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依舊是先前那些，事情也依舊不算少，楚淵的心情比起昨日來卻好了許多，甚至臉上一直還掛著笑。

    四喜公公在旁邊嘖嘖，看來還是得有西南王。

    一晃眼半個時辰過去，楚淵放下手中狼毫，四喜公公趕忙道：“皇上可要回寢宮？”

    楚淵按了按肚子，道：“傳些膳來?！?/br>
    四喜公公乍一聽到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后頭回神又趕忙道：“皇上想要用些什么？”

    “什么都好，越快越好。”楚淵下巴抵在龍案上，“餓死了。”在客棧里雖說買了不少油糕鹵牛rou，卻也壓根就沒吃多少，剛回宮時還不覺得，看了幾本折子卻是肚子咕咕叫，簡直要前胸貼后背。

    四喜公公小跑下去吩咐，不多時便有內(nèi)侍送來一個食盒，打開是楚淵先前經(jīng)常吃的清粥小菜，以及一道甜湯一道茶香點心。

    “皇上慢用?！彼南蔡嫠己猛肟辍?/br>
    楚淵問：“有rou嗎？”

    四喜：“……”

    啊？

    御膳房的廚子趕緊起火，排骨剁得震天響，rou湯咕嘟嘟一冒香氣，周圍一圈小太監(jiān)都在咽口水。熱騰騰的菜肴被加緊送往御書房，御廚誠惶誠恐，說是時間趕，來不及做大菜，還請皇上恕罪。

    楚淵吃了一口荷包魚肚，道：“挺好，賞?！?/br>
    御廚瞬間喜笑顏開，謝恩后跟隨內(nèi)侍出了御書房。

    四喜在旁邊伺候著，看楚淵吃完魚又吃rou，啃了七八根排骨還不見?？曜樱终f要吃紅燜鹿蹄。于是心里納悶，這西南王將人帶出去，怎的也不給飯吃，看給皇上餓的。

    ……

    這個晚上，楚淵一個人，吃了胃口最好的一頓飯。

    染月樓里，顧云川正在憑欄撫琴，段白月靠在柱子上道：“看顧兄手法這般行云流水，想來再過一陣子，便能掛牌接客了。”

    顧云川手下一頓，琴弦斷了一根。

    段白月坐在他對面。

    顧云川眼底疑惑，往他腰間看：“王爺?shù)牧言频赌兀俊?/br>
    “給瑤兒了?！倍伟自伦约旱沽艘槐K酒。

    給瑤兒便給瑤兒吧，但為何要在腰里掛這么一塊破鐵？顧云川實在忍不住，問：“可否將此……寶劍，借在下一觀？”

    段白月干脆利落道：“不能。”

    顧云川：“……”

    “找我有何事？”段白月問。

    “與天剎教有關(guān)?！鳖櫾拼ù?。

    段白月一頓，抬頭看他。

    “我這回去夢瀾洲尋訪舊友，回來時路過西南?！鳖櫾拼ǖ?，“在藍姬斃命后，天剎教如同一盤散沙，其余小弟子自不必說，早就卷起包袱各尋門路。教內(nèi)的四大護法也無心再留，各自拿了財產(chǎn)后，便一把火燒了天剎教宮。原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沒想到在前段日子，那四名護法卻都被人殺了?！?/br>
    “被誰？”段白月問。

    顧云川道：“藍姬。”

    段白月眉頭猛然一皺。

    “或者說是藍姬的冤魂?！鳖櫾拼ǖ?，“其余三人都是被一招斃命，胸口發(fā)黑皮rou外翻，看著像是藍姬平日里所練的白骨爪。消息傳出后，江湖中人心知不妙，于是便想先將第四名護法救下來，誰知卻也晚了一步，只來得及聽她說最后一句話，說索命之人正是藍姬。

    段白月道：“當日她身受重傷又墜下懸崖，還有命活？”

    “所以才說了，或許是鬼魂?！鳖櫾拼ㄌ裘?，“西南各江湖門派都在查，聽說連日月山莊也要派人去，我也便沒有湊熱鬧，先回來將這件事告訴你。”

    段白月點頭：“多謝。”

    “若是她沒招惹西南府，這事王爺也就別插手了?！鳖櫾拼ǖ?，“這回我也問了，夢瀾洲雖說地處南海，卻也沒幾個人聽過天辰砂，能不能找到還說不定。金蠶線有多毒，千萬莫要大意才是。”

    段白月笑笑：“現(xiàn)在我倒是像個病秧子了，人人到了一個新地方，都要惦記著替我問一句藥。”

    “王爺這般有趣的朋友不多見，能多活幾年，還是多活幾年為好。”顧云川給他斟滿酒，“今晚若是沒事，便留在這染月樓中喝酒吧，比不上王爺親手所釀，不過也窖藏了十幾年?！?/br>
    段白月點頭：“好?！?/br>
    顧云川與他碰了一下杯：“早些成親?！?/br>
    段白月：“……”

    “咳咳?！鳖櫾拼ǖ?，“實不相瞞，這回路過西南府的時候，金嬸嬸拉著我說了大半天，說日日盼著王爺娶媳婦延香火，眼睛都哭瞎了一只?！?/br>
    段白月：“……”

    客棧里頭，段瑤困得暈天暈地，還是堅持不肯去睡，要聽師父講那哥哥當情圣的故事。

    更夫在街上敲鑼走過，南摩邪狠狠拍了下手。

    這陣都沒回來，可見是留下了。

    總算是沒有辱沒師門。

    第二日清早，段白月回到住處，就見南摩邪與段瑤都趴在桌上，正睡得香甜。

    ……

    “哥?！甭牭巾懧?，段瑤迷迷糊糊爬起來。

    “為何要在這里睡？”段白月皺眉。

    “聊得太久，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段瑤使勁打呵欠。

    “又在聊什么?！倍伟自伦谧肋?。

    段瑤與南摩邪異口同聲道：“聊你將來成親的時候，會有多大的排場?！碑吘鼓强墒腔噬稀?/br>
    段白月往弟弟嘴里塞了個勺子。

    段瑤呸呸：“這是昨晚掉到地上的！”

    “胡言亂語?！倍伟自抡酒饋?，“都回去睡?！?/br>
    南摩邪充滿期待地問：“可要煮個紅雞蛋？”

    段瑤小臉蛋通紅，隨時準備興奮地去通知小二。

    段白月坐在床邊：“我昨晚在染月樓。”

    “染月樓好啊，物件齊全?！蹦夏π芭牧讼麓笸?。

    段瑤自覺捂住耳朵，并不知道什么是物件，根本就沒有偷看過小話本，可純潔。

    段白月道：“與顧兄在一起?！?/br>
    段瑤失望道：“啊？”

    南摩邪笑容僵在臉上。

    段白月懶得多言，抽出腰間破鐵，將兩人趕了出去。

    段瑤蹲在走廊，雙手托著腮幫子，與師父一道嘆氣。

    “唉！”

    又過了幾天，楚淵果然便擺駕出宮，一路向東去了云德城北行宮。

    既是為了體察沿途民情，自然不會趕時間，沿途走走停停，三天才到下一座城。馬車停在驛館，楚淵推開自己的房門，就見桌上擺著一大捧花，也不知是從哪揪來的。

    段白月靠在屋梁上，看著他笑。

    “下來。”楚淵伸手。

    段白月翻身跳到地上：“怎么這么晚，我都在城里晃蕩了一日。”

    “路上熱，便讓大家多歇了一陣子?！背Y用袖子幫他擦擦汗，“這屋子里也熱，冰塊要等會才能送來，你怎么也不知道在外頭等。”

    段白月失笑：“先前還真在樹上，結(jié)果一群小娃娃猴子一樣來爬樹，險些被發(fā)現(xiàn)?！?/br>
    “堂堂西南王，躲著一群小娃娃?！背Y拍他的胸口，“丟人。”

    段白月握住他的手，剛要湊近親過去，屋子外頭卻有人道：“皇上?！?/br>
    楚淵登時將他推開。

    段白月問：“我能出去揍他嗎？”

    楚淵道：“不能?！?/br>
    不能也是要揍的。西南王蹲在房梁上，看著陶仁德進屋。

    自己上輩子，應(yīng)當欠了這個老頭不少東西。

    “這一路勞頓，太傅大人怎么也不歇著?！背Y道，“找朕有事？”

    “回皇上，有。”陶仁德道，“這驛館附近有處月老廟——”

    “太傅大人?！背Y不悅打斷他。

    “皇上聽老臣說完?！碧杖实录涌煺Z速道，“這月老廟靈驗得很，后天又恰好是乞巧節(jié)，因此那姻緣樹前掛了不少錦帕，都是待字閨中的女兒家一針一線——”

    “四喜！”楚淵大聲道。

    “皇上?！彼南补∨苓M來。

    “送太傅大人回去?！背Y吩咐。

    陶仁德還想說什么，楚淵卻已經(jīng)進了內(nèi)室。

    “太傅大人，走吧?！彼南补谒呅÷暤溃皠e惹皇上不高興，有事等會再說?！?/br>
    陶仁德心里嘆氣，謝恩后便退了出去。

    劉大炯揣著手，正在樹下頭看好戲。

    就知道，定然會被趕出來。

    還生說自己眼皮子跳，有好事。

    好個屁。

    “你看，你又不讓我去揍他?！倍伟自露自谒砬?。

    楚淵坐在床邊，看著他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