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蘿：“……”

    看著她泛上桃花紅的臉蛋，段白月心里笑著搖搖頭，又瞥了眼那年輕后生。他在將船只挺穩(wěn)后，就一直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遠遠看著阿爺和孩子們練習(xí)陣法，是要比島上其余男子都精干利落一些。

    漫天火燒云幾乎要染紅海面，阿爺在沙灘上用拐杖細細畫著什么，月蘿扶著段白月，帶他站到了高處的石頭堆上，視線便開闊了許多?；蚴莾扇说膭幼饔行┐螅悄贻p后生終于抬頭往過看了一眼，月蘿緊張地一動不敢動，段白月一邊專心看阿爺布陣，一邊嘆氣道：“方才說了什么，又忘了?！?/br>
    月蘿身子僵了僵，立刻做出往日里橫沖直闖的樣子來，撇嘴故意不理心上人。

    段白月笑笑：“干得好。”

    阿沉跳下礁石，轉(zhuǎn)身回了村子。

    月蘿：“……”

    不高興。

    段白月卻無暇再逗她，專心看著阿爺?shù)囊慌e一動。日落月升，海灘上燃起篝火，嬸子們尋來烤了山豬rou與海魚，給大家做宵夜，如此過了足足兩個時辰，直到深夜時分，眾人才各自散去。

    月蘿坐在旁邊，頭埋在膝蓋里早就已經(jīng)睡著。被段白月叫醒后，打了個呵欠，道：“完了??？”

    “今日多謝了?！倍伟自滦π?。

    月蘿站起來，又扶著他往回走：“你的眼睛可真好看?！?/br>
    段白月道：“我媳婦的眼睛才好看?！?/br>
    “要是阿沉哥也像你就好了?！痹绿}鼓著腮幫子道，“三句話里，有兩句都是媳婦?！?/br>
    “阿爺每天都會教小娃娃們布陣嗎？”段白月問。

    “也不是每天，每月大概一兩天吧，也要看潮汐漲落?！痹绿}道，“不過這一兩天也足夠了，陣法一共就二三十個，有個三四年，笨一些的五六年，到了十六七歲能值崗哨的時候，總能都學(xué)會的?！?/br>
    “那你呢？你都會嗎，你的阿沉哥哥會嗎？”段白月推開院門。

    月蘿點頭：“嗯?！?/br>
    “回去吧。”段白月道，“鎖好門?！?/br>
    “什么鎖好門？”月蘿不解，“這寨子里有賊??？”

    “你信不信？”段白月笑，“你的心上人，今夜定然會來找你。”

    月蘿立刻緊張地揪住衣袖：“真的呀？”

    “不過你最好別理他?！倍伟自碌?，“這叫欲擒故縱。”

    月蘿猶豫道：“可我想理。”

    段白月正色：“現(xiàn)在理他，你們八成會吵架，將來你就得眼睜睜看著他和別的姑娘成親，生孩子，生兩個，生三個——”

    “好好好，我不理！”月蘿捂住耳朵，險些急哭。

    “這就對了?！倍伟自伦旖且粡潱霸缧┬菹?，明早再來找我?！?/br>
    “哦。”月蘿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跑回了家。腳下如同踩著風(fēng)，輕靈又飄忽。

    臥虎藏龍啊。段白月笑笑，也轉(zhuǎn)身一瘸一拐回了臥房。他今日看得清楚，這天之涯上的人不僅輕功超群，更是精通該如何利用潮汐布陣。既然老天安排自己來了此處，自然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阿沉站在樹下，眼睜睜看著月蘿單手攀上墻頭，縱身跳進了院子里，隨后便是哐當(dāng)當(dāng)?shù)逆i門聲。

    ……

    楚軍大營中，葉瑾替楚淵蓋好被子，轉(zhuǎn)身出了船艙。

    “皇上睡著了？”沈千楓問。

    葉瑾點點頭：“沒什么事，吃了一貼安神藥，應(yīng)該能睡到明天中午?！?/br>
    沈千楓替他披好披風(fēng)，道：“總這樣也不是辦法?！?/br>
    “他是皇上，知道自己該怎么做。”葉瑾慢慢往回走，“旁人若是說得多了，對他反而是負累，如此一個人慢慢冷靜也好?！边^了陣子，又與身邊之人十指交握，扭頭看著他：“你別出事?！?/br>
    沈千楓伸手將人擁入懷中：“好?！?/br>
    第二天一早，月蘿果真便跑來見段白月，穿著一身新衣裳，還戴了串花。

    段白月挑眉：“過陣子要去見阿沉？”

    “嗯。”月蘿點頭，又緊張道，“你該不會又不讓我去見吧？”

    段白月失笑：“去見，為何不見？”

    月蘿松了口氣，坐在小凳子上：“你叫我來做什么？”

    “說你的阿沉哥哥。”段白月道，“知道的越多，我也就越知道該怎么幫你?！?/br>
    “阿沉哥人可好了?！痹绿}興奮，說完又覺得他都不理自己，自己做什么要夸他，于是又道，“也不怎么好。”

    段白月饒有興致，聽她在一邊嘰嘰喳喳，說了整整一早上。直到三嬸過來，月蘿方才想起來看日頭，趕忙急急跑去阿爺家吃飯。

    等到了村中大宅時，大家伙都已經(jīng)到齊，阿沉坐在阿爺身邊，正在喝茶。見著月蘿來了，阿爺也沒怪她來晚，笑呵呵問道：“又去哪了？”

    “沒去了，就在救回來的那個大哥哥家?！痹绿}道，“三嬸有事，我照顧了他一早上?！?/br>
    阿爺點點頭，吩咐大家伙準(zhǔn)備開席。月蘿叼著筷子，飯沒吃幾口，一直在偷眼看阿沉，覺得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便想找機會問幾句，卻又想著段白月昨晚那句“欲擒故縱”，結(jié)果一直到了宴席結(jié)束，也沒搭上一句話，眼睜睜看著人出了大門。

    聽到院門響，段白月一笑，繼續(xù)翻看手中一本舊書，并未抬頭。

    阿沉面色不善，進屋后伸手關(guān)上門，道：“你到底是誰？”

    段白月答：“這村子里人人都知道我的身份?！?/br>
    “楚軍大營中最近丟了一個王爺。”阿沉道，“是你，對不對？”

    段白月心里一動：“你去過楚軍大營？”

    “你這樣的身份，不可能會安心留在寨子里。”阿沉猛然抽出匕首，抵在他頸側(cè)，“以后離月蘿遠一些！”

    段白月?lián)u頭：“你又不是真的想殺我，何必要拔刀相向?！?/br>
    “你怎知我不會殺你？”阿沉道，“你將來定然是要走的，這村子的秘密也會隨之不保，即便我不殺你，阿爺與其余人也不會放過你?！?/br>
    “那你今日為何不將所有猜測都告訴阿爺，而是獨自一人來了？”段白月?lián)蹰_他的匕首，“你說對了，我的確不是一般的楚軍將士，而是楚國的王爺，整片西南的主人?！?/br>
    “段王爺?！卑⒊恋?，“原來真的是你?！?/br>
    “看來你知道不少事情?！倍伟自滦π?，問道，“出海好玩嗎？”

    阿沉皺眉看著他，眼底有些敵意。

    “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該知道我并非歹人?！倍伟自碌?，“等日頭小一些，月蘿應(yīng)當(dāng)又會來，那時候再想說話，怕就沒機會了?！?/br>
    “你想帶著她一起回去？”阿沉拳頭上青筋暴起。

    段白月啞然失笑：“你這話若是被月蘿知道，怕就哄不回來了。她時時都想著你能多看她一眼，連成親時的蓋頭都自己繡好了，你卻懷疑她要跟我走？”

    阿沉：“……”

    “喜歡她，便別老是不理她。”段白月道，“小姑娘不懂事，又被慣壞了，見到好看的都說要嫁，你若心里不高興，教她改回來便是，否則真被我這種別有用心之人拐走了，可就來不及了?！?/br>
    阿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讓你來找我?！倍伟自绿拱祝霸陴B(yǎng)傷的時候，我經(jīng)常聽三嬸提起你，昨日月蘿也說了好幾個時辰，你同這村子里的其余人不一樣?！?/br>
    “有什么好不一樣的?！卑⒊翐u頭，“你未免太過冒險，這就就對我將事情和盤托出，你武功高，可這村子里成百上千人，功夫也不低，想要你的命輕而易舉?！?/br>
    “你說得對，可我等不了?！倍伟自碌?，“我得盡快回去?！?/br>
    阿沉道：“你回不去了，還是死心吧。”

    段白月道：“你帶我走。”

    阿沉好笑：“我？帶你走？

    “去楚軍的大營?！倍伟自碌?，“而后便跟隨皇上征伐叛軍，待這天下海清河晏之后，再回來此處?！?/br>
    阿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br>
    “月蘿說這天之涯原本是極少與外人通商的，即便是隱匿了身份，往往也是到迫不得已之時，才會去換取一些生活必需品?！倍伟自碌溃翱勺詮哪銏?zhí)管船隊以來，出行的次數(shù)多了不少，大家的日子也好了許多。”

    阿沉臉色有些陰沉。

    “月蘿不諳世事，如何能玩得過我這種老狐貍?！倍伟自滦π?，“稍微一詐，便什么都是說了，你可不準(zhǔn)怪她?！?/br>
    “我乖不怪她，與你何干！”阿沉不悅。

    段白月挑眉，又道：“如今海上在打仗，各個島嶼的人都是避猶不及，只有你駕船出海，這當(dāng)口可沒有商船能讓你做生意，又知道我的身份，看來八成是去了楚軍大營附近，沒錯吧？”

    阿沉握緊匕首。

    “空有一身功夫，當(dāng)真要在這閉塞的小島上度過一生？”段白月道，“大楚河山萬里，我雖不知你的族人根在何處，可由北向南自西往東，處處都是錦繡繁華，有生之年，不想回去看看嗎？”

    “今日這番話若是讓別人知道，我便殺了你?！卑⒊疗鹕?，大步向外走去，臨到門口又頓住腳步，“還有，離月蘿遠一——咳?！?/br>
    “阿沉哥？”月蘿站在大門口，“你怎么會來這里？”

    “走！”阿沉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拖著便往外走。月蘿滿頭霧水不明就里，卻又有些小雀躍，回頭看了眼段白月，見他靠在床邊笑著朝自己揮了揮手，便也放了心，跟著阿沉一起往海邊跑去。

    看著兩人身影逐漸消失，段白月臉上笑意漸隱，靠回床頭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此舉的確有些孤注一擲的意思，可又實在不想再等上數(shù)月，慢慢與村子里的人周旋，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冒險試試——不過依照今日阿沉的反應(yīng)來看，這個決定并不算錯。

    晚些時候，月蘿偷偷摸摸跑來，趴在窗戶上問：“喂，你睡了嗎？”

    段白月打開窗戶，笑道：“這么高興？”

    “我是來謝你的?！痹绿}伸出手。

    段白月與她擊了一下掌：“恭喜?！?/br>
    “我還要做什么？”月蘿問。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倍伟自碌?，“以后不要見著一個長得好看的，便說要嫁，姑娘家長大了，要矜持些?！?/br>
    “我知道。”月蘿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回去了，你也歇著吧?！?/br>
    段白月點點頭，抬頭看了眼月色，該已經(jīng)到了子時，心卻早已飄到了楚軍大營。

    月光皎潔，楚淵看著遠處，任由一頭黑發(fā)被海風(fēng)吹散。

    妙心道：“皇上?！?/br>
    “你來做什么?！背Y并未回頭，只是淡淡問。

    “夜里風(fēng)大，皇上該回去了?！泵钚牡溃皟绍娊粦?zhàn)，皇上乃萬金之軀，出不得任何閃失?！?/br>
    楚淵道：“走?！?/br>
    妙心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