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炯嘿嘿笑：“這話往日都是我說你，這回我可就收下了。也別再床上躺著了，出去吃個(gè)館子喝杯酒，明日該干嘛干嘛，只管放寬心，等著皇上回來便是?！?/br>
    第八十二章 熟悉的陣法 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北海是楚國南端最大的軍備港口，自楚淵登基以來，雖說從未打過海戰(zhàn)，海軍人數(shù)卻是逐年增加，從東海一直壓到南海，起風(fēng)之時(shí)，黑色戰(zhàn)旗遮天蔽日無盡連綿，每日清晨準(zhǔn)時(shí)響起的嘹亮號(hào)角聲，幾乎能傳到天涯另一頭。也正是由于這個(gè)原因，近些年前往南洋做生意的商人才會(huì)越來越多——身后有如此強(qiáng)大的國家支撐，自然不怕被外邦欺負(fù)，一來一往和氣生財(cái)，日子也是愈發(fā)有滋有味。

    而北海下屬的關(guān)海城，就成了最重要的通商港，滿載著瓷器絲綢的商船啟航出發(fā)，逐漸隱沒在朝陽里。楚淵穿著便裝，坐在碼頭旁的小攤上吃了碗魚丸湯。攤主是個(gè)年輕的后生，身后背著一個(gè)娃娃，一邊做生意一邊與自家媳婦說笑。楚淵聽得有趣，便多坐了一陣子，直到四喜找來，方才放下一錠碎銀起身。

    “少爺。”四喜手里拿了一把雨傘，“看天色像是要落雨了，早些回去吧?！?/br>
    “前輩呢？”楚淵問。

    “就在前頭。”四喜道，“西南府在這關(guān)海城中開了家鋪?zhàn)?，專門收深海捕撈上的珍珠，這幾天恰好有府里的人過來收貨，南師父便說順道去看看?！?/br>
    “珍珠鋪?zhàn)?？”楚淵道，“走吧，我們也去看看?！?/br>
    碼頭不遠(yuǎn)處，就是一條熱鬧繁華的大街。兩邊的商鋪恨不能擠在一起，大多是做水產(chǎn)海貨生意，一股子魚腥味，不過楚淵倒是不嫌棄，一路走走停停，再與各個(gè)老板閑聊兩句，最后停在一家商號(hào)前：“這里？”

    “是。”四喜道，“南師父應(yīng)當(dāng)還在里頭。”

    楚淵掀開簾子走進(jìn)去，不見有小伙計(jì)接待，倒是有個(gè)五六歲的小娃娃，正在后門口坐著玩手指頭。聽到有動(dòng)靜，好奇地抬頭。

    楚淵見他粉白可愛，便笑著伸手：“過來。”

    小娃娃站起來，奶聲奶氣問：“你們找誰？”

    “我們找南師父?！背Y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薛小滿。”小娃娃答。

    “小滿？”楚淵點(diǎn)頭，“名字不錯(cuò)。”

    “南師父在后頭?！毙⊥尥奚焓种?，“吃飯呢，娘親也在后頭。”

    楚淵道：“我?guī)闳フ夷镉H？”

    “好?！毙⊥尥迲械米呗?，伸手等著抱。

    楚淵將他抱起來，方才走到后院，就聽到南摩邪的大嗓門，緊接著，便有一個(gè)女子從另一頭過來，正是先前趙五從后山救回的錦娘——她前段日子一直在西南府忙碌做活，金嬸嬸看得心疼，便讓她隨著商隊(duì)一道來收珍珠，一來散散心，二來也躲個(gè)清閑。

    “娘親?！毙M伸手叫她。

    楚淵猛然停住腳步，四喜公公神情也有些訝異。

    “皇上?！笨辞鍋砣耸钦l后，錦娘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腿一軟便跪了下去。

    南摩邪單腳跨進(jìn)院門，見著這一幕后，詫異道：“出了何事？”

    “先將孩子帶下去吧?！背Y將小滿遞給四喜。

    “皇上，孩子是無辜的?！卞\娘著急，跪著向前挪了兩步。

    四喜捂住小滿的眼睛，一邊哄一邊去了前頭。

    錦娘見狀站起來想去追，卻被楚淵伸手?jǐn)r住，扭頭看見南摩邪，頓時(shí)如同見了救星，撲上前便跪，“南師父。”

    “你先起來，先起來再說，好端端的這是怎么了。”南摩邪一頭霧水，將她拉起來。

    “朕自然不會(huì)與一個(gè)小孩過意不去，不管他的父親是誰?！背Y冷冷道，“楚項(xiàng)呢？”

    南摩邪聞言略吃驚，楚項(xiàng)？

    錦娘連唇上都失了血色，許久之后，方才斷斷續(xù)續(xù)說出實(shí)情。

    錦娘原名薛婷兒，本是劉府中的一名舞娘，雖說姿色平平，舞姿卻曼妙非常。楚項(xiàng)與劉錦德私交甚篤，幾回宴請(qǐng)之后，便順理成章將人帶回了王府。薛婷兒出身低微，自然沒有資格做側(cè)妃，幾年之后楚項(xiàng)被流放海南，按照身份她原本可免罪，可卻癡心不死，硬是一路跟到了海南。

    “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回來？”楚淵問。

    錦娘道：“在初到海南之時(shí)，他感念我一片真心，也算是恩寵有加，甚至連逃離出海的時(shí)候，也不忘帶上我。只是到了新地方，日子好過了，他卻反而越來越暴戾，整日里非打即罵，甚至……”

    “甚至什么？”楚淵問。

    “甚至還想要重振旗鼓?！卞\娘聲音沙啞，“我心知他不自量力，他卻看不清時(shí)局，被人日日在耳邊吹捧，哪還有半分好好過日子的心。眼見他越來越瘋魔，已無藥可救，生下小滿之后，我便逃了，我不怕死，卻不想讓兒子也被他教成偏執(zhí)殘忍之人，更不想讓小滿將來受牽連?！?/br>
    楚淵道：“離開海南之后，你們究竟去了何處？”

    錦娘搖頭：“不知道，船只有許多天都是在茫茫白霧里穿行，有時(shí)甚至連日夜都分不清。到了島上之后，他也不許我四處亂走，那里的人打扮穿著極為奇異，有許多裹著黑色披風(fēng)的巫師?！?/br>
    南摩邪聞言，心里猛然一動(dòng)。

    茫茫白霧，黑袍巫師，一切似乎都與傳聞中的翡緬國一致。

    楚淵揚(yáng)揚(yáng)嘴角，沒說話。

    南摩邪熱淚盈眶，很想狠狠拍一下腦門，或者拍兩下——找了這么多年的天辰砂，卻沒想到西南府中就有一個(gè)翡緬國出來的人，當(dāng)初怎么就沒多問兩句呢。

    如此，也不知該說造化弄人，還是該怨徒弟命苦。

    南海離鏡國，段白月正在客棧中擦拭玄冥寒鐵，就見司空睿推門進(jìn)來，手中抱著一摞搓衣板。

    段白月打趣：“要帶回去跪？”

    司空睿滿臉不屑：“我怎會(huì)跪此物？”

    段瑤接話：“對(duì)，都是跪釘板?！?/br>
    段白月忍笑。一張嘴說不過兩個(gè)人，司空睿無奈，自己拿過茶壺喝茶：“既然是打著做生意的名號(hào)，總不能什么都不做，這離鏡國專出產(chǎn)各類木具，澡盆浴桶搓衣板，我挑了半天，只有這個(gè)最輕巧?！?/br>
    段白月道：“我與瑤兒也打聽到了些事?！?/br>
    “說來聽聽?！彼究疹砹伺d趣。

    “無人能說清星洲島上的人是來自何處，卻也有些隱約風(fēng)聲?！倍伟自碌溃皳?jù)說船只來自北邊，要穿過茫茫白霧，若是航程中遇到風(fēng)浪，船上備著的干糧不夠吃，變會(huì)用一些草藥向來往商船換些生活所需?！?/br>
    “北邊，白霧，草藥，還得地方大?！彼究疹K嘖，“除了翡緬國，我可想不出第二個(gè)。看來是你運(yùn)氣好，連老天爺也要幫忙，否則為何那楚項(xiàng)別的地方不待，偏偏挑這個(gè)?！?/br>
    段瑤道：“可要怎么混進(jìn)去？二哥帶人在海上漂了大半年，也沒找到翡緬國的具體方位。若是一天兩天，倒是能隱在大船的底部混上岸，但從這里到翡緬國少說也要數(shù)月，光躲著可不行?！?/br>
    司空睿道：“找個(gè)光明正大的路子混上去。”

    段瑤不解。

    司空睿道：“這城里有個(gè)地方，據(jù)說主子與星洲有些關(guān)系?！?/br>
    段白月問：“何地？”

    “說了你或許不信，可世間當(dāng)真就有如此湊巧之事，我也是剛剛才打聽到。”司空睿道，“這城里有個(gè)地方，名叫小飛鸞。”

    段白月啞然失笑：“景流洄？”

    “這可算是自己送上門?！彼究疹５溃霸趯⑺壔厝ソ唤o景流天之前，或許還能有些別的用途。”

    段白月點(diǎn)頭：“甚好。”

    離鏡國的建筑都頗具南國特色，只有位于鬧市中的小飛鸞，青墻灰瓦雕花木窗，頗有楚國江南的風(fēng)韻。大楚飛鸞樓聲名在外，據(jù)說這小飛鸞的主子是飛鸞樓主的弟弟，自然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去。

    景流洄斜躺在榻上，看著面前舞娘獻(xiàn)藝，頗為快活風(fēng)流。這里距離大楚十萬八千里，他自然不會(huì)擔(dān)心會(huì)被哥哥找上門，因此也不避諱打出飛鸞樓的招牌。每日都有大筆的銀子進(jìn)賬，又無人管東管西，快活賽神仙。

    小廝蹬蹬跑上樓，說又有客人求見。

    景流洄坐起來，揮手示意舞娘暫且退下。

    司空睿推門進(jìn)來，身后跟著一個(gè)戴銀色面具的男子。

    “兩位客人?！本傲麂д酒鹕?，“可是要打探什么消息？”

    “正是?！彼究疹B(tài)度恭敬，“打擾了?！?/br>
    “好說?！本傲麂π?，叫來下人奉茶，“不知要打探何事？”

    “實(shí)不相瞞，不是在下，而是在下的這位兄弟?！彼究疹５?，“他如今背井離鄉(xiāng)，想找個(gè)能賺銀子的行當(dāng)做一做，聽說景樓主這里門路甚多，便斗膽前來一問?！?/br>
    “賺銀子的行當(dāng)多了去，如此未免太過籠統(tǒng)。”景流洄搖頭，“至少說一說想要做哪行，我再告訴你行不行，如此大家都方便?！?/br>
    司空睿道：“我們也打聽了一些日子，小打小鬧的生意來錢太慢，我們也看不上。但見最近有不少大商船載著圓木前往星洲島，像是個(gè)好營生，不知能否從中也分一杯羹？”

    “要做星洲的生意？”景流洄道，“不可能。”

    段白月問：“為何？”

    “星洲島上的主子，不接陌生人的生意，更不接楚國人的生意?！本傲麂Щ卮?。

    司空睿道：“大楚商幫實(shí)力何其雄厚，為何不肯與之通商？”

    景流洄搖頭：“這便不可細(xì)說了?！?/br>
    “當(dāng)真毫無通融的余地？”司空睿道，“星洲島的主子不喜歡大楚，我這兄弟也是被大楚逼迫到有家不能回，卻又有幾分骨氣，不肯依附我偷生，這才不辭勞頓下南洋，想要靠著自己重振旗鼓。做生意的本錢，我這里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他功夫奇好，放在中原武林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更不必懼怕海盜?！?/br>
    “功夫好？”景流洄來了興趣，“有多好？”

    段白月道：“以一敵百?！?/br>
    景流洄存疑：“可江湖排行上并無閣下?！?/br>
    段白月道：“功夫高低，一試便知，總比一張紙要更加令人信服?！?/br>
    景流洄又問：“為何戴著面具？”

    司空睿在旁道：“遭人陷害容貌盡毀，傷心往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景流洄想了片刻，道：“做生意怕是不行，但我這里卻有另外一樁差事，也是與星洲島有關(guān)。而且若是做得好，銀子不比木材生意少?！?/br>
    “當(dāng)真？”司空睿喜問，“不知是何營生？”

    景流洄道：“教頭?！?/br>
    “教頭好?！彼究疹粽?，又問，“可我這兄弟下手沒個(gè)輕重，萬一打死了人，該如何是好？”

    “在練兵時(shí)都能被打死，便是廢物，死幾個(gè)廢物，又能如何?！本傲麂У溃爸皇窃诖酥?，我要先試試閣下的功夫?！?/br>
    段白月點(diǎn)頭：“好?！?/br>
    景流洄又道：“聊了這么多，還不知二位該如何稱呼？”

    “好說?！彼究疹５?，“在下是望夕礁的少當(dāng)家司空睿，這位是我義兄，先前的名字不提也罷，現(xiàn)如今既要重新脫胎換骨，自然要取個(gè)響亮些的新名號(hào)，樓主稱呼一聲王富貴便可?！?/br>
    景流洄被噎了一下，過了片刻才道：“王兄?！?/br>
    段白月冷靜無比：“好說?！?/br>
    司空睿在旁揣著手，笑容無比誠懇。

    約好的日子在三天后，待到段白月與司空睿前往之時(shí)，景流洄已經(jīng)先一步抵達(dá)，身旁站著一人，正是楚項(xi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