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冷嗎?”他問。 她搖搖頭,兩人又親吻了一會兒,她忽然皺眉,說:“你把圍裙脫了,那上面都是油。” “噢?!彼怨詰?yīng)一聲,圍裙脫下來甩到一旁。 兩人深深凝視對方一番,像是初識的少男少女,目光中有羞澀和喜悅,還有點點的興奮。 他又開始吻她,輕輕的,一會兒又重重的,吻過之前不曾吻過的地方。他把臉埋進那片柔軟里,就像埋進一片溫暖的湖泊,他聽到了她紊亂的心跳,他的汗水與她的汗水融為一體,是咸的,也是甜的。 田果聽到煥然的聲音像是從自己身體里傳來:“前幾天,我姑姑是不是去找你了?” “嗯?!?/br> “她罵你了吧?!闭f到這兒,煥然語氣中多了很深的愧疚,“對不起。” “什么啊?!彼Γ值念^發(fā),“她沒有罵我,只是數(shù)落我?guī)拙?,也不是什么特別難聽的話,無非是讓我離開你?!?/br> “是么?”他不安地蹭蹭她,“那你怎么說的?!?/br> 田果把那天遇到鈕藍的事大致說了一下,沒有加油添醋,有的地方還直接跳過去,她不想激化矛盾,鈕藍畢竟是煥然的姑姑。臨了,又補充一句,“鈕煥然,我沒騙她,也沒騙你,你這輩子只能娶我一個人,不然就去五臺山剃度出家,不過,你去我也去,你當辯機,我當高陽?!?/br> “高陽是誰?”煥然一臉懵懂。 田果暗罵一句沒文化,正準備岔開話題,煥然忽然把臉湊過來,帶著點危險的氣息看著她說:“我知道辯機和高陽,高陽是公主勾引和尚辯機,贈予玉枕為定情信物,后來被他爹唐太宗知曉,大發(fā)雷霆,殺了和尚,剝了高陽的公主爵位,忘了嗎,我是唱武生的,對歷史多少有點了解,但是,我不明白你說這個故事的意義?” “沒什么意義……” “別不好意思,說來聽聽?!彼呀?jīng)克制不住地笑出了聲。 她想了想,故作悲傷地說:“煥然,我覺得咱倆可能長不了,就像……”話還沒說完,就被某人堵住了嘴巴,這一次的吻來勢兇猛,將她弄得天旋地轉(zhuǎn),她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又像是坐在一艘顛簸的船上……一切蓄勢待發(fā),她打開身體,做好迎接風(fēng)浪的準備,他卻忽然停住。 風(fēng)暴沒有來,來的是無聲的寂靜。 重重的喘息在田果耳畔回響,似鐘聲。 她問:“煥然,你想做嗎?” “想!” “我……不會拒絕?!毖酝庵饽憧梢岳^續(xù)。繼續(xù)啊! 煥然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離開田果的身體,他小心翼翼地看她,仿佛目光都能把她擊碎?!拔蚁肜^續(xù),想要你,可是,我想把這一切放到結(jié)婚那天。我要把你娶進來,然后好好愛你”…… 院門口,姥姥的臉被晨曦映得紅撲撲的。 “姥兒,大早上您一個人坐這兒干嘛呢?”蝌蚪走過來問。 “出來,透透風(fēng)。”姥姥說。 “啊?透風(fēng)?你家熱???” “熱,可熱了?!崩牙研ζ饋恚槺葎偛鸥t了。 ***** 這次去廣州,煥然是跟單位請了病假去的,而對家里,他則說是公派出差。關(guān)于未來,他已想好,就是辭職下海。廣州的繁華讓他大開眼界,而無處不在的商機又讓他心癢難耐,這從出差二十天,掙得錢卻是之前好幾年收入的總和,煥然從沒想過掙錢居然是如此容易的事,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幾杯酒下去,錢就來了。 剛拿到錢時,煥然都不敢花,怕是□□。呂胖子哈哈笑,說:“哥,大膽往前走,這點錢算啥啊,以后多跑幾趟廣東,你就知道現(xiàn)在這點錢壓根就不叫錢,是毛毛雨,是狗屎,是塞牙縫的rou絲,你不認識一個叫石洋的人嗎,他掙得才叫錢!” 轉(zhuǎn)眼臘月十五。 其實田果一直有件事沒跟煥然講——藤井來找她了。 藤井,就是六幾年本說去香港淘金,結(jié)果一去再也沒回來的老日本。 算起來那得是12月中旬的一天了,田果正站在秀水擺攤兒,一位戴著禮帽,瘦長臉,濃眉毛的中年大叔站在了她面前。 大叔一身米色風(fēng)衣,看著田果,久久不語。 田果讀不懂他的眼神,主要是沒工夫,周圍人來人往,她問:“大爺,您買什么???” 大叔不說話,鏡片后那雙細長的眸子閃出點點淚光。他搖搖頭,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腳步沉重。 什么情況?田果蒙??扉W??? 收回目光,張莉似是開玩笑地說了句:“哎,剛才那老頭長得跟你有點像?!?/br> “像你大爺!”田果忍不住罵一句。 晚上回家,田果一進屋就發(fā)現(xiàn)不對,往常她剛推門,姥姥就會喊一聲:“小果兒回來啦?”可是那天,直到田果洗完手,姥姥也沒說句話,她挑開簾子,叫了姥姥一聲,許久,姥姥才反應(yīng)過來,但表情也有點茫然,像是受到了某種驚嚇。 田果當時嚇壞了,以為姥姥病了,結(jié)果進了里屋才發(fā)現(xiàn)桌子和地上擺滿了禮盒,仔細看看精美的包裝,上面印的全是日文跟英文。 “姥兒,這些……”田果以為是石洋來了。 姥姥久久不語,過了一會兒才嘆口氣道:“是藤井,藤井回來了?!?/br> 當天晚上田果就提著禮盒來到北京飯店敲開了藤井的房門。 開門的剎那,田果驀然愣住,這不是……那位大叔? 沒錯,世界上就是有這么狗血的事情,那位飽含熱淚一言不發(fā)的大叔就是田果的親生父親,藤井六郎。 這名……太日本了。 真是人生如戲啊,做演員多年,田果終于明白其實生活比戲劇更加瘋狂。 面對激動不已的藤井,田果表現(xiàn)得很冷靜,在家時她就問過姥姥“您認這個女婿么?”姥姥不說話,田果說,我明白了,然后提著禮盒就來到了飯店。她沒進屋,而是把禮盒往地上一放,問:“你還聽得懂中文吧?” 藤井點頭。 田果說:“那就好,你聽清楚了啊,東西都放在這兒了,你怎么拿過去的,我怎么給你送回來,就這樣吧,以后別再去我們家,姥姥身體不好,你今天過去給她嚇得夠嗆,若不是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現(xiàn)在就抽你?!?/br> 藤井顫抖,眸中全是悲哀。 看著這樣的他,田果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話說重了,如果是那個米田果,見到父親回到中國,也會這么說嗎? 但很快她就想,管它呢,現(xiàn)在是誰就是誰。 “小果兒,你別走……”見田果轉(zhuǎn)身就走,藤井快步追上來。 “別拉我袖子!”田果冷聲警告。 藤井不情愿地松了手,“小果兒,我有些話想對你說?!?/br> “別!”田果最不擅長演久別重逢的戲,真是太鬧心了,怎么生活剛穩(wěn)當一點,就又來了一個五雷轟頂?田果煩的很,她說:“藤井先生,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姥姥也過得很好,我媽在生下我后就去世了,你若是有話,就去跟她說吧,別跟我說,咱倆沒那么熟。” 田果轉(zhuǎn)身走了,這一次,藤井沒有追上來。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很快胡同里的人都知道田果的日本爹來找她了。 煥然當然也知道了,自從那天起,只要不上班,煥然就成了田果的貼身護衛(wèi),就是去個廁所,他也不嫌冷地站在外面等。而他上班時,護衛(wèi)職責就變成了蝌蚪,徐強,長江,甚至唐思佳。田果很無奈,說:“你這是干嘛?監(jiān)工嗎?” “……我怕你跑了?!?/br> “跑?我跑哪兒去???” 煥然不說話。最近胡同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藤井很有錢,要把田果跟姥姥一起接到日本去。 “鈕煥然,有跟蹤我的功夫不如多出攤兒掙點錢,你答應(yīng)過我的,要讓我過上好日子?!?/br> 煥然點頭,說:“我答應(yīng)你的百分之百能做到,但你也得答應(yīng)我不去日本。” “如果我去呢?”她嚇唬他。 沒想到煥然一把將她抱在懷里,胡同里的人都看傻了,在那個年代光天化日下?lián)ППo異于看限制級大片,一瞬間胡同里風(fēng)聲鶴唳,眾人紛紛奔走相告:“快去看啊,耍流氓啦,鈕煥然跟田果那個啦!” “別鬧了……”田果還是要臉的,試著掙脫,但煥然抱得很緊,像是要把她揉碎了一樣,他沒哭,但她總覺得他哭了。 “你不會走的,對吧?”他聲音小小的。 田果覺得自己現(xiàn)在擁抱的不是一個25歲血氣方剛的青年,而是剛剛受了委屈需要mama安慰的小男孩。 “嗯,我不會走?!彼龑嵲诓蝗绦亩核?。 不過從那天以后,田果就發(fā)現(xiàn)煥然總是尋找機會要把她“辦”了,只可惜每次在最關(guān)鍵時刻,都會莫名殺出一個程咬金壞了他們的“好事”,煥然氣的牙癢,田果則笑的趴在床上起不來,抬腳踹他屁股一下,問:“你到底想干嘛?最近怎么忽然變流氓了?!?/br> 煥然臉紅一陣,然后才賭氣似地說:“你要是懷孕就不會走了?!?/br> 田果無奈嘆口氣,心想自己怎么找了這么一個幼稚鬼。 ☆、第096章 本以為“日本爹”這事就算過去了,一段小插曲而已,可臘月23小年那天,藤井又來了,不過他很聽話,沒有去家里,而是來秀水直接找的田果。 “藤井先生,我之前有說過,希望我們不要再聯(lián)系?!焙芘卤黄渌虘艨匆姡锕烟倬畮У揭惶幤Ы锹?,都說日本人軸,藤井似乎也不例外,無論田果說什么,他都靜靜聆聽,臉上除了哀傷還是哀傷,眼神暗淡。 終于,田果說不下去了,或者說是不忍再說下去,內(nèi)心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喊:“好歹給他一個表達自己的機會?!?/br> “你到底還有什么事,如果有,就快點說吧,說完我還得做生意去,事先聲明我不會跟你回日本。” 其實說完這句話,田果就覺得自己好傻x,人家有說要把她帶走嗎? “我,我……”猛然得到說話機會,藤井有一瞬間的不適應(yīng),也或許是天氣太冷,嘴唇凍住了。在田果極不耐煩的目光中,他穩(wěn)住情緒,但還是控制不住在張口的瞬間眼淚流下來,從風(fēng)衣口袋掏出一塊格子手帕擦擦眼角,他用帶著日本口音的中文唏噓道:“我知道,現(xiàn)在我說什么你都不會原諒我,是我的錯,非要跑到香港去,然后……”他揮揮手,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樣子,隨后從兜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和一張名片,對田果說,“我明天回日本,其實是想把你帶走的,但我也知道自己沒資格,所以,這5000人民幣你拿好,不單是給你,也是給老太太,我壓根就不知道你mama那么早就去世了,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你小點聲!”藤井哭聲太大,田果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說:“這錢你拿走,無論生活多苦我自己有手有腳會掙錢,姥姥的生活你也不用擔心,這么多年,我們娘倆過得挺好,苦點我們不怕,就怕做人沒骨氣,你趕緊走吧,以后也不要來了。” 自從藤井去過家里,姥姥的精神狀態(tài)就很差,有時睡到半夜會突然坐起來然后一直看著熟睡中的田果。 “姥兒,您不睡覺,看著我干嘛?”田果也是事后才知道,不禁嚇了一跳。 姥姥說:“我怕啊?!?/br> “怕啥?” “怕你跟他走了。” 田果抱住姥姥,“姥兒,我哪也不去,你踏踏實實地睡吧,這輩子,我就呆在北京哪也不去?!?/br> 但是這些田果不會跟藤井說,說得著嗎,一個負心漢,一天孩子沒養(yǎng),現(xiàn)在回來干嘛?以為給點臭錢就能讓她改變立場?盡管,5000元在1986年真的算一筆巨款…… 田果執(zhí)意不要,藤井沒法,低三下四地說:“錢不要,這張名片可不可以收下,上面有我在日本的聯(lián)系方式,如果,你以后想來日本——” “死了這條心吧,這輩子我是我不會去日本的?!?/br> 藤井語塞,眼淚有流出來。 哎,田果無奈,主要是周圍來來往往行人過多,再想到他畢竟是原來那個田果的父親,自己這般強硬,是不是太過分了?最后,她把名片收下來,這多少給了藤井一絲安慰,似乎隔在兩人中間的堅冰開始融化,他很是感激地笑了笑,點頭哈腰的模樣確實像一個陌生人。 打發(fā)走了藤井,田果回到秀水,看看藤井的名片然后揣進兜里,她是不是挺傻的?5000元呢,如果作為這些年的補償,她拿走也是無可厚非,可是,“骨氣”二字就沒了,姥姥養(yǎng)她這么多年,不是讓她做賤骨頭的。 中午吃過飯,剛喝一口水,就見煥然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你……”田果驚訝,今天煥然上早班。 煥然一把拉住她胳膊,挺冷的天額頭已經(jīng)出了一層汗,臉色也不好,“跟我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