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望月正在饒有興趣地聽他們說話,韓玥和一臉不高興的路萱萱走出了客棧。韓玥是蒼桐派的弟子,拉了一把路萱萱,路萱萱才不情不愿地過來。韓玥跟望月笑道,“原來你之前是為了找出臥底,倒是我錯怪你了,對不住?!?/br> 路萱萱冷冷道,“韓師姐,她憑什么能打斗間,認出誰是魔教人?我看她就是魔教人,來我們這里做臥底才是?!?/br> 韓玥臉色微變,“路師妹,這樣的話,莫要亂說?!?/br> 望月笑看路萱萱一眼,心想,果然是敵人更了解敵人啊。她還真是魔教人,但這里的人,大概只有路萱萱會說出口而已。 這時,蘇銘已經恢復過來,走過來問望月,“楊師妹沒事吧?” 望月看著他的臉色,少年周身,籠罩了一股透骨涼氣。他抿著唇,面色寥寥。 蔣雨被那妖女假扮的話,只能說明,自下山后,蔣雨便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被妖女殺了。他對蔣師妹一點都不熟,卻第一次下山,就因為疏忽,害死了一個師妹。 望月盯著蘇銘的臉色,直接說,“我覺得你更有事?!?/br> 蘇銘怔了一怔。 就見少女挨過來,拍了拍他的肩,用憐憫的口吻,安慰他道,“蘇師兄,你在為沒有生擒那個妖女而失落嗎?不要在意,畢竟那妖女能潛伏進來,武功其實勝過你很多的。這樣想一想,她只是逃走,沒有殺你,恐怕還是看在你長得俊俏的份上……你有沒有好受點呢?” 蘇銘:“……” 半晌,眉目清俊的少年,望著她秀氣的眉骨,唇角抿了抿,目有微微笑容,“多謝師妹……別具一格的安慰方式?!?/br> 望月大方地搖手,稱不必謝。然后,她就沒事人一樣地進客棧去了,一點都不受之前事情的影響。 真是個從不把心事放出來的姑娘,活得熱鬧而簡單。 ……讓人看著,便覺欣悅。 蘇銘皺了皺眉,又想到他師父和楊師妹的事,再想到楊師妹身上露出的破綻。他沉思道:為什么,楊師妹能夠逼那個妖女用出來魔教的武功?為什么自己看楊師妹的武功,不完全是云門的路子? 楊師妹身上,真是一團謎。 蘇少俠想了想,回去后,便與師父去信說明。他心知師父心思和他一樣細,他多次試探,恐惹師父生厭,于是便直接問師父,楊師妹的出身問題。因他覺得楊師妹身上的問題,恐怕比那個假扮蔣雨的妖女還要大。 一封信后,他又寫了一封,問起師父,蔣師妹的身世。語氣寥落,說起蔣師妹的身死,言自己之過。雖也知道江湖險惡,然而、然而……到底意難平。 信送出去后,蘇少俠等了幾天,并沒有等到師父的回信。 這邊,卻也不能再等了。 因魔教妖女留話,要殺濱江的百姓。這些天,白道的少俠們就聚在濱江,嚴加提防,多多防范,盡量顧到方方面面,不讓那個妖女有得手的機會。大約是沒有下手的機會,濱江這幾日,并沒有發(fā)生命案。 可是少俠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里。 那妖女是已經走了,還是等著他們放松的時候,再下手? 諸位剛入江湖的少俠們,心中焦慮不安。蒼桐派的甚至想請長輩們出山,但是僅僅因為妖女一句似是而非、模棱兩可的話,就請出長輩……這哪里還能起到歷練的作用?長輩們會覺得他們無用吧? 但是梗著一口氣,梗了許久,也沒有梗到下文。 唯一不受影響的,大概就是望月了。 正道少俠們急著抓到那個妖女的蛛絲馬跡,好殺了人,為正道立功。望月卻沒有這個想法:怎么說呢,到底是她大圣教的人啊,雖然對方現(xiàn)在似乎違抗了原映星的命令。然而這時候違抗命令的,大都是和白道有血海深仇的。怎么能因為原映星一句話,就逼著所有人立地成佛呢? 望月只能兩不相幫,先看著吧。 她心里更擔心的是:原映星會怎么對付這些叛教的弟子?這些弟子,無疑是忠心圣教的。他們只是不忠于與白道和解的這個命令而已。原映星要是繼續(xù)像以前那樣,對這些弟子殺無赦……他的教主之位,難得民心,也是岌岌可危的了。 上位者,雖然是殺出來的一條路,但在常年的統(tǒng)治圣教時,絕不能僅僅讓下面的人害怕他而已啊。焉知,圣教那樣的地方,又知道誰不是在覬覦教主的這個寶座呢? 望月還想寫信,給原映星提個醒,提醒他在想到有效解決方式前,不要對這些叛教的弟子大開殺戒。但是蘇銘整天盯著她,她又做不到瞞住蘇銘,只能按下不動——到底,蘇銘又不是楊清。 她清哥哥會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她明面上說得過去,她清哥哥就不追究她私下的小動作。 但是她跟蘇銘又不熟,蘇銘才不會像她清哥哥那樣包容她呢……說到這個,就好想她清哥哥啊。 都怪這幫笨蛋,非要在濱江守株待兔地等人。等個屁啊!如果她是這個妖女,這幫少俠們等不等,都影響不到她。濱江是蒼桐派的地方,又不是他們云門的地盤。云門的弟子,為什么非要留在這里幫忙呢? 還是回山門過年,比較重要吧? 不過留在濱江,望月也不放過機會,別的弟子們天天憂心忡忡,她則日日出去玩樂,把濱江逛了個遍。為此,遭了路萱萱不少白眼和冷嘲熱諷。然而,望月又在意路萱萱怎么看待她么? 這些少俠們,原本還對望月有所期待,現(xiàn)在看望月這樣一副“凡事與我無關”的姿調,也有些心灰意冷,不指望她了。所有人對望月態(tài)度都冷了下去,獨蘇銘對她的態(tài)度,自始至終不變。 云門那幾個弟子……呃,那幾個弟子,根本不知道望月是他們的小師妹。畢竟云門的弟子很多,蘇銘不介紹,大家也不是每個人都認識。 望月與他們之間,劃開了很長一條線。 某日,望月在客棧房中,趴在窗口,伸出一個籃子,從小巷里叫賣的攤主那里買回來一碗香氣騰騰的蝦仁丸。夾著一口一口地吃,眼睫忽然一抬,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眉眼間。伸手攤出,一會兒,又一片冰涼落下。 望月眼眸瞪大,高興道,“下雪了!” 探身抬眼,細細弱弱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向她。 少女眉飛色舞。 她在工布長大,那里也會下雪,但都是小雪,沒有北方這種鵝毛大雪的程度。圣教總壇旁,有座大雪山,那里倒是常年冰封。上了山后,越往上走,氣候越冷,也會常年飄雪。那是地勢的原因。 和現(xiàn)在這種雪,感覺是不一樣的。 她在北方,最喜歡看的,就是下雪了。 望月也顧不上吃了,忙去換衣,準備出門。蘇銘敲門進來,看到少女穿著煥然一新,米白竹葉暗花的上衫,天藍色羅裙的裙角,青藤蘭桂順枝纏繞。她還披著一件粉白細絨滾邊的披風,花飾用白色梅花。一身素雅,精致無挑。 再梳一個飛燕髻,特別適合她這樣臉盤小的美人。 蘇銘站在門口,喊她一聲,她回過頭,鳳眼桃腮,窈窕淑女。 蘇銘看得呆了一瞬,“楊師妹……你要出門?” “外面下雪了?。 蓖潞芗?。 蘇銘:“……” 不理解她的激動。 下雪有什么奇怪的嗎? 蘇銘勉強讓思維散發(fā)了一下,想到了一個可能,“因為今天是城隍廟廟會,你要去玩嗎?”他這些天,已經熟悉望月愛玩愛鬧的風格了。 望月眸子眨了一下,更開心了,“好啊好啊。” 她要在下雪天,出去逛廟會! 她與蘇銘擺了擺手,擔心自己出去晚了,雪就停了。出去門口,看蘇銘寂靜地站著,望月一頓,想到點兒什么,又停下,好奇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 “哦,不用了,”蘇銘說,“近日那個妖女的宣言,攪得我心中不安,實在沒有玩樂的心情?!?/br> 蘇銘有些羨慕地看一眼望月:楊師妹心態(tài)這么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看望月一眼,望月卻從他眼中,看出了憔悴之色。 望月垂下眼,想了片刻,略有些心虛:楊清要她照顧蘇銘,她都沒管過蘇銘。蘇少俠為一個妖女的事,煩成這樣,她從頭到尾都沒發(fā)表過什么意見……楊清知道了,不會說她沒良心吧? 到底蘇銘不是楊清,沒法讓望月一心地把他納入心中,為他著想。 望月這輩子,也就會為那么寥寥幾個人,設身處地地著想罷了。 現(xiàn)在,望月想了一想后,決定給蘇銘一點兒意見。 她說,“如果我是那個妖女的話……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哦,”你這個心眼多的小孩子,可千萬別多想,“如果我要殺平民百姓的話,我一定會選人最多的時候。” “嗯?”蘇銘揚了揚眉,看向她。 他覺得望月的話,有那么點兒意思。 望月咳嗽一聲,“對江湖人下手不容易,對平民百姓,下手最容易了。你們這些天,總在挑哪些百姓可能遇難,你們特意去關照。但是對我來說……哦不,對那個魔教妖女來說,殺誰不是殺呢?我就就地取材,隨手殺人啊,根本不會像你們以為的那樣,還對受害者挑來選去。我要的是讓你們后怕,又不是為了報仇什么的。” 蘇銘聽了進去。 邊聽,邊想。 他虛心請教,“如果楊師妹你、你要殺百姓的話,你會選人最多的時候?” “對啊,”望月說,“一殺一大片,這種方式,才是我……呃,是魔教人最喜歡的方式?!?/br> 蘇銘說,“那就是今天了?!?/br> “……!”望月瞪大眼。 聽蘇銘平靜說,“過年以前,城中都不會有別的活動。只有今天是城隍廟會,在過年前的最后一波熱鬧,許多百姓都會出來采購年貨。如果要大規(guī)模地殺人的話,那就是今天了?!?/br> 望月:“……哦?!?/br> 她的手腕,被蘇銘一把抓住。 望月微僵,以為蘇銘懷疑自己,卻聽少俠急促說道,“楊師妹,你今天別玩了,跟我一起阻止這場殺戮吧。沒有你,我發(fā)現(xiàn),”他笑了一笑,如釋重負般,看望月的眼眸,幾次明明滅滅,心想,難怪師父要我問她,原來她的作用,不止是提供魔教的訊息而已啊,“楊師妹,你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br> 他強拽走了望月。 望月掙扎:“……我想去看雪……” 蘇銘哄她道,“我陪你一起看雪?!?/br> 又低頭,想片刻,“殺人的話,天時地利人和。楊師妹,你要大規(guī)模殺平民百姓的話,你會采取什么方式呢?” 望月被他拽著走,只好答,“用毒,用水,用火。這三樣,都是規(guī)模最大的了?!?/br> 他們下了樓,樓下坐滿了弟子們。蘇銘言簡意賅地說了猜測妖女今天動手的事,把弟子們派了出去,“諸位師兄們,勞你們去官衙一趟,調查最近濱江藥鋪、醫(yī)館藥材的出入情況。” “濱江外有大壩……去提醒官府,派人去看看,大閘是不是有松懈、被人放下來的可能?!?/br> “疏散百姓,莫讓大家都往城隍廟那邊聚?!?/br> …… 蘇銘少言少語,他偶爾這樣嚴肅多話,眾人紛紛聽從。猜他有了線索,便一個個告辭離去。 而蘇銘,也拖著望月出了門,一徑往城隍廟趕去。蘇銘說,“我懷疑……火攻的方式,最為可能。” 望月抬頭,她跟著蘇銘,在一條條巷子里穿梭。站在墻頭,看到天色漸暗,細雪飄落,城中,燈火,離城隍廟越近,越是亮堂。 望月心想:是啊,大冬天的,開閘放水,用毒藥,都不是那么靠譜。反是這綿延無絕的燈?;鸸狻侨诉^去,才是最好的。 蘇銘臉色凝重。 望月提醒他,“其實,如果我殺人的話,用火攻,會用最極致的形式。” “什么極致形式?” “如果失了火,還能救火。雖然會殺很多人,但是如果官府行動快的話,救火也很快,根本死不了幾個人。所以用火的話,我大概會采取……炸藥的方式?!?/br> “炸藥?” “嗯……去城隍廟找找吧。我記得那里有濱江最大的寺廟,所有百姓都是往那里聚的。如果有炸藥,也會埋在那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