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楊清默了一會兒,心中反思自己。冰火交加,想我是否太不冷靜,太患得患失了?我早就知道望月是什么樣的人啊,為什么還在自我糾結?她是很熱情,太過熱情,但是望月本來就是這樣。她若是真的對一個人不熱情了,那才是不上心了。 兩人的問題,是他們不是一類人。不是一類人,又被對方所吸引,注定要發(fā)生些改變。 楊清心中笑。 是啊,我太不坦率了。我都不說。然而望月是坦率的,她的心那么簡單,看一眼就能明白。 他不是怕她不把自己當回事,他知道她是當回事的。他只是在想,她這么簡單的心,是不是她自己還沒有想清楚,就已經(jīng)行動了。他怕的是,她自己都沒有分清楚自己和原映星。 這種自我都糊涂著的人,楊清特別害怕。 不過望月說得對。 她不懂情,他也不懂。他對她的苛刻,正是不懂的表現(xiàn)。感情是很長的路,兩個人可以一起走,一起改變,一起進步。而不是稍微有一點不如意,就對此產生懷疑。 心中釋然,楊清低聲笑,“我知道了。是我錯了,真是對不起?!?/br> 望月補充,“我是很認真地跟你相處啊。即使未來我們分開了,現(xiàn)在的快樂,也是值得去用心的?!?/br> “……”楊清被一噎,看她,“未來分開?” 才對她軟化一點,她就來這么一下。真是哭笑不得。 他頓一頓,“你是奔著跟我分開的目的來的?” “當然不是啊,我是奔著嫁給你的目的啊,”她說“嫁”的時候,真是坦坦蕩蕩,絲毫不覺得羞澀,好在楊清也一樣,“我是想嫁給你來著。然而未來的可能千變萬化,我又不能保證,你也不能保證。那是命運的事。” 楊清凝視著她明亮的眼。 他一手抬起,捧上她白皙的小臉。他湊過去,撫摸她的眼下肌膚。 忍不住露出笑。 這真是、真是、真是一個跟他完全不同的人啊。盡人事,盡最大可能,那虛無縹緲的命運,卻又不去多想。過去是過去,今天是今天,未來是未來。不去多想,不去多煩惱,不去多憂慮。 身為魔教圣女,還敢喜歡他這個正道的人,還喜歡的全天下都知道。 也不知道她記不記得他與魔教的仇恨……不過大約她記得,也不在乎。 全心全意地投入,全心全意地享受。 真是一個吸引他的姑娘啊。 楊清看著她,距離好近,熱氣噴在面上。望月就有點受不了了,她特別膚淺,真的,他一靠近,他的臉一挨過來,她就全身發(fā)軟,心底酥癢。這是男人魅力的體現(xiàn),本來就是因為他的臉,她才喜歡上的。 望月忍啊忍,沒忍住,在他專注凝望中,她小聲說,“我能親一下你嗎?” “……”楊清微愣。 他了然,“你又被我的……所吸引了?” 望月委屈點頭。 楊清在她頭上一敲,恨鐵不成鋼,“膚淺?!?/br> 然后笑意,就再怎么也抑不住了。 他哈哈笑,站直身子,捧著她面孔的手松開,一下子就推開了三步。他說,“不可以?!?/br> 望月:“……” 楊清說,“你在夢里喊別的男人,我不高興。但夢境和現(xiàn)實畢竟不一樣,我也不去多想。” 望月連點頭,“對的對的。我做夢夢見你的時候,說夢話叫你的時候,次數(shù)更多。你只是運氣不好,沒有聽到罷了?!?/br> 楊清眸中星光搗碎,清亮無比,他露出頰畔的酒窩。 笑起來真是讓人移不開眼。 他說,“是啊,誰讓我運氣不好呢?就是現(xiàn)在,我需要去平復下心情,不想跟你說話了。你看你眼睛都有紅血絲了,跟兔子似的,我剛才就想說這個,沒好意思說。你去睡一覺吧。” 望月:“你剛才一直盯著我的眼睛看,不是被我所迷戀,是覺得我的眼睛像兔子?。俊?/br> 楊清笑:“對啊?!?/br> 在少女郁悶中,青年抬起長臂,揉一把她的頭發(fā),溫柔道,“頭發(fā)剛梳的?衣服剛換的?” 望月點頭,“想讓你看到漂漂亮亮的我?!庇直г?,“走了一晚上的路,回來的時候頭發(fā)都臟了,我就換洗了一下。怎么能讓你看到狼狽的我呢?” 楊清疑惑,“狼狽的你,走了一晚上討我歡心,不是更應該就那么出現(xiàn)在我面前,讓我心疼嗎?” 望月愣一下后,才答,“可是那樣你就看不到最好看的我了啊。” 變丑了,就不能第一時間討楊清驚艷了。 楊清真是忍不住了,他手指動了動,還是忍不住。走上來,抬起手臂抱了抱她。她是這樣的可愛,這樣的誠實,她是值得的。 望月被抱得一陣歡喜,青年很快松開了她,在她肩上推了把,“去睡吧,我出去一趟?!?/br> 就關門出去,留望月一個人在房間了。望月站在原地,回味了番方才與楊清的交流,捧著腮幫自我陶醉一番后,當真乖乖去睡了—— 她就說,她怎么可能搞不定男人呢? 她就說楊清是她的?。?/br> 出了屋子,楊清手里來提著望月給他的籠子。他提著籠子下樓,掀開最上面一層,捻了塊糟糕品嘗。 入口極酥,還帶著熱氣。果真口味香滑,又不過甜。 小姑娘是費了心的。 青年眼睫如翅般揚了揚,低下眼睛,嘴角再次露出笑。 周圍來往的人不覺回頭看他,想這個人笑起來,真是太好看了。 其后,兩人友好交流,進展很順利。望月始終沒有提原映星的事,她說那是過去,兩人的關系沒有好到分享過去的一步。楊清頗為認同,望月現(xiàn)在要是跟他說原映星的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聽,因為完全無把握。 而望月是成熟的姑娘,不該糊涂的時候,她從不糊涂。她的大開大合不針對細節(jié),她分得清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望月不是一直要楊清領著往前走的,她的思想是成熟的,她只是跟楊清不一樣而已。楊清也是成熟的人,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們兩個在一起,從來不是誰領著誰走,而是并著肩,互相摩擦著,探討著,往前走。 腳下有驚濤拍岸,兩旁水淹金山,那些都不算什么。在身份,在感情,望月和楊清是平等而立的。 感情讓他們停下來,讓他們思考,讓他們成長為更好的人。 他們性格相反,卻又互補。再多一點不一樣,可能就看不對眼;再多一點一樣,又會太沒有吸引力?,F(xiàn)在這樣,正是剛剛好?;ハ辔?,互相試探,你來我往,布下一番天羅地網(wǎng),收對方入網(wǎng)。 而情愛的世界,因方式不一樣,也實在難說誰深一些,誰淺一些。 在旁人看來,永遠是望月扒著楊清,她感情奔放,善于表達,一定是她喜歡的多一些。楊清多么內斂,多么拖沓,多么的磨磨唧唧慢條斯理,然而在細節(jié)方面,他永遠勝過望月。 感情真是無法衡量多少的。 某一日,又到了一個城中。晚上,楊清邀請望月出去吃飯。望月很稀奇,但他主動邀請她,她當然欣然而往。此城很繁華,一條長河講城一分為二。在長河的一邊,建有一座四層樓高的樓閣,書寫“客來齋”,是此地首富所建的酒樓。每日客來客往,一座難求。 訂下了最高樓上的雅間,品嘗了一頓豐盛的晚宴。 窗子關著,楊清靠著窗,看對面姑娘饜足的樣子,忽道,“今天是五月十五。” “哦,”望月沒什么反應。 楊清說,“你的生辰?!?/br> “……”望月呆一下,才想起自己告訴過楊清的話。 五月十五,她的生辰。 她一時間就心虛了——因為當時,她就是想要他的禮物,想要他對自己好,就挑了最近的日子說是自己生辰。 但其實并不是。 楊清素來重視這種細節(jié),望月以前覺得沒什么,她本來就不關心自己什么時候過生辰,她就是喜歡楊清對自己好啊??墒墙?jīng)過夢話一事,望月也上了些心,這種隨口就來的話,她少了很多。 有一個自己說什么都聽在耳中的情郎,有一個從來不說但會記在心里的情郎,有一個特別在意細節(jié)處的情郎,望月壓力也挺大的。 甚至在聽他這么說時,都有點不太敢應。 然而望月是誰呢? 臉皮厚。 心中慌亂一下,面上不顯,抬起頭來,少女笑靨如花,作驚喜狀,“對啊。你記得啊,我還以為你根本忘了呢?!?/br> 楊清注意到她短暫的怔忡,心有疑慮。卻沒有多想,他這樣的人,是不會想到望月為了追他、連自己的生辰都能隨口編的。望月的隨性放大了,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楊清沒想到那一層,于是只是笑一聲,推開了窗,“給你的禮物?!?/br> 望月好奇地湊到他身邊,與他一起往下面探望。 河水清幽,數(shù)十小船在水上飄蕩,燈火稀疏,四野黑暗。少女眼睛都看得酸了,也沒看出她的禮物在哪里。 她心中尋思著楊清送她的禮,不會藏得那么深吧? 她可要努力地找,萬不能讓楊清覺得自己朽木不可雕,根本看不到他送的禮。 少女眼睛快要瞪出來,這個樣子,在青年眼中分外有趣。他也不提醒她,就看著她。 過一會兒,在望月眼睛又看酸了、也沒琢磨出楊清的禮物是什么的時候,河上小窗的燈火,相依著滅了。很快的速度,所有的火光都消失了,河面沉入了一片廣袤的幽暗中。 難道這就是禮物? 望月心中詫異:這有什么意思??? 在她胡思亂想的下一瞬,河上船只上的燈火,漸漸地重新亮起來了。卻不是之前那種無順序、無規(guī)則的,而是在某種既定的約定下亮起。 整片河,整片星海,風起火亮。 從樓上最高處俯視,正對著的,亮起了一個“月”字。 火光微微,每一點都很微弱,可當它們凝聚成一個字的時候,光芒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 水上的“月”,在河中漂流著。 面前的“月”,則抬起了眼。 望月看著楊清,眼中光芒璀璨。 聽他笑一聲,“你不是喜歡這樣的嗎?” 對啊,她很喜歡這種。 望月望著楊清,自言自語般,“我決定了……” 她決定,以后她的生辰,就是五月十五了。她絕不讓楊清知道,她本來的生辰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絕不能讓楊清產生自己被騙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