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來的還有許家人，沈聰幫他們繳了稅，裴萬在村里喊的時候他爹就讓過來看看，幫襯一把，即便虛張聲勢也是好的，此時看幾人模樣兇狠，心想還好來了。

    幾人來不過為著錢，不想和人起沖突，拉出沈老頭，“幾位別誤會了，我們來不過因為這沈老頭欠了錢，他說一雙兒女在興水村，咱兄弟幾個才來的，眼下人不認(rèn)他，咱也準(zhǔn)備回了?！?/br>
    沈老頭面如死灰，張嘴欲說點什么，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沈老頭，害得咱兄弟幾個白跑一趟，回去看哥幾個如何收拾你?！闭f完，又朝著為首之人道，“大哥，咱也回去了，沈西欠下的債，沈家那幾畝田地和宅子差不多也夠了，何須和他浪費時間？”沈家的地契房契都在他們手里，賣了便是，至于沈家人，和他們無關(guān)。

    裴萬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幾人，看他們抓著沈老頭走了，心里才松了口氣，面上卻繃著臉不顯露，招呼著來幫忙的幾人，“幾個兄弟謝謝了，改日我請大家喝酒。”

    握著鋤頭的手微微發(fā)抖，幾人也不拆穿他，說了幾句，和裴俊邱艷打了聲招呼，慢慢回去了，不見了人，裴萬才后知后覺扔了手里的鋤頭，身子發(fā)軟，腿打著顫，幸虧裴俊反應(yīng)快扶穩(wěn)了他。

    “四弟，二哥厲害不，這回可沒躲在你身后了?！币痪湓?，嘴唇哆嗦半晌才說完了。

    裴俊扶起他，點頭道，“二哥一直都是厲害的?！彼麃淼臅r候周菊叫人了，以為裴老頭會過來看看，沒想著走在最前邊的是裴萬，心下苦澀，在裴老頭眼中，幾個兒子的死活也不管了吧。

    沈蕓諾面色已恢復(fù)了正常，招呼裴俊裴萬留下來吃飯，今日的事情虧得有他們，否則沈老頭怕還會不依不饒，“二哥，四弟，小洛爹去鎮(zhèn)上了，估計還要一會兒才回來，你們進屋坐坐？”

    裴俊松開裴萬，撿起地上的鋤頭，笑著道，“不了，家里也做著飯菜了，下午還要去賣豆腐，就不留下了，遇著事，去村子里叫一聲。”裴征不在家，他和裴萬留下不太好，而且，下午確實有事。

    裴萬心里倒是想留下來，聽裴俊開口拒絕，也只能跟著搖頭，“四弟說得對，地里的事情忙，我們先回了，過些日子空閑了，讓三弟過來，咱一起吃頓飯，話話家常?！痹捳f出口又驚覺不妥，依著家里如今的情形，不聚在一起是好的，裴老頭那邊鬧起來，他又睡不著覺了。

    看兩人走遠(yuǎn)了，邱艷才收回視線，不著痕跡的掃過沈蕓諾，她以為沈蕓諾想起什么了，好在沒有，如今的日子好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她記不住，對大家都好。

    “好了，我們也進屋吧，吃了飯回屋休息會兒，看天色，還要下好幾日的雨才會天晴?！鼻衿G牽著沈蕓諾進了屋，大丫在窗戶邊探頭探腦，邱艷笑道，“大丫，沒事了，出來和你姑姑一起玩，娘做飯去。”

    沒一會兒就聽著外邊傳來敲門聲，沈蕓諾面上漸漸爬滿了喜悅，“估計是小洛回來了，我去看看?！眲傋叱鲈罘?，就聽裴征叫她的名字，“阿諾，是我，開門?！?/br>
    回來的路上遇著沈老頭被人押著了，沈聰態(tài)度明了他也不會管，沈老頭有今日是自作自受，沈聰和沈蕓諾對他的情分早就沒有了，交錯而過時，擔(dān)心沈蕓諾害怕，大步進了村，聽裴老頭從頭到腳數(shù)落他，埋怨他拖累整個裴家，裴征目光陰惻，不發(fā)一言的走了，見著裴萬裴俊他才知曉裴老頭話里的意思，他出了事兒，裴老頭不為他出頭，虧得裴俊和裴萬，那種人哪會輕易就走了。

    進了院子，看沈蕓諾神色如常才舒了口氣，“晚上三哥回來我和他說說，鎮(zhèn)上賣菌子的事兒教給他了，這處偏僻，真出了事家里每個人，往后我盡量在家，二哥四弟那邊，改些日子，請他們過來吃飯，好好謝謝他們。”

    沈蕓諾也覺得該是如此，“今日的事兒沒想著二哥最積極，他是真的有擔(dān)當(dāng)了?！鄙匣厝ロn家，他躲在裴俊身后，今天卻是一個人站在前邊，不管如何，心思都是向著他們的。

    裴征放下背簍，和沈蕓諾說起菌子的事兒，“菌子都賣出去了，遇著旁邊宅子人出來，也想買，我和他們說好了，明日送去?！蹦翘幎际怯绣X人家，若非是菌子，他們是不會買的，運氣好，裴征也歡喜起來，“明早我早些去山里，挖了菌子讓三哥送去鎮(zhèn)上，我就不去了?！?/br>
    回來的路上他心里一陣后怕，沈蕓諾從小膽子小，邱艷也是女流之輩，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兒，他和沈聰都不知道。

    “哥出門得早，咱還是晚些時候，自己賣?！边M了屋，裴征把賣的錢拿出來，快四十斤菌子，于宅全買了，之后兩天就不要了，一百多文，比鎮(zhèn)上做工輕松多了。

    下午，裴征在家里守著炕曬菌子，沈蕓諾和邱艷去山里，仍然不敢往山里走，橫著往前邊走，見村子里也有人開始挖菌子了，沈蕓諾算了算下次趕集的時候，賣菌子掙了錢，之后來山里的人會越來越多，她和邱艷得趁著多摘些菌子才是，下午，兩人摘了差不多一背簍，回去的時候被村里的人發(fā)現(xiàn)了，沈蕓諾笑笑，對方看她們背著各種各樣的菌子也沒多想，只當(dāng)沈蕓諾背回家煮熟切碎了喂雞鴨的。

    回到村里，倒是傳起另一件事，裴征和沈聰屋后的山里真有野獸，連沈蕓諾和邱艷都不敢進去要到這邊山里來，可見那邊野獸多厲害，三人成虎，大家更不敢去那邊山里了。

    傍晚，裴征接小洛回來，又借了個背簍背著，而且，裴征發(fā)絲上躺著水，沈蕓諾心下疑惑，一問才知道下雨了韓梅不去接孩子，裴征一塊接回來的，“聽小木說大嫂又開始出門找誰家做席面的，想要先把借來的錢還了，早上他都是一個人去的，大嫂，心里還是不明白。”日子窮點，孩子也要照顧著，看小木走路雙腳一顛一跛的，估計受傷了，而且家里沒人，小木說韓梅叫她去老宅。

    沈蕓諾拿了巾子替他擦頭發(fā)上的水，嘆氣道，“小木那孩子是好的，以后有出息，大嫂別耽誤了他才是?！表n梅最喜歡算計，讓小木他們?nèi)ダ险?，無非讓宋氏幫著帶孩子，裴萬看開了不會說什么，如果劉花兒在，韓梅是不敢如此的，裴萬粗心大意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計較，可長此以往不是法子。

    當(dāng)初裴老頭和宋氏跟著裴勇和韓梅就算了，跟著裴萬幫韓梅照顧三個孩子就說不過去了。

    小木要念書，裴勇家的債不知何時能還上，兩人對視一眼，沒再說裴家老宅的事兒，裴征買了骨頭回來，沈蕓諾燉了一鍋菌子湯，給邱艷他們裝了半盆子上去，小洛喝了口湯，定定的看著沈蕓諾，“娘，夫子說咱家飯菜好吃，想吃菌子呢?！?/br>
    裴征端著盆子去上邊了，沈蕓諾挨著小洛，沒有動筷子，聞言，奇怪道，“夫子怎么想吃菌子了？”

    “爹爹裝了菌子和臘rou，味道香，夫子就想了?！?/br>
    沈蕓諾每天給小洛裝的飯菜好，學(xué)堂里的孩子羨慕，他又是個大方的，會和大家分著吃，今日，文氏把食盒里的飯菜拿出來熱見是菌子和rou，也饞得很，飯桌上和夫子說了，夫子就問小洛哪兒來的菌子。

    上水村后邊的山里也有菌子，不過最近還不是去山里摘菌子得時候，而且，大家不敢往深山里去，都是在山腳轉(zhuǎn)著，摘些菌子回去添菜，膽大的往山里走，摘了菌子也是去鎮(zhèn)上賣，不會給大家吃。

    沈蕓諾大概猜著意思，裴征回來一問，還真是這樣，想了想，“明日讓大哥給夫子送些去，提醒夫子別往外說，山里的菌子捂不了多久了，咱明天多摘些回來。”

    看她神色凝重，裴征笑著點頭，和沈聰說過家里發(fā)生得事兒，沈聰說每天會讓人來這邊轉(zhuǎn)轉(zhuǎn)，天晴了，打地基的刀疤他們來就好了，順便去鎮(zhèn)上買兩只小狗回來養(yǎng)著，大家都出去了家里也有看門的。

    沈聰見著背簍面色微詫，卻也沒開口問，裴家那孩子他看著是好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他不好說什么，他走的河邊，到村口了，看小木一個人提著鞋子一步一步走著，心下吃驚，往日沒遇著過，看小木走路得姿勢明白過來，他腳受了傷，走得慢，自然要早些出門，往裴勇家看了眼，心下嘆氣，上前道，“小木，來穿上鞋，叔背你?！?/br>
    小木愣住，看小洛在背簍里打瞌睡，禮貌道，“不用了叔，我自己走?！彼镌缭绲木统鲩T了，說是昨天找著一家人要做席面，待會他奶會過來，他娘一走，他也出門了，昨天早上腳被路上的石子劃破了口子，現(xiàn)在疼得厲害，走得慢，得早些時候走。

    沈聰雙手抱起他，抱著他在河邊洗了澡穿上鞋站在背簍里，和小木道，“路滑，你一個人小心些，出了事也沒人發(fā)現(xiàn)，你爹娘忙，明早就在路口等叔，左右叔也要送你堂弟去學(xué)堂，一并把你送過去了?！?/br>
    小木站在背簍里，看小洛靠著沈聰，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咬著唇，低頭不語。

    沈聰又說了一遍，沒聽到動靜，以為小木也睡了，背簍小，兩個孩子坐不下，尤其小木高些，沈聰晃了晃背簍，叫小木，“你靠著叔，別打瞌睡，小洛個子矮不會摔出來，你不留意就翻出來了。”

    “叔，我知道了?！毙∧韭斐鍪?，側(cè)臉貼著沈聰，眼眶有些泛紅，肩膀微微顫動得厲害。

    沈聰把菌子交給夫子，說了沈蕓諾轉(zhuǎn)達(dá)的一番話，夫子心里過意不去推辭一番才收下了，細(xì)細(xì)叮囑文氏不要亂說，他見識得畢竟多些，賣菌子怕是裴家生錢的路子，傳出去，人人往山里走，菌子就不值錢了。

    因著得了裴家的菌子，夫子對小洛和小木更費心思，回到家，小洛又念了首詩，裴征喜不自勝，若非下著雨，恨不得抱著小洛去村里走一圈，今日收獲大，再過幾日天晴菌子就少了，幾人速度快些，冬日的時候也能賣菌子。

    有了打算，邱艷帶著大丫爺去了山里，忙活四五日的樣子，山里的菌子明顯感覺少了，不過讓裴征獵著好幾只野雞也算有了收獲，天晴了，家家戶戶玉米種完了，裴征背了大半背簍去鎮(zhèn)上，買了些rou和面回來，裴萬和村里人來幫忙的事兒總該當(dāng)面謝謝人家，和沈蕓諾商量，就這兩日。

    回到家，幫著沈蕓諾收拾好院子，裴征準(zhǔn)備提前和大家說聲，明天吃飯的事，“阿諾，我去村子和二哥說聲，你去山里注意些?！碧烨?，擔(dān)心山里有野豬出沒，沈蕓諾一個人哪應(yīng)付得了。

    “我知道的，和嫂子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就是了?！鄙蚴|諾提著籃子，后天，刀疤他們也該過來打地基了，明天請大家吃飯，后天要做一幫人的飯，去山里的時間也少了，看裴征背著背簍出門，想起韓梅和裴勇，沈蕓諾也無話可說，搖搖頭，提醒裴征道，“記得換些豆腐回來?！边@邊離得遠(yuǎn)，做什么都不方便，沈蕓諾計較著，問問刀疤他們會不會打石磨，有了石磨她做什么都方便。

    裴征緩緩一笑，“記著了。”

    去到村里，裴俊出門賣豆腐了，裴征先去了許家和裴家大房，裴年在鎮(zhèn)上，幾個堂哥在，裴征一一謝過，順便說了明日吃飯的事兒，裴家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拉著裴征的手，慢慢說著話，“不用吃飯，你堂哥也是正好在家，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你啊，和你媳婦好好過日子，別理會你娘……”

    老太太精神好，裴征想起小時候，老太太對他們幾兄弟還是好的，不免心下感慨，“奶，我記著了，會好好過日子的?！崩咸昙o(jì)大了，若非遇著事，否則不出門的，他們分了家，老太太也沒去那邊坐過，搬家那日是羅春苗拿了飯菜回來伺候老太太吃的，想著，抓著老太太皺巴巴的手，溫聲道，“明天中午讓小洛娘給您端飯過來。”

    出門時，叫他大伯也一塊去，被拒絕了，“你幾個堂哥過去就是了，我就不湊熱鬧了，你奶心里惦記你們呢，有空了多來坐坐?！?/br>
    裴征點頭，想起過些時候就是老太太生辰了，家里有錢，肯定要cao辦的，這么些年，宋氏和老太太不對付，然而老太太也未曾放在心上過，心寬體胖，老太太會長命百歲的。

    從裴家大房出門去了許家，剛到門口，就聽著里邊傳來哭鬧聲，他蹙了蹙眉，猶豫地朝里邊叫了聲，許大認(rèn)清楚是他，笑著道，“是裴三兄弟來了，快進來喝口茶?！?/br>
    想著院子里亂，裴征沒進去，“上回多謝許大哥許二哥幫襯著，我和小洛娘請你們明日中午過去吃飯，還請給個面子?！?/br>
    許大沒想著是這事兒，愣道，“不用，村里村外的用不著客氣，上回小洛舅舅幫了我家大忙還沒抽時間感謝他，怎么好意思讓你請客?！崩U稅后家里忙的事情多，天兒又下著雨，也不知道沈聰什么時候有空，二弟二弟妹回來家里不安生，鬧到現(xiàn)在。

    吳桃兒從屋里出來，理了理被弄亂的衣衫，臉上恢復(fù)了笑容，笑盈盈道，“是阿征兄弟來了，快進屋坐會兒啊?！闭f著已經(jīng)打開了院門，伸手拉裴征，被裴征躲開了，“許大嫂，我就不進去了，去看看地里的玉米長得怎么樣了?！?/br>
    話完，忽視吳桃兒僵硬的嘴臉，提醒許大道，“明早我在家忙活，就不再過來了，許大哥記住了。”

    屋里，許二媳婦沖吳桃兒背影冷哼了聲，心里沒個好奇，又瞪著許二，“看什么，還不趕緊去地里摘菜回來……”

    許二訕訕摸了摸后腦勺，心里也沒法子，他大嫂和他的事兒總不能鬧到外邊去，而且他盡量遠(yuǎn)著了，誰知道吳桃兒不怕事還要靠上來，走出來，和許大道，“大哥，我先出去了，你和大嫂好好說說吧?！?/br>
    事情真要是傳出去了，可是浸豬籠的事兒，他和吳桃兒沒關(guān)系，是吳桃兒一廂情愿的，經(jīng)過吳桃兒身邊，忙加快了步伐，一眼都不曾看向吳桃兒，許二媳婦這才臉色好看了很多，沖著院子里的許大道，“大哥可要把人看緊了，別丟臉丟到村子里去了，不過聽說裴三媳婦長得好看，裴三眼光好，估計也不是人人都看得上的，不要臉的sao貨……”

    吳桃兒眼里盡是裴征說話深情款款的樣子，回味過來許二媳婦話里的意思，眉毛一豎，撲上去就要和人打架，“你說誰呢？也不看看你現(xiàn)在的德行，我和你大哥屋里的事兒不用你過問，夜里偷偷站在窗戶邊聽人墻角以為我不知道呢，不要臉，你才不要臉。”

    三句不和，兩人又動起手來，許大沉臉將人拉開，“給我住手……”說得狠了，又開始咳嗽起來，吳桃兒心下害怕，停了手，替許大順氣，“自己的身子自己還不清楚嗎？你死了要我們孤兒寡母留在家里怎么辦？”

    許二媳婦心里不痛快，想著吳桃兒在家搔首弄姿她心里就來氣，欲再剜吳桃兒兩句，看許大咳嗽得厲害，撇撇嘴，扭著腰肢走了。

    裴征聽牛二說過許家院子里的事兒，哪兒敢進去，去地里轉(zhuǎn)了圈，玉米差不多長起來了，因著下雨的關(guān)系，有幾個坑的種子被沖遠(yuǎn)了些，他彎下腰，把它移栽回去，又除了除這幾日長起來的草，遠(yuǎn)遠(yuǎn)的聽著人叫他，抬起身，見裴俊朝他招手，笑著回道，“四弟回來了，等我，差不多就好了?！?/br>
    裴俊今日遇著桃村的人出來換桃子，花錢買了些，上回讓裴征過來拿也不見人，想著小洛心里喜歡就買了些，放下?lián)?，在村口等著裴征?/br>
    一會兒后，見裴征回來了，裴俊也挑起擔(dān)子，“今日給小洛買些幾個桃子，三哥記得帶回去?！倍垢獠诲e，每天都能賣不出去不少，邊走邊問上回的事兒，那幾人不是正經(jīng)人，裴俊擔(dān)心裴征不在，家里沒人。

    聽他關(guān)心，裴征面色一軟，“沒事兒，他們不會來了，小洛舅舅每天叫人過來看著，等兩日打地基的刀疤大哥過來時時有人守著了?！毕胫约倚值芏贾狸P(guān)心自己，自己親爹卻巴不得自己出事，情分真的淡了。

    “明天中午和四弟妹過來吃飯，你三嫂弄了寫吃食，我和幾個堂哥許家兄弟也說了，那天得事兒我不在，終究要感謝你們?！迸嵴髡f的實話，裴俊也不和他客氣，村里人情都是這樣過來的，遂點頭道，“好，待會回家我喝阿菊說，家里還有豆腐，你帶些回去吃吧?！蹦沁呥h(yuǎn)，裴征他們來村子磨豆子不方便，家里不差這點豆腐了。

    經(jīng)過裴家院子，聽著里邊傳來罵聲，裴老頭坐在屋外得凳子上，裴萬在院子里編竹筐，裴征嘆了口氣，叫裴萬明天過去吃飯，裴萬心里高興，爽朗笑道，“好，明早我早早的就過來?！?/br>
    地里的糧食種下了，這兩日他準(zhǔn)備歇一歇，裴征家得伙食好，他心里自然再樂意不過，灶房里的裴秀聽著了急忙跟了出來，這些日子干活，皮膚粗糙了不說，手掌心也磨起了繭子，“三哥，明天我們都過去吧，分了家，終究是一家人，爹娘也好些日子沒見過葷了?！背詒ou是回事，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家里干活，從早上到晚上，干不完的活兒，屋里的針線她都生疏了，這么下去不是辦法。

    裴老頭跺了跺腳，訓(xùn)斥裴秀，“沒聽著人只叫你二哥，你去湊什么熱鬧，誰巴結(jié)他是不是？不準(zhǔn)去，送來我也不吃?！边@幾日，宋氏幫韓梅漢子看著孩子，他想，等裴勇回來了，他就和裴勇說搬過去挨著他住，跟著裴萬，只會氣他。

    裴俊聽著，面上不喜，“爹說什么呢，當(dāng)日出了事讓您招呼大家一聲都不肯，反而說三哥得不是，三哥做錯什么了？”

    裴老頭站起來，沖裴俊罵道，“你也是不孝順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如今有了錢，翅膀硬了，誰都管不住你了是不是？”想著幾個兒子如今都不聽自己的，裴老頭火氣蹭蹭往外冒，看裴萬也沒個好氣，“你也給我滾，一個個吃里扒外的，我和你娘白生養(yǎng)你們一場了?！?/br>
    這些話，裴萬最近聽得多了，完全不當(dāng)回事，反而看向邊上看熱鬧的裴秀，怒遲道，“愣著干什么，沒聽著灶房噼里啪啦的，是不是柴掉出來了？”

    裴秀極為害怕裴萬，聽著這句，立即進了灶房，想著等宋氏回來，慫恿她去蹭飯是沒問題的，打定主意，進灶房才見著，灶房燃起來了，面色大驚，“快，快，著火了。”

    裴萬罵了兩句，端著旁邊的桶沖進了灶房，很快，里邊傳來怒斥聲，裴老頭見沒人聽他說話，火氣更甚，“明天我和你娘過來吃飯，你看著準(zhǔn)備?！?/br>
    裴征冷冷一笑，“爹既然看不起我，何須還過來看我臉色，家里準(zhǔn)備得飯菜沒有多的，您和娘喜歡喝茶的話就過來吧?！蔽堇锼械臇|西都是他和沈蕓諾掙的，出了事兒，裴老頭跑得比什么都快，等吃飯了，又高擺著姿態(tài)？

    裴老頭不想裴萬直接拒絕了他，一時面上有些怔忡，怒罵道，“不孝子，不孝子，看我不收拾你?！?/br>
    裴征看了眼臉色同樣不好看的裴俊，“走吧，咱回了，坐會兒我要接小洛去了?！?/br>
    裴萬出來，裴俊和裴征走了，看著氣得不輕的裴老頭道，“爹，過些日子咱買rou回來，讓大哥三弟他們都回來，一起好好吃頓飯，媒人給秀秀說了門親事，我準(zhǔn)備同意了?！?/br>
    裴秀名聲不好，能說著親事已經(jīng)不錯了，不過他想著裴老頭和宋氏不會答應(yīng)，準(zhǔn)備自己做主。

    聽著這話，裴老頭面色鐵青，咬牙切齒地看著裴萬，“親事，什么親事？別以為你現(xiàn)在當(dāng)家來不得了，過些日子我再收拾你?！?/br>
    裴萬聳聳肩，置若罔聞，坐下繼續(xù)編手里的竹筐，農(nóng)閑了，他準(zhǔn)備去鎮(zhèn)上做幾日工，掙點錢，手里有了錢，辦什么都好說話，尤其，過兩年，他還想送小栓去學(xué)堂，大哥家三個孩子借錢都要送小木去，他就養(yǎng)小栓一個，還怕掙不了錢，心里有了打算，做什么都精神起來。

    ☆、64|060516

    接了小洛，裴征記著桃子的事兒，去村里找裴俊拿了一籃子桃子，小洛笑得眉眼彎彎，雙手抓著籃子，重得他彎下背，仰頭看著裴征，“爹爹，四叔送的，拿回家，娘吃?！?/br>
    裴俊發(fā)笑，摸摸他的頭，好笑道，“小洛給你娘拿回去，下回四叔再買些回來，倒是還給小洛。”

    小洛拍手叫好，把籃子遞給裴征，牽著裴征得手，讓他回家，想著什么，又轉(zhuǎn)過身謝謝裴俊，聲音軟糯糯的，裴俊聽著心情不由自主就好了起來，“三哥，小洛想回了，你們先走吧，明日我們不賣豆腐，早早過來幫忙?！毙睦锼阒藬?shù)，倒是不用搬凳子過去，送裴征出了門，折身回來聽著裴家院子裴老頭還在罵，和準(zhǔn)備做飯的周菊道，“咱加油掙錢，過兩年也搬出去起屋子算了?！弊罱@些日子，他也受夠了，之后和周菊有了孩子，難不成讓孩子也整日活在吵鬧中？

    周菊笑道，“院子挺好的啊，怎么想著搬出去了？”兩人起早貪黑掙的錢起了屋子，之后又要窮些日子，屋子住著挺舒服的，她不想搬。

    見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裴征無奈的笑了，一直住在這邊耳邊鬧哄哄的，久了誰都受不了，與其這樣不如搬出去耳根清靜些，眼下看來還有好兩年的事兒，他也不想多了，之后再看吧。

    到家，裴征拿出一籃子桃子，一個個水靈靈的，沈蕓諾歡喜不已，“哪兒來的？”水靈靈的，一看就是剛從樹上摘下來沒多久，蹲下身，拿起一個，“你買的？”

    見她米分面桃腮，和籃子里的桃子般好看，心下一軟，解釋道，“是四弟送的，一籃子，給三哥他們送些上去，剩下的咱留著吃?！彼阒兆樱骱髢扇仗掖鍟刑糁易拥倪^來換糧食，沈蕓諾喜歡，家里可以多換些回來，想明白了心里有了主意。

    夜里，裴征幫著沈蕓諾把明天中午用的rou弄好，見旁邊堆著菌子，問沈蕓諾，“明天早上再去山里找菌子，中午做菌子不？”家里菌子多，他和小洛都喜歡，招待客人的話，該也會受歡迎。

    循著他視線看過去，沈蕓諾低頭思忖，片刻，搖了搖頭，“不了，過些日子如果有人來可以弄些，明日大家嘗到味道了，咱的菌子就難賣了?！鄙蚴|諾看鍋里水開始吐泡泡，提醒道，“你帶著小洛洗澡，我把rou放水缸里冰著，明早再起床揉面。”水熱了，她退了里邊得柴火，又想起一件事，“明日你問問夫子什么時候輪到咱們送柴，別忘記了這茬?！?/br>
    “放心，我記著了?！毙÷鍖W(xué)堂的事兒他不會忘記的，學(xué)堂需要的柴火多，他過些時日砍了柴曬著，之后輪到小洛了每日送些，也省事。

    沈蕓諾點頭，收拾好灶房，等裴征和小洛洗了澡，她才去茅廁洗澡，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似入了夢境，好似回到了現(xiàn)實，場景斷斷續(xù)續(xù)，突然，她睜開了眼，額頭盡是細(xì)密的汗，扭頭看了眼窗外，深邃黑沉的夜里，有薄薄的光照射進來。

    擦了擦額頭的汗，再無半分睡意，細(xì)細(xì)想著之前的事兒，耳邊傳來呼吸的均勻聲，她才撐著身子坐起來，夜色清明，紙糊的窗戶依稀能看見院外隨風(fēng)晃動的影子，她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緩步挪到窗戶邊，輕輕推開窗戶，望著窗外發(fā)呆，從沈老頭來她腦子就想起了許多事兒，那些被她刻意遺忘了的過去，這些年受過的驚嚇恐懼，以及，那個膽小如鼠唯唯諾諾的自己，她從來都是她，從娘的肚子里出來她就是沈聰?shù)膍eimei，活在這個世界的沈蕓諾了，那些受鞭打被恐嚇的日子，從來都是她，不是別人。

    喉嚨發(fā)熱，眼角緩緩有了淚光，仿佛，這些日子是她偷來的，毅然決然的沈蕓諾，臨危不懼有主見的沈蕓諾，不受以往拘束的沈蕓諾，這樣的她，好像多年不曾見著過了。

    “阿諾?！迸嵴髡驹诖策叄敝钡赝?，夜色中，她渾身上下像是罩了層輕紗，看不真切。

    沈蕓諾回過神，眸光含著水霧，鼻子酸澀得厲害，動了動唇，倏然笑了起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睡不著，起來吹吹風(fēng)?！闭f著，手已經(jīng)拉上了窗戶，低頭，斂去心頭情緒，緩緩轉(zhuǎn)過身。

    “阿諾，過去的都過去了，他們都有了報應(yīng)，你別怕?！彼詾樯蚶项^來沒有掀起她任何情緒，終究是他想錯了，夜里，她反反復(fù)復(fù)的啜泣哭聲，他以為又是噩夢了，沒想著她還是想起來了，伸出手，輕輕把她圈在懷里，“阿諾，你看三哥和嫂子也搬過來了，我們有了自己的家，而他們什么都沒有了，因果輪回，都是報應(yīng)，你別想過去了?！?/br>
    把什么都忘記也挺好。

    輕輕順著她烏黑的頭發(fā)，想著那個懦弱的，小心翼翼活著的阿諾，該是有多壓抑才會寧肯自己死過幾回，感覺懷里的人肩頭顫動，裴征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