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你也知道那只是個孩子，你也曾經(jīng)是醫(yī)生，我收養(yǎng)她，我心安。」周亦陌沉著講。

    老爺子坐下，喝了口茶，奶奶給他順著氣。

    氣氛繼續(xù)僵持。

    「爺爺，我今年二十九了，我明白我在做什么。」周亦陌淡淡講。

    老爺子英眉凝起，正聲問：「亦陌，你跟爺爺講，你娶那個姑娘，歸根到底，就為了收養(yǎng)那個孩子，是不？」

    周亦陌不置可否。

    但是他很享受現(xiàn)在的生活。

    「那為什么就不能是許盈呢？退一萬步講，你娶了許盈，你也能領(lǐng)養(yǎng)那孩子?！估蠣斪由n老干澀說。

    郭婉儀靜靜聽著，奶奶面色不佳，周馨瞇眼，周家名不溫不火，喝著茶，顯然是要看兒子怎么收拾這個爛攤子。

    「我跟許盈，不可能?！怪芤嗄爸毖浴?/br>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倆打小一塊兒長大，就你們倆那點小心思，我跟你許爺爺都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就等著你們長大結(jié)婚抱孫子了！」老爺子講到心窩處，就用拐杖敲敲地面。

    郭婉儀此時也發(fā)言，語氣淡薄無奈，「亦陌，你這些年，身邊也沒有別的女孩子，不就是因為許盈嗎？」

    「你如果是因為愧疚，因為歲歲的親生母親而對許盈愧疚，你不是更應(yīng)該娶她嗎？」郭婉儀抬起眉眼，看向自己兒子。兒子大了，這心思，她也難猜。

    不管家人怎么說，周亦陌視線落向窗外，神情模糊。

    他與許盈，這輩子，位置只能擺于至親至友上。

    沒有夫妻的緣分。

    奶奶伸手拍了拍茶幾面，聲音震懾，「行了！亦陌不愿娶就不娶！哪怕我們周家對不住許家一輩子，我也不想賠上我孫子！」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周馨雖是安靜聽著，心里也有了思量。

    老爺子和mama是覺得對不起許家。

    奶奶覺得，這些年該還許家的還了，欠著的其他的，也還不清，既然不清不楚，為什么要用孫子的幸福還。

    而爸爸，永遠一言不發(fā)，猜不透在想什么。

    許家，周家的左膀右臂。

    這些年周家在商界混的風(fēng)生水起，也多半是因為許家保駕護航。

    周馨收起那清恬怡人的笑，聲音冷冷，「難道人家許盈壞了一雙腿，要我們亦陌打斷了賠她？」

    周馨話一出，大家也明白是戳到她痛處了。

    哪有因為欠人情的道理讓周家兒子賠上腿的。何況，周家女兒的腿，已經(jīng)壞了。

    「小馨！」周家名呵斥，耐得他平日里怎么寵女兒，有些話，還是不能亂講的。

    周馨脾氣上來，拉住周亦陌的手，朝大家講：「你們剛才那話的意思，跟這個也差不多?！?/br>
    「許盈是對我們周家有恩，我們周家感恩戴德?！?/br>
    「她毀了一雙跳舞的腿，我們也感到抱歉。」

    「但她不是與常人無異，能跑能跳，只是不能跳舞罷了?！?/br>
    「如果因為這個，你們心思復(fù)雜到這個地步，我到寧愿當初許盈沒救亦陌，讓他在車輪底下去了算了！」

    周馨放出狠話，誰都知道周家她疼弟弟，這氣話講的，讓大家都驚了。

    「亦陌，送我回房間?！怪苘皩χ芤嗄罢f。

    周亦陌點頭無言，小心翼翼抱起周馨，帶她上樓。

    回了屋，關(guān)了房門，周馨長舒一口氣，這戲演的好累呀。

    周亦陌淺笑，「姐，辛苦你了。」

    周馨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你難道要我看你仍任宰割啊?！?/br>
    周亦陌只是嘴角彎了彎，心情依舊沉重。

    當初周亦陌遇車禍，許盈在她身旁，他受了皮rou傷，而她為了救他，腿受了重傷。

    那時，許盈是當紅的青年舞蹈家，前景不可限量。

    樓下氣氛因周馨的話再度僵了下來，奶奶聽完周馨的話也氣得回房了。老爺子一語不發(fā)。

    周家名起身，上樓，對陳叔說：「阿泉，幫我叫亦陌來趟書房?！?/br>
    「好咧?！龟愂鍛?yīng)。

    ☆、歸家（2）

    吵吵鬧鬧沒過多久，周家大門被打開，門外走入一個年紀頗大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手里還提著布袋，裝滿菜。

    她四處張望，坐在沙發(fā)上的郭婉儀看到她，走了過去，親切道：「朱媽，買菜回來了呀?！?/br>
    郭婉儀口中的朱媽是周家的老傭人，比李姨還大了一輩，是陳泉的母親。

    伺候了一輩子，周家人也把她當親人。

    朱奶奶布滿褶子的臉笑問郭婉儀：「婉儀啊，今兒個不是亦陌回來嗎，怎么不見大家熱鬧啊。亦陌不還娶了媳婦兒嗎？」

    提起這茬，郭婉儀挽著朱奶奶的手進了廚房，邊走邊嘆，「亦陌被家名叫進書房，估計在挨訓(xùn)，小馨剛才發(fā)了脾氣，賭氣在房里。媽也心情不好，一個人回房了。吶……還有爸，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br>
    朱奶奶從廚房向外看去，果然老爺子一人坐在沙發(fā)上。

    「那這是咋回事嘛?！怪炷棠贪l(fā)愁。

    小崽子難得回來，怎么還鬧上了。

    「誒誒，就亦陌，娶了那個姑娘，可又領(lǐng)養(yǎng)了那孩子?！构駜x講講犯愁。

    「哪孩子？之前那個？」朱奶奶放下菜，問。

    「對呀，之前那個?！构駜x幫著朱奶奶一起拾掇菜。

    「得了，今兒個這飯又吃不香了?！怪炷棠趟κ秩恿瞬?，「婉儀，你說我這飯是燒還是不燒啊?！?/br>
    郭婉儀笑得溫柔，「燒，當然燒，我愛吃著呢。」

    「就你嘴甜。」朱奶奶伸肘支了支郭婉儀腰間，「婉儀，這兒我來，你衣服等會兒臟嘍?！?/br>
    「沒事兒?！构駜x大方爽朗，不以為意，穿上圍裙，勒起衣袖給朱媽打下手。

    朱奶奶笑著，全家屬婉儀脾氣最好，家名修了幾世福氣，娶了個好媳婦兒。

    書房。

    周家名看著自己的兒子，也不知道他像誰，別人說他像自己，也的確像，但也像他的妻子婉儀，甚至更加像他的妻子。

    「亦陌，你想好了，要跟周暖過一輩子？」周家名問。

    「嗯?！?/br>
    周家名隨意拿起桌上的報紙翻看，「那就隨你吧?！?/br>
    周亦陌視線定格在周家名身上。

    周家名能隨口叫出周暖的名字，估計手里已經(jīng)拿到周暖的詳細資料。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與誰結(jié)婚，他還是要知道的。

    「為什么不反對？」周亦陌發(fā)問。

    周家名云淡風(fēng)輕，「我就不能支持你一回？」

    周家名這樣講，周亦陌自然是不信的。

    「有些事，你爺爺也許不清楚，但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周家名不點破。

    周亦陌心底確實明白，近來，周家四面楚歌，不好過。

    他雖是醫(yī)生，但還是觀察著經(jīng)濟走向，周家最近股票大跌，而究其根本，是許家搗得鬼。

    許家應(yīng)是找到了別的大樹，不需要周家了。

    周家名自然不會讓兒子娶他家的女兒，一輩子的革命情誼，說變就變，他不想破釜沉舟時，還要顧及子女的兒女私情。

    所以兒子娶別人，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那人不是許盈就好。

    「爸?！怪芤嗄敖辛艘宦?。

    周家名翻報紙的手一頓，他的兒子許久沒好好叫過他了。

    「嗯?！?/br>
    一聲喚之后再無他話。

    周亦陌繞是心底有再多話，也不知從何講起。

    他面前這位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人，他的父親，這回終究是支持他了。

    他娶周暖，周家名沒動作，可以用許家背叛的原由來搪塞，但是他領(lǐng)養(yǎng)歲歲，周家名沒阻止，那就是默認了。

    「周暖那姑娘好嗎？」周家名先開口打破靜默。

    「好?！?/br>
    「看照片，是個溫婉的孩子，有些……」周家名收起了冷酷疏離的那面。

    「有些什么？」周亦陌淺笑接話，「是不是氣質(zhì)有些像mama，眉眼又有些像jiejie?！?/br>
    周家名嚴肅臉上一笑，微微點頭，「是啊是啊……」隨后目光又變得迷離起來，不知在想什么。

    周亦陌俊冷面上會心一笑，他其實想說的是，他的妻子周暖，與他是夫妻相。

    二人會順風(fēng)順水，和睦到白頭。

    不知不覺天漸黑，也不知周亦陌與周家名后來又在書房聊了些什么，許久后才出來。

    出了書房，周亦陌去了周馨房間，與她打了招呼，說自己要走了之后，便下樓去了奶奶房間告別。

    一切妥當后，周亦陌剛準備離開，朱奶奶聽見動靜從廚房拿著鏟子跑出來，「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