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暖鍋吃起來慢,卻溫馨,一家人有說有笑的剛吃完,就聽見殿門外響亮的小嫩聲兒,不用說,肯定是倆小的醒了。果然,就見棉簾被挑開,乳母們抱著剛睡醒的小臉還紅撲撲的兩個娃兒進來請安了。 一天沒見,當父皇的想的緊,趕緊挨個抱進懷親,一睡醒就見到父皇,小兄妹倆顯然也高興,都使勁給笑臉,瑄兒更是興奮的在人腿上跳來跳去。 褚雪想到一件喜事,便逗安安,“安安,父皇來了,jiejie教你的,你學一下給父皇聽,好不好?” 安安穿著小米分襖,羞澀的抿抿嘴,更招父皇喜歡,父皇期待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小人兒一張嘴,發(fā)出一聲,“爹”。 聽清小閨女叫的是什么,父皇著實開懷,果然朗聲笑了,笑過后親親小閨女,轉(zhuǎn)頭去喚兒子,“瑄兒,你也來一個?!?/br> 卻見瑄兒只是樂呵,根本不理父皇的茬。 褚雪笑著替小人兒解釋,“男孩嘴笨,本事都長在腿腳上了,估摸著得先會走才會叫人呢?;噬蟿e急,這幾個月先看安安的,等過了年,咱們就看瑄兒了?!?/br> 語罷捏捏小胖娃兒的臉蛋,柔聲道:“是不是啊,瑄兒?” 就見小男娃兒使勁的“啊”了一聲,惹來滿殿歡喜。 冬至過后再用不著多久,等捱過幾場雪,就到了除夕。 勤政的君王難得休沐幾天,年三十的下午,一身便裝的宋琛在裕芙宮里跟孩子們好好熱鬧了一場。 小兄妹倆已經(jīng)十一個月大了,許久沒有這么足的空閑跟他們待在一處,今日當父皇的才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委實長大了許多。比如身手愈加矯健的瑄兒,一放在榻上就開始到處爬,宋琛拿一個小皮球逗,小家伙爬的眼看著竟要比皮球還要快,壯實又精神的小男娃兒實在招人喜歡, 而安安呢,褚雪把她放在榻上,她已經(jīng)可以扶著床慢慢走了,偶爾膽大起來,還能從母后的懷里挪到父皇的懷里,招人疼的小閨女走到哪都能得來一個親吻,高興的咧開小嘴,露出幾顆初萌的小牙,甚是可愛。 至于他們的哥哥jiejie們,都早早的到皇祖母宮里熱鬧去了。 人年紀越大,就越愛跟小孩子相處,宮里頭地龍燒得暖,宋琛懶洋洋的窩在榻上,任由兩個孩子往身上爬,全然沒了金鑾殿上威儀的樣子,這個時候,只是個疼愛孩子,也招孩子喜歡的父親。 享受著難得的閑適,宋琛跟褚雪感慨,“陪孩子們成長也是件趣事,朕真的要謝謝你,給朕這么多意外之喜?!?/br> 褚雪甜甜一笑,“臣妾也該感謝皇上啊,若非能遇見皇上,臣妾哪里來這么可愛的幾個孩子呢?!?/br> 而后又調(diào)侃他,跟瑄兒道:“瑄兒,看你父皇的嘴多甜,長大了可要跟父皇好好學學??!” 瑄兒不明所以,只管抱著小皮球嘿嘿的笑。 一家四口兩大兩小暖烘烘的窩了近一個時辰,眼看天色暗了下來,雁翎進來提醒道:“主子,時辰差不多了?!?/br> 該去吃年夜飯了。 褚雪先起身,喚來乳母給孩子們更衣,她自己也服侍著宋琛更好衣,而后一家四口一道,出了裕芙宮,去往毓合殿。 舍不得分開,便都沒有乘轎坐輦,一家四口悠悠步行。路上零零星星的飄開碎雪,冰冰涼涼的撲在臉上,倒有幾分生趣,瑄兒窩在父皇懷中,雖然穿著連帽小斗篷,卻也嘗到了這奇特又難得的滋味,興奮地直拍手啊啊的叫,伏在褚雪肩頭的安安也感覺到了,仰起臉來去看,一不小心被碎雪涼到了睫毛,又瞇起眼睛來,卻依然不肯低頭。 身旁的宮人們趕緊撐開傘,卻被君王拒了,宋琛道:“溫室里的嬌花,難得有機會接觸冰雪,偶爾一次不礙事的。” 乳母們到底有幾分為難,生怕小主子們受凍,猶豫的看向褚雪,褚雪笑著搖搖頭,她們便知趣的退下了,左右人家才是親生,還能凍壞自己的孩子不成? 走著走著,君王跟美人輕聲感慨,“記得上次跟你看雪,還是在燕州你剛進府的那一年,一轉(zhuǎn)眼,咱們都生了三個孩子了,又是一年除夕,時間可真是快?。 ?/br> 她笑道:“是啊,臣妾以前也沒想過,會有這么多孩子,還個個都這么可愛。”邊說邊去親親棉帽底下安安被凍的有些涼的臉蛋,安安冷不丁被娘一親,又甜甜的笑了。 卻聽男人道:“才三個可一點都不多,朕相信你。” 話末欲言又止,卻明顯叫人聽出了隱含的意味,褚雪嬌嗔道:“皇上!” 宋琛卻去親親懷里的男娃兒,問道:“瑄兒,告訴父皇,還想不想要弟弟meimei???” 瑄兒倒像是聽懂了一樣,如父皇的愿,點了點頭。 沒費多少功夫,帝后駕臨毓合殿。 因兩人是步行而來,故而到的時候,殿內(nèi)眾人皆已聚齊,夫婦兩人向太后問過安,又受了其他人的禮,才在主位上坐了下來,晚宴正式開始。 眾人輪番說過吉利話,飲過開場酒,助興樂舞接連登場,沒了往昔那些愛勾心斗角的人,今年的家宴輕松多了。 卻也不是人人心里都歡喜,比如依然清清冷冷的宋熾,比如不遠處同樣暗自落寞的寧妃。 殿中樂舞緩緩流淌,身邊人歡笑聲聲,寧妃悄悄舉起酒杯,寬袖遮面,微微仰頭,咽了下去。 過完今夜,她就算是十九了。 從初進宮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這三年不管對別人如何,于她自己而言,確實孤獨而漫長。這與曾經(jīng)待字閨中的那些日子不同,那時,她還曾有希望和幻想,可現(xiàn)在,她只能看到自己老去的模樣。 如今宮中只剩三個女人,而她卻是最尷尬的那個。 裕芙宮的新后自然不必說,人家是真正的有夫有子,還是千百年來獨有的專寵皇后,瑤華宮的容貴妃,雖然早已不再承寵,但好歹人家有兩個孩子作伴,她自己呢?一個未曾侍寢的嬪妃,果然是來充數(shù)的。 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上座的那個男人,可以說對他沒有半分幻想與期盼,初入宮時年紀小,只希望能自己清清靜靜的躲在蘭林宮里,如今幾年過去,她的愿望真的實現(xiàn)了,她果真清凈又安穩(wěn)的過了來,卻越來越覺得這樣的日子索然無味。 試問一個這樣好年紀的姑娘,把能打發(fā)時間的法子都試過了,心中的某一處卻幡然醒過來,以后還會有同樣的幾十年,誰不會恐懼? 她甚至希望,能一夜白頭直接老去多好,左右是要把自己奉獻給寂寞,一夜老去,也沒什么可惜的。 比如現(xiàn)在,除過她自己,其他都是實實在在有著血緣的一家人,她從未融入過,一直只是個會動的擺設罷了。 美酒入懷,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舒服了許多,鬼使神差的,便又為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咽了下去。 她以為自己是最格格不入的,卻不知那個一直惦念她的少年,心中同樣苦澀。 宋熾坐在離父皇最近的地方,如前幾次的家宴一樣,仍然時不時朝斜對面投去目光。 她今夜穿了一身藕色的宮裝,沒有春日里初見時那一身水綠的嬌俏,卻生出一種別樣的溫暖。 他悄悄看見了她飲酒,一杯接著一杯,見她臉頰漸漸漫起紅云,卻依然在飲,直至身邊宮女輕聲相勸,才無奈放下酒杯。 她怎么了?他記得她前幾次都不曾如此,今日這般是生了什么煩悶心事嗎? 他有多想去關懷她,但腦子還是清醒的,只好默默在心間猜測,心疼。 少年正苦悶間,忽聽皇祖母嘆道:“一年一年的,可真是快啊,再過一個除夕,等后年的家宴,咱們就能多一位新人了!孩子們都長大了,哀家也老了?!?/br> 就聽他的后母溫婉勸道:“母后千萬別這樣說,您兒孫滿堂,定能福壽安康!” 皇祖母呵呵笑了起來,宴間又是一輪舉杯。 聽完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少年更加落寞了。 他知道皇祖母口中的新人是誰,是自己的未婚妻,將來的太子妃。 再度悄悄望了一眼對面那面如芙蓉的人,他也學她的樣子,端起酒杯,接連飲了起來。 因今年多了兩個小的,不能耽擱太久,一個時辰后,年夜飯吃完,眾人各自回宮。 因剛才宴間多喝了幾杯,此時酒勁兒上來,寧妃覺得自己有些燥熱,便不想乘轎,只叫憐秋扶她走回去,身上披著厚斗篷,不用怕著涼,吹吹冷風,頭倒是舒服了好多。 只是才走出沒幾步,腳步又頓住了。她本想拿出帕子拭一下頸間微微的汗,摸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帕子又不見了。憐秋想了一下,問道:“難道方才又落在毓合殿里了?”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上回的中秋夜宴,她已經(jīng)遺失過一張帕子了。 寧妃微微蹙了蹙眉,道:“那趕緊回去找找,可別再丟了?!?/br> 因才出來沒幾步,周圍到處是宮燈,憐秋也沒多想,徑直照主子的吩咐尋帕子去了。 寧妃一個人站在夜風里等。 許是今夜果真喝的有點多,等著等著,直覺得胃里翻騰的厲害,她忍不住一陣惡心,竟嘔了起來。 憐秋也不在身邊,恰巧她今夜就帶了這一名宮女,形單影只的人在夜風中煎熬,有些狼狽可憐。 須臾,就聽見一聲急切的關懷,“娘娘沒事吧?” 聲音顯然出自男子,寧妃一驚,慌忙抬頭,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太子宋熾。 自己這樣窘迫的時候,卻讓不愿意見的人碰到,一時呆愣慌亂,寧妃不知怎么辦才好了。 宋熾倒是心思細膩,見她方才的樣子,知她是喝多了,忙從懷中拿出塊帕子,遞給她。 眼下情景不容扭捏,寧妃慌忙接過整理了下自己,待終于平靜下來,卻發(fā)現(xiàn)一件更意外的事,宋熾遞過來的帕子,分明是她中秋時丟過的那一方。 見她拿著帕子呆愣,少年也一下反應了過來,忙支支吾吾解釋道:“上次正巧在宴間撿到,卻一直沒有機會還給你,所以才,才……” 剩余的話寧妃沒能聽進去,少年自己也越說越亂了。 因為他說一直沒有機會還給她,是不是就意味著,他知道那是她的? 可他怎么知道的?這上面又沒寫名字,他一個少年,難道能認得女紅? 還是,他親眼看見是她丟的? 寧妃不知道,又不能去問,手里捏著本屬于自己的,卻分明染上了他的氣息的帕子,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宋熾也顯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漏洞,也僵在了那里。須臾,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少年道:“姌姌, ☆、第119章 報應 過了十五上元節(jié),一切步入正軌,京城因過年而冷清了一陣的街道,恢復了往日的車水馬龍。 城東有一條灑金巷,今日一大清早,忽然熱鬧起來。 人群聚集在一處醫(yī)館門前,圍觀一個正跪地嚎啕的漢子。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扯著嗓子嚎了近半個時辰,委實算道奇景,難怪能引來這么多人。 “哎哎,先別哭了,你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有人好奇開口問,眾人紛紛附和。 只見漢子止住哭,淚眼瞧了瞧圍觀人群,見人已經(jīng)夠多了,這才開口,哽咽道:“各位街坊鄰居評評理,我張宏命苦??!” 這一聲夠響亮,吸引來了更多的人。也有一直圍觀的人嘖嘖稱奇,這人已經(jīng)嚎了這么久,現(xiàn)在說話嗓子竟然也不啞,真乃奇人! “怎么命苦了,你說出來,大家都幫你想想主意??!” 漢子一抹淚,“我本有一個弟弟叫張志,去年老家雪災,我們兄弟倆逃難到京城,平日里做些苦力討生活,好不容易攢了點錢過了年,前兒上元節(jié),我兄弟元宵吃多了有點積食,就過來找這個回春堂的李大夫給開了點藥,誰知道……誰知道我兄弟不喝藥還好,一喝下去,半個時辰就咽了氣……可憐一個大活人?。【瓦@么生生在我眼前沒了命……” 話沒說完,漢子又嚎起來,“要我說這個回春堂就是閻王爺開的,什么救死扶傷的大夫啊,分明殺人不眨眼啊……我們兄弟兩個從小沒了爹娘,相依為命,現(xiàn)在就剩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可憐我兄弟才剛滿十八,連個媳婦都沒給他娶上啊……” 漢子又一指身后緊閉著的門,氣憤道:“這個回春堂實在太可恨,毒死了我兄弟,現(xiàn)在連門都不開了!” 京城近些年來治安良好,甚少出這種禍事,此番漢子聲淚俱下,更引得周圍生活安逸的人們?yōu)橹畡尤?。漸漸地,有人開始給他出主意,“出了人命,在這嚎有什么用?倘若真是這回春堂醫(yī)死的,該去告官討公道啊!” “是啊!去告官,聽說咱們京兆府尹是位青天大老爺,定能為你做主的?!?/br> “是啊,去告官!” 漢子暫時停了嚎,將信將疑的問四周熱心的街坊,“我們兄弟是外地來的,去告官,人家大老爺能不能向著咱們啊?” 立刻有人給他打氣,“不會的不會的,這位大老爺剛正嚴明,從來不偏幫那些富貴人家,聽說是咱們皇后娘娘的哥哥呢!再過幾天人家就要去朝中上任了,趕緊趁著人還沒走,你快去申冤吧!” “哎!好,好!謝謝各位街坊,謝謝大家,我這就去!”漢子咚咚咚朝四周磕了幾個頭,在熱心人的指點下快步去了京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