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辦法非常危險，危害很大。”這句是肯定的語氣。

    秦青默默點(diǎn)頭。

    “所以，你要想辦法毀掉其他的石蓮臺?！笔o為問，“怎么毀？哦……對了……”他想起來了，秦青砸過一個。

    秦青升起一個不祥的預(yù)感。

    “我來想辦法。”施無為說，他一拍膝蓋站起來，秦青張大嘴巴，結(jié)巴了：“等……等等，教授，你相信我說的？！”

    甚至相信到想替她去毀掉石蓮臺？

    施教授已經(jīng)站在電話前了，他對秦青說：“我知道你神經(jīng)正常，不是個突發(fā)奇想會找事讓人來注意你的孩子。”他撥通電話，“所以，你說有危險，我想，那真的很危險?！?/br>
    ——危險到你愿意轉(zhuǎn)學(xué)的地步。

    秦青還在發(fā)愣，電話已經(jīng)接通了，施教授對著電話那頭說：“老戴？對，是我。我有事要去找你啊，對對，哦，今晚的飛機(jī)，明天早上就到，對，行啊，那我就在機(jī)場等著了。”

    施教授都把電話掛了，秦青才反應(yīng)過來！

    她目瞪口呆指著電話再指施教授！這行動力也是絕了！

    施教授還對她解釋：“趕早不趕晚?，F(xiàn)在學(xué)校人少，東西砸了好收拾?！苯又痛螂娫捰啓C(jī)票，還給教務(wù)處的人說他要出趟差，請個假。

    秦青在他給助教打完電話后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撲上去抓住施教授：“我也去！”

    施教授語重心長：“你還要上課?！?/br>
    這是上課的時候嗎？！

    這回輪到秦青接受不了了，事實(shí)上從剛才起就是她被震傻了。

    她不該小看已經(jīng)活了六七十年的人的！比起來，她實(shí)在是太嫩了！

    “我要跟您一起去！”她抓住施教授的胳膊，“您不讓我去！我也不讓您去！”

    施無為溫柔解釋：“就是去砸個東西，很容易，人多了不好收拾……”

    “那東西很危險！”她迫不得已喊道。

    “多危險？”施無為一臉好奇。

    看他這么輕描淡寫的，秦青知道，不說點(diǎn)什么來嚇住他，讓他以為只是“砸個東西”就糟了。雖然上回她去的時候，那些石蓮臺都只是石頭，但誰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呢？不是已經(jīng)有一個變異了嗎？

    “非常、非常危險?！彼卣f，迎向施教授仍然不為所動的好奇眼神，她艱難的說：“它是葬器……能生吞死魂，吞噬生氣?！?/br>
    施無為剛才那番作態(tài)就是為了逼出秦青的實(shí)話，他知道這個學(xué)生有多心軟，而心軟的人同時心也很硬，因為他們夠堅定。就像代先生，心堅如鐵。只要心中有信念，就沒有人能逼迫他們。

    不過這種人也很好對付。

    以身為質(zhì)，施無為套出真話后，只愣了一下就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在代先生寫的《徐家屯民俗初考》中，有一則故事是說神廟的。

    據(jù)說在一座土廟中，有尊非常靈驗的佛像。而它應(yīng)驗的方法就是有人死在它面前。只要死在廟里的人，臨死前的愿望都能實(shí)現(xiàn)。

    但在代先生聽到故事去找這座廟時，這座廟已經(jīng)被人給燒了。

    ☆、第 210 章 空手套白狼

    直到坐上飛機(jī)，秦青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

    施教授全都知道了。

    全部。

    她想了又想，覺得一是因為施教授的教授氣場太強(qiáng)大，還有就是從小就被灌輸進(jìn)腦子里的一個叫做“聽老師的話”的魔咒在作祟。

    就像撥出撥出蘿卜帶出泥，為了取信施教授，她從“石蓮臺會吃人”講到“我為什么會知道石蓮臺會吃人”到“我是怎么擁有陰陽眼的”。

    三個故事講完，施教授就了解了。但他還是拒絕讓秦青跟著去，最后她不得不耍賴皮抱住施教授不讓他走才得到允許可以一起去。

    但是！這重點(diǎn)不是完全反了嗎？難道不應(yīng)該是她來拒絕施教授不讓他去嗎？她是怎么把一切都說出來的？

    坐在旁邊的施教授從上飛機(jī)起就拿著一本書在看，她記得這是在出發(fā)前，施教授特地從書柜中拿出來裝進(jìn)包里的。熟悉的封面讓她一望即知，“《徐家屯》？教授，你帶這本書干什么？”

    施教授把故事給她看，她當(dāng)然也記得這個故事，不過這跟石蓮臺有什么關(guān)系？倒是有點(diǎn)像孟靈家的佛像——這個可不能告訴施教授！

    施教授嘆氣：“書上的內(nèi)容還是太少……我記得的東西不多?！?/br>
    因為出版的緣故，他當(dāng)時刪減了很多內(nèi)容，這一部分代先生在課堂上是講過的，不過當(dāng)時的著重點(diǎn)在鄉(xiāng)下的神佛崇拜。

    代先生說人在無力的時候最容易求助神佛，在佛還沒有傳到中國來以前，百姓熱衷于自己造“佛”，就是一個崇拜的對象。這個對象可以是山里的隨便一棵樹、路邊的隨便一塊石頭等等。百姓們很少崇拜活人，拜的都是死人，因為在漫長的封建時代里，活著的讓人崇拜的“神佛”就是天子，皇帝。除了皇帝之外，只能拜不會說話，沒有意識的死人與死物。

    這些死物寄托的是人的希望，或者說是欲望更合適。從這里面就可以看出百姓的訴求。

    這也是施教授一直以來研究的方向，他就是干這個的。但現(xiàn)在，突然有個學(xué)生告訴他，神佛有靈，這不亞于三觀重建?？蛇@并沒有讓施教授懷疑人生，相反，他升起了濃厚的求知欲！甚至開始失望于自己的年邁，他擔(dān)心自己還有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學(xué)習(xí)。

    “當(dāng)年啊，代先生是親自去那座野廟里看過的?！笔┙淌诼貞浧饋?。

    說是野廟，其實(shí)就是半面快要倒塌的墻壁和另外三面由木棍和草搭起來的野棚子。據(jù)說僅剩的那半面墻還是明朝萬歷年間的磚呢，古董！

    不過烈火之下，也都化灰了。

    所謂的“祭臺”，僅是一條缺腿的長桌，還有背面幾塊磚石壘的半人高的臺子，而且，臺上前沒有佛像。據(jù)說早就被偷了。

    “村民們拜的是空臺子？”秦青驚訝的問，“就這還靈驗？”

    “靈驗啊?！笔┙淌邳c(diǎn)頭，“據(jù)說是很靈驗的?！?/br>
    這里面有兩個靈驗的故事。第一個是個寡婦。寡婦姓什么叫什么沒人知道，就知道叫寡婦。聽說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賣給了別人當(dāng)媳婦，那家的婆婆很惡毒，丈夫也對她不好，時常身上帶傷，頭上帶血，而且逢到吃飯時就被趕出來撿柴、割草，總之就是不讓她吃飯。

    后來婆家太窮了，她丈夫想了個主意，把她帶到大路邊，看到旅客就上前兜搭，若有旅客有意，他就將她與旅客帶到家中，讓她任人欺辱。在她被人欺辱時，丈夫還在外把門。

    婆婆知道后，并沒有阻止她的丈夫這樣做，而是打她，說她下賤、yin蕩。

    她實(shí)在受不了了，聽說了此處的野廟，就用偷偷攢下來的賣身錢，買了供品，在野廟里上吊了。

    然后世道變了，她的丈夫被抓丁的人抓去當(dāng)兵，聽說第一次上戰(zhàn)場就被人砍掉了腦袋，最后胳膊和腿都被削成幾截，收尸的人都沒辦法收，因為找不全啊。

    婆婆家得此噩耗，家中田無人耕，地?zé)o人收，老公公就在一天早晨偷偷跑了，把婆婆一個人丟在家里。聽說老公公坐大船去了美國，婆婆哭瞎了眼睛，最后餓死在了家里。

    但一開始那個上吊的寡婦，過了十幾年后又回到村里來了，她說她當(dāng)時雖然上吊了，可被人救下來后就逃出了村，根本沒死。之后，她就住在原來的家里，一直到死都沒有再改嫁離開。

    “但是這個故事中的人的下場，并不能說明一定是那間野廟干的。”施教授皺眉說，因為這里從丈夫的下場起就有當(dāng)時那個時代的印記，可以說如果不是那個時代，這一家未必會有這樣的下場。

    如果那個寡婦死了，秦青還會以為是那野廟收割了這家剩下的幾條人命。但寡婦沒死，這就很可能是后人穿鑿附會的一個傳說了。

    戴教授過了個年，看起來肚子更圓潤了幾分。他紅光滿面，猶帶酒氣的哈哈笑著對施教授說：“你這小子，來找我什么事??？大冷天的都不讓我在家里歇歇?！?/br>
    戴教授天冷時都不愿意出來上課，都是讓助教代課。今天去機(jī)場接人的也是他的助教。秦青聽到戴教授這么說之后悄悄看旁邊的年輕助教，他快尷尬的笑不出來了。

    “走，去喝一杯！”戴教授說。

    秦青看了下時間，才四點(diǎn)多！不過外面天已經(jīng)有點(diǎn)發(fā)暗了，冬天的天黑得太早，今天又是個陰天。

    施教授打掉他的胳膊，說：“歇歇吧。我來找你是有正事的。”

    戴教授可能真是剛從酒桌上下來，腦子還有些轉(zhuǎn)不動，瞇著眼瞅施教授說：“要是不去喝，那你的事就別說了！”

    施教授笑著嘆氣，“行行行，走吧?！苯猩锨厍啵瑤兹司鸵黄鹑コ燥埩?。

    不過戴教授也不是真的那么渾，他帶他們?nèi)サ氖莻€普通的家常飯店，吃的時候也沒叫酒。施教授讓秦青吃自己的，跟戴教授咬了一陣耳朵。

    秦青心驚膽戰(zhàn)，一邊害怕施教授把一切都告訴戴教授，一邊又覺得戴教授看著就靠不住，施教授不會這么做。

    她吃飯時一心二用，就看施教授說著，戴教授從一臉懷疑：“真的？”

    到皺眉猶豫，“是這樣？”

    到沉重點(diǎn)頭，“嗯?！?/br>
    到最后拍桌痛快道，“那你們明天過來，早一點(diǎn)。我就不讓人去接你們了，上午十點(diǎn)多的時候人最少。”

    等等，你們商量出什么結(jié)果來了？

    秦青一直想知道，可施教授不告訴她。吃過飯兩人回到旅館，施教授給她上一兩個小時的課，主講就是《徐家屯》這本書，兩人你來我往說得熱鬧極了，等十點(diǎn)四十秦青告辭出去時仍意猶未盡，回到自己屋才想起來該問的都沒問！

    她站在走廊上愣了半天，想回去再“逼問”施教授，可想想這么晚了，今天又是坐飛機(jī)來的，施教授年紀(jì)也大了，還是明早再問，今天先讓他休息吧。

    早上九點(diǎn)多的校園帶著熟悉的氣息。秦青覺得可能所有的學(xué)校都是這樣的吧？

    他們來到了美術(shù)館，館內(nèi)空無一人，冰冷的空氣跟外面差不多。戴教授就在這里等他們，見施教授來了，立刻拉住他往里走，兩人繼續(xù)說悄悄話：“你說那個工作組什么時候到？”

    施教授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彼麎旱吐?，“不過，聽說是暗中調(diào)查?！?/br>
    戴教授雙手不停磨搓，帶著他們走到一間辦公室前，左右一張望，見沒有人，就打開了門。

    三人走進(jìn)去，再關(guān)上門，戴教授看起來就放松一點(diǎn)了，他說：“坐吧?！鼻厍嗯c施教授就坐下，他去里面房間拿出來一個紙箱子，打開前又猶豫了一下，掃了眼秦青，眼神中的含意讓她有點(diǎn)看不懂。

    是那種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惡意和興災(zāi)樂禍，像是大家一起去偷東西，然后她是個望風(fēng)的小兵不被老大信任的眼神，又像是要被推出去當(dāng)替死鬼的倒霉蛋。

    秦青露出的茫然讓戴教授很滿意。

    他把紙箱打開，秦青的眼珠子就瞪大了，因為紙箱中正是五盞石蓮臺！

    戴教授把紙箱推給秦青，“去，砸吧?！?/br>
    秦青覺得這個事態(tài)的發(fā)展……有些太樂觀了……

    她轉(zhuǎn)頭看施教授。

    施教授呶呶嘴，哄孩子一樣：“去吧?！?/br>
    秦青竟然有點(diǎn)不敢下手了。

    戴教授也開始勸她：“去吧，干完了，你的保研就定下來了?！?/br>
    這個……怎么聽起來好像是他們求著她砸東西？

    秦青抱著紙箱到角落里，背對著施教授和戴教授，她拿出一個，回頭看看他們，舉起，使勁往地上一磕，風(fēng)化得已經(jīng)差不多的石蓮臺就這么碎掉了。

    怎么都不來阻止？

    她又拿起一個，再回頭看看，戴教授和施教授竟然開始品茶了！

    世界變化得太快了，她真的接受不了……

    她把那五盞石蓮臺全砸了，砸得碎碎的。砸完，戴教授還友好的說：“里屋有洗手池，可以洗手?！彼齼墒秩腔摇?/br>
    等她洗完手出來，施教授正在桌前寫東西，寫完，簽字，喊秦青過來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