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就像那傷口不是在自己身上似的,朱砂面上根本不見絲毫疼痛之色,她甚至不管那藥粉的用量如何,上了藥后自己將傷口重新包扎好。 末了,她將衣裳鞋襪穿好,坐到了那堆放著書冊的桌子旁,靜靜地翻看著冊子里的畫,靜靜地等待天明。 抑或說,她在等待著君傾。 等他前來“約”她一同去安北侯府看戲。 清心苑的寧靜的,然整個(gè)帝都并不寧靜。 就像是朱砂在小棠園安心養(yǎng)傷的這七日并不知棠園里發(fā)生了何事一樣,今夜她在清心苑靜坐著等待君傾,卻不知棠園的燈火通明了一夜。 君傾在窗邊坐了一整夜,似在等著什么。 天將明未明時(shí),有一抹黑影掠進(jìn)了棠園,停到了君傾身后的窗臺上,竟是一只隼! 只聽它戾聲叫著,就像是——在告訴君傾什么似的。 * 朱砂伏在桌上淺淺睡了去,她覺得累,卻又總是無法好好入眠,只能這般小做休憩。 可很多時(shí)候,縱是淺眠,她也擺脫不了那冰冷黑暗的噩夢的糾纏。 然這一次,她不是在噩夢中驚醒,而是在一陣敲門聲中醒來的。 朱砂先是抬手揉揉自己的眉心及顳颥,將攤開在桌上的畫冊合攏好,這才走出屋子,前去開門。 天色已大亮。 門外站著的是君華,他手里提著一只食盒還有一只大包袱,見著朱砂,他只是將食盒與包袱遞給她,并未踏進(jìn)院子。 “食盒里是姑娘的早飯,包袱里是姑娘今日需穿的衣裳,府中沒有女婢,只能請姑娘多加擔(dān)待了?!本A對朱砂很客氣,“稍后會有人過來領(lǐng)姑娘去見大人,姑娘先行用早飯?!?/br> “多謝君華公子?!本A客氣,朱砂自也客氣。 約莫兩刻鐘后,當(dāng)朱砂拿起包袱里那面料上好的衣裳正想著她這一趟同君傾前去安北侯府是以怎樣的身份前去時(shí),院外再次傳來了叩門聲。 朱砂以為是有人來領(lǐng)她去見君傾了,誰知她一開門,見著的卻是君傾。 只君傾自己,身后未跟著誰人,唯有那只小黑貓跟在他身側(cè)而已。 “丞相大人。”朱砂將路讓開,“里邊請?!?/br> 君傾抬腳跨進(jìn)了門檻,卻未說話,待到進(jìn)得屋子時(shí)才聽得他道:“朱砂姑娘可換好君華交給姑娘的衣裳了?!?/br> “回丞相大人,還未?!敝焐翱粗旁诖惭厣系哪清\緞衣裳,有些為難道,“民女作為丞相大人的隨從與大人前去侯府,這般穿著,怕是不妥?!?/br> “隨從?”君傾摸索著椅子坐下身,“看”向朱砂,問道,“我昨日這般與姑娘說過讓姑娘當(dāng)我的隨從同我前去侯府?” “不是,丞相大人并未這般說?!敝焐暗溃爸皇恰衽舨皇且源笕穗S從的身份隨大人前去侯府,那民女還能以何身份同大人前去?” 君傾沒有回答朱砂的問題,反是反問她道:“姑娘覺得呢?” “民女覺著……婢子?這似乎也不大妥,那……”朱砂不由擰了眉,稍加思索后竟是極為認(rèn)真道,“車夫?轎夫?” “姑娘說得倒也對,不過……”君傾聲音輕輕的,似帶著淺淺的笑意,“照姑娘這般說的話,姑娘背著我去豈不是更妥當(dāng)?” 朱砂這會兒沒有看君傾的眼睛,亦沒有察覺到他語氣里的淺淺笑意,只是將眉心擰得有些緊,認(rèn)真道:“大人的身高,民女怕是背不起來。” “呵……”似是終沒有忍住一般,君傾笑了,笑聲很輕。 朱砂驀地抬頭,看見的便是君傾那微揚(yáng)的嘴角以及含著淺淺笑意的漆黑瞳眸。 只一眼,朱砂便失了神。 他……笑了?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笑,第一次也是在這相府里,他對著那只撲到他身上來的大狗笑,而這一次—— 他是在對她笑?或是……在取笑她? “若我非要姑娘背著我去,姑娘又當(dāng)如何?”然君傾的笑似乎只在一瞬之間,這一瞬他的面上已不見一絲笑意,只有淡漠。 朱砂卻還有些回不過神,是以少頃才回道:“若丞相大人真要民女背,民女不敢不從。” “罷了,我還不想讓別些個(gè)人來笑話我?!本齼A不再與朱砂玩笑,“既是我請姑娘同我一道去看戲,自不能委屈了姑娘,姑娘這番與我同去,既不是當(dāng)我的隨從也不是當(dāng)我的車夫轎夫,而是……” “當(dāng)我的夫人?!?/br> 君傾說得尤為認(rèn)真,全然不像是在玩笑。 而也正是這全然不像是玩笑的正經(jīng)話讓朱砂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 “朱砂姑娘?” “丞相大人,您……”朱砂看一眼放在床榻上的衣裳,再回過頭來看君傾,聲音有些僵道,“說笑了。” “我并非在說笑?!本齼A的語氣頗沉,帶著一股迫人之息,“只有我身邊的位置,才能讓姑娘看得最清楚?!?/br> “若是姑娘擔(dān)心自己日后沒有退路,這個(gè)大可放心,我敢讓姑娘光明正大地走出這相府,自也能讓姑娘全身而退,不讓姑娘受任何牽連?!?/br> “不,丞相大人,民女并非擔(dān)心自己沒有退路,而是……”朱砂好似極為喜歡擰眉,稍稍有些什么事情,她總是不由地?cái)Q起眉心,她現(xiàn)下便是將眉心擰得緊緊的,“民女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丞相大人身旁,只會給丞相大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已?!?/br> 她如今是帝君“想要”的人,不管她出現(xiàn)在何處,怕都不會妥當(dāng),更莫說這般堂而皇之地再出現(xiàn)在安北侯府。 “麻煩?姑娘覺得我的麻煩還少么?”君傾又恢復(fù)了那副冷冷淡淡的口吻,“只要姑娘不介意,我自能把姑娘想要見到的一一呈到姑娘面前來?!?/br> “只要民女能見到安北侯府把欠素心的一一還來,民女并未什么好介懷的?!敝焐暗穆曇艉龅刈兊蒙洹?/br> “既是如此,朱砂姑娘換衣裳罷,我到屋外等著姑娘?!本齼A說著,站起了身,在跨出門檻時(shí)補(bǔ)充道,“若是可以,還請姑娘把頭發(fā)盤起,方才君華交給姑娘的包袱里有盤發(fā)用的簪子?!?/br> 盤發(fā)?朱砂不由抬手撫了一把自己的長發(fā)。 倒也是,有誰個(gè)女子嫁為婦人還梳著姑娘家的頭發(fā)的。 只是,這婦人的頭發(fā)該如何盤? 朱砂正為難的拿開那放在床沿上的衣裳要拿起枕在衣裳下的幾支發(fā)簪時(shí),發(fā)現(xiàn)包袱里竟還裹著一本小半寸后的藍(lán)皮冊子。 這是——? 朱砂拿起冊子,翻開來看時(shí),她只覺驚喜。 只因那冊子里不是寫著什么更不是畫著什么花鳥魚蟲,而是畫著一幅又一幅發(fā)髻圖!從開始綰發(fā)到如何用簪子將盤起的頭發(fā)固定住,一步一步,竟都畫得明明白白! 朱砂此時(shí)無暇細(xì)看,速速翻找了一個(gè)最為簡單的發(fā)髻,照著冊子上邊畫著的步驟將自己的長發(fā)綰起,盤好,最后穿上君華交給她的衣裳及鞋子,確定沒有任何不妥后她走出了屋子。 朱砂走出屋子時(shí)外邊起了一陣風(fēng),吹進(jìn)了窗戶,吹過擺放著銅鏡的桌案上,吹得那繪著女子發(fā)髻的朱砂未合上的冊子翻了頁。 風(fēng)變得有些大,吹得那冊子呼啦啦翻頁,翻到了最后一頁。 在朱砂沒有翻到的最后一頁紙上,扣著一方朱砂色白文章印,與昨日她所見到的堆在桌子上那些畫冊里的章印一模一樣。 朱砂沒有看到這本冊子里的章印。 就像她沒有注意到她腳上的新鞋子十分合適她的腳一樣。 當(dāng)朱砂與君傾走出相府大門時(shí),小白已經(jīng)倚在了大門的門框上等著他們,見著走在君傾身側(cè)的朱砂,他只是盯著她打量,難得的沒有出言取笑她,而是慢悠悠道:“走吧,還真夠磨嘰的?!?/br> 小白并沒有進(jìn)到車廂里,只是坐在駕轅上而已,像是他嫌棄坐進(jìn)去,又像是他不想坐進(jìn)去打擾里邊的人似的。 車廂里,朱砂坐在君傾身旁,卻是坐得離他有些遠(yuǎn)。 “朱砂姑娘?!逼毯?,只聽君傾道,“稍后到了安北侯府,還需姑娘為我?guī)贰!?/br> “像上次一樣。” “……” ------題外話------ 小傾傾又忍不住想牽媳婦兒的手了! 據(jù)說今天是情人節(jié),情人節(jié)。有沒有人要和本人表白的?。抗 有情人沒情人的都快樂啊~這可是上班族的最后一天假啊~ ☆、095、相公,君傾? 朱砂從未走過安北侯府的大門,因?yàn)樗腥硕加X得她不配。 而現(xiàn)下,她就站在這安北侯府的大門前,看那開門的家丁如見了鬼般驚駭不已地看著她與君傾,根本就不待敲門的君松說上什么,那家丁便轉(zhuǎn)身朝府邸里沖了去。 “大人,開門的家丁跑了,想是通傳去了。”君松往旁退開幾步,對君傾恭敬道。 “這安北侯府的人可還真是不懂規(guī)矩,我等都還未說一句話,這家丁便跑開了,是見著才狼還是虎豹了?”小白嫌棄地看了君松一眼,道,“一定是小松松你長得太丑,嚇著人了?!?/br> “……”君松很無奈,明明這里數(shù)他最不嚇人了。 小白捏著自己的下巴,挑挑眉,“這門就這么打開著,人也跑了,這是讓我們進(jìn)呢,還是不進(jìn)呢?” 小白的話音才落,君傾卻是已抬腳跨進(jìn)了高高的門檻,誰知朱砂卻在這時(shí)抓緊著他的手將他扯了回來。 君松微睜大眼看著竟敢這么將君傾扯回來的朱砂,很是驚詫。 這姑娘……上一次敢瞪大人,這回敢扯大人,可真是……有膽子。 察覺到君松這驚詫的注視,朱砂有些尷尬,卻還是一腳踩到門檻上借以墊高自己的身高以湊近君傾的耳畔,趁他沒生氣沒發(fā)問之前壓低了聲音沉聲道:“丞相大人,民女這會兒沒法為大人帶路?!?/br> 君傾收回腳步,就站在門檻內(nèi)沉默著聽朱砂把湊到他耳畔的話說完。 朱砂雖覺丟人,但也只能如實(shí)道:“民女……民女并不識這由大門進(jìn)府中的路,必會給大人帶岔的?!?/br> 就算不想承認(rèn),但是朱砂已然非常清楚,她在認(rèn)路一事上,有著嚴(yán)重的障礙。 “嗯?!本齼A不問什么也不責(zé)怪什么,僅是往后退了一步,退出了門檻,重新退回到大門外。 小白笑道:“喲,小傾傾,你什么時(shí)候?qū)W會講道理擱門外好好等著了?” 朱砂則是趁此機(jī)會小聲對君傾繼續(xù)道:“大人,稍后這安北侯府里怕是不會需要民女給大人帶路,民女覺著白公子來為大人帶路比較妥當(dāng)?!?/br> 總歸她不識路,便沒了帶路的作用,既是這般,自也沒有要再握著他的手的必要。 上一次是她趕著去見素心,才會想著要牽著他的手為他帶路,現(xiàn)下他們只是來看戲,大可慢悠悠地來,根本就不必她再如上次一般牽著他的手為他帶路讓他走得快些,她松了手想也無甚關(guān)系。 此時(shí)這般握著君傾的手,朱砂只覺渾身不自在。 朱砂以為君傾會點(diǎn)頭,誰知君傾卻是面無表情地拒絕道:“不必了,姑娘帶著我就行?!?/br> “……可民女并不認(rèn)路?!?/br> “不妨事?!本齼A的手本是輕垂著任朱砂輕握著,當(dāng)他說這句話時(shí),他微微曲起五指,輕輕回握了朱砂那正想著要拿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