A說完,扶著門框跨出了門檻。 那些本是圍在他身邊的大小鳥兒隨即聽話地?fù)涑犸w出了窗戶外。 阿褐和阿黃卻沒有離開,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后院廚房,夕陽將每樣事物的影子扯得老長,有小鳥飛過水井上的轆轤,停了停,又飛走了。 小棠園本就不大,這后院更相對較小,院子里除有花草樹木及水井外,還有一間小庖廚。 小庖廚前的空地上搭著幾架晾曬衣物用的竹竿架子,此時架子上正晾曬著幾件衣裳,衣裳小小,顯然是小家伙的衣裳。 衣裳早已晾干,只還未收起而已。 挨著廚房外的墻根擺放著一張竹編小臺,小臺上放著皂角竹刷等一類物事,墻上打著木釘,木釘上掛著兩只木盆,旁還放著兩只提水用的木桶,還有一張高凳。 這張高凳與旁邊這全都擺放得低低矮矮的物事看起來極為不協(xié)調(diào),卻不知這高凳是做何用處。 庖廚頂上的煙囪正有淡淡的炊煙裊裊而出。 君傾腳步很輕,那跟在他身后的兩只大狗便也安安靜靜的不出聲。 庖廚的窗戶與門皆打開著,君傾卻沒有進(jìn)去,而是站在了門與窗戶之間的那面墻外。 廚房里的人正忙碌,并未注意到外邊有了來人。 廚房里,盡是小家伙難掩激動興奮的聲音。 “娘親娘親,娘親要給阿離做什么吃的呀?” “娘親娘親,娘親是要把爹爹的飯菜一起做了嗎?可,可是爹爹說了讓阿離做的呀,阿離沒有做,爹爹會不會生阿離的氣罰阿離呀?” “哦哦,阿離覺得爹爹這回不會生阿離的氣哦,因為娘親給爹爹燒飯,爹爹一定會很開心!爹爹開心了,就不會生阿離的氣了!是不是這樣呀娘親?” “嗯嗯!一定是的!” “娘親娘親,阿離可以給娘親幫忙的哦,娘親需要阿離幫娘親做什么呀?” “阿離會燒柴會淘米會洗菜會切菜還會燒菜!阿離都會的!阿離都可以幫娘親的哦!” “小子閉嘴!”朱砂將米下鍋后正在翻找廚房里所有的食材,被叨叨不停的小家伙吵得煩躁,使得她不由擰眉盯著小家伙看了一眼。 小家伙立刻抬起小手捂住嘴,用力點了點頭。 朱砂這才又繼續(xù)找食材。 但她發(fā)現(xiàn),這些食材,盡是瓜菜等一類素菜,竟無一樣rou食,便是雞蛋,都未見著。 “小子?!敝焐稗D(zhuǎn)過身來,又看向小家伙,問,“為何都不見rou食?連個雞蛋都沒有?” “娘親要吃大大花的孩子嗎???”小家伙本是用小手捂著嘴,一聽得朱砂說雞蛋,他忙拿開手,一臉的緊張著急道,“娘親不要吃大大花的孩子,不要不要!大大花會傷心會哭的!” “……”朱砂頭有些疼,又問,“大大花是誰?” “大大花是阿離還沒有和爹爹到這兒的時候養(yǎng)的大母雞呀!大大花下了好多好多的雞蛋,小華說那是雞蛋,但是爹爹說那是大大花的娃娃,娃娃沒長好的時候叫雞蛋,長好了就是毛茸茸的小雞寶寶哦!”小家伙說得很快,也很認(rèn)真,最后一臉巴巴地看著朱砂,有些可憐兮兮道,“娘親不吃大大花的娃娃,不吃小雞寶寶好不好?” “……”朱砂抬手揉揉自己的顳颥,這怎么就成她要吃娃娃寶寶了? 不過,照小家伙這般說,朱砂忽想到了住在小棠園的這幾日曾見過小家伙忙活的飯菜,也全是素菜,不曾見過小家伙吃過rou菜一類葷菜,莫不成…… “阿離,你平日里都是吃的什么菜比較多?” “阿離呀?”小家伙不懂朱砂為何突然這般問,自然乖巧地回了她的話,邊說還邊數(shù)著手指道,“阿離吃青青的菜呀,還有各種胖胖瘦瘦的瓜呀,嗯……阿離還吃蓮藕,吃茄子,吃豆腐,吃山菌,還有好多好多的東西哦!阿離再想想數(shù)數(shù)哦!” “不數(shù)了,我知道了?!敝焐疤执驍嗔酥灰徽f話便叨叨個不停的小家伙,轉(zhuǎn)而問道,“不吃rou?” “rou?”小家伙眨巴眨巴眼,似有些不懂朱砂說的是什么,而后才一臉認(rèn)真地問,“娘親說的是像阿褐阿黃小小小嫩大家身上的那種……rou嗎?” “……”這比法…… 朱砂不欲解釋,便微微點頭,道:“算是吧,主要是指豬rou?!?/br> 朱砂的話音才落,小家伙便猛地?fù)u頭,“不要吃不要吃不要吃!” “爹爹說大家家里有爹爹和娘親,還有娃娃,要是吃了大家的話,他們的家人會傷心會哭的!嗯,嗯……就算大家沒有爹娘沒有娃娃沒有親人,吃他們的rou的話,他們會流血會沒命,也會很疼很疼的!”小家伙反應(yīng)大極了,將自己的衣裳抓得緊緊的,“爹爹還說,阿離要和大家一起好好相處的!不然以后大家都不會和阿離一塊兒了!” 朱砂微微點頭,心下明白了,這個小家伙,是個吃素的,那—— 他的爹爹,也是如此? 不知為何,朱砂由小家伙想到了他的爹爹,便問道:“那阿離的爹爹也和阿離一樣,都是這么吃的?” “嗯嗯嗯!”小家伙將小腦袋用力地點著,“爹爹和阿離說過,爹爹從小到大都是這么吃的,因為會跑會跳的大家都有家人,都有血有rou,都會疼會哭,他們哭的時候就表示他們好傷心好傷心。” “爹爹沒有一定要阿離和爹爹一樣不吃大家,可,可是,阿離不想大家疼不想大家哭不想大家傷心,所以阿離也要和爹爹一樣不吃大家!”小家伙說完,又是用力地點了點頭,自己給自己做肯定。 這小家伙的爹看起來對小家伙冷冰冰的,倒不想會與小家伙這般說話,不過他既已說了那些隨時都可能為人食物的雞鴨魚等東西會疼會哭會傷心,當(dāng)是要求小家伙必與他一樣才是,又為何未對小家伙做這般的要求? “為何阿離的爹爹沒有要阿離一定和他一樣不吃大家?”朱砂覺著有些好奇,遂問道。 “因為,因為……”小家伙扁了扁嘴,一副難過的模樣,“因為爹爹說阿離和爹爹小時候不一樣,爹爹說阿離身體不好,要是不吃些大家的rourou的話,阿離會長不大。” “小白說,因為阿離身體不好,又因為阿離不能吃太多大家的rourou,所以阿離才矮矮的?!毙〖一镛抢X袋,就像是他做錯了事情一樣,顯得更難過了,“小白還說,阿離像個三歲的娃娃一樣,可是阿離明明已經(jīng)四歲四個月了!” “阿離都沒有見過其他和阿離一樣大的娃娃,阿離不知道阿離是不是真的像小白說的一樣,矮矮的?!毙〖一镎f完,輕輕抓上了朱砂的衣袖,昂起頭眼巴巴地看著她,有些可憐兮兮地問,“娘親,阿離好矮好矮嗎?阿離真的不像四歲了嗎?” 若非知道小家伙的年齡,朱砂也以為這小家伙不過三歲多點大而已,這小家伙,的確比同年歲的小娃娃矮小了許多,只是,此時不宜說實話罷了。 “沒有。”朱砂不會哄小娃娃,本就只是“沒有”這兩個字而已,稍稍沉默后補(bǔ)充道,“小白騙你的?!?/br> “真的嗎?”小家伙眼睛亮了起來。 “嗯。”朱砂點點頭。 “嘻嘻!阿離就知道是小白騙阿離的!”小家伙笑了,小臉有些紅紅,“阿離四歲四個月了,才不是像三歲一樣!爹爹說了阿離在長大的,阿離要是不長大,爹爹會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