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他的手在摸索,因?yàn)樗恢腊㈦x的具體位置。 他的眼眸一動未動。 這個(gè)時(shí)候,他的眼盲便十分的明顯。 若非他沒有這般舉動,幾乎無人能看出他其實(shí)是個(gè)……瞎子。 方才他在安北侯府里走了一遭,根本無人發(fā)現(xiàn)他是個(gè)瞎子,什么都瞧不見。 若是讓人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見的話—— 君傾摸索著將手放到了小家伙的臉上,輕柔地摸索著小家伙的臉,淡淡道:“只是我死了,誰來管他?” 小白沉默,過了片刻后才哼聲道:“反正我不管?!?/br> “我自然知道你不會管?!本齼A口吻平靜,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小白的決定似的,“你是巴不得我早些死。” “知道就好?!毙“追堑恢每煞?,反是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又換了笑吟吟的口吻道,“我說小傾傾,今夜經(jīng)過你在安北侯府里這么一鬧,你說安北侯府接下來會怎么對她?雖然我不知道這安北侯府何時(shí)多了一個(gè)朱砂姑娘,不過我還是看得出她在安北侯府里很是不受人待見哪?!?/br> “不對不對,可不是不受人待見而已,應(yīng)該是人人不喜人人敢欺才對?!毙“仔σ飧鼭饬?,饒有興致地盯著君傾的反應(yīng)。 君傾的神色在一瞬之間似乎變得陰沉。 小白又笑道:“你著什么急緊張,你還不確定她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人,你一看不見二摸不到的,你確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就連那聲音,聽著都不是你要找的她的。” 君傾的神色一沉再沉。 “你可別忘了,你要找的人,四年前就死了。” ☆、022、爹與兒子 丞相府大門前,小白一下了馬車就蹙著眉對君傾嫌棄道:“自己抱你兒子去,我要回我院子去了,淋了一身的雨,為了你們父子倆你說我容易么我?就差沒死在外邊回不來了,走了。” 小白說完話,擺擺手,走了。 一路隨行在馬車左方的一名黑衣護(hù)衛(wèi)依舊替馬車上的君傾撩開著車簾,微弓著身,一副極為恭敬的模樣。 只聽駕車的馭手看了一眼離開的小白,再回頭看向馬車?yán)锏木齼A,恭敬小心地問道:“主上,可需要屬下替您抱小公子?” 君傾先是默了默,才淡淡道:“不必了?!?/br> “是,主上?!瘪S手應(yīng)完話,恭恭敬敬地后退兩步,拿過放在駕轅上的油紙傘,撐開了在旁等候著。 阿離就緊挨著君傾的身側(cè)睡得正著,君傾微低著頭,低垂著眼瞼,似是在看君離。 只見他伸出手,摸索到君離的臉,在君離的臉上輕輕撫了撫,將黏在他額上的發(fā)絲撫到了耳背后才將他抱起,這才下了馬車。 小黑貓?jiān)谶@時(shí)候跳上了他的左肩,趴在了上邊,“喵——”的叫了一聲。 無需人攙扶,也無需人言說,那根本就什么都瞧不見的君傾此時(shí)卻像什么都瞧得見一般,從容自然地下了馬車,走上了相府大門前的五級石階,繞過了大門內(nèi)的影壁,往相府西北方向的小棠園走去。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見,可他走的每一步都很平穩(wěn),既無猶豫,也無磕絆,這樣的人,如何能讓人看得出他其實(shí)是個(gè)瞎子? 那名撐著傘的馭手從君傾下了馬車后便寸步不離地在他身旁為他撐著傘,他將油紙傘舉在君傾的頭頂,為他遮了墨色蒼穹中灑下的雨水,他自己則是完全露在雨水下,任雨水將他濕透他的神色也不變上一變,似乎在他的眼里,沒有他自己而只有身旁的主上似的。 君傾不說話,馭手便也沉默著,只是安靜恭敬地為他與他懷里的阿離撐著傘,風(fēng)燈,只是馭手替自己打著而已。 夜很靜,只有君傾肩頭上的小黑貓時(shí)不時(shí)地喵上幾聲。 小棠園位于相府西北方向的后院內(nèi),因著相府里并無女眷,是以這后院只供兩人居住,一是君離,一是小白。 阿離的居所為小棠園,小白的則是他自己命名為月白閣。 小棠園里植了滿園的海棠樹,當(dāng)此夏末時(shí)節(jié),海棠樹上正結(jié)著一枚又一枚青綠的小小果子,結(jié)在枝頭,一串又一簇,看去煞是可愛。 走過被海棠樹環(huán)抱著的游廊,過了穿堂,君傾將阿離抱進(jìn)了兩層小樓的堂屋里。 一路走來小棠園為君傾撐傘的男子未進(jìn)屋,到了堂屋前的廊下便停下腳步,將傘收了靠在瞧上,將手里的風(fēng)燈掛到了游廊上,而后便站得筆挺如松,守著這堂屋的門,任是自己身上濕透了都完全不在意。 屋里,君傾將仍在睡眠中的阿離放到寬大的床榻上,扯了柔軟的衾被來為他蓋上。 衾被為阿離蓋上了,君傾卻沒有離開。 他肩頭的小黑貓已從他肩上跳了下來,蜷在床尾處。 君傾坐在床沿上,面對著君離,漆黑的瞳眸定定地“看”著君離,一動不動,仿佛如此就能看到這個(gè)孩子似的。 只見他又摸索著伸出手,輕撫上阿離的臉,從他的額撫向眉,再撫向鼻子臉頰,動作輕柔緩慢,以防弄醒了孩子。 君傾手在撫到阿離的眉眼時(shí)稍稍頓了頓,那什么都看不見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似在努力地從指尖的感覺來感受阿離的容貌。 這個(gè)孩子,如今不知長成了何模樣? 是像他多些,還是像她多些? 她—— 一思及這個(gè)人,君傾的面色立刻陰沉下來,只見他倏地將手緊握成拳,收回了手。 四年,已經(jīng)四年過去了。 他再次回到了這燕都來。 這一次—— 就在君傾面色陰沉地想著什么時(shí),睡得安好的阿離忽然喃喃囈語道:“娘親,娘親……” 阿離的囈語讓君傾微微蹙起了眉,以為小家伙醒了,不由伸出手碰碰他的眼睛,發(fā)現(xiàn)他還是閉著眼,然他本是舒展的眉心此刻卻是緊緊擰到了一起,像是夢里受了驚嚇?biāo)频摹?/br> “娘親別不要阿離……娘親……”小家伙做了噩夢,嘴里一直喃喃不斷,驀地他竟坐起身,從夢中驚醒了,嘴里還喊著,“娘親!” 可他的眼前哪里有娘親。 只有他又愛又怕的爹爹。 小家伙本就是從夢中驚醒,這會兒看到坐在床沿上定定盯著他“看”的君傾,又是嚇了一大跳,連忙急急忙忙道:“爹,爹爹……” 只是小家伙的聲音有些低,還有些微的發(fā)顫,似是緊張又似害怕。 這,這好像是他的床呀,可是,可是爹爹怎么會在這兒呢?爹爹可是很少很少很少過來小棠園看他的呀,他也從沒有見到過爹爹這樣子坐在他的床邊,是不是…… 是不是爹爹生氣了要罵他打他了!?罵他不聽話自己偷偷跑出去找娘親了? 小家伙心里這么一想著,連忙蹭地從床上跳了下來,連鞋子都未穿就這么打著赤腳站在君傾的面前,站得背直直的,卻是將頭垂得低低的,用十分誠懇知錯(cuò)的語氣小聲道:“爹爹,阿離,阿離知道錯(cuò)了,阿離不該自己跑出去讓爹爹去找阿離的……” 君傾的手本是輕放在阿離的眉心上,而小家伙這么一跳開,他的手便撫了個(gè)空。 他將手收回來時(shí)轉(zhuǎn)頭面對著已經(jīng)站在床前的阿離,態(tài)度冷淡地問道:“知道錯(cuò)了?” “是……”阿離將頭垂得更低,爹爹會怎么罰他呢? “知道錯(cuò)了就上床來,睡吧。”君傾神色平靜,讓人看不出喜怒,才三歲多點(diǎn)大的阿離更看不出。 可他不敢動,不僅不敢動,還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地小小聲問道:“爹爹……不罵阿離嗎?” 君傾沉默,完全沒有要回答小家伙問題的意思。 阿離卻像是知道了君傾的答案似的,連忙就爬回了床上去,一邊飛快道:“阿離這就到床上去!” 阿離一躺到床上,立刻扯了衾被來將自己蓋好,末了才看向君傾道:“爹爹,阿離蓋好衾被了?!?/br> “嗯?!本齼A只淡淡應(yīng)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未打算再說其他的話。 或稱贊或斥責(zé)的話,都沒有。 阿離心里很惴惴,他緊緊抓著衾被,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君傾。 可阿離覺得自己看著爹爹好久了,爹爹都還沒有走,好奇怪哦。 而且,爹爹臉上有雨水,濕濕的,會冷的。 “爹爹臉上有濕濕的雨水,阿離幫爹爹擦掉可以嗎?”小家伙將衾被抓得有些緊,問得小心翼翼的。 他想做的明明是一件好事,可他的模樣卻像怕被嫌棄被拒絕似的。 甚或說,他的眼神,是期待要做這一件事的。 他只是…… 他只是想要爹爹多留下一會兒而已。 爹爹會不會不理他? 小家伙在緊張期待地等著君傾的答案。 ------題外話------ 不知道姑娘們喜不喜歡看爹和兒子的互動啊~叔的小心臟又忐忑了 ☆、023、不要阿離了 小家伙在緊張期待地等著君傾的答案。 君傾沒有立刻回答阿離的問題,他只是面對著阿離,微垂著眼瞼,似在看著他一樣。 阿離知道他的爹爹看不見他,可被君傾這么看著,阿離還是覺得不安,因?yàn)樗莻€(gè)做錯(cuò)事的孩子。 那爹爹應(yīng)該不會同意他給爹爹擦擦臉的…… 這般想著,小家伙眸中那亮閃閃的光立刻熄滅了,由一臉的期待變?yōu)榱耸洹?/br> 爹爹不理他,那是不是爹爹就要走了? 就在小家伙失落地要將自己的臉埋到衾被里去時(shí),只聽君傾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嗯?!?/br> 不過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一個(gè)應(yīng)聲,小家伙卻是高興得立刻從床上蹦了起來,站在床沿上,就站在君傾的身旁,將右手往袖子里縮,扯著這右邊袖子就給君傾擦臉,邊擦邊很是認(rèn)真道:“爹爹的眼睛看不見阿離,但是阿離可以看見爹爹,阿離可以幫爹爹擦臉的。” 阿離的話讓君傾的心驀地微微一擰,本是一動不動的眸子微微動了動,卻是一言不發(fā),就這么靜坐著讓小家伙幫他擦臉上薄薄的一層雨水。 阿離的動作很慢,也很小心,待他覺得他替君傾擦干了臉上的雨水后,他才很是不舍地慢慢收回手,一邊乖巧小聲道:“爹爹,好了?!?/br> “嗯?!本齼A依舊是不冷不熱地應(yīng)了一聲,既無不喜,也無夸贊,而是稍稍沉默后,道,“阿離,爹需你回答爹一個(gè)問題?!?/br> “嗯嗯!好的爹爹,爹爹您問阿離就好?!毙〖一镉昧c(diǎn)了點(diǎn)頭,竟是一臉的期待與興奮,似乎能回答君傾的一個(gè)問題是他莫大的殊榮似的。 “你……娘親的右眼角下,是否有一顆朱砂痣?”君傾問得有些遲疑。 “娘親呀……”阿離微微歪了腦袋,很認(rèn)真地思考著君傾問的問題,并未覺得君傾所道的“娘親”這個(gè)稱呼有何不妥與不對,只聽他搖了搖頭,很是認(rèn)真地回答道,“沒有的,娘親的右眼角下沒有朱砂痣的,但是娘親的右眼角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