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宋弘璟繼續(xù)沉默,他確是有躲著她,畢竟不同小時候,姑娘家的,男女之事還是設(shè)防些好,奈何這話他不好意思出口,同姑姑暗示過,可和安還是照舊,也不知姑姑到底有沒有同她說過。 百萬軍隊對陣都不曾皺眉的宋弘璟難得覺了一絲苦惱。 如此截然不同的兩種態(tài)度,讓和安暗暗咬牙,若是那個什么項瑤的,弘璟哥哥不會這般無動于衷罷,只一想到自己打小愛慕的人喜歡上別人,和安心中如螞蟻啃噬難忍。 茶碗斟滿,和安起身端著遞向宋弘璟,在他要接的一瞬手腕陡然歪了稍許,茶水傾倒,浸濕了宋弘璟的衣領(lǐng)。和安斂過眸子里的得逞,忙是拿了絹帕要上前替他擦拭。“弘璟哥哥,都是我,笨手笨腳的?!?/br> 宋弘璟愈發(fā)皺了眉頭,按住她那只亂蹭的手,“我自己來?!?/br> 和安神色愧疚,仍前傾著身子掖著他衣領(lǐng)的濕處,就聽得門外一道清凌凌的聲音無甚起伏道,“姑娘帶錯路了罷?” 宋弘璟倏然一頓,和安像是被燙著般縮回了手,臉頰泛紅,活像是被撞破了什么。 從項瑤的角度看去,方才兩人依偎一起,曖昧至極,眼底冷意席卷。 宋弘璟遙遙看著,視線相對,仿若要望進她的眼底,連深處那些細微情緒都不錯漏。 項瑤最初的一絲惱怒,在他這般逼視下悄然褪去,反而有些受不住地挪開了視線,究起自己方才心底分寸大亂的緣由,不敢深想。云雀一直跟在她身后,瞧得分明,自家主子分明在意那位宋將軍的,連她都看得出來的設(shè)計小姐不可能沒有察覺,只當是關(guān)心則亂,蒙了眼罷。 宋弘璟似乎亦是察覺,眼底不自禁浮了絲絲縷縷的笑意,落在項瑤眼里更染了緋紅,正欲離開,就聽得宋弘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衣服浸了茶水漬,我去換一身。” 偏偏就這句似是解釋般的話,又把項瑤給窘在了原地,同樣把打斷半天重啟醞釀要開口的和安堵了回去,啞在當下,憋悶得不行。 頎長身影經(jīng)過項瑤時,十分順其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將呆愣中的人兒領(lǐng)著一塊兒走。 “弘璟哥哥!”和安在身后氣急敗壞地喊了聲。 宋弘璟眸中掠過一絲寒意,和安這次是踩了他的禁忌,雖說他甚是滿意帶來的效果,可不代表他能任人算計。 “你要帶我去哪兒?”項瑤的手被他緊緊握著,掙了兩下掙不出后索性放棄了,一回頭卻是發(fā)現(xiàn)云雀不見了蹤影,莫名多了一絲緊張。 “換衣服?!?/br> “……”這是要讓她看著的意思么! 宋弘璟倏然停住,回身對上項瑤驚詫圓睜的眸子,嘴角向上微揚,帶著nongnong的戲弄之意,“你在想什么?” “我沒有……”項瑤看著他瘦削的勁腰矢口否認,但因著太快,反而顯了一絲欲蓋彌彰。 宋弘璟嘴角笑意更甚,嗓音低沉帶了一絲沙啞的性感道,“換身衣裳,帶你去個地方?!?/br> 說罷,將人推進了一間閨房,同一時刻恍若有一道白色閃電咻地躥入,項瑤怔愣的瞬間,就見宋弘璟黑著臉兒把只白團兒提溜出來。 隨即,一名丫鬟捧上疊得齊整的衣裳?!绊椆媚镎??!?/br> ☆、第32章 心跡 夜色漸濃,三兩顆寒星伴著一彎殘月從天邊升起,幾縷清輝落在城南一堵灰墻上,墻內(nèi)樹影叢叢,斑駁了墻面,靛青瓦上隱約有黑影閃過。 身著小廝青色長衫的項瑤緊緊攀著宋弘璟,望一眼底下距離甚遠的地面,暈眩不已,把聲音壓得極低道,“這是哪里?做……” 后面?zhèn)z字還未出口,宋弘璟略有些清冷的氣息,從身后環(huán)繞過來,一聲噓音拍打在她耳畔,清晰地感覺到心跳一窒,忽而響起倉促的節(jié)奏。 宋弘璟干凈修長的食指擱在了那片薄唇上,攬著她趴伏在屋頂上,悄然揭開了瓦片,示意她瞧,屋內(nèi)的情形因著透亮的燭火一覽無余。 程萬金帶著熏人酒氣搖搖晃晃地撞門而入,身后跟著侍候丫鬟作勢要扶卻被他一把揮開,“出出出出——出去,別擾爺?shù)暮煤煤煤檬隆!?/br> 說著,一屁股墩坐在了椅子上,從懷里掏出幅畫像嘿嘿傻笑了起來。坐了一會兒拿著畫像跌撞著往床上摸去,床上不知何時坐了名女子,一襲大紅絲裙領(lǐng)口開的很低,露出豐滿的胸部,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甚是美艷嫵媚。 程萬金瞧見人兒頓了頓,醉眼迷離地盯了會兒,忽然癡癡念起了項瑤的名兒,嘴邊笑意顯了猥瑣,就要往床上摸去。 項瑤見狀被惡心得不輕,正耐著不舒服別過眼,余光卻瞥到一白色影兒快如閃電般從床上飛起,直撲他面門,一撩爪兒毫不留情在程萬金臉上留下三道血印子,更是將他那畫像撓了個碎。 程萬金慘叫一聲忙捂住被抓破的左臉,晃了晃身子正要看清楚是什么東西,眼前又是一陣繚亂,臉被甩得生疼。 等程萬金醒過酒意要抓之時,白團兒咻一下躥出了屋子,隱入窗外黑夜中,項瑤在屋頂看得清楚,視線回落在程萬金五彩紛呈的臉上,禁不住笑彎了眉眼。隨即腰上一重,身子再次騰空,跳躍之間落在了程府外。 程府程萬金的房里,醒過酒來的程萬金捂著臉唉喲叫喚著,驀然瞧見上前來關(guān)心他的女子受驚不小,方才夢見的不是項……怎么突然變了? “你是誰,怎么會在我的房里?!” “是公子喚奴家來的啊。”女子嫵媚嬌笑,挨近了他道。 程萬金啞著口兒,當自個是醉糊涂了,這會清醒忙把人趕了出去,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墻外,項瑤甫一落地,就看到雪貂朝她撲過來,忙是伸手接住,忍不住摸上它毛茸茸的腦袋,眼中帶了贊賞之色,心中頗是解氣。視線不自覺地往身旁之人溜去,那人繃著下頜,眼神深沉而冷冽,似是不虞。 氛圍一時顯了沉默。 “二哥要是瞧見定也覺得解氣。”項瑤吶吶開口,像是想打破這僵硬氣氛。 宋弘璟輕輕應(yīng)了聲,隨即拉著人往旁邊一拐,只見十數(shù)道黑影從墻內(nèi)躍出,在宋弘璟面前落定。 “主子,成了?!?/br> 項瑤在人出現(xiàn)的一剎下意識往宋弘璟身后躲了去,就聽道面前那些黑衣人如是道,黑黢黢的眸子眨了眨,一臉不明。 “這里是貨倉?!彼魏氕Z出言解釋。 “嗯?” “程家的?!?/br> 話音落下,項瑤便意會了過來,未過多久,就遠遠瞧見一輛馬車朝著他們方向疾馳而來,項瑤下意識要拉著宋弘璟躲起來,眼光卻瞥見馬車上頭坐著的項允灃,當時頓了動作。 馬車停在墻根前,項允灃瞥見宋弘璟頗是意外,往左右張望了眼,像是在瞧什么人似的。 項瑤從宋弘璟身后走出,“二哥?” 項允灃這才細細打量方才就覺得太過秀氣的小廝,可不就是他meimei么,“你不是在將軍府祝壽么,怎么約我來這兒?” 項瑤聞言再看向宋弘璟,唇角一彎,示意他往那道門看,“東西在里頭,還不去拿回來。” 項允灃愣了片刻后反應(yīng)過來,忙跟著宋弘璟那幾名手下進了程家貨倉。待出來時自是滿載而歸,除了被吞的,還撈了不少程三兒的私藏,高興地咧著嘴直笑,幸虧來報信的讓自個多租兩輛馬車…… 等東西都裝上,項允灃站在馬車前,看向宋弘璟的眼神滿是敬仰,這些日子他一直打探東西在哪,愣是沒尋出點蛛絲馬跡來,還以為東西還在市舶司扣著,沒想到會在程家貨倉,也是,曹秉文和程萬金即是打算私吞,必然不會過帳,而東西又回了他手中,即便他們醒過神要追查,也不敢拿他怎么樣。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實在是高。幸好自己跟這黃雀關(guān)系……還不錯,項允灃瞟著站在宋弘璟身邊的項瑤,露了一口白牙。 項瑤被他笑得古怪,不自覺地緊了緊衣裳,正想讓他帶自己一程,就見那人麻溜地上了馬車,沖宋弘璟燦爛一笑,“我家妹子就勞將軍照顧了!” “不客氣?!彼魏氕Z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 “……”項瑤啞然瞪著,看著那輛馬車絕塵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視野里。 初秋夜涼,弄堂風(fēng)大,項瑤剛好站了風(fēng)口打了個噴嚏,宋弘璟解了身上外袍罩在她身上,身子一擋,遮了穿堂風(fēng),“回去罷?!?/br> “嗯?!表棳廃c頭,宋弘璟的手下不知何時匿了蹤影,只剩下她二人,月光將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墻面上,重疊在了一起。 程府離將軍府不遠,兩人步行走著。月色極好,石階上的秋蟲唧唧,雖沒有言語,卻是無聲勝有聲,只覺得這一路走得格外安心,甚至有些不想那么快就到達。 遙遙望見將軍府門口垂掛著的紅色燈籠,項瑤斂眸,倏然道,“不知道宮里那株茶花還在不在。” 宋弘璟驀然停了腳步,側(cè)過身子與她相對,一雙眸子緊緊盯著她,透著股難以形容的光華。 “你想起來了?!?/br> 項瑤頷首,凝著人,腦中浮現(xiàn)的卻是這人上一世跪在自己靈堂前的陰郁模樣,此時想起仍是震撼,就像那時忍不住伸手描繪他的眉眼,這一回觸到卻是實實在在的溫暖。 薄唇輕啟,喃喃念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br> 宋弘璟擒住她意欲離開的手,漆黑眸子在黑沉夜色里愈顯幽深,嗓音倏然暗啞,“你說的可當真?” 在那般灼熱注視下,項瑤眉眼染了一絲羞怯,垂眸點頭算作應(yīng)答。 “嘭”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劃過天際,頓時在天空中炸開,散落的火星映在幽邃黑瞳之中,俯身吻上了項瑤略顯涼薄的唇瓣,噙著點點笑意伸手覆住女子驚詫定格的眸子,在唇上廝磨,“我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在你面前根本不管用?!?/br> 項瑤的意識就這么在他微啞的音色,寸寸親吻里恍惚,心底的防線潰不成軍。 她又何嘗不是呢。 煙花落盡,暗昏的夜色里,一抹人影蕭索孑立,死死凝視著這一幕,狹長眼眸里說不出的陰沉,在煙花閃落的一瞬間正好照應(yīng)出一張臉來,卻是藺王無疑。 兩人悄然回了將軍府,換回衣裳回到宴廳,迎面就碰上出來尋她的項善琛,皺著眉顯了一絲不悅,“去哪去了那么久?” “陪老夫人說了會兒話?!表棳幇岢鏊魏氕Z替她圓好的理由,見項善琛被糊弄了過去,暗暗松了口氣,跟著父親一道回了宴會。 宋弘璟與項瑤分錯開,路過穿堂的地兒被人攔住,“姑姑?” “你祖母壽宴,你不好好在前面待著,跑哪兒去了?”宋氏微擰著眉,頗是不滿。 “城北大營有些事要處理,我去了一趟?!彼魏氕Z淡色的嘴唇輕抿著,淡淡答道。 “……”宋氏睨著他,半分不信,卻又拿他無可奈何,依著他的性子不愿說的那是半個字兒都不肯多說,半晌擺了擺手讓他走了。 宋弘璟一挑眉梢,同她告退。 “姨母,你瞧,為了那人弘璟哥哥現(xiàn)在連你都瞞騙了!”和安郡主從柱子后現(xiàn)身,口氣里不乏酸澀。 宋氏眸子微沉,亦是不虞,若真進了門,那還了得。 ☆、第33章 教訓(xùn) 清晨天光大亮,臨窗設(shè)置的金絲楠木矮案上,樹影瑟瑟,青絲垂肩的少女垂著面孔,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染了光暈,淡彤底色的長裙籠了腳踝,裙邊舒展的海棠紋落下流轉(zhuǎn)晃動的柔和光影。 小丫鬟流螢在邊上替她研磨,瞧著宣紙上巍然府邸上空綻放開的絢爛煙花,估摸著是昨個的景兒,小姐一向喜歡把自己難忘的記憶用畫留下,可這煙花逢年過節(jié)的不都能見到? 云雀端著紅漆木方盤走進來,擱到桌上,里頭盛著一盅燉雪梨,濃稠的湯汁夾著枇杷的清甜味兒撲鼻,“將軍差人送來的枇杷膏,奴婢用雪梨燉,咳嗽許能好更快?!?/br> 項瑤掩唇輕聲按捺著咳嗽,昨個晚宴后就覺著喉嚨癢,起了咳嗽,沒想到那人注意到了。 “宋將軍對小姐可真上心!”流螢想到那個冷面將軍對待小姐時的樣兒,圓溜的眸子里騰起興芒。 云雀的目光掠過桌上宣紙,笑容里添了幾分促狹,“昨個放煙花的時候小姐不是在老夫人房里陪著說話么,這又是打哪兒瞧見的?” 項瑤不自覺地想到了那輕淺一吻,面頰染上緋紅,借著咳嗽掩飾?!罢l說在老夫人房里就瞧不見了。”隨后端著碗盅,狀似認真地吃了起來,梨子的水分足,味道甜,煨出來的梨汁兒融進熬煮開的枇杷膏里,愈發(fā)清甜,一直入了心頭。 云雀和流螢對視一眼,眼中俱是笑意滿滿,可是難得瞧見主子這般嬌羞模樣,宋將軍這如同制敵的速度真是……生猛? 因著項瑤喝湯而停下研磨動作的流螢忽然想起件事兒,一拍腦袋,“看奴婢這記性,小姐,昨個有位宮里的小公公受林嬤嬤來府上找您,道是上回您給的香囊很是好用,想請小姐多制兩個?!?/br> 項瑤舀著勺兒的手一頓,暗芒清晰的自她深邃眼底掠過,掀起層層波瀾,片刻后,恢復(fù)一潭冷清,點頭應(yīng)了聲。 那香囊是林嬤嬤走的時候她特意送的,香囊是尋常物,里頭裝的卻是西域的上等香料,經(jīng)年香氣不褪,能解疲乏,對于久站侍候的林嬤嬤來說,此舉不可謂不貼心。 甲之蜜糖,乙之□□。那香料能替林嬤嬤解乏,卻對體虛之人如虎狼之藥,致人久病不愈,陳皇后的病癥她試探詢問過一二,才會用上當年對付德妃的那一招,即便查起,也決查不到她身上。 “小姐,方才奴婢路過正廳,瞧見三小姐跪著,想是為了昨個賀禮的事兒?!痹迫负鋈怀鲅?,昨夜里回來的時候老爺喝多沒顧得上,三小姐還以為能逃過一劫,誰知道一早就讓管事的喚去了正廳跪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