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未來的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和順?biāo)?,似乎一眼便能看到坦途。那她呢?/br> 離開建州? 眼前忽而浮現(xiàn)兩張臉,一個是趙戎陽光燦爛的站著,神采飛揚喚她:“二meimei。誰欺負(fù),我替你打死他去!” 一個是陶墨言站在望江亭里,眸光瀲滟地望著他,““宋研竹,我?guī)闼奖己貌缓???/br> 誰先對誰動了心,誰又說的清? 宋研竹踟躕著,左右踱著步子。一開門,桌上放著把紫玉笛,每日仿佛琢磨,處處拿在手邊,覺得沁涼,不多時便覺得溫潤。擱在嘴邊一吹,音也不成音。 “騙子?!彼窝兄耦D覺索然,將那笛子扔在一邊,拿了本書蓋在臉上,躺在貴妃榻上,恍恍惚惚便睡著了。 正做著光怪陸離的夢,屋子外忽而一陣亂響,宋研竹猛然驚醒,出得門去,就見宋承慶站在門口,宋喜竹掙扎著要沖進來。 平寶兒攔住她道:“三小姐,二小姐正在休息,您不能進去!” “讓我進去……”宋喜竹急求出口,一眼瞧見宋研竹,掙扎著沖進來。 宋研竹唬了一跳,宋喜竹已經(jīng)跪到跟前,滿臉都是淚水,泣不成聲道:“二jiejie,我求求你,救救我劉郎吧!” “劉郎?”宋研竹一怔,忽而想起來那日金氏說過,宋喜竹那情郎叫劉煥。 定睛一看,從前看起來小小的宋喜竹胖了不少,皮膚也粗糙了,眼皮子浮腫起來,好看的雙眼皮變成了單眼皮。小腹平坦,看樣子孩子是沒了。 “你的劉郎又不在我這……”宋研竹正要推辭,宋喜竹攀住她的腿,道:“二jiejie,大jiejie眼下在京城,我娘她自顧不暇,甚至恨不得我死了莫要丟人現(xiàn)眼,三嬸娘恨我娘,連帶著厭棄我。眼下我只能求你了……從前是我對不住你,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我知道你心最軟,就求求你救救我劉郎吧!我沒能保住他的孩子,是我無能,我不能再連累他丟了性命?。∏笄竽懔?,二jiejie!大哥……大哥,求求你幫幫我吧,我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 從前的千金嬌小姐,事事沖動蠻橫,萬事都不放在心上,不放在眼里,如今卻因為一個男人跪在她的跟前。這才不過短短幾個月罷了…… 宋研竹不由凝神望著眼前的宋喜竹。 第119章 魚蒙 宋承慶心生憐憫,卻又怒其不爭:“胡鬧!什么劉郎,不過就是個騙子。若是不離了他,將來定有受苦受難的時候!” “劉郎不是騙子!”宋喜竹斬釘截鐵道,“我曉得娘在想些什么,她不過就是嫌棄劉郎無權(quán)無勢罷了。是,劉郎沒有權(quán)勢,可他卻是真心待我好,他說了,只要我嫁給他,他這一輩子都待我如珠如寶!” “你娘莫非沒告訴你,他曾經(jīng)活活打死過三個妻子,還在外頭騙財騙色么?饒是這樣你也信他能待你好一輩子?”宋承慶疑惑道。 宋喜竹道:“他從來不曾騙過我,他那頭三個妻子嫌貧愛富,在外頭勾搭人,被打死也是活該!騙財騙色?那不過是外頭人污蔑他的!” “……”宋承慶懊惱地?fù)蠐项^,這真是被下了降頭了,怎么說都說不通。 宋研竹深深嘆了口氣道,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她仍是執(zhí)迷不悔,幫她又有何用,若是將來她再在那個那人身上栽了跟頭,還得怨恨上她。不止她,還有她那個有理都說不清的娘…… 想起袁氏,宋研竹不由打了個冷戰(zhàn),正要下逐客令,宋承慶率先揚聲道:“人都死了么!三小姐身子不舒服你們瞧不見??!還不送她回去休息!” 幾個婆子沖上來,架著宋喜竹就往外走,宋喜竹哭得泣不成聲了,仍在斷斷續(xù)續(xù)哀求著,斜后方突然沖出一個人來,二話不說就在她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只聽“啪”一聲,她的哽咽聲戛然而止。 袁氏收回巴掌,怒其不爭地罵道:“你求她做什么?你莫非忘了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慘?你忘了,你是因為誰才會被送到嶺南,若不是到了嶺南,又怎么會遇上那個畜生!誰才是害你的罪魁禍?zhǔn)?,你全都忘了么!?/br> 袁氏怨懟的眼神里含著的nongnong殺氣讓宋承慶不寒而栗,他不由上前兩步,將宋研竹護在身后。 “大嫂真是好大的脾氣!”只聽身后一聲嗤笑,眾人齊齊回頭,只見宋盛明身邊站著宋盛遠(yuǎn),宋盛明一臉淡然,宋盛遠(yuǎn)卻是金蹙眉頭。 “方才大嫂說的話,大哥也聽見了。論理兒,長輩教訓(xùn)晚輩幾句也是無可厚非,可若是不分青紅皂白這樣潑臟水,讓旁人聽見了,還真當(dāng)您屋里出的那些事兒都是我二房的人害得,這可不大好!”宋盛明淡淡說著,一壁將一雙兒女護在身后,低聲道:“沒事兒吧?” 宋研竹輕輕搖頭,宋盛明拍拍她的手,權(quán)當(dāng)安慰了。 宋盛遠(yuǎn)面色鐵青,當(dāng)下沉了臉道:“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還不給我滾回府里,若是再讓我瞧見你到這兒來尋釁滋事,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話雖是對著宋喜竹說的,可饒是誰也聽明白里頭的寒意,袁氏當(dāng)下面色蒼白,哆嗦著嘴皮子道:“老爺……” 宋盛遠(yuǎn)不耐煩,一揮手道:“滾!” ****** “聽說大老爺把三小姐送到鄉(xiāng)下莊子里去了,這回卻是派了四個婆子跟著,不讓她動半步。老太太讓夫人寫信給大姑奶奶,讓她替三小姐尋覓一門親事,只要定下來,就立刻把三小姐嫁出去,省得橫生事端。”平寶兒麻利地遞上一杯茶,“還聽說大老爺想要休了大夫人,大夫人的娘家人正上門求情呢!” “你倒成了順風(fēng)耳了?”宋研竹打趣道。 平寶兒一笑,嘴邊兩個梨渦格外甜美:“您不曉得,大老爺和大夫人每回吵架便跟要抄家一般,聲音大得整個府邸都能聽見。大夫人一向苛待下人,大房的那些下人都是有苦難言,恨不得換個主母才能過上好日子……若想打聽隔壁的消息,真是簡單極了。” “好在咱們快走了,隔壁的那些腌臜事咱們也只當(dāng)個笑話聽聽。” 宋研竹端起茶杯,還未入口便聞見一陣淡淡的桂花香,不由問道:“桂花茶?里頭還加了些薄荷和芍藥?” “小姐鼻子可真靈!”平寶兒笑道:“桂花又叫九里香,常飲能止咳化痰,還能寧神靜氣。奴婢瞧您近來總咳嗽,喝這個應(yīng)當(dāng)管用。” “你懂得倒是多!”宋研竹笑著回道。一低頭,只見平寶兒手不由一頓,茶湯灑在桌面上,她拿了干布擦擦桌子,訕訕道:“都是我爹告訴奴婢的,奴婢哪兒有這本事?!?/br> 宋研竹這才想起來,平寶兒一早回過一趟家門。若是要去京城,初夏自然是沒有問題,她沒有什么家人,打小便住在府里。平寶兒卻是不同,還有爹娘兄弟在建州。 “我雖舍不得你,可也不能生生把你們骨rou拆散。你若是想要留下,我自然不能強把你帶走?!彼窝兄裾f道。 平寶兒道:“奴婢已經(jīng)同爹娘商量過了,還是跟著小姐!”搖搖頭,不肯跟宋研竹分開,“爹娘說,他們祖祖輩輩都呆在建州,也沒見過外頭的樣子,所以想帶著平安、平生一同到京師長長見識。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上哪兒都能混口飯吃!” “你爹娘也要跟著上京?”宋研竹訝異道。 平寶兒點點頭道:“爹娘從前便有這個打算,正好有這個機會,正好隨我一同上京!”頓了頓,道,“除非您不要了,否則奴婢就一直跟在您身邊伺候著!” “好好好!”宋研竹答道,又呷了一口茶,輕聲道:“你很久沒給我泡那安神茶了。近來我睡得不好,一會你再給我泡一杯來?!?/br> “哦!”平寶兒應(yīng)道。 宋研竹看她愣了一會,不知怎么,眼眶忽而有些泛紅,轉(zhuǎn)身的時候還抹了眼淚。 走出門時,正好與進門的初夏迎頭撞上,她忙側(cè)身讓開,自個兒出了門。初夏心里不安,對宋研竹道:“平寶兒不知怎么了,這幾日總是魂不守舍的,昨兒半夜起來,我還見到她坐在床沿抹眼淚。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宋研竹搖頭道:“應(yīng)當(dāng)不會,方才他還說他爹娘要隨咱們?nèi)ゾ├镆娨娛烂?,也不見她說家里出什么事……” “平寶兒瞧著大大咧咧,心里頭卻最能藏得住事情,奴婢就怕她家中出了事,又不肯說!”初下低聲道。 宋研竹默了默,想起方才平寶兒無緣無故紅著眼抹眼淚的樣子,頓覺有些擔(dān)憂,斟酌了片刻,道:“她家的茶水鋪子在哪兒你可曉得?她既不說,咱們自個兒去看看便是!” “這……”初夏有些遲疑,宋研竹道:“咱們在莊子里時,平寶兒爹娘幫了咱們不少忙,若是當(dāng)真出了什么事,咱們該幫也應(yīng)當(dāng)幫忙!” “那好吧!”初夏定定心,道:“我這就去安排馬車!” 劉長壽家的茶水鋪子很好認(rèn),就在靠近城門的地方,轉(zhuǎn)角一間小鋪子,搭了兩個涼棚,酒招上寫著“長壽茶鋪”,坐了三三兩兩的客人。 走近了,還能聞見淡淡的青草香味。 劉長壽正在鋪子里忙碌著,劉家嫂子帶著兩個孩子,正在低頭說笑。 宋研竹站在一旁,只見一家人和樂融融,十分安好,心里頭不由落下一顆石頭。 也是平安眼尖,一眼看到宋研竹,起初還不信,拉拉劉嫂的衣袖,低聲道:“娘,娘,你看那是不是仙女jiejie!” 劉嫂順?biāo)氖滞?,之間宋研竹對她微微頷首,二話不說忙站起來,將人迎到棚子里。 “真是仙女jiejie??!”平安高興地想要上前搭話,又不好意思地往劉嫂身后縮,劉嫂揚聲道:“當(dāng)家的,你快看看是誰來了!平安,平生,還不叫人!” 平安三兩步奔到跟前,高興地喚道:“二小姐!” 劉長壽地忙擦擦手,正要行禮,宋研竹忙攔住他。 初夏笑道:“二小姐恰好路過此處,說要來看看劉大哥,劉大嫂,二位可還安好?” “好好好!”劉長壽憨厚地點頭,迎宋研竹坐下,又有大海碗裝了滿滿一碗茶,抓了些瓜子花生送上來,“小姐別嫌棄,我這店里小,只有這些東西。” “這茶好,喝了消暑養(yǎng)炎,還能讓人變聰明!”平生適時地冒了一句,劉嫂摸摸他的頭,不有意思笑道:“這孩子總在店里幫忙招攬客人,詞兒說多了都會背了!” 宋研竹噗哧一笑,當(dāng)下里拿起海碗呼呼喝了小半碗,劉長壽眉開眼笑,忽而又擔(dān)憂道:“小姐,是不是我家平寶兒做錯了什么,勞動您過來告訴我?” “不不不,”宋研竹忙擺手道:“平寶兒挺好的,我就是路過此處,想著來看看二位的!” “那就好!”劉長壽松了一口氣。宋研竹掃視一眼茶攤,干凈,整潔,同旁的地方不同的是,店里墻上還掛著一排木牌子,像是菜譜一般,寫著“生地豆卷茶、當(dāng)歸羌茶當(dāng)、歸川楝茶、五味子茶、蘆麥茶”等等,一眼看下來,竟是有五十來種。 “玉竹薄茶?”宋研竹默默念著,笑道:“怪道平寶兒總弄個各種茶與我喝,原來家里就是個藥茶鋪子……劉大哥原先是郎中?” “哪里!”劉長壽笑道:“我一向大字不識,哪兒懂得這些!” 宋研竹手一頓,若無其事問道:“我還以為是劉大哥家里的私方呢?!?/br> “我祖輩三代為農(nóng),哪兒曉得這些!”劉長壽憨厚地摸摸頭,宋研竹面色凝滯,強自帶著笑意問道:“今日府里忙著搬家,平寶兒怕也不得空來看望您……” “平寶兒昨兒還回來一趟呢!”劉長壽笑笑道:“等過些日子我也帶著一家老小到京城去,到時候再請小姐來家喝茶!” 宋研竹牽強地笑笑,又隨意聊了兩句,便起身離開。 一路疾行,宋研竹的腦子里不斷浮現(xiàn)當(dāng)日平寶兒送上那安神茶時說的話,“這都是奴婢家里的私方”,私方,私方……她一早壓根沒回過家,那安神茶更不是她家的私方!安神茶,她為什么總覺得那個口感很熟悉? 到底在哪兒喝過呢? 平寶兒的身上又藏著什么秘密? 回府許久,宋研竹仍舊兀自出神,默默走到平寶兒的窗外,只見她正躲在一旁悄悄抹淚。許是聽見了什么聲響,她忙抬頭,見是宋研竹,忙低頭慌忙地抹了把淚,笑著迎上來道:“小姐找奴婢有事?” “你……”宋研竹正要開口,身后忽而響起一聲輕笑,宋研竹一回頭,就見趙九卿滿面笑意地站在她的跟前,道:“好你個研兒,回來這么久竟也不來看我!” 第120章 魚蒙 宋研竹高興地?fù)渖先サ溃骸熬舑iejie,你怎么來啦!” “還不是怕你這小沒良心的忘了我!”趙九卿上前便刮了下宋研竹的鼻子。宋研竹躲不及,摟住她的手臂告罪道:“jiejie婚期將近,我哪兒敢打擾!” “你倒還記得我婚期將近?。 壁w九卿佯怒,抬手就要撓宋研竹癢癢,宋研竹趕忙告饒,趙九卿這才住了手道:“聽說河西岸有個花燈節(jié),甚是熱鬧,我想讓你陪我去看看,你去是不去!” “jiejie開口,哪有不應(yīng)的道理!”宋研竹笑著應(yīng)下。眼見著天將黑,宋研竹特意留趙九卿用了晚飯,二人說說鬧鬧,好不愜意。席間宋研竹試探了問了兩句趙戎,趙九卿渾然不在意地答道:“他還能干嘛,整日里讀書寫字,恨不能將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此刻若是能有紅袖添香,想必能如虎添翼?!?/br> 說完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研竹,宋研竹趕忙將話題岔開。 等天黑了二人便乘馬車來到西岸,因著將近中秋節(jié),建州城臨街樓上皆張燈結(jié)彩,便是燈市中也是人煙湊集,十分熱鬧。西岸邊上人流如織,男男女女手上皆提著各式花燈穿插期間,趙九卿拉著宋研竹看了一路,荷花燈、芙蓉?zé)舨徽f,還有什么媳婦燈、和尚燈、巨口髯鲇燈魚,造型精巧、惟妙惟肖,直看得人眼花繚亂,交口稱贊。 途中遇到女子拋繡球招親,宋研竹駐足望了一會,那繡球竟是不偏不倚丟到了她的懷里,眾人哄堂大笑,趙九卿摟著宋研竹道:“想必你是好事將近,才有這等機緣!” “好事將近的不是jiejie么?”宋研竹笑道。趙九卿不置可否地笑笑,踮起腳尖道:“前頭好熱鬧,咱們趕緊去看看!” 說著話,腳底卻跟抹油一般快速往前走,宋研竹一路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追上她,她拐了個彎,消失在竹林里頭。 “九jiejie!”宋研竹頓時傻了眼,眼見著周圍沒了人影,她心下頓生駭然,喊了兩聲趙九卿,只聽里頭輕聲回應(yīng),“我在這兒,你快來!” 她這才放心往里走,走了不到十步,步子卻漸漸慢了下來:原以為會烏黑一片的竹林此刻卻是燈火通明,每一棵樹上都掛著紅紅火火的燈籠,燈籠下流蘇處綴著輕巧鈴鐺,隨風(fēng)清擺,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鈴聲。竹影斑駁,燈紅影倬,竟是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