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出夫君的不悅，許錦荷趕忙撤了與褚雪對視的目光，替自己的兄長求情，她道：“皇上，平南侯近來身體有恙，剛才許是喝多了，請皇上看在他剛剛征途歸來，不要怪罪?！?/br>
    然而宋琛還未開口，卻聽褚雪接道：“哦？原來剛才平南侯身體不適啊，那方才本宮沒有看出來，倒是疏忽了。”她話鋒一轉(zhuǎn)，接道：“不過，身體不適還不是不要過量飲酒的好，如剛才一樣在陛下面前現(xiàn)出醉態(tài)，恐有大不敬之嫌！”

    此言一出，殿中眾人皆暗嘆怡貴妃果真好口才，抓住一點皇后話里的疏漏就徹底扭轉(zhuǎn)了局面。若許冀林故意找褚霖的岔，道個歉也能說得過去，但倘若是在君王面前醉酒鬧事，這罪過可就大了！

    許氏兄妹何嘗不是心中一凜，這回可是叫褚雪捏住了大理，許冀林見狀不再堅持，趕緊走到殿間向宋琛下跪，道：“臣剛才失言，請陛下降罪?！闭f罷重重的磕了個頭。

    君王面色終于有些許和緩。

    宋琛淡淡道：“念你遠征歸來，就不計較了，平身吧！若還是身子不舒服，朕明日派名御醫(yī)為你診治?！?/br>
    許冀林剛要起身，聽到后面這句，隨即又俯首道：“臣不敢勞動宮中御醫(yī)，臣府中有大夫，想來稍作調(diào)理幾日，也可復(fù)原了，勞陛下掛念，臣叩謝隆恩！”語罷又是一個響頭。

    宋琛不露喜怒的點了點頭，沒再言語。

    許冀林起身，頓了一下，還是走至褚霖桌前，垂頭揖道：“本侯方才有所失禮，還望褚大人不要見怪！”

    這的確算是道了歉。

    褚霖回禮道：“平南侯言重?！?/br>
    見許冀林道歉，兩位臣子言和，宋琛淡聲道：“好了，繼續(xù)吧！”

    許冀林歸位，良喜趕忙向遠處樂班招手，殿內(nèi)歌舞重新流淌起來。

    一場驚心動魄的戲看完，秦穆端起酒杯，心內(nèi)感慨。雯雯沒讓大哥一家失望，也對著住褚霖一家的撫養(yǎng)之恩，她越來越有貴妃的樣子，氣勢上也絕不輸許錦荷，這后宮果真讓人成長！

    秦遠卻有種異樣的感覺，多年未見，雯雯她，變了很多，環(huán)境讓昔日活潑任性的雯雯不得不變成現(xiàn)在的褚雪，怡貴妃。他知道這不可避免，也知道這利于她自己的路，但是，心中總是難免心疼。

    還有一種，陌生。

    許氏一派在為自己的主子憤憤不平，秦褚友朋們卻暗自佩服怡貴妃的霸氣與智慧，眾人各懷心事，晚宴看似和諧的繼續(xù)進行。

    但坐在帝王身旁的許皇后，面上雖然平靜無波，卻幾乎要把手中酒杯捏碎，把后槽牙咬斷。

    這個賤人，竟然狂妄到了這等地步！

    今日許氏之辱，改天一定要讓她還回來！

    ☆、第83章 計劃

    慶德殿的晚宴持續(xù)一個半時辰后結(jié)束，眾人散去，宋琛依舊來了裕芙宮。

    他一路無話，褚雪暗自猜測，以為是自己剛才的言行惹了他不悅，但她并非一時沖動，只是出于無奈的被迫之舉。

    那個人殺了她的全家，如今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折辱父親，試問這口氣，誰能忍下去？

    若她今日忍下去了，才不正常，

    所以盡管剛才的言語恐會惹人非議說她恃寵而驕，她也要說，父親養(yǎng)她這么大，為她付出這么多，倘若她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受辱，那才真的讓人傷心。

    不過既然剛才出了氣，現(xiàn)在難免要向宋琛交代一下，表明自己的心跡。宋琛是她的依仗，她萬不能讓他對自己生出嫌隙。

    于是一進門，待伺候的人紛紛退下，褚雪就跪在了宋琛面前，表情鄭重。

    宋琛有點意外，這才問道：“怎么了？”

    她垂眸誠懇道：“今晚臣妾多有失禮之處，請皇上降罪。臣妾知道不該那樣咄咄逼人，但臣妾實在難以容忍父親受此折辱?！?/br>
    說完這些，她抬眼，美眸蘊含淚光，定定望著他。

    宋琛沒什么表情，盯著她的臉默了一會，才道：“起來吧，今晚咄咄逼人的不是你，朕沒有怪你之意?！?/br>
    聽他這樣說，她這才緩緩起身，服侍他去沐浴更衣。

    浴房中，宋琛似有心事，一直闔眼仰躺在浴桶里，他沉默的時候褚雪不敢開口打擾，便一邊輕輕服侍他沐浴，一邊暗自思量。

    朝中事她也有聽聞，比如許冀林得勝后一直延遲歸期，以至于原定于半月前的慶功宴一直拖到現(xiàn)在。從宋琛剛才宴間的表現(xiàn)及剛才的言語，褚雪暗暗感覺到，宋琛似乎對許氏已有不滿。

    她知道但凡為君者，都喜歡聽話的臣子，比如秦穆叔叔那種，一得天子旨意，便馬不停蹄的回京，這樣的人，若自己是君主，也會喜歡。但如今許氏風(fēng)頭太盛，許冀林在朝中暗結(jié)黨羽，居功自傲，宋琛作為耳聰目明的君主，肯定知道這些事，也肯定會不悅。

    打仗的時候朝廷暫且離不了許氏，但等到天下太平時呢？

    她隱隱有種報仇有望的感覺。

    正默默想著，卻聽浴桶中的男人忽然開口，沉沉道：“西邊與東南剛定，北邊又要起事了?！?/br>
    乍聽此言，她不太肯定他指的是什么，故輕聲猜測，“皇上是說，北邊也要起戰(zhàn)事了？”

    他默認，她想了想，問道：“北胡？”

    宋琛輕點頭，道：“燕州府來報，近來屢有胡人進犯我邊境，有好幾個村子被燒殺掠奪?！?/br>
    這些蠻族，一向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十年前被宋琛的燕軍滅去一半，緩了這么多年后，竟然又起了賊心。

    “你說，朕該如何處置？是忍還是滅？”

    他忽然睜開眼，看著她。

    褚雪想了一會，輕聲道：“這些大事，臣妾并不敢妄言，但是臣妾覺得，如果那些被傷害的是臣妾自己的親人，臣妾一定不會放過仇人?！?/br>
    宋琛心中忽然一頓。

    是啊，子民子民，百姓都是需要保護的孩子，他們亦是需要頭頂?shù)木鮼肀Ｗo及安撫他們，倘若不能保護自己的臣民，何堪當(dāng)萬人敬仰的君主？

    他微微一笑，濕潤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道：“雪兒說的很有道理?！?/br>
    褚雪回他溫柔一笑。

    剛才的話，其實是小時候爹爹教導(dǎo)她的。

    那時候每當(dāng)?shù)稣?，她就非常舍不得，抱住爹爹的腿不讓他走，爹爹俯身下來，問她：“倘若有人闖進家門欺負娘親與雯雯，爹爹該不該把壞人趕出去？”

    她順著爹的話想了想，堅定點頭，“把他們趕出去！”

    爹笑了，溫和道：“雯雯說的很對！可是現(xiàn)在，在很遠的地方，有一些弟弟meimei們也在被人欺負，可是那些人很兇悍，他們的父兄打不過，雯雯說，爹爹該不該去幫他們？”

    她沒有猶豫，點頭道：“爹爹是大將軍，爹爹肯定能把壞人都打跑！”

    爹也點頭，道：“那爹爹現(xiàn)在就是要去打壞人，雯雯跟哥哥還有娘親乖乖在家等著爹，等爹把仗打贏，就回來了?！?/br>
    道理講通了，小丫頭心中不再糾結(jié)，她抹去眼中不舍的淚水，豪氣道：“爹去吧！我們都好好等你回來！”

    然后目送著爹爹邁出家門翻身上馬，遠赴疆場。

    她也是將門之女，懂得除暴安良的道理。

    宋琛當(dāng)然比她更懂這個道理，這幾日來讓他糾結(jié)的乃是，先是匈戎，接著是倭寇，現(xiàn)在北胡又來，他的燕軍驍勇善戰(zhàn)，打個北胡并不成問題，但有密報稱，東扶已在蠢蠢欲動，而夾在中間的金麗，居然搖擺不定。

    這個金麗！

    前幾個月才送來公主和親示好，現(xiàn)在居然就搖擺不定了！

    宋琛其實并不在意這個小小的彈丸之地，他在意的乃是其鄰國虎狼一般的東扶，他不是不想收拾北胡，他顧慮的乃是一年之內(nèi)已經(jīng)兩次御敵，若此次征伐北胡的時候東扶與金麗聯(lián)手進犯，恐怕大齊會難以回身，讓國力大損。

    但北胡屢生事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忍無可忍，是一定要出兵征伐的，但該如何暫時穩(wěn)住金麗與東扶呢？

    君王再度闔眼，凝眉沉思許久，終于有了主意。

    待兩人都沐浴過后回到寢殿，宋琛將她樓進懷，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聽完想了一會，終于點頭微笑，道：“皇上放心，臣妾聽?wèi){您的安排。”

    宋琛凝視了她一會，才開口道：“雪兒深明大義，朕深感欣慰。”

    她溫婉笑道：“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自然都聽皇上的，臣妾也大齊的子民，愿意看見國家強盛，百姓過得好。”

    她眼波如春水，緩緩流進他心中，沒再多說什么，他吻住她的櫻唇，慢慢躺進錦被中。

    事不宜遲，明天就要開始著手，而今晚大約是很長一段時間里的最后一次碰她，可不能浪費……

    第二日，宮內(nèi)竟然開始流傳一個消息，說因昨夜宴間對平南侯與皇后不敬，怡貴妃惹怒了皇上，皇上竟然決定不再去裕芙宮了。

    這個消息一傳開，后宮眾人各懷心思。最舒暢的莫過于皇后與麗妃，前者雖然初聽說時有些將信將疑，但見后面一連幾日，皇上果然不再去裕芙宮，她終于感到開懷。她就知道，自己的娘家勞苦功高，皇上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對娘家動怒的，而那個女人恃寵生嬌了這么久，終于得到報應(yīng)了！

    麗妃則想的是，除了這么大一個障礙，她終于能有機會得到君王的青睞了，她千里迢迢遠道而來，可不是來當(dāng)擺設(shè)的！

    清凈的蘭林宮自然也得了這個消息，寧妃在聽完嬤嬤匯報后只哦了一聲，心里雖然為那位和善的怡貴妃感到惋惜，嘴上卻不敢說些什么，她是年紀(jì)最小的一個妃子，她不指望，甚至不愿意皇上會寵幸自己，她害怕那些爭斗，只想清清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時候一到就去向太后請安，好歹是太后把自己招進來的，無論如何，依靠太后這座靠山，總能平安吧！

    冷了怡貴妃十天后，傳言皇上終于起了些興致，夜幕降臨忙完公事之后，去了麗妃的凌月宮。

    當(dāng)夜乍一聽到富貴報上來的這個消息，褚雪面上有些傷感，富貴見狀不敢再叫主子傷心，便低頭默默退了出去。殿中只剩親近的如月雁翎，她們倆雖然不明白主子跟皇上究竟是怎么了，可作為近身伺候主子的人，她們肯定那晚皇上跟主子是好好的，但第二日就聽到公眾四散的有關(guān)于主子失寵的傳言……

    她們覺得，主子一定是跟皇上暗中商議了些什么，但主子既然沒告訴她們，她們也不敢多問，只是一切聽?wèi){主子的安排便是了。

    好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主子似乎并不難過，她們總算寬了寬心。

    可今夜褚雪難免有些酸酸的。

    他就要去別人那了，雖然是說好的安排，但他會不會忍不住碰她？如果碰了，會不會就喜歡了？會不會忘了自己？

    她始終沒有面上這般寬容，心里始終是在意的。

    這一夜，她有些輾轉(zhuǎn)難眠。

    這在第二日李姣云來看她時望見她臉上明顯的黑眼圈就明白了。

    雖然褚雪已是貴妃，但因兩人素日親近，無人的時候也沒那么多規(guī)矩，李姣云摒退宮人，輕聲道安慰：“meimei這又是何苦？我雖然不知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照往日的情分，皇上應(yīng)該還是在意你的，meimei就別跟皇上置氣了，認個錯服個軟，還有挽回的余地。”

    褚雪心里感動于對方的安慰，但面上不能表露，只垂眸道：“jiejie別只撿好聽的說了，就算我肯低頭，皇上恐怕也已經(jīng)不在意我了，不是聽說皇上他，他昨夜都去凌月宮了嗎？”

    李姣云嘆口氣，把聽來的話跟她如實相告，“meimei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宮里不出門，連那些閑話都不知道了？聽說皇上昨夜只是去麗妃那里用了晚膳，賞了幾支歌舞，最后，還是回勤政殿自個兒歇的?！?/br>
    “真的嗎？”褚雪抬頭，滿眼驚訝的看著李姣云。

    她是真的意外，她原以為照計劃，宋琛既是要做寵麗妃的樣子，自然應(yīng)該同麗妃過夜的，所以她昨夜才會酸楚，怎么，怎么都頭來他還是回了勤政殿歇息？

    李姣云一笑，拉過她的手道：“所以我才說，皇上心里還是在意你的。meimei，常言伴君如伴虎，皇上他不是尋常男子，咱們這些后宮女人，萬不可同他耍性子置氣??！不然時候久了，他萬一真的去了別處，那可是拉也拉不回來的！”

    褚雪當(dāng)然明白這些道理，而她與宋琛也并非真的在置氣，但外人不知這些事，對于李姣云的好心，她也當(dāng)然要有回應(yīng)。她道：“謝謝jiejie，我知道了，我明日就讓樂兒去給皇上請安?！?/br>
    “這就對了?！崩铈泣c頭，“皇上喜歡孩子，又那么看重樂兒，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是真的冷著你的?！?/br>
    “嗯?！彼p點頭，腦中卻始終在回想剛才聽來的話，昨夜他為何又回去了？還是因為在意自己嗎？

    說實話，除過這個原因，宋琛自己也找不出第二個理由來解釋自己昨夜的舉動。

    那也是他的妃子，也是一個長的不錯的女人，可為什么，他就提不起興趣？

    雖然在凌月宮里意興闌珊，可當(dāng)晚一回到勤政殿，他滿腦子卻都是雪兒的影子，她嫵媚的眼神，她細軟的聲音，甚至還有她溫潤的身子……

    君王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暗嘆自己何曾如此委屈過！但是沒有辦法，眼下大事為重，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還是得先忍著些。

    孤枕難眠，宋琛干脆不睡了，起身回到御書房，又批了大半夜的折子，等到終于困倦襲來，才回到御榻之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