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莫曉曼害怕地瞟了一眼莫明珠,抽噎了幾下,話還沒出口,就一下子哭倒在莫鼎元腿邊,跪抱著莫鼎元的膝蓋: “爹,爹……曉曼這輩子恐怕再也嫁不出去了,要給莫家蒙羞了?!?/br> “怎么了?”莫鼎元一聽,也是一驚。 嫁不出去,這話對個女娃娃來說,可嚴(yán)重了啊。 莫曉曼含淚怒看莫明珠,“爹爹,大姐故意讓曉曼出丑,還拿走了曉曼所有的金銀首飾,曉曼名聲也毀了,怎么還嫁得出去……” 而后,莫曉曼把紫園訛詐首飾、荷花池邊被下瀉藥等等的事情,加工改編、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為了作證,還拉上了另外兩個周、田姨娘做證人,另外還有幾個奴才。 周、田二人略有些勉強的做了證,顯然,若不是高氏點頭,二人也不會幫助柳姨娘母女。 這只能證明,“眾口鑠金”的可怕性。一群人在撒謊,那么,這事兒就像真的了。 莫鼎元見這么多證人,當(dāng)即不知如何斷,看莫明珠:“明珠啊,你當(dāng)真欺負(fù)了曉曼?”這個女兒向來癡癡的,十分老實,還從沒聽說她欺負(fù)過人啊。 “我確實從四妹屋里拿了一大箱子的首飾寶物,沒錯……”莫明珠面不改色道。 吃了一驚,莫鼎元當(dāng)即皺了眉。老夫人更是生氣。 柳姨娘:“老爺,您聽聽、您聽聽,大小姐當(dāng)您面兒都敢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承認(rèn)欺負(fù)了曉曼,顯然是恃寵而驕啊,您若不為曉曼做主,曉曼就委屈死了,嗚嗚嗚……”“您看,曉曼這一身衣裳都快磨破了,身上一件兒拿得出手的首飾都沒有,往后哪怕尋到好婆家,就算過去了,恐怕也要遭人白眼的啊老爺……嗚嗚嗚……” 柳姨娘一連串哭訴,連珠炮似的,噼噼啪啪轟得莫鼎元一時慌亂,對莫明珠失望道:“明珠啊,你為何……” “爹爹,我這話還沒說完呢。”莫明珠不急不緩道,“若是四妹還想要,我給你就是了,左右我也不是貪財?shù)娜恕J罪椛俅餍┒啻餍┒家粯??!?/br> 說罷,莫明珠拍拍手,立刻有紫園的奴才抬著一大箱子收拾和零碎寶物進(jìn)來。 “四妹,這些都是當(dāng)日你抬進(jìn)我紫園的,我連箱子都還沒換呢。”莫明珠道,看那柳姨娘、莫曉曼母女還在發(fā)愣、欣喜,心底笑了一聲,“若是四妹覺得還嫌少,大姐屋里還有一箱子爹爹給的嫁妝,上回你不就說想要了嗎?你說得對,反正大姐估計以后嫁不出去,就干脆都給你吧?!?/br> 這話,聽著就不大對了! 莫鼎元打開箱子一看——“這,這些東西……明珠,這些東西不是我從前給你帶的禮物嗎?怎么……”怎么成了莫曉曼的了? 莫鼎元再是武夫莽漢,也是明白了,當(dāng)即狠狠瞪了莫曉曼、柳姨娘母女一眼。 柳姨娘母女安全沒想到莫明珠竟然早有準(zhǔn)備,當(dāng)場就把首飾抬了上來!老夫人嘆氣,高氏冷眼旁觀罷,一邊心里暗罵柳姨娘母女沒用,一邊笑著打圓場。“曉曼,還不快給你大姐認(rèn)錯,姐妹間互相穿戴衣裳首飾都是正常的,這不叫搶,知道不?” 三言兩語,把事兒就說小了,那最后一句,高氏擺明說給莫明珠聽的,讓她別小題大做,都是姐妹間小事兒。 莫鼎元當(dāng)即心疼地看莫明珠,心里愧疚虧欠難當(dāng),打算一會兒再把賞賜的金銀悄悄多分給莫明珠一些。 “母親說得是,不就是自己的首飾被四妹強行拿走戴了幾年嘛,現(xiàn)在物歸原主了,也沒折幾個……”莫明珠懂事的笑,“是我小題大做了?!?/br> 高氏:“……”顯然,莫曉曼做的這事實是很過分,高氏當(dāng)即啞了嘴。 莫府這一家子就是塊爛田,怎么刨,刨出來的都是一灘污黑!莫明珠也不指望能洗個白的出來,得個什么“公道”。只要高氏還一天當(dāng)家,老夫人還一天坐鎮(zhèn),她想要的“公平”和“清白”,就一天不可能會來。 爹爹再心疼她,再對她好,他始終都是老夫人的兒子,高氏的丈夫,她也不想為難這個有一腔愛她之心,四肢發(fā)達(dá)但腦子卻稍顯遲鈍的爹爹了。 ☆、第45章 熱鬧的撕逼進(jìn)行曲 而后,又才吃了沒兩筷子。莫明珠便見莫雪蘭又開始悶悶不樂,紅了眼睛。想來是柳姨娘母女打完頭陣,失敗,莫雪蘭想補刀了,然而就在莫鼎元問她怎么不高興的時候,高氏一口接過話—— “雪蘭不是‘不高興’,是看見思念的爹爹平安歸來,心里喜極了,所以才紅了眼。” 而后,高氏給莫雪蘭使了個眼色,莫雪蘭一怔之后,才明白過來:計劃有變。 “是、是啊,爹爹,女兒的不高興,都是因為爹爹離家太久,雪蘭實在想念爹爹……” 當(dāng)即,她便收了傷心,與莫鼎元父女慈孝了一番,惹得莫鼎元滿懷笑容。 高氏瞟了眼莫明珠,莫明珠回了她個不輕不重的笑,好似洞悉什么似的。 見柳姨娘母女如此輕易的敗下陣,高氏本就不敢掉以輕心了,又見莫明珠這笑容,更不敢貿(mào)然出手。一看莫明珠那一大箱子金銀珠寶,她便料想莫明珠恐怕早有準(zhǔn)備,實在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再涉險,而且,看老夫人那臉色,也像是要對莫明珠發(fā)作,她干脆就坐收漁利吧…… “哼,老身倒是有一件事,不高興!” 老夫人忍耐許久,見竟無人提起沈青志之事,便不顧之前說晦氣不晦氣的話,提了真正晦氣的事兒—— “鼎元啊,你難道就沒注意到這次回府,少了個人嗎?” 莫鼎元回來就忙著找莫明珠,而后被各房連珠炮似的狂轟亂炸,看了一圈兒,這才想起他那不學(xué)無術(shù)、到處惹事生非的侄兒沈青志,不見了。 “對了,青志怎么不見人?管家,快去叫表少爺來……” 老夫人傷心怒看了一眼莫明珠:“不用找了,志兒已經(jīng)不在府中。至于為什么,你問問你的寶貝明珠就知道了!” 一聽那闖禍精不在府中了,莫鼎元心底第一反應(yīng)是一喜,老夫人見莫鼎元那喜色,一怒一氣,眼睛就起了層水汽。莫鼎元見自己老娘那悲傷之情溢于言表、紅了眼,對自己那“一喜”深感愧疚,當(dāng)即就對老夫人噓寒問暖、一一問詢。 一看兒子在乎自己,老夫人越發(fā)說了個痛快:“什么青志欺負(fù)明珠,根本是莫須有的!可憐青志年紀(jì)正輕,大好前程和人生,就這么斷送了。現(xiàn)在腿瘸了身也殘了,我……” 說著老夫人老淚縱橫。 “我可拿什么去面對你那可憐死去的meimei,鼎紅啊……” “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見老娘這么大把年紀(jì)竟哭成這樣了,莫鼎元一時手足無措?!懊髦?,這究竟怎么回事???” 莫明珠也是忍了許久了,這老夫人好像就是專跟她過不去似的。 莫明珠正要解釋那事兒,還沒來得及張嘴,老夫人身邊的陪房mama就跟快嘴說書的似的,搶過話頭: “老爺,這事兒問大小姐恐怕不妥,畢竟大小姐身涉其中,還是讓老奴這個公正的人來說吧。事情,是這樣,當(dāng)日……” 叭叭叭,叭叭叭,陪房mama將那日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不過把沈青志說成了被人蠱惑,受人冤枉的罷了。這“蠱惑”“冤枉”沈青志之人老mama雖沒點出來,但那意思卻是意指莫明珠。 “事情就是這樣,青志少爺……青志少爺,真是可憐啊……” 陪房mama說到末尾,紅眼,抹淚。莫明珠看得嘖嘖稱贊,這尼瑪簡直都成了撕x標(biāo)配表情了! 這事莫鼎元聽得膽戰(zhàn)心驚。莫明珠性子想來老實巴交,膽子又小,莫鼎元也不大信莫明珠會蠱惑、冤枉沈青志,那侄兒是個什么貨色他還是心有數(shù)的。但也架不住老娘一頓哭訴,到底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養(yǎng)大的親娘。 “娘,這事兒是不是別有隱情?明珠怎么可能誣陷、欺負(fù)青志呢,明珠向來老實忠厚……” 老夫人老淚流得上氣不接下氣,加上一把年紀(jì),顯得身子越發(fā)孱弱不禁風(fēng):“老實忠厚?你這女兒可是厲害得很!不信你問問這一大家子,這陣子來都發(fā)生些什么。這些事,我可一樣都沒胡編冤枉她!” 她緩了口氣。 “志兒雖然平時做事糊涂了些,但我敢保證,他是怎么也不敢把主意打在我莫家的長女上頭的。志兒是無辜的、是冤枉的!咱們趕緊把志兒接回來吧……” 莫明珠氣不打一處來。 “那祖母的意思是,我就不無辜、不冤枉了?沈青志做了那么多壞事,還是仁義無雙了、我莫家該供著了?” 沈青志是什么東西,人人心里有數(shù),自不是什么仁義好東西,當(dāng)即老夫人有些理虧。 “……老身可沒這么說。左右,左右志兒是因為你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的,這不可否認(rèn),就是你害了他!” 老夫人說著話兒,尾音兒都?xì)獯?。那陣仗,自不是柳姨娘之流發(fā)作起來能比的。 理不通了,就倚老賣老?她莫明珠可不會懦弱到連話都不敢說!今天就說到底,把這事兒挑明白! “祖母,左右不管是做了什么被丟出府的您都不管了,是吧?只要這是與我相關(guān),您就非要找我出氣了。您可是我嫡親的親祖母啊!你這心怎么老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敗家子身上偏?”“爹爹血雨腥里為家為國拼殺這么久,好不容易回家,您就這樣雞飛狗跳地把他的女兒逼入絕境,這是作為母親、祖母長輩應(yīng)該做的事嗎?您摸著良心,看這件事兒,是我的錯嗎!” “明珠!”莫鼎元忙叫住明珠,生怕惹了老夫人生氣,把老人氣出個好歹不說,莫明珠也會吃大虧、挨家法,但看女兒不屈的眼睛,他又心疼得緊,溫下聲、慈愛道,“你怎么能這么跟你祖母說話?還不快賠不是,賠了不是,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一家人和和氣氣最重要……” 莫鼎元有心放水,給莫明珠解圍。那侄子就是個混球,他當(dāng)然清楚,無奈,這混球卻是他老娘心頭寶,少塊rou都要要命,現(xiàn)在卻落得個瘸腿被閹的下場,指不定老娘病了多久,又豈會善罷甘休。 不過,為了個混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遭罪可不值得!莫鼎元再情商不高,這一點還是拎得清的。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聲,“這事兒怎么能算過去?” 并不想善罷甘休,“志兒何其無辜啊……鼎元,你哪怕不給他討個公道,你至少也要將他接回來好好安頓了,保他下半生富貴無憂。眼下,還是趕快找人把人接回來吧!” 看那腌臜人一眼,她都要吐!莫明珠當(dāng)然不許:“爹爹,如果沈青志回來莫府,那女兒就不必再在這府上住下去了,不然下回爹爹回來看見的就不是女兒,而是一塚荒墳了!早給人欺負(fù)死了!” “你,你竟敢這么對老身說話!你……” 老夫人當(dāng)即又是兩行老淚縱橫,老年人橫起來,真是又倔又固執(zhí),講理講不走,就拿年紀(jì)拿命來噎人!“你是要將你祖母氣死嗎?” “不,祖母,我心里對您的愛那是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我愛您敬您如命??!”莫明珠聲情并茂道,“所以我哪能氣死您呢,這分明是您要逼死我呀?” “你、你……”一句話差點噎死老夫人,一時詞窮。 陪房mama忙給老夫人順氣,怒斥莫明珠道,“大小姐,你怎么能這么頂撞老夫人啊……” 一旁的姨娘們也忙不迭來責(zé)備——“明珠啊,你怎么能這么跟老夫人說話呢?”“是啊大姐,要是祖母被氣出個好歹來……”(此處有心疼抽噎聲)“還不快給老夫人道歉賠禮,讓她老人家原諒你……” 道歉?莫明珠心底涼涼一笑。一個受害者,為何要給縱容兇手的人道歉?想得美! 但棘手的是,老夫人畢竟是長輩,不管她在不在理,但凡說個不字,都會被人拿著不孝的把柄云云。 而那邊,老夫人對著兒子莫鼎元老淚一行接一行,嘴里還在“老了不中用了”、“不活了,連孫子都敢欺負(fù)”“沒有天理了”云云……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把戲,真是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都百試不爽。莫明珠暗暗哼聲感嘆,怎么辦?莫明珠略思量,聽著老夫人那嗚嗚哭泣聲,靈機(jī)一動…… 莫明珠“噔”地站起來。 高氏、莫雪蘭柳姨娘幾人以為莫明珠要發(fā)脾氣,像收拾柳姨娘一樣收拾老夫人,當(dāng)即都是一喜。 莫鼎元也是一驚?!懊髦?,你要做什么?” 莫明珠一言不發(fā)的走到莫鼎元和老夫人旁邊,而后噗通一聲跪跌在莫鼎元腿邊。 “嗚嗚嗚嗚……啊啊啊啊……我也不活啦,我是莫府的嫡長女,連個邊邊角角的表親都敢欺負(fù),嗚嗚嗚……我不活啦……” 莫明珠抱著爹爹莫鼎元大腿,嗚啦啦哭起來!那聲,直接蓋過了老夫人的聲音。老夫人,一下哭不出來了。 莫明珠暗掐了把大腿,邊擦眼淚,邊哭訴:“爹……我一沒罵,二沒吼,您看看這些個奴才,都敢呵斥女兒啊,您的姨娘愛妾更是嫌棄女兒癡蠢無用不將我放在眼里……爹爹,你不在這些日子,明珠在府上過得好苦啊……嗚嗚嗚……首飾的事兒您都看見了,明珠日子凄慘啊,還不如死了算了!” 老夫人嗓子發(fā)干,一屋子人愣看莫明珠。 “把表哥接回來吧,我同意,為了祖母我都同意,讓他回來吧,這樣我敬愛的祖母就能歡喜了,哪怕我被欺負(fù)死,為了爹爹、為了莫府、為了大家,我也認(rèn)了……” “算了,我還是不活了,免得活著惹祖母生氣、惹母親生氣、惹蘭meimei生氣、惹四meimei柳姨娘他們都生氣!” 莫明珠這一哭訴點名,點一個,一個人心一驚,點了幾個人,桌上一半兒人臉都白了白。尤其是在莫鼎元看來的時候,她們心里那個虛啊! 老夫人縱橫在臉上的老淚掛著,上不去、下不來。她一把年紀(jì),若是跟個小姑娘一起大著嗓門兒對哭,像個什么樣子?但凡要點兒老臉的都干不出來。 莫明珠拉著老夫人手中的大拐杖,就往自己頭上拽:“祖母您打死我吧,您打死我吧……把我打死了好給您‘仁孝雙全’‘智勇無雙’的外孫報仇,我當(dāng)時就不該反抗揭發(fā)他,就該讓他欺負(fù),祖母我錯了,嗚嗚嗚……” 誰都知道,沈青志仁孝沒有,智勇是屁,根本就是個混賬。 老夫人當(dāng)即尷尬得掛不住臉,這狀況簡直像是她非人虐待了莫明珠一般。尤其是莫明珠最后那句假惺惺的認(rèn)錯,簡直能把人嘔死!“你,你起來!老身、老身什么時候說要打死你了,你別胡說……” 聽著莫明珠的哭聲,莫鼎元的心都要碎了,莫鼎元當(dāng)即很不高興:“娘,明珠還小,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何必老跟她過不去?您看看,孩子都哭成什么樣兒了!” 莫鼎元捧寶貝似的把莫明珠從地上扶起來:“明珠別哭,???你這一哭,爹爹的心就跟針扎似的疼!是爹爹不好,爹爹不對,過去這些年只顧著打仗,沒有好好照顧你……” 這老爺們兒說著眼睛竟泛了紅,竟還是個多愁善感、心軟的主兒,“爹爹保證,再也不離開莫府、不離開你了,再也不讓你受人欺負(fù),啊?別哭,明珠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