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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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陽一時恍惚。 周圍景物盡數(shù)消退,眼前場景與記憶相重疊,相似的笑靨,相似的面孔,相似的稱呼。 這些年,火堂主無論在邪道還是正道,都是獨(dú)當(dāng)一面的魔頭,令人聞風(fēng)喪膽。他陰沉又無情,暴戾又可怕,沒人會與他套交情,更沒人敢跟他開玩笑。這世上,唯一會親昵嗔笑著叫他“小四兒”的,只有一個人。 那個將他從泥沼出領(lǐng)出去,帶著他,走在幽靜漆黑的夜路上,卻讓他絲毫不覺得孤獨(dú)寂寞的女子—— 圣教圣女,望月。 他現(xiàn)在是圣教火堂主,名明陽。但是他并不是一開始就是堂主。十幾年前,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那時候,他只有數(shù)字“四”的代號。圣教稍有地位的人,每個人都可以喊他,踢他一腳,踹他一頭,不耐煩地叫“阿四,來干活”。 十幾年前的時候,明陽也有師父。他師父是當(dāng)年的四位長老之一,但說起來是師父,其實(shí)就是管教他們這些小人物的大人物。魔教弱rou強(qiáng)食,師徒名分也不過是個虛稱,明陽擔(dān)著那個名頭,天天被非打即罵,甚至有時候藥房的人不夠用了,他還要被推過去試藥,當(dāng)藥人用。 從小,他就恨極了這一切。他發(fā)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出頭,一定要將昔日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腳下。 十幾年前,魔教發(fā)生兵變。血染魔教后,高層人員大清洗,幾乎所有人都換了下去。原映星登為魔教教主,望月為魔教圣女。那時他們只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卻兩人合力,與一干長老堂主相斗,硬生生將魔教大換血,所向披靡。 壓在明陽頭上的那位長老,也在那次清洗中死去。 新任的高層,只有教主和圣女。兩大護(hù)法,四大長老,五位堂主,十二舵主……基本半殘。這個時候,是魔教急需人才的時候,明陽就是在這時候,因?yàn)楣趋狼迤妫肓私讨骱褪ヅ难邸?/br> 沒有人教明陽高超的武功,沒有人告訴明陽該怎么討好教主和圣女。他也不識字,也不會說好話,全憑著一腔狠辣和冷厲,爬模打滾,在殺戮和被殺戮中,一點(diǎn)點(diǎn)向上爬。等到教主處理完上任教主的遺留事件,就咦一聲,發(fā)現(xiàn):這個不要命的小子,可以啊。就這么個破武功,居然還能打敗武功高于他的人?嘖嘖,了不起,那我就見見唄。 教主隨意一個“見見唄”的想法,就見出了問題。 彼時明陽只有十幾歲,是個一根筋的少年,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教主比自己還要小,只知道教主要見他,他也見過不少人在提起教主時一臉菜色??蛇@些離明陽那么遙遠(yuǎn),在命令到他耳邊時,他甚至覺得是不是哪里出了錯,自己這樣的小人物,應(yīng)該一輩子都見不到高高在上的教主。 他坦蕩淡定地去面見教主,他永遠(yuǎn)忘不了那一天。 空曠幽靜的大堂,古樸的建筑風(fēng)格,抬頭,上面坐著慵懶的少年,一側(cè)有椅子,貌美少女站在長案前,翻看卷宗。那懶洋洋的俊美少年,身上有低糜雅致的氣息,手肘撐著寶座扶手,摸著下巴,噙著笑,饒有趣味地看下面的人。 這少年,自是新任的魔教教主,原映星。 而有資格站在他旁邊,隨意翻看卷宗也無人敢質(zhì)疑的,乃是魔教圣女,望月。 第一時間,圣女并沒有對地上跪著的少年產(chǎn)生好感,明陽抬眼,只匆匆看到她云一樣的烏發(fā),低垂的雪白脖頸。 原映星問起明陽的事。語調(diào)悠悠,并無威壓。明陽便老實(shí)回答,一板一眼,清楚簡單。兩人一上一下,居然相談甚歡。卻忽然間,原映星好奇地問,“你該聽說過不少關(guān)于我的血腥傳言吧?你不害怕我嗎?” 明陽回答,“不怕。” “哦,為什么?” “在我心中,你是教主,卻也是普通人,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你沒什么可怕的?!?/br> 他這樣的回答,讓那位一直在翻卷宗的圣女詫異地抬眼,直直地俯視看來。似是驚訝,似是不可思議。 原映星愣一下,哈哈笑,拍著長案,指給兩邊護(hù)法和長老看,“有趣。你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人?!?/br> 明陽心中微喜,以自己的小聰明,以為原教主會因此對自己另眼相看。 結(jié)果原教主上一刻笑瞇瞇地夸他“有趣”,下一刻臉一沉,淡淡道,“殺了他?!?/br> 當(dāng)即兩邊有人,拖住傻了眼的明陽。 那時,明陽并不知道原教主是個思維與眾不同的人。原映星與他們的想法從來不一樣,教主他覺得“你是個有趣的人”,然后他會直接選擇“殺了”。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平等相待,他要的,就是下面的人都怕他而已。他不喜歡明陽,覺得明陽被前任教主洗了腦,居然不高歌“教主圣明”“教主我最崇拜你”,活著就是浪費(fèi)空間。 反而是圣女望月覺得明陽有趣,“干嘛要動不動殺人?把他給我,我調(diào)教兩天?!?/br> 明陽見識過了原教主的翻臉無情,圣女又將他從死路上拉了回來。那個少女,將他從黑暗邊緣拉回人間,教他精妙武功,讓他讀書習(xí)字,最后還提拔他為五位堂主之中的火堂主。 望月笑著跟他說,“五位堂主,只有你一個是我?guī)蟻淼?。你是我的人。小四兒,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啊。?/br> 五位堂主,其余四位皆是教主指派。只有明陽,是圣女安排的。 只有他一個。 明陽牢記望月的話,他暗暗發(fā)誓,他不能讓她難看,不能讓她在教主面前抬不起頭。她說“你要爭氣”,于是他就爭氣。她要他成為一把刀一把劍,他就是一把刀一把劍。她要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原教主說他是狼崽子,心性狠,野性重。 可是就算是條狼,在最無助的時候,也想要一點(diǎn)溫暖,想要讓誰來低頭看他一看。他就算是狼崽子,他也跪在地上,心甘情愿地想要當(dāng)一條狗。一條只屬于圣女大人的狗。 圣女望月卻是死了。 死于魔教內(nèi)訌,死于姚芙之手。 明陽幾乎要瘋了,他瘋了一樣地想殺姚芙,姚芙卻已經(jīng)離開魔教,蹤跡不定。他本就野性重,圣女一死,他便變成了一條瘋狗。滿心殺意,一徑向北。他要一路殺上去,殺掉那些云門弟子,殺掉那些說圣女活該的人,殺掉那些讓他惡心的正道人士。 明陽腦子從來不好,他少時就被教主一次次翻白眼,他一年比一年地沉默,悶著頭,少說,多做。在圣女死后,明陽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殺人工具。如無意外,他也要死于永無休止的殺戮中。 這正是他所希望的。 但是意外卻發(fā)生了。 面前這個與圣女面孔七八分相似的少女,使出與他同樣的招式,還對他做出“小四兒”的口型。轟然重?fù)?,讓明陽茫茫然,滿滿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月夜清光,少女面容冷白,噙笑的眼,那么的熟悉。 如果不是年齡不對,如果不是相貌不是完全一樣,如果不是……不,明明就什么都不對! 明明就沒有一樣是對的! 可是為什么,他心里有荒唐的想法? 他在希冀,他卻又在害怕,他還在憤怒——他不知道真假,他分不清楚,面前的少女,他該殺了她,還是該放過她,再或者…… 火堂主明陽腦子亂哄哄的,卻也只呆了一瞬,就瞇起了眸子。他擦掉唇邊溢出的烏血,向前大邁步,重新使出招式,想要擒拿少女。對,不管真假,只要贏的是他,他都有辦法問出答案來。他受了內(nèi)傷,卻似乎比先前更急,迫不及待地運(yùn)掌成風(fēng),再次飛躍向前,向?qū)γ娴纳倥珙^拍去。 只有武功路數(shù)、沒有內(nèi)力的望月,只能眼睜睜看著戾氣撲面而來。 她心中哀嘆:火堂主啊火堂主,你都不問一問,選擇居然還是殺過來?范浩當(dāng)日,可是連動手都沒動手,就輕而易舉地相信我是圣女呢。當(dāng)然,范浩是根本不想知道真假,本就在應(yīng)付,本就是見風(fēng)使舵。我不求你像他一樣做墻頭草,起碼你可以開個尊口,問一問我啊? 你問一問,也許我們就不用打了呢。 可惜明陽的選擇,偏偏與望月希望的不同—— 而今,沒有武功的沒有武功,傷得重的傷得重,我與楊清,真要做一對死得冤枉的苦命鴛鴦了嗎? 凜冽陰風(fēng)拂面,幾乎拍了上來,卻見飛身而來的明陽在半空中,身子忽然一歪,以扭曲的姿勢翻開,向旁邊躲去。同時間,明陽剛才所處的位置,水面撲拍出數(shù)丈高的水花,排山倒海一樣,白光微微,璀璨澎湃。 在那一剎那,滿空光華,水汽凜凜,鶴鳴燕飛,遮天蔽月! “楊清!”望月驚喜回頭。 她沒有完全回過頭,細(xì)腰就被身后貼來的青年摟抱住了。湖面打出一排排水花,與真氣混在一處,帶著濃重殺氣。明陽被陡起的浪激得向后直退,覺得寒光在迫著自己,明明沒有沾到一點(diǎn)水,面上卻有了水刺拍的感覺,胸口也一陣窒悶。 那浪一波接一波地打來,夾帶著威力如海潮的內(nèi)力??v橫間,似風(fēng)雷在天,夏日落雪,一層層,一招招。那滴水不漏的招式,堪比劍光。對于武功高強(qiáng)的人,一花一葉都是殺招,明陽根本插不進(jìn)去,只能極快地向后退! 楊清則摟住少女,白鶴展翅一樣,拔地而起,在湖面上飛躍起落。一邊是白浪,一邊是靜水,山巒與星子相對,銀河與月光對峙??⌒阃Π蔚那嗄陸驯倥L(fēng)而走,在水里映出他雪白飛起的白色身影。 那謫仙人一樣的青年,身法輕逸,帶著一個人走,也飄飄然,似被清風(fēng)吹拂上天。茫茫白光中,輕風(fēng)拂柳,他順風(fēng)而行,碧水在下,一縱十丈,矯若游龍。等明陽從漫天水光中移開眼,茫茫夜色中,眼前早已沒了楊清與望月的蹤跡。 楊清提著一口氣,將輕功運(yùn)用到了極致,一路飛掠,在黑夜中,幾乎成了一道殘影。幾次起落,足尖幾乎不曾沾地。云門的武功本就飄逸,如此輕功使來,當(dāng)真給望月一種兩人是被風(fēng)吹著走的錯覺。街上時而碰到趕路的旅人,只覺得清風(fēng)吹蕩,一道人影從后向身邊飄來,又從身邊飄了開去,何等的迅捷,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般輕功,出神入化,非一般人所能及。 可惜楊清再厲害,他到底又中毒又受傷,不是神人。 走了幾里,帶著望月縱上城墻,又飛身下落,一徑往城外逃奔。等入了城外樹林,樹木濃郁,綠意盎然,終于能遮擋得住兩人的身形,楊清停了下來。他停下來,望月一落地,青年身形收不住,向前趔趄數(shù)步,便跪了下去,張口吐出血來。 “楊清!”望月慌忙扶住他,擔(dān)憂不已,“你、你還好不好?” 她心情當(dāng)真復(fù)雜——面對明陽,其實(shí)只要她的身份公開,明陽就不可能對他二人下手。 可是她的身份,又怎么敢當(dāng)著楊清的面公開呢? 楊清被望月扶到樹邊靠坐,冷月下,他面色雪白,唇如丹朱,黑白分明中,望月抓住他手腕把脈,心中暗驚:“無香”這種毒,早期是看不出來的,脈象也毫無異狀??墒乾F(xiàn)在,她幫楊清把脈時,分明把出了那么一分不尋常。 果然,事情向著糟糕的情況發(fā)展了。 毒性發(fā)作得快了。只有發(fā)作至嚴(yán)重之時,脈象才會顯出來。 “不礙事,”楊清低頭咳嗽,抬頭,看到望月只勉強(qiáng)笑了一笑,便調(diào)侃道,“我快死了?” “并不是?!蓖碌伤谎?。她在一開始的心沉后,又很快地鎮(zhèn)定下去。 事情并沒有糟糕到極點(diǎn),不就是毒性發(fā)作么。雖然她和楊清找不到聆音,可是火堂主明陽不是現(xiàn)身了么?只要取得明陽的信任,身為堂主,手下總有些魔教人士,找起聆音來,也會事半功倍。 心中安定下來,望月也不著急了。她扶著楊清,抬頭看四周,“這是城郊?火……那個魔教人,雖然暫時擺脫了他,但以他的眼線,定然還會再找我們。你現(xiàn)在受了重傷,我建議我們不要遠(yuǎn)行,先在城郊找家民宅養(yǎng)傷。他一時半會兒,應(yīng)該還找不到我們?!?/br> 而實(shí)際上,明陽找不找上來,望月都會想辦法找過去。 楊清“嗯”一聲,閉上眼,似漫不經(jīng)心,似根本沒聽出望月話里的古怪——畢竟,望月話里透出的意思,是她根本沒打算躲得太勤。 其實(shí)望月所想,楊清也能猜個七七八八。比起望月的心思,他想得更多的,卻是望月的身份。 他想她就是魔教圣女,雖然不知道出了什么錯誤,讓她以這樣的面孔出現(xiàn)。但她就是圣女望月。 她總與他待在一起,說說笑笑,插科打諢,再時不時撩撥他。她活潑而有趣,蠻橫又嬌俏,時而楚楚可憐,時而邪魅霸道。她與他一路同行,大部分都在為他想。一直跟著他,就像全心全意地只為他一個人而已。 可是今晚,魔教火堂主出現(xiàn)了。 楊清才怔怔然想到:是啊,魔教圣女。 她到底與自己的立場是不一樣的。 她要重新選擇的。而她幾乎不可能選正道。 他果然……果然,一開始就不該心軟嗎?弄到現(xiàn)在這一步…… 情何以堪! 何等狼狽! “楊姑娘,我有話跟你說?!笨∶赖那嗄瓯犻_眼,他聲音低沉,垂著眼,沒看到少女專注的凝望。 楊清斟酌用字,“魔教人針對的是我,與你無關(guān),你不用陪我冒險(xiǎn)。今夜之事,也是因我而起。你若有想法,可以告訴我?!?/br> 他其實(shí)就在說“你要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你不該呆在這里,應(yīng)該回魔教的話,你就開口好了,我會點(diǎn)頭的”。 望月卻眼睛微亮,突地抓住他放置在膝上的修長玉手,“我有想法,可以說?” “嗯。” “那我,可以親你一下嗎?”望月小心翼翼地問。 “……!”楊清猛地抬頭看她,瞠著目。半晌,他慢吞吞,“你就想跟我說這個?” 少女跪在他身邊,拉著他的手,清澈滿目中倒映著青年的影子。她羞赧又委屈,小聲道,“楊清,我覺得你的愛情觀不對?!?/br> “……” “兩個相愛的男女,時時刻刻都會喜歡肢體相碰。要你所說,必須另一方同意才行,那得少多少樂趣。男女之間的事,本就是最沒有邏輯的。你偏要用理性去劃分,非要弄清楚為什么要這樣,憑什么要這樣。應(yīng)該這樣,不應(yīng)該那樣。你根本解釋不通的。親一親,抱一抱。接受,享受,并回應(yīng)。這是我的愛情觀。我覺得你會喜歡的。” “……你、你,”楊清咳嗽一聲,似想笑,又實(shí)在不是笑的時候,眼神復(fù)雜,“你還記得我們在被追殺,在逃亡嗎?你非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討論這個?而且,我什么時候和你成了‘相愛的男女’了?” 望月偏頭想了想,被他看得很無辜。她一眼又一眼地看對方,越看越喜歡,“不能怪我呀。怪你太秀色可餐,你坐在我面前,手放在膝上,頭低低垂著,面冷白,睫濃長。似是而非,悠遠(yuǎn)閑適。我沒有別的事干,只好看你需不需要我的照顧??粗粗?,就心動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