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御道消息便于傳遞,楊寄到大司馬門時,宮門已經(jīng)大開了。建德王皇甫道知和太傅庾含章均是抱著笏板,一身嚴(yán)整,在門口等候。楊寄下馬,笑呵呵跟兩個人見了禮,自己又把剛才那番話說了一遍?;矢Φ乐外缀滦逓闃O好,臉色都是一毫不變,甚至還拉著楊寄的手道了幾聲辛苦。 “宮里是素來的陳設(shè)。”皇甫道知說,“要知,現(xiàn)在的這位陛下還在太極殿呢。” 楊寄瞥瞥他,笑了:“大王,這還真是卑職一定要進去看看的原因了?!?/br> 皇甫道知撇臉看了看庾含章,那老家伙一派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兩只手相互插在袖筒里,似乎又要睡了,微笑著一聲不吭裝啞巴?;矢Φ乐牡溃耗銜b,我也會!于是不做惡人,不打擋,微微讓開半邊,讓楊寄進去了。 太極殿,楊寄第二次來,正中是御座——皇甫袞身份尷尬,此刻不在這里。兩邊梢間的門口都用屏風(fēng)隔開,里頭影子幢幢的,幾乎能聽到起伏的呼吸聲。 楊寄停下步子,一手挽著皇甫道知,一手挽著庾含章。他的心其實在“怦怦”地跳——若是這兩個人心黑手狠,如當(dāng)年趙太后一般重演太極殿喋血的往事,自己的小命就嗚呼哀哉了;但若不是—— 楊寄笑容滿面,神態(tài)、動作、聲音和剛才進殿前毫無變化:“兩位,朝廷有勇士,應(yīng)當(dāng)用在邊陲戰(zhàn)場上嘛,怎么用在門背后守衛(wèi)?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把陛下怎么樣了呢!” 庾含章眉梢一抖,很快恢復(fù)了平靜,扭頭看著用力挽著自己的楊寄,笑道:“是啊。建德王多慮了,楊領(lǐng)軍忠藎之忱,人所共知?!?/br> 皇甫道知不料竟被老丈人搶了先機,栽贓陷害,自己無端做了惡人,臉色不由難看起來,冷笑道:“楊領(lǐng)軍忠于陛下,我自然明白,只是這些人原是東掖門的侍衛(wèi),我也鞭長莫及啊?!?/br> 東掖門的侍衛(wèi)一直是庾含章的屬下。楊寄冷眼旁觀:這兩個人狗咬狗,只為了不讓他誤會——果然自己現(xiàn)在有了些勢力。楊寄心里美滋滋的,點點頭說:“原來如此。還是撤出來吧,別嚇到了陛下。臣一會兒還要去御道上接陛下呢,荊州軍不見我,是不會讓陛下過來的——呵呵,多個心眼兒,總不是壞事,對吧?” 埋了伏兵,也并沒有什么卵用。三個人相視大笑,把臂言歡,一派雍雍穆穆。 既然把這兩個人纏上了,楊寄說什么都不能放他們倆單獨行動。他仍是一手挽著一個,笑瞇瞇說:“陛下在荊州就想念大王和太傅,今日在御道上念叨了很久。我說兩位繁忙,不能親迎,陛下還不高興呢!我看,大王和太傅不如跟我一起去接陛下,讓陛下也高興高興。” 他的膂力變得很大,皇甫道知略微掙了掙,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掙不開,心里莫名地有些慌張——若是剛才下令誅殺楊寄,萬一這囚攮的臨死一搏,說不定還捎帶上了他們倆的小命吧?庾含章卻混若無事似的,連袖子都沒有飄動,任楊寄挽著,邁著大步隨著楊寄走。皇甫道知只好也壓下心中的緊張,跟著一起去“迎駕”。 當(dāng)他們一行再次奉著白癡皇帝皇甫亨回到太初宮時,皇甫袞已經(jīng)迎候在門口。皇甫道知冷冷地望著這個侄子慘白的臉,又斜目瞟了瞟另一個侄子傻乎乎的面龐,終于用官腔道:“陛下之位,原請建安公暫代,如今自然歸還于陛下?!?/br> 皇甫袞捧著脫下來的袞服冠冕,恭恭敬敬跪在自己的白癡堂弟面前:“臣有僭陛下,罪該萬死!” 庾含章上前捧過袞服冠冕,轉(zhuǎn)身奉到皇甫亨面前:“陛下見恕,前此陛下蒙塵,臣等思慮:國不可一日無君,為敗桓越逆賊,營救陛下,只能請建安公暫代行天子之事。如今正是陛下歸位之時。臣等以為,建安公有功于國,當(dāng)加封王爵,以示陛下臧否得宜,任人為善。盼陛下首肯?!?/br> 皇甫亨聽都聽不懂,反正庾含章面孔熟識,說話的腔調(diào)也熟識,便按以前大家教他的,板著臉慢悠悠道一聲:“準(zhǔn)奏。” 庾含章含笑看向皇甫袞:“恭喜建安王!”皇甫袞急忙再次叩首謝恩。 皇甫亨熟門熟路地坐上自己的御座,他雖然傻,但是自有一種執(zhí)拗的念頭,看看面前御案上的幾件禮器換了模樣,便皺著眉頭說:“這東西不是朕的。換掉!” 皇帝發(fā)話,宮中黃門不敢不遵,急忙到庫房找來原來的物品,一一給皇帝換上。皇甫亨又檢查了一下自己屁股下頭的坐席,看了看自己的衣冠,稍有和記憶不符的,也喝令一一換掉了。最后他突然叫道:“翁翁!翁翁!給朕削果果!” 庾含章一直冷眼觀望,此刻突然四顧道:“咦,服侍陛下的黃中使呢?不是被桓越一道擄到歷陽的嗎?不知后來怎么樣了?” 一直含笑看著小皇帝的楊寄,突然覺得腦門子上冒虛汗——他一路極力安撫著皇甫亨,雖不能像桓越似的挾天子以令諸侯,但也料不到那件往事竟是會發(fā)作的! 這是太極殿,他一時也沒想好該不該拔腳就走。眼看著皇甫亨那雙分開老遠、眼白比眼珠還多的眼睛,四下環(huán)顧了兩圈,不見要尋的人,已然扁了嘴想哭?;矢嗤蝗挥眯⌒〉臑踔槎⒆×藯罴模芍蛄苛撕靡粫?,又翻了翻白眼,似乎在庾含章的提醒下想到了什么,突然大聲嚷嚷起來:“翁翁是被他殺掉了!殺!殺!殺!” “陛下說什么?!” 皇甫亨突然站起身,解外衣、解褲子,旁邊的人攔也攔不住。他脫得露出了白胖胖的脖子和肚子,終于從貼身的褻衣里翻出一塊絲綢,眾人仔細一看,黃色的絲綢似乎是一塊剪下來的衣襟,上頭赫然一大塊褐色的陳舊血跡?;矢辔罩@塊絲綢,兩只手直顫抖,他直直地看著楊寄,又一次說:“就是他,殺了翁翁!朕要殺他!” 楊寄耳朵里“嗡嗡”直響,張嘴欲要解釋,但是周圍不知是庾含章還是皇甫道知甕聲甕氣的話語已經(jīng)響了起來:“陛下有令,豈可不遵?”另一人道:“陛下素來闇弱,我等既然輔佐,豈能不分青紅皂白?要么,先監(jiān)押起來再說吧。” 楊寄茫茫然望了望兩邊,皇甫道知和庾含章都在動嘴,卻不知是誰在幫他說話,誰想置他于死地。楊寄努力晃了晃腦袋,讓腦袋里的雜聲消失掉,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這樣瀕死的一幕,他也不是沒有算計過,本來就是來賭命的,這會兒要是慫了,就連自救的能耐都沒了。他深深了呼吸了兩下,才道:“陛下,臣有冤屈。若陛下枉殺臣下,只怕——” 他恢復(fù)了灼灼的目光,沉沉地瞥向皇甫道知和庾含章,剛剛還紛亂一片的朝堂,突然又安靜了下來,楊寄朗越的聲音在藻井中回蕩:“反正我坦坦蕩蕩,不怕被審?!?/br> “還是先系獄,查清再說吧?!边@次聽分明了,說話的是庾含章。楊寄略有感激地看了看他,卻又覺得他的目光深不可測。 建鄴城里最大的消息不脛而走:原來的皇帝皇甫亨重新登位,卻把救他于泥淖,救國于危難的大英雄楊寄打入了大牢! 沈沅一個女子一路乘坐運糧船東下,擔(dān)驚受怕。好在事先用灰抹了臉,又用她編造的身世故事,挑揀到一個老實的船家,一路上幫著燒煮,和船家娘子竟成了好友,終于到了建鄴城外的磯口。她掏出囊中的銅錢,滿把地塞給船家娘子,那厚道的船家娘子竟不肯收:“這位妹子,一路尋夫也甚是不容易。我們一路吃你做的飯菜,賴你照顧,也挺感激呢!反正是順流的船,也沒有多費力氣。你的錢,留著慢慢花吧,窮家富路,小娘子家還是有些錢傍身才好!” 此刻戰(zhàn)事方消,建鄴的戒嚴(yán)也終于結(jié)束了,白天城門打開,對婦孺基本不怎么盤查,沈沅很容易就進了城,可是立刻像沒腳蟹一樣,只能小心翼翼找了間客棧住下,到處打聽她的夫君楊寄的消息。 消息來得比她想象的還快,只是也比想象的可怕。沈沅才住了第二天,便聽到客棧前堂的食客們在議論紛紛:“聽說竟然把楊領(lǐng)軍給抓了?!” “可不是!作孽??!保歷陽,保建鄴,沒他可能行???!” “你們不懂,兔死狗烹,素來都是這樣的!真是叫人嘆氣呢!” “估計也不敢就殺吧?建鄴外頭是荊州軍,東邊是北府軍,北邊是西府軍,要是知道他們的頭兒被殺了,還不造反?” “哎,你們聽說沒,到處都傳遍了!‘干戈起,逐鹿忙,英雄自草莽。為木易,為本難,頭上人家,或生其下,猛虎終出柙?!銈兿胂?,這說的是誰?” …… 沈沅已然聽不下去了,她倚著門框,雙淚直流,更想不明白,楊寄為什么要到這個險地來? 她只是一個女子,在這樣的世上,女子為人輕賤,似乎并沒有什么用處。沈沅蹲坐在客棧房間的角落里,從中午坐到傍晚,水米不進,卻慢慢滋生出勇氣來。眼見天已經(jīng)擦黑,她毅然起身,擦凈手臉,梳好頭發(fā),換了一身不沾塵灰的干凈衣裳,帶上冪籬,趁著還沒有宵禁,發(fā)足向建德王府奔去。 王府角門的司閽還記得她,一臉詫異,打量了半天才說:“大王還在太傅府中?!鄙蜚浼钡脺I花直冒,想了想跺了跺腳說:“那我去太傅府!” 司閽正欲說什么,突然,背后一陣亂糟糟的,幾個婆子在影壁后頭喊:“快!叫大王的小廝趕緊去太傅府里!王妃要生了!” ☆、第100章 色相 太傅府邸和建德王府相距不遠,被報信的人推搡在一邊的沈沅沒等多久就等到了皇甫道知的車駕。他在角門下了車,神色并不顯得慌張又或者欣喜,仿佛只是完成一項做丈夫的尋常任務(wù)一樣,慢悠悠地,甚至有點不耐煩地往里走。 沈沅努力擦掉了面龐上的淚痕,擠到他能看見的地方,提高嗓門說:“大王!” 皇甫道知果然注目過來,瞬間,他有些驚詫,可是那雙俊妙而顯得陰沉的眼眸里,又很快帶上了滿足的笑意。他回過頭,沒看見一般徑直朝門里走,進了影壁之后,才對自己身邊的心腹道:“阿維,把她帶到我的書房去?!?/br> 他心里蓬蓬地生長起不安分來,癢癢得難受,但是此時論理做丈夫的總要看望看望快要生產(chǎn)的妻子才是,所以,他不得不強忍著欲望,先行移步到妻子庾清嘉的正房之外。 世家的規(guī)矩,側(cè)妃妾室都在正妻門外侍奉,說是侍奉,個個百無聊賴。皇甫道知進門,先問了情況,然后點點頭說:“不論是男是女,均是嫡出,好好伺候?!?/br> 孫側(cè)妃領(lǐng)著胖嘟嘟的小世子皇甫兗,心里那個酸啊,還夾雜著一些擔(dān)憂,她諂笑著上前,把孩子舉給皇甫道知看:“大王,阿兗今日念叨了好久阿父呢!”皇甫道知知道這個女人的意思,但見自己兒子,還是喜愛的,抱在手里親了親,才說:“世子又重了?!?/br> “世子”二字一出,孫側(cè)妃喜上眉梢,格外逗弄著孩子叫“阿父”,皇甫道知卻有些厭煩了,把皇甫兗塞回孫側(cè)妃懷里,道:“大約還要多久能生得出來?我今日疲乏得很?!?/br> 孫側(cè)妃臉色一滯,旋即想到這是多么好的一個機會,便體貼地說:“大王連日辛苦,妾都不忍。王妃是生頭胎子,總得五六個時辰——我那時生阿兗,疼了一天一夜呢——總不好叫大王陪那么久。大王快去休息,等生下來了,妾命人去叫大王來看孩子?!?/br> 皇甫道知點點頭,對眾人道:“你們好生伺候王妃生產(chǎn),若有差池,我可是不依的!”然后,就盡到責(zé)任一般離開了。 他心里“怦怦”的盡是愿望得成的喜悅,剛剛見到她的那一眼,便覺得那個小婦人別有了一番味道,竟然如此撩人。此刻,晚霞正映著半邊天空,紅紫色絢爛至極,皇甫道知放緩了步子,開始規(guī)劃接下來的步數(shù):庾清嘉生了孩子,便被牢牢困在自己這邊,而自己借皇甫袞之手,把楊寄手中的軍權(quán)騙到手,再來對抗庾含章。等這些人都對付過去了,天下名義上是侄兒的,其實就是自己的,那時,再想當(dāng)皇帝,也是名正言順的了。 書房里已經(jīng)點上了燈燭,那個人的剪影落在窗紙上,被冰裂紋的窗欞隔成一片片的。她焦躁不安,時坐時立,不停地晃動著,皇甫道知頓時有了乾坤在握的感覺,那個曾經(jīng)摸過一次卻未能得手的嫵媚身體,恍若又一次包裹在掌心里。 “大王……”見他來了,那個被喚作“阿維”的心腹壓低聲音道,“人已經(jīng)在里面了,茶飯也送了進去。只是……” 皇甫道知擺擺手,止住了接下來的勸諫之辭:“阿維,我曉得你的意思。放心,我在朝堂這么些年,不至于犯蠢?!?/br> 他不大耐煩地揮退了心腹,整了整衣擺,推開門踏了進去。 里頭人幾乎是驚跳了起來,但臉上還是露出了勉強的笑容,然后倒身下擺:“大王萬安!” 皇甫道知問:“你今日來找我做什么?” 沈沅臉已經(jīng)漲紅了,但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忍著羞道:“有些想小世子,也……有事求大王?!?/br> 皇甫道知猜中一般微微一笑,緩步在書房里踱步,最后停在博古架邊,伸手在架子上一抹,看了看手指皺眉道:“這些伺候書房的懶胚!”隨后轉(zhuǎn)頭睥睨著沈沅:“那里有墩布,取過來擦一擦吧。” 沈沅心里不忿:我又不是你家下奴婢!但是有求于人,不敢不侍應(yīng),趕緊取了墩布,跪在博古架下,一層一層小心翼翼地擦?;矢Φ乐此β担恋郊茏痈咛?,她踮起腳,抬起頭,后背的曲線一直綿延到襦裙中截,他曾經(jīng)為之心動的那段地方。他忍著自己越來越重的呼吸,冷然道:“那里算了吧,我的手也臟了。” 沈沅回身,傻傻地拿手中的墩布擦過去。皇甫道知氣惱地把手一別:“混賬!這是墩布,用來擦我的手嗎?!” 沈沅把墩布一丟,抬眼望著皇甫道知氣得峻厲的頜骨,期期艾艾道:“我……我不是存心的……我這就去要熱水和手巾,為大王濯手。” 皇甫道知把她胳膊一拽,拽了個踉蹌,臉上笑得帶著輕侮:“跪在我腳邊,舔干凈?!?/br> 沈沅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旋即明白過來,面前這個人心胸狹窄,他不僅要報復(fù)自己,還要用最屈辱的方式折辱自己。她羞憤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可是卻咬著牙慢慢往下跪倒——她今天,抱著最壞的打算來的,若是能給楊寄一分活命的希望,她什么都愿意做。 皇甫道知感受著她柔軟的嘴唇和溫暖的舌頭,她討好得那么虔誠,唯恐自己有絲毫不滿,手指被含吮著,帶來異樣的快感,他用指甲在她嬌嫩的口腔里劃拉了一下,她疼得悶哼一聲,可是尖利的小牙齒們,無一敢使力氣,乖順地張著,做他的奴隸。 他拔出手指,在沈沅的衣襟上擦了兩下,居高臨下看著她的圓臉蛋,上面紅撲撲的,掛著兩道晶瑩的淚痕,柔軟得誘人。他把沈沅的肩一捏,一把按在博古架上,架上的古董們搖了幾搖,先秦的銅卮,漢代的銀觴,犀角的酒盃,有的歪了,有的躺倒了,還有一只黃金的小爵,咕嚕嚕掉在地上,薄薄的金子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滾落到一邊的小案下頭去了。 皇甫道知欺身上來,在不得動彈的沈沅臉頰上吻了一下,淚跡潮濕咸澀,感覺不好,他移動嘴唇,很快碰到了她的唇。但他立刻想到,剛剛,她含吮過他沾著灰塵的手指,頓覺嫌惡,便又挪開,低頭在她的頸窩里狠狠吸了一陣,抬起頭時,很是滿意她潔白頸脖里暗紅色的一團痕跡。 沈沅一無反抗,只是顫抖著說:“大王,求你,放過我夫君楊寄?!?/br> 皇甫道知掐住她的腰,勾著唇角狠狠問:“怎么能放過呢?他可是大楚最大的威脅。” 沈沅淚零落如雨,哀求說:“大王,他哪里有什么威脅!我們老家的土話說:‘雞大飛不過墻,灶灰筑不成墻?!爸皇莾e幸罷了,若是沒有軍隊,沒有了官職,其實就什么都不是了。您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回秣陵,做普通老百姓吧!我……我服侍您……” 皇甫道知已被她柔軟的身體勾動得火起,他素來不喜歡憐香惜玉,此刻手指用力,順著她的曲線一把把掐下去,感受她豐盈的肌膚被擰起來,松下去,又?jǐn)Q起來,松下去……那是光滑而富有彈性的手感。被按在博古架上的小婦人是他成功捕獲的獵物,頭發(fā)已經(jīng)散了,淚痕滿面,被疼痛和害怕打擊得吸著涼氣,不斷顫抖,又在他的權(quán)威之下強行露出諂顏,忍受他給予的殘暴與不公。 他折磨得過了癮,才喘著氣道:“那要看你愿意怎么服侍了……” 他松開手,像最好的獵手在戲耍已經(jīng)被困住的小獸一樣,侮慢地對沈沅抬了抬下巴:“脫掉衣服。全部脫掉?!?/br> 沈沅顫抖的手指伸向腋下,緩慢地解開衣帶?;矢Φ乐獛缀跗磷×撕粑?,看她一點點退去衫子,解開長裙,又解里頭中衣,一點點露出瑩白的肩膀。她不是自己喜歡看的那種瘦怯怯的苗條,而是婀娜中帶著剛健,豐滿里不乏線條,圓潤晶瑩得像最好的和田美玉,被雕琢成耐人把玩的模樣?;矢Φ乐谝淮紊钌钣X得,這才是女人的美。 她終于羞怯地握住抱肚的邊兒,怎么也不能解開脖子里的掛繩?;矢Φ乐塘艘粫?,開始催促:“你要么走,要么,就繼續(xù)。” 抱肚用的是胭脂紅色,鄉(xiāng)里的姑娘們自己用茜草擰出汁子,煮染而成。這紅色,不如官員們的朱衣來得正,卻清淺得別有一番媚意。那只素潔的手,指頭修長,掌心綿軟紅潤,慢慢去解胭脂色的衣帶。抱肚邊緣,隨著衣帶的松落而松弛下去,翻卷著,被緊緊裹住的雙峰呼之欲出,溝壑乍現(xiàn)。 外頭卻傳來不合時宜的聲音:“大王!大王!” 皇甫道知正在唇干舌燥的時候,猛地聽了這一聲叫喚,連殺人的心都有了,他抓起架子上的犀角杯朝門上一砸。響亮的“哐當(dāng)”一聲,隨即,杯子在地上破碎成幾爿。外頭的人大約也吃了一嚇,停頓了一會兒,“大王!大王!”的叫聲還是不屈不撓響了起來。 ☆、第101章 輾轉(zhuǎn) 皇甫道知咬著牙根對外頭厲聲喝問道:“怎么回事?!” 外頭說:“王妃生了?!?/br> 這么快!皇甫道知詫異地望了望窗戶紙上透出來的顏色,尚有藏藍色的明光,天都還沒有黑透呢!“這才多久?!” 外頭陪著小心回答:“確實才大半個時辰。請來的太醫(yī)和穩(wěn)婆都說,婦人急產(chǎn),也是有的,何況王妃從肚子開始疼到現(xiàn)在,加起來也有了兩個時辰了?!弊詈笳f道:“這情形,還是請大王去看一看才好?!?/br> 他皇甫道知雖然薄情寡義,但是這畢竟是自己妻子生孩子,而且,畢竟自己的妻子是庾含章的愛女。他只能跺了一下腳,回頭對已經(jīng)快要得手的沈沅惡狠狠道:“我一會兒就會回來的。你給我老實呆著——否則,蹲牢房里的楊寄一準(zhǔn)兒活不成?!?/br> 門“砰”地關(guān)上了。沒有皇甫道知的同意,外頭的人也一個都不敢進來。沈沅渾身像被抽干了一樣,終于從害怕中一點點清醒過來,猶自打顫,背上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她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屋里熊熊燃燒的火盆讓她感覺熱得口干舌燥。沈沅撲到皇甫道知的書案前,找到了一壺茶,還是溫溫的,便一氣兒往嘴里灌。茶壺邊還有點心,但餓得頭暈眼花的沈沅還是覺得嗓子眼里有什么堵著,一口都不想吃。她的目光瞥過書案,案牘堆起盈尺,還有來往的信件,她不識多少字,文縐縐的信箋更是看不懂,但是丈夫的名字“楊寄”卻一下子蹦入了眼簾。 “楊寄”二字總是認(rèn)識的! 沈沅突然膽子一奓,看了看四周,趕緊將自己的外衫脫下,里子拆開,掭了筆,一個一個依樣畫葫蘆地把寫有“楊寄”二字的信箋上的字“畫”在外衫里子上。 畫了一多半,外頭一陣嚷嚷聲。沈沅怕被發(fā)現(xiàn),急忙把筆洗凈,衣裳穿好,破損的衣里掩在里面,輕易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但是她等了又等,一直不見皇甫道知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這一夜她疲勞得頭里發(fā)脹,四肢無力,可是就是異常清醒,一點也不想睡,也不愿意去看更漏里的時間,只是怔怔地望著燭火發(fā)呆。 王府里沒有豢養(yǎng)打鳴的公雞,早晨各種鳴聲優(yōu)美的鳥兒們讓一夜未眠的沈沅突然發(fā)現(xiàn),窗戶紙上透出了天光——新的一天又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