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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賭棍天子在線閱讀 - 第15節(jié)

第15節(jié)

    楊寄不由罵道:“該死的王八羔子,他老婆不產(chǎn)奶?兩只奶袋是裝飾品?不行,那個小兔崽子居然搶我女兒的飯碗?!我以后要見他一次打一次!”

    沈沅剜了他一眼:“人家是王府的世子,你有幾條命打人家?不過,如今建德王因為你的原因,倒還客氣,我打算再和他求求,讓他換個人來奶世子,讓我回家罷。”她的手指劃過他身上一道傷痕,不由一滯,來回輕輕觸了幾下,抬眼問他:“疼嗎?”

    楊寄看著她水靈靈大眼睛中的擔(dān)憂,心里暖融融的,搖搖頭微笑:“早不疼了。”可他的心突然一跳,旋即疼了起來。沈沅的腦袋已然鉆進了他的懷里,聆聽著他的心跳。楊寄想著沈山,酸酸楚楚地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機械地撫著沈沅的后背半天,才輕聲說:“有一件事,得告訴你……”

    “你說……”沈沅的聲音軟得醉人,卻擋不住楊寄心里涌上來的悲涼。

    “大兄他……他……”

    沈沅的頭從他懷里抬起來,驚詫得瞪圓雙眼:“我大兄他怎么了?”

    楊寄越發(fā)不知如何開口,可是開弓已經(jīng)沒有回頭箭,他只能硬著頭皮說:“大兄戰(zhàn)死了。”

    “尸首呢?”沈沅的聲音顫抖,手指尖掐在楊寄的胳膊rou里。楊寄吞著口腔里的苦水,搖頭道:“我當時被砍得昏死過去。等醒過來,已經(jīng)胡亂葬了所有戰(zhàn)死的人……”他的胸前被猛地一敲,接著又是一敲。沈沅突然痛哭起來,捏著小拳頭狠狠地打他:“你賠我大兄!你賠我大兄!”

    楊寄心酸,明知她不講理,卻不忍心掰碎她的執(zhí)拗,只能忍著疼痛挨她無理的打。一拳頭打在傷上,他禁不住倒抽一口氣。沈沅的手驀然停了,又撲在他懷里罵他:“你傻的呀,你怎么不躲?你打勝仗就是因為不躲才勝的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阿盼怎么辦呀?……”

    沈沅哭得昏天黑地,不知道多久,疲倦地睡去了。

    楊寄卻睡不著了。他們下午來到這處客房,情濃似火大概也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可是后面的光陰,是在這樣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度過的。楊寄恨不得這一切都是夢,眼睛睜開,夢醒了,自己還在阿圓家的后院幫著殺豬,當他們家的贅婿,其他都可以不要。

    早春的斜照夕陽似乎并沒有什么溫度,月白的帷帳只是籠了一層淡淡的鵝黃,室內(nèi)光線漸漸暗了下來,也沒有人來伺候掌燈。楊寄寧愿這樣靜靜地陪著睡著的沈沅,在越來越晦暗的光線下看著她帶著淚痕的睡顏。

    今天在王府看了好多美艷傾城的舞娘歌女,連伺候的丫鬟們都長得漂亮。可是,沒有誰有他的阿圓那樣可愛,讓他每看她一眼,那喜歡的感覺就“蹭蹭”往上漲。她笑,他的心都顫了,她哭,他的心都碎了。他恨不得自己一下子有皇甫道知那樣的高位,可以沒有顧忌地保護她,滿足她,再不讓她哭,而是永遠露出美美的笑顏。

    既然阿圓在這兒不快樂。楊寄貿(mào)然地想:我去找建德王,我什么都不要,讓他放我們回家!

    ☆、第32章 贈妾

    沈沅睡得還熟,楊寄聽到外頭輕輕敲門的聲響。他很快披好衣服開了門,壓低聲音道:“噓!里頭睡了!別打擾她!”

    來的丫鬟還是皇甫道知身邊那一個,她臉漲得通紅,先時自扇耳光的痕跡似乎也跟著更紅了。楊寄低頭一看,自己胸口袒著。他很滿意地低頭看看:肌rou結(jié)實,皮膚白皙,幾道已經(jīng)愈合了的刀痕也顯得很有男人味。若是在軍營里見到小娘子們這副樣子,他肯定要長嘯一聲調(diào)戲人家一下,但是這會兒嘴剛撅起來,想到里頭的沈沅會不高興,趕緊又拉下嘴唇,把口哨聲憋回肚子里了。

    那丫鬟雖然看得羞澀,但還是忍不住偷眼打量了一下,才低了頭說:“大王請楊參軍去明堂用晚膳。尚書令和中書令晚上也到了,都想看看助我大楚功成的英雄男兒?!弊詈笏膫€字吐出來,丫鬟又抬頭一瞥,低了頭時聲音低微:“奴小名叫月奴。”

    楊寄眨巴著眼睛,想了想說:“好,我整理一下就去。”

    這個叫月奴的丫鬟貼心地說:“奴伺候參軍吧?!?/br>
    楊寄不覺有異,點點頭,任她微微顫抖的手指為自己系好所有衣帶,還撫平了衣服上蹂出來的褶子?!皡④娺@邊請?!彼忠粩偅粭l小路為他指了方向。楊寄回頭躊躇道:“那,我娘子……”

    月奴抿嘴笑道:“放心,客房外頭還有伺候的人,若是沈娘子有吩咐,一聲知會就能來伺候。”

    晚宴比中午更豐盛,猩唇、駝峰、熊掌、鹿筋……山珍海味不一而足,連食案都換了大的,餐具非金即玉,在明晃晃的燭照下晶瑩璀璨,讓人目不暇接?;矢Φ乐淖矒Q了地方,從上首搬到的陪坐的位置。楊寄剛剛稀奇得跟鄉(xiāng)下人進建鄴城里坊集市一般,繚亂的眼睛還沒能回神,現(xiàn)在再打眼兒一看,首座一席,側(cè)座一席,是兩個長須玉面,如畫中仙人一樣的半老頭子,兩個人身上也是綾羅,腰上也是佩玉,說話也是文縐縐聽不大懂的。連荊州都督陶孝泉也陪在下首,一臉恭敬。

    和楊寄一樣坐在外頭通間的王謐拉了拉楊寄的衣袖,低聲說:“里頭兩個,一個是尚書令庾含章,就是庾貴妃的哥哥,建德王妃的父親;一個是中書令桓越,是建德王的嫡親舅舅?!?/br>
    楊寄隱隱記得聽市井那些閑漢吹水時說過,庾桓二氏關(guān)系不和不說,幾乎是有家仇的,可是怎么這會言笑晏晏,竟跟老久不往來的好親戚似的?他低聲問王謐,王謐翻了他一眼,壓低聲兒說:“少廢話!多用眼睛看著就是了。你以為這些人和你那些賭樗蒱的朋友一樣,一個不對就翻臉不認人的?”

    正閑話著,歌舞開始了。楊寄從小沒享過這樣的福,眼睛耳朵嘴巴無一夠用。他只能一邊沒命地往嘴里塞吃的,一邊豎起耳朵,一邊緊緊盯著領(lǐng)舞那個美人高聳的雙峰,這樣,就是“嘩啦啦”流點口水,也可以混著食物一起咽下去了,不丟人。

    領(lǐng)舞的那個美人,姿態(tài)婉轉(zhuǎn)、千嬌百媚無以形容。一曲舞罷,美人額上晶瑩,是一層細汗,楊寄的眼睛忍不住盯在人家胸口——因為那里也是一層晶瑩,惹得人想去給她擦一擦。不過,楊寄心里明白,這樣的美人如隔云端,也就是看看飽眼福,與自己根本八竿子打不著,正常的年輕男人么,都這德行,有眼福,不飽白不飽!

    高高端坐的皇甫道知,朗聲道:“云仙,還不來過來敬酒?”

    人美,名字也美。楊寄低頭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鹿筋,椒香四溢,又軟又彈,他賊溜溜一抬眼,恰見這位叫云仙的絕色舞姬,含著迷死人的微笑,捧著一盞酒,聘聘婷婷地來到最上首,含情脈脈地說:“庾太傅,請用酒?!?/br>
    那個長得像仙人一般的庾含章笑微微說:“錯了,今日我是丈人,是近親,忝列首座已經(jīng)羞愧難當,若此時還占先,明日我以何面目見桓太保?”說得客氣,動作卻麻溜,把那美人直直地往前一推送,幾乎要推到對面的桓越身上。

    云仙一個趔趄,差點把酒潑在桓越身上。她面紅尷尬,偷偷瞥了瞥家主?;矢Φ乐蝗缂韧囊荒樌淅湫σ猓膊淮鹪?,也不指示。云仙只能難堪地望著桓越,低聲道:“太保給奴一個薄面?!?/br>
    桓越大概有些氣,笑道:“這個親疏不大對啊。庾太傅雖是丈人,到底隔了一層,某可是親舅舅,哪里能先喝這杯酒呢?”話語謙遜,但意思并不客氣,他伸手把云仙送到自己面前的酒盞推開,拒不接受。

    皇甫道知大概是生氣了,對云仙喝道:“沒用的東西!如此不長進,今日得罪了太傅太保,你看我饒你?!”他笑著對面前兩位把持朝中重權(quán)的“親戚”道歉:“婢子不懂事,兩位明公海涵!她這杯酒也算是賠罪酒,若仍不能使兩位明公開顏,她也沒臉活了。”

    他一使眼色,云仙已經(jīng)花容失色,帶著顫音跪在兩人面前:“求太傅、太保,用了這杯酒……”

    兩人心腸如鐵,根本對這位淚光融融的美人的哀求視若不見,笑嘻嘻間目光里刀光劍影,唯獨不去垂憐已經(jīng)害怕得臉色發(fā)白的云仙。

    皇甫道知俊厲的下頜骨也縮了縮,笑道:“婢子太無禮,開罪二位。來??!拖出去砍了,送首級進來為二公賠禮?!?/br>
    云仙幾乎癱倒,這樣的無妄之災(zāi)叫人崩潰,她急切地向榻上三人求情,可是這三個人仿佛看不見這可憐的美人一般,自顧自談笑風(fēng)生,看著守在明堂口的武士過來倒拖著云仙往外走。酒盞打翻,一地琥珀色的甘醴流淌著。云仙一路哭喊,手指扒著地面水磨磚縫,可是哪里及得上男人的力氣,指甲折裂,鮮血淌在磚縫里,紅得觸目驚心。

    楊寄看不下去,忍不住牢sao就出口了:“日娘的,怎么下得去手?”

    他的聲音高了點,皇甫道知臉一沉,擱下酒杯道:“誰在說話?”

    王謐也是失色,狠狠一扯楊寄的袖子。而被拖到楊寄席邊的云仙,見到救命稻草一般,用力勾住楊寄食案的腿兒,瞬間食案傾側(cè),上頭的盤盤盞盞掉落在地上,碎成一片金光玉澤,吃了一半的山珍海味,也掉在地上。

    她妄圖掙扎最后一下,帶著鮮血的指尖撈住了楊寄的衣擺,他的衣服“刺啦”一聲撕裂了一個口子,楊寄終于忍不住了,聲音也高了:“哎,我衣服破了。至于嗎,屁大個事要殺人?”

    “這是何人?”

    皇甫道知瞇了瞇眼睛,瞥著身邊發(fā)問的庾含章。隨即,皇甫道知修長的頸脖微微斜靠過去,似乎在對庾含章耳語:“就是陶都督力薦的那個——楊寄?!?/br>
    庾含章恍然大悟似的高聲“??!”然后點頭捋須道:“少年英杰,果然膽氣驚人!”

    皇甫道知冷笑道:“岳丈大人說得是!膽氣驚人——在兩位明公面前,也敢口出狂言。當然,也不是第一次了?!彼植[了瞇眼睛。

    庾含章卻似沒看到一般,興致勃勃用筷子敲了敲銀碗的碗邊,笑道:“既如此,何不成人之美呢?”

    皇甫道知臉沉了沉:成人之美!他庾含章和楊寄是一路貨色吧!也都是他皇甫道知深恨的人!但他很快就轉(zhuǎn)換了顏色,笑意融融地說:“啊哈,還是岳丈大人仁愛!”轉(zhuǎn)臉道:“楊參軍,你這放肆的舉動,本就是該拖出去打死的。不過,念你妻子是孤的世子的乳母,不能讓她傷心過度了沒奶,就饒你一次?!?/br>
    庾含章冷冷淡淡說:“為國盡忠,才是緊要的吧?與女人何干?”

    皇甫道知心中冷哼,但此時卻陡然一念而生,笑道:“那自然也是要緊的。沈氏在府侍奉,但孤也心疼你沒人照顧。這個云仙就賜給你做妾,一來是伺候你,二來,即使孤多留沈氏一段時間,也就能不生愧疚了。”

    楊寄揚聲道:“我不要!我養(yǎng)不起小妾!”

    皇甫道知冷冷道:“那就殺吧?!?/br>
    云仙淚水橫流,拉緊了楊寄的衣擺,哀哀哭求:“使君!使君!奴蒲柳之姿,不足侍奉,但請顧念奴一命危乎殆哉!奴結(jié)草銜環(huán),日后報答使君!……”

    楊寄見不得女人哭,頓時心亂如麻?;矢Φ乐惨羯蜚?,他已經(jīng)覺出不對勁來,但是此刻人命在他手里掌著,他把心狠了又狠,還是狠不下來。猶疑間,皇甫道知已經(jīng)笑了,冷峻的臉上是智珠在握的自信:“楊寄,你看呢?”

    楊寄一跺腳:“媽的!我留她!”

    皇甫道知“哈哈”一笑,剛剛還要殺人的他立刻變得和風(fēng)霽月:“痛快痛快,雖是亂點鴛鴦,但竟然成就了一段佳話!值得浮一大白!”身旁的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他的玉杯里斟上酒,這才敢略帶哀怨地偷偷瞟一瞟楊寄。楊寄正無奈地瞥視著云仙,她沒有剛剛那急智和勇氣撐著,已經(jīng)癱倒在地,猶自發(fā)抖不已。

    皇甫道知自覺楊寄已經(jīng)入甕,乜了庾含章一眼,又轉(zhuǎn)頭道:“聽說楊參軍還是樗蒱的高手,今日飯畢,不妨開一局,大家高興高興。輸了都算我的,贏了呢,誰贏就算誰的!”外頭抬進兩大筐銅錢和一些金珠寶物,馬屁鬼們哄然叫妙。反倒是平日最愛賭博的楊寄,今天看著錢財毫不動心,而是暗暗問候了皇甫道知的老娘。

    ☆、第33章 云仙

    心情不好,玩起來也沒有興致。楊寄一副懶懶的神態(tài),陪著這幫貴人搖樗蒱?;镜乃降降走€在,和他組隊玩的都是輸少贏多,最后,當楊寄捧著贏來的金銀珠寶的時候,眼睛都看直了,頗有些后悔先時沒有拿出十二分的精力來賭。

    他把贏來的寶貝小心地包好,興沖沖地回客房向阿圓獻寶。下午時他已然注意到,阿圓耳朵上還是他贈的那對小小金珰,簪子還是銅制的,和今日席上的歌伎舞姬的珠翠滿頭比起來,那叫個寒酸!他那么可愛的老婆,怎么能一直寒酸下去!

    “阿圓!阿圓!”他粗魯慣了,一進門就嚷嚷,“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好東西!”

    阿圓沒有迎出來,倒是云仙提著一盞小燈款款地走了出來。她換掉了舞衣,穿著家常的襦裙,妃紅色高腰裙系在腋下,襯得一抹酥胸瑩瑩如月,飽滿欲出。楊寄盯著看了一眼,不覺咽了一口唾沫。云仙掩口一笑,嫵媚地瞟了楊寄一眼,看他捧了滿懷的東西,好像有些搖搖欲墜似的,便上前殷勤地說:“郎君,奴來替你拿?!?/br>
    楊寄窮人出身,視財如命,本能地就是一縮手,把東西護在胸前,見云仙有些尷尬,他也反應(yīng)過來,賠笑道:“不用不用,挺重的,怎么能叫女人拿?”

    云仙聽這話倒覺得熨帖,拈拈自己的披帛,笑道:“郎君真是體貼?!?/br>
    “不不不,你不要叫我‘郎君’?!睏罴奶筋^到處看看,問,“我娘子呢?”

    云仙撫鬢道:“是沈娘子么?我過來時,恰巧孫側(cè)妃那里命她去給世子哺乳?!?/br>
    “你見到了她?”楊寄不由目瞪口呆。云仙點點頭,斷掉的指甲勾住了她靈蛇髻上的發(fā)絲,她輕輕“哎呀”了一聲,見楊寄還是張著嘴發(fā)呆,惱他不解風(fēng)情,只能自己說:“夫君,幫我一下嘛……”

    楊寄見她手指勾在頭發(fā)上,偏偏指甲上的血痕宛然入目,也覺得可憐,只能把手中的寶貝放在地上,邊上去幫忙邊說:“你越叫越過分了啊……”

    云仙低著頭,任由楊寄幫她理發(fā)絲。人靠衣裝,楊寄今日一身鮮衣,打扮得整潔。她見多了華服的男子,卻少見到這樣能把衣衫穿得這樣有滋味的人:寬闊的胸膛,窄細的蜂腰,修長的雙腿,雖然站得不直,一條腿還習(xí)慣性地抖動著,可特有竹林雅士的風(fēng)流,又有沙場上英勇男兒不拘一格的雄健氣度。直到楊寄說:“好了?!彼膨嚾惶ь^,直對著楊寄的臉,春心不由一漾,提著燈籠的手一打滑,趕緊去撈,一下子栽在楊寄的懷里,深嗅了一口。

    那男人一點都沒有她想象中的勇敢,嚇得伸手把她推開,而腦袋立刻轉(zhuǎn)過去,檢查地上的珠寶有沒有少。

    云仙頗為不快,拈了拈披帛,道:“我不小心的?!庇终f:“你的東西放這兒,不會有人拿?!毕肓讼脒€加了一句:“我這些年得到的恩賞,比這只多不少。你放心好了?!?/br>
    她轉(zhuǎn)身要走,卻不聞背后有來追她的腳步聲。走上了臺階,才聽見他說:“哎,你要睡這兒,我睡哪兒???”

    云仙終于被他氣得雙目盈盈,扭頭冷笑道:“奴疏忽了。只是奴已被賜給楊參軍,做婢做妾只待參軍的吩咐。請參軍賞一床被褥,奴今日就在外頭打個地鋪好了?!?/br>
    天寒地凍的,楊寄自己都覺得外頭風(fēng)刺骨的冷,面前酥胸袒露的美人,瑟瑟發(fā)抖的模樣,大概也凍得夠可以了。楊寄撓撓頭,只能把她邀進去,嘴里還說:“你別這么說……這又不是我的地方,這原本不是你更熟悉么?里頭有炭火盆兒,暖和些,女孩子不能凍,我、我老婆阿圓,一著涼就肚子疼……”

    云仙回轉(zhuǎn)了顏色,回身幫楊寄照著臺階,矜持而又殷勤地說:“有冰渣子,小心些。”

    楊寄俯身把他的金銀財寶都撿起來揣懷里,吹牛道:“我沙場上打過滾的人,這點事兒……”話沒說完,腳底一滑,差點摔個狗吃_屎,他手快,順手一撈,只覺得入手滿把的輕柔滑爽,整個腦袋也隨之栽進那團輕柔滑爽中去了。

    云仙“呀”了一聲,他掙扎著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摔在云仙的裙擺里,手中扯著亦是她的絲綢裙子,說不上名字的輕軟好料子,大概買布的駱駿飛才知道是什么。但更尷尬的是,楊寄用力那一拉扯,把那齊胸襦裙扯脫下一截子,云仙那冰雪般的酥胸和后背都袒了出來,半透的披帛勉強遮著一些后背的肌膚,前面恰好露出艷紅的抱肚,胸脯上溝壑畢現(xiàn)。

    云仙知道他粗莽,紅了臉,但既沒有叱罵他,也沒有勾引他,自己板著臉把衣服整理好,垂著頭進了屋門。

    楊寄一腦門晦氣,拾掇拾掇散落的珠寶,弓著腰跟著進到里間。云仙不愿意理他,自己揭開鏤花鎏金的銅熏籠蓋子,拿小火鉗撥著里頭的炭火。楊寄覺得難堪,沒話找話說:“這攏火盆子的粗活兒,還是我來干?!鄙焓忠踊疸Q。云仙手一讓,抬頭說:“請教,炭火里焚香,沉檀速降那類最好?云母隔片該離灰多遠不至于焦枯?”

    楊寄聽都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傻著眼站在一旁。云仙微微一笑,倒也不帶鄙夷,小心地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一塊爛木頭似的東西,擱在那個精致的瓷質(zhì)火盆上,小心看了看火候,才把熏籠蓋子蓋上。過了一會兒,房間里充斥著一股帶著淡淡藥味的芬芳香氣,而且越來越好聞。

    楊寄探頭瞄了一眼,又看了看垂腿坐在熏籠邊的云仙,她的臉籠在燭光里,美得仙女似的,但楊寄覺得她和自己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想了半天,只有道歉的話便于出口:“剛剛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想要欺負你的,你可別告訴我老婆,她非打死我不可?!?/br>
    云仙抬眼一瞥他,臉上哀怨更重,別轉(zhuǎn)了頭不說話。楊寄又道:“今兒我只是怕建德王真要殺你,所以才胡說八道愿意要你。后來想想,肯定是他氣頭上的話,你這么漂亮,建德王怎么舍得殺你,怎么舍得把你送給我?說不定明天氣消了,就又想你了呢?!?/br>
    云仙冷笑道:“我是什么名牌上的人?我六歲那年,青州大旱,王府花八斗米就買了我。練歌練舞時,教習(xí)的打罵折辱,什么沒受過?天天就是把‘死’字掛在額顱上的。”她似乎要說什么,目光怨毒,但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低頭撫弄著裙擺上的繡花,眼睛里蕩漾著燭光的橙色,突然水色一溢,橙色拖作一道長長的痕跡,滑落到下頜了。

    楊寄覺得不可思議,又問:“建德王真的會殺自家的家伎或婢女?活生生的性命啊。”

    云仙說:“不過是錢買來的玩物,有什么不能殺的?因侑酒時勸不進客人干杯的,已經(jīng)殺了好幾個了;上回要籠絡(luò)一個將軍,只因人家說了一句‘彈琵琶的小娘好美的手’,就把我一個要好姊妹的手齊腕斬下來送與那位將軍珍藏了……”她忽然抬了頭:“楊參軍,我知道你嫌我,我不是處子——早就不是了。若你能帶我離開,我給你當燒火丫頭都好的?!?/br>
    楊寄雙手亂擺,卻也難以拒絕,只好說:“等我老婆回來,再商量吧,不過,我能幫你,一定會幫你?!边^了一會兒,覺得困意上來了,可一間屋子,瓜田李下的說不清。楊寄心一橫,對云仙道:“我娘子今日與你碰了面,我怕她想歪了,得跟她解釋解釋,不然,她那毛病,一晚上就別想好好睡了,明日發(fā)被頭風(fēng),動肝氣,不光肚子會疼,胸還會脹痛的。”

    他一掀簾子,一陣寒風(fēng)呼呼地灌進來。楊寄穿好靴子,回頭對云仙說:“我估計不會回來睡這兒,你放心大膽地睡吧?!币闳坏劂@進早春冷冽的夜風(fēng)中去了。

    寒風(fēng)吹得他那點睡意都沒了,進到甬道里,楊寄不知道往哪里走才好。他提著一盞燈,一步一步瞎摸索,果不其然一會兒就被兩個值夜的婆子攔住了,婆子尖銳地問他:“你好大膽子!這早晚了還敢出來亂逛?后頭都是大王的妃妾,你不想要腦袋了?”

    楊寄陪笑問:“我不敢亂跑,我是大王請來的客人。遇到兩位阿姊,只是想問問世子住在哪里?我老婆是世子的乳母,我有句要緊話要與她說?!?/br>
    婆子被他兩聲“阿姊”叫得舒坦,放緩了聲氣說:“王府的規(guī)矩,與一般人家是不同的,你老婆若在孫側(cè)妃那里,你怎么進得去?還是早早回去休息,明日求了大王再說吧?!?/br>
    楊寄“哎”一聲算是答應(yīng),轉(zhuǎn)頭往回走。穿過兩座月洞門,是另一條甬道,他果然又撞上另外兩個值夜的婆子,而且正搖樗蒱骰子搖得開心。楊寄上前做了個大揖,眉花眼笑指點道:“剛剛那一杯,再搖兩下就能是個‘雉’,可惜了的!”

    婆子奇怪地看著他,問道:“你是哪兒來的?”

    楊寄拿過搖杯搖了一陣,果然搖出一個‘雉’來,他趁倆婆子伸頭在看,笑道:“世子這兩日不是不舒服嗎,大王聽說我算得一手好卦,命我來給世子看一看,萬一是院子的風(fēng)水不好呢?”

    婆子道:“我們怎么沒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