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然哥,晚上要是沒事跟我們?nèi)ゾ艞l那邊玩臺球吧?!毙鞆姂Z恿。 “多少錢一局?”鈕煥然問。 “五分一局。”徐強說。 “這么便宜?”鈕煥然質(zhì)疑,淡淡道:“不會有詐吧,九條那邊的人可精明,小時候沒少讓咱們吃苦頭。” “是讓我們吃苦頭,他們可不敢讓你吃苦頭?!彬蝌接懞玫貙︹o煥然說,“哥,你還記得當(dāng)年跟你約架,后來被你打得三天不敢出家門的那個呂胖子嗎?” 鈕煥然沉默一瞬,道:“不記得了,哪個呂胖子?” “就是住九條47號院的那個呂大慶,后來去東北了,是在沈陽還是在吉林來的,反正現(xiàn)在回來了,開了一家臺球館,就在九條?!毙鞆娬f,“那天我跟蝌蚪去那邊挑卡帶,正好看見他,嘿,現(xiàn)在他可不胖了,特瘦,比蝌蚪還瘦,然后就說起了臺球廳,還問你來的,說一定帶你過去玩,他請客?!?/br> “他有那么好心?”這時對話里出現(xiàn)了第四個人,田果聽出這人是住在自己家隔壁的劉長江?!叭桓?,那個呂胖子挺陰險的,你小心點,我看這家伙是來者不善,最好別去?!?/br> 他的話引起了徐強的不滿,“咋的,聽你的意思然哥還怕他?” 蝌蚪也不服氣:“就是,然哥啥時候怕過別人,這片胡同從南到北哪個人敢惹然哥,當(dāng)年呂胖子不守規(guī)矩,明明說是單挑,結(jié)果拉了三個幫手過來,不照樣被然哥揍得服服帖帖。然哥,去吧,我覺得呂胖子沒啥意思,就是想和你敘舊?!?/br> 鈕煥然沒說話。 劉長江說:“然哥,別去,我知道你不怕他,也不怕打架,但是跟那種小人犯不上。” “劉長江你別挑事啊。”徐強特別不高興地說,“啥叫小人?這都快過去十年的事了,就不允許人家呂胖子改過自新?再說了,就算真打起來又能咋地?” “徐強,你能不能動腦子想想,現(xiàn)在和從前不一樣了,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查的嚴(yán)!要是把人打傷了你得負(fù)法律責(zé)任”劉長江急了。 “負(fù)個屁!”蝌蚪使勁啐口唾沫,“查的嚴(yán)又咋的,然哥老爸是所里領(lǐng)導(dǎo),就是真出事了咱有人怕啥!是吧,然哥!” “你......” 劉長江還想說什么,只聽鈕煥然特不耐煩地罵了一句“行了,都閉嘴吧,嗡嗡地說的我頭疼?!?/br> 他應(yīng)該是起身了,田果聽到系皮帶的聲音。 “然哥,晚上你去不?”徐強小心翼翼地問。 “再說吧,今天沒空?!?/br> “那明天呢?”蝌蚪又問。 “明天也沒空,這個星期都沒空?!?/br> 聽出他話里的不耐煩,所有人都乖乖閉上了嘴巴,他走時,幾位男孩又一同畢恭畢敬地說:“然哥,慢走?!?/br> 鈕煥然沒搭理他們。男廁所安靜了一瞬,然后蝌蚪與徐強就一起罵劉長江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男廁所那邊熱鬧,女廁所這邊也不閑著。 丫蛋一直偷偷瞄著楊曉紅,想問什么但又不敢問,即使隔著一點距離田果都能看到她臉紅了。 “楊姐?!毖镜敖K于開口了。 “嗯?” “那個......” “有話就直說,婆婆mama干啥?你楊姐還能騙你?”楊曉紅似乎知道她要問啥,細(xì)長的眼眸微微瞇著,透著股得意。 丫蛋挺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才壓低聲音問:“那個鈕煥然咋這么厲害呢?!?/br> “他咋厲害了?”楊曉紅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丫蛋將問題具體化,但不問人,問房子,“你看啊,咱們都是十幾口子住一個院子,他家咋七口人住一個大四合院呢,那四合院是他家的嗎?” “是他家的呀?!睏顣约t笑得很媒婆,趕緊把知道的八卦一股腦地說給丫蛋聽,“知道他為啥姓‘鈕’不?” 丫蛋搖頭。 楊曉紅說:“鈕,就是鈕祜祿氏,他家是旗人?!?/br> 丫蛋驚訝:“少數(shù)民族啊?!?/br> “可不是,他家祖上是在宮里做事,血統(tǒng)正宗的滿人,聽說還是皇親國戚,出過幾個駙馬跟娘娘,這院子就是當(dāng)年皇上賞賜的,就你家現(xiàn)在住的那個院子,其實原來也是他家的,還有蝌蚪家住的院子也是,后來特殊年代時政府給一分為三了。哎,若不是改朝換代,人家鈕煥然現(xiàn)在是貝勒爺?!?/br> 田果側(cè)頭一笑,覺得楊曉紅如果晚出生30年,絕對微薄第一段子手。 “呀,那我現(xiàn)在算是住在王府了?”丫蛋腦回路特殊,聽后興奮點與別人不一樣。 楊曉紅捂嘴笑,“可不是,你要是嫁給他,你還成福晉了呢!” “福晉是啥?”丫蛋沒反應(yīng)過來。 “你可這夠笨的,福晉即使貝勒爺?shù)南眿D,你要是嫁給鈕煥然,你就是福晉了!” “哎呀楊姐你說啥呢!”丫蛋臉羞得變成紅番茄。 隔壁男廁所有人聽見了,蝌蚪不嫌事大,嚷嚷著問:“誰要嫁給然哥???用不用我保媒?” “我只負(fù)責(zé)鬧洞房啊。”徐強笑著□□話來。 “不給份子錢能吃飯嗎?!”劉長江笑著問。 一群小混混。 丫蛋哪里見過這個,羞得身體發(fā)顫,仿佛中間那堵墻是透明玻璃。顫顫巍巍趕緊擦了屁股然后飛似地就跑出了廁所。楊曉紅露出一臉“壞事笑”,也拿紙擦屁股,正擦著,“咚——”放了一個又長又響的屁。 即使隔了兩個坑,田果也能感受到那股沖擊波。 隔壁男廁所頓時笑成一團,徐強嚷道:“我cao那邊誰啊,中午吃什么啦,放屁跟放炸彈似的!” 蝌蚪嚷道:“差點給你蝌蚪爺爺崩坑里去!”然后又是一陣壞笑聲。 楊曉紅跟沒事人似的提著褲子走了。路過田果身前時,還故意躲了兩下腳。 塵土飛起來。 田果沒搭理她,剛重生三天,她有好多事還沒整明白,沒工夫跟這種無聊的已婚婦女較勁。但是她記住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 楊曉紅走出女廁所時,蝌蚪徐強一幫人正坐在不遠(yuǎn)處的板車上往女廁所這邊看。見她出來了,就壞笑著問:“紅姐,剛才是你放的屁么?” “不是?!彼娌桓纳?。 蝌蚪:“真不是?” “騙你干啥!”楊曉紅作勢要打蝌蚪腦袋。 蝌蚪嘻嘻哈哈地躲過,又問:“那是誰???我cao,真夠響的,隔壁幾條胡同估計都能聽見?!?/br> “豈止是隔壁胡同,整個四九城都震了?!毙鞆娦χf?!斑@人估計中午是吃了炸彈沫子,要不然怎能放這么大的一個響屁!再大點能把我家玻璃震碎了?!?/br> 幾個人正調(diào)侃著,田果一身素衣溜溜達達地從女廁所走了出來。楊曉紅回身看著她,眼中那股恨勁又出來了,再回過頭去時壓低嗓音對蝌蚪他們說:“你們不是要找放屁的人么,我告訴你們,這人出來了,喏——”偷偷指田果,“趕緊問問吧,問她中午吃了什么。我還有事,先走了。” “紅姐慢走啊。”幾個半大小子嘻哈應(yīng)著,隨后將視線一同對準(zhǔn)漸漸走進的田果。 ☆、第003章 “北極閣二條”是從東到西修建的一條胡同。東邊連接“北極閣三條”,西邊連接另一條胡同“草場一條”。長約六七百米,寬約五六米,三十幾處院落,一百多戶人家。 胡同里種著十幾課槐樹和垂柳,一到盛夏沿墻邊一溜陰涼小地。搬一個馬扎兒坐在那兒,乘涼聊天舒爽的很。 四九城胡同多,多如牛毛,從天空俯瞰就像一張整齊劃一的大棋盤。北極閣只是其中一條,不起眼,但歷史悠久,最早屬八旗中的正白旗管,晚晴時還作過兵器營。 鈕家祖上就是管理這些兵器的頭頭。 聽說在鈕家最鼎盛時期,胡同里好幾處院落還是他家的私人馬房。 其實北極閣最早也不叫北極閣,改名是因為老著火,幾場火里,就數(shù)民國初年那場火燒得最大,火光沖天幾乎燒掉半條胡同,嚇得大總統(tǒng)以為八國聯(lián)軍又殺回來了,躲在總統(tǒng)府里好幾天沒敢出門。 但是誰苦也不如當(dāng)?shù)鼐用窨?,辛辛苦苦勞累一年積攢的東西,一把火就燒沒了。沒辦法,大家只好把希望托付于迷信,花重金從外地請來一位風(fēng)水先生。 先生用羅盤在胡同里來回走三遍,仔細(xì)看了看后說,“這地方火旺,疑是當(dāng)年太上老君煉丹時,爐子不小心掉下來一粒火星惹的禍,要想治它,得用極陰極冷的名字壓一下?!毕肓讼?,他起了“北極閣”這么一個冰天雪地的名字。 也是神奇,自從改名“北極閣”,這片胡同就再也沒“走過水”,從民國一直安穩(wěn)到了現(xiàn)在。 七十年代后,陸續(xù)有其他地方的居民搬到這里,大多是因為工作調(diào)動,有遠(yuǎn)郊也有外地,像丫蛋家就是隨在制衣廠工作的父親從河北搬來。 不過總體講北極閣還是原住民最多。比如鈕煥然,蝌蚪,徐強這樣的,從爺爺輩起就一直住在這里。田果家也算老居民,但何時搬來的不知道,估計跟蝌蚪家差不多,六十年代初吧,反正比鈕煥然家晚。 早春二月,胡同里的槐樹和柳樹還沒發(fā)芽,風(fēng)帶著涼意,似小刀,吹在臉上癢癢的還有一點疼。 田果穿著一件從秀水淘來的白色粗線羊絨毛衣和水洗藍的喇叭牛仔褲,她個高,腿長,穿這種喇叭褲再合適不過,遠(yuǎn)觀近看都非常歐美。她長發(fā)如瀑,表情淡淡,趿拉著一雙布拖鞋逆著夕陽慢慢悠悠往院門口走,夕陽映在她身上,像破了一層涼水,覺不出暖意,但冷得帶勁。 蝌蚪蹲在板車上,眼睛時大時小,只為把田果看的更仔細(xì)。 徐強跟劉長江等人則是斜靠在板車旁的紅磚墻上,手?jǐn)R在棉襖兜里取暖,但越捂越冷,可身體里很熱。 紅墻磚里面就是鈕煥然家,這房在79年翻新過一次,但屋頂瓦片還是用老的,據(jù)說是當(dāng)年修建恭親王府剩下的材料給了這里,瓦從琉璃廠出,結(jié)實耐用的很。潑層水,再掃一掃,陽光一照,泛著油光,跟新的一樣。 其實這輛板車也是鈕家的。新?lián)Q的車座兒和鏈子在夕陽里映得黑紅發(fā)亮,板車也沒上鎖,堂而皇之地擺在胡同里,誰愛用誰用,拉煤拉白菜拉家具都行,鈕家也不計較,只要用時知會一聲就行。 如此大方,似乎有那么點顯擺的意思。 春寒料峭,徐強用棉襖袖子擦擦鼻涕,然后胳膊肘捅蝌蚪一下,低聲問:“哎你說,田果穿這么少她冷不?咋啥時候見她都不穿棉襖呢?就幾件毛衣來回的換?!币暰€下移,鼻涕又流出來,狠狠擦一把,“還有,你看她那褲腿,那么細(xì),估計里面連毛褲都沒穿吧?” 蝌蚪斜睨他,冷哼一聲,壞笑道:“行啊,徐強,你丫觀察得夠仔細(xì)的!哥兒幾個誰都沒注意她腿,就你注意她腿了。呵,說實話吧,到底啥時候看上她的?是不是晚上睡不著覺還扒她家窗戶去了?用不用蝌蚪哥給你保媒?” 那個年代,十□□歲的男孩對男女之事最感興趣,但又最羞于啟齒。因為電視節(jié)目少,學(xué)校里又不講解生理衛(wèi)生,談xing色變,所以半大小子們只能通過幻想和說一些不入耳的下流話來表達心中那份對女性的渴望。 或者說是欲望。 因為不能說不能講更不能做,極度的壓抑讓他們一個個看起來像走火入魔。估計再壓抑點,就離揮刀自宮不遠(yuǎn)了。 “去你大爺?shù)?!”在眾人哄笑聲中,徐強紅著臉使勁推了蝌蚪一把,往地上啐口唾沫,道:“別瞎胡嘞了,告訴你,這條胡同我就是看上隔壁傻妞,也不會看上她!” “她咋了?”一個新搬來的小男孩問。 徐強憤憤的,居高臨下唾棄:“她米田果不是什么好姑娘,男女關(guān)系不清!” 蝌蚪趴在板車上笑,覺得徐強特二,“哎呦喲,瞧你那傻b樣,就跟米田果能看上你似的!” 徐強臉憋通紅,一步躥過去把蝌蚪壓在板車上就是一頓狂揍。蝌蚪也不含糊,身板雖瘦,但勝在胳膊長,而徐強也不胖,兩人正跟螳螂似的扭打在一起時,米田果已經(jīng)悠悠地走到他們身旁。 她身上有股香氣,似花香,似水果香。 一陣風(fēng)起,香味順風(fēng)飄進幾個半大小子的身體里,挑得每個人神經(jīng)一緊,蝌蚪從板車上大頭朝下摔到地面。反應(yīng)過來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撲在田果花布拖鞋旁。 花布紅米分黃相見,她腳小,被布拖鞋裹著,看著跟兩朵小花似的。 這拖鞋是米田果的姥姥做的,整整做了7天,繡工精細(xì),正經(jīng)的蘇繡底子,看起來像藝術(shù)品,從鞋幫到鞋面就一個詞“講究?!?/br> 蝌蚪看著那鞋,那雙小腳,一時有些呆。是徐強一把將他撈了起來,順道調(diào)侃田果:“哎田果,剛才女廁所的那個響屁是你放的嗎?” 眾人哄笑。蝌蚪撣撣身上的土,笑得最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