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jié)
褚昭鉞越走越近,臉上的寒霜愈發(fā)的重了。 他耳力好,雖然隔了一段距離,還是將王志高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村里的傳言果然是真的,那個虎子原來真是居心不良,竟然想著要入贅盛家!可這是他能肖想的事情嗎?盛姑娘那些能干那樣美貌,是他這小兔崽子能娶到的人嗎? “王大爺,虎子只是我徒弟,你快莫要亂說了。”盛芳華悠悠閑閑道:“虎子比我還小兩歲,人都沒變?nèi)?,怎么就說起成親的事情來了?”見著褚昭鉞已經(jīng)走到了身邊,盛芳華笑著將籃子里頭一個水罐子提了出來:“阿大,渴了罷?喝口水?!?/br> 褚昭鉞伸出手來接過罐子,心間忽然似有清泉流過,說不出的甜,只是臉上神色依舊是那般冷,沒有一絲異樣的表情。 “芳華丫頭,你咋能這樣說話吶!”王志高見著盛芳華完全不搭理自己,只顧跟著褚昭鉞說話,心中有氣,在桃花村,誰不巴結(jié)著他?偏偏這個外來戶還不將他放在眼里! “王大爺,咋啦?”盛芳華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嫁人可是要我自己點頭的,虎子不是我想嫁的人,我回絕了又怎么樣?你就算跟我阿娘去說也沒用,我早就同我阿娘說過了,以后嫁人是要我自己點頭的,不用她cao心?!?/br> “哎呀呀,芳華妹子,你這樣說就不對了。”跟著王志高過來的幾個人開始七嘴八舌的勸說著盛芳華:“這婚姻大事哪有自己做主的?不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快些莫要胡思亂想了,既然老爺子愿意出面保媒,這自然是不錯的一樁親事,你就趕緊點頭答應(yīng)吧?!?/br> “點頭答應(yīng)?”盛芳華冷笑一聲:“既然你們覺得虎子這樣好,就趕緊把自家閨女嫁給他唄!下手要快啊,要不是會遺憾終身哪!” 幾個人臉上都變了色,一個個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虎子?就沖他家窮成那樣,自己也不會把閨女嫁給他哪。 “哼,芳華丫頭,你可別不識抬舉!說什么親事自己做主呢,我得跟你娘去說說,今天只不過是碰到你順便提一嘴罷了?!蓖踔靖哂行├仟N,被這么一個黃毛丫頭當(dāng)眾嗆聲,實在臉上無光。 “王大爺,你去跟我阿娘說說看,只管去說?!笔⒎既A有十分把握,她那便宜娘才不會管這件事情,早在好幾年之前就已經(jīng)跟她說清楚了,終身大事盛大娘只有參詳一二的份,做主的是自己。 “我改日定然是要去說的,只不過現(xiàn)在還有件事情要與你說?!蓖踔靖吆車烂C的看了褚昭鉞一眼,卻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逼了回來,掉轉(zhuǎn)腦袋望向盛芳華:“聽說你收治的這個人正在造田?” 王志高本來想伸手指著褚昭鉞,可被撲面而來的那寒氣弄得不敢出手,只能膽怯的看他一眼,急急忙忙又轉(zhuǎn)頭:“芳華丫頭,你怎么不讓他來向我報備?” “王大爺,這開荒造田乃是朝廷鼓勵的事情,難道不能做?”盛芳華對本朝的律令知道甚少,只不過開荒造田這事卻也有耳聞,昔日她給里正老婆去看病的時候,就聽他們說起過這事情,里正老婆當(dāng)時眉飛色舞的說,要里正低價收些別人開過的田地,被里正啐了一臉直罵她沒腦子:“誰開出來的荒地就是誰的,若是田好,誰會低價賣你?除非是那些不好的旱地,你會去種?” 聽著里正這話,盛芳華這才明白原來在大周,是允許村民開荒造田的?,F(xiàn)在見著王志高咄咄逼人,她也顧不上這事情是不是朝廷鼓勵的,反正拋出來個理由堵住王志高的嘴再說。 “朝廷確實鼓勵開荒造田,可這是荒地嗎?”只要不看褚昭鉞,王志高便很神氣。他傲慢的伸手一指桃花山:“這里山青水秀,哪里是什么荒地?” 正文 209||%#209 桃花山青青翠翠的一片,宛如碧玉,期間有零星花朵點綴,搖曳多姿,瞧上去真不是什么荒山,盛芳華忽然有些無言以對。 她對朝廷律令并不清楚,可王志高說的似乎也沒錯,桃花山哪里能叫荒山? “都不來報備就擅自造田,這是跟朝廷律令相悖的,懂不懂?”王志高見盛芳華沒了聲音,心里舒暢了不少:“你還不給他去說說,要他快些停手,別再做這些無用功了?!?/br> “王大爺,那我現(xiàn)在跟你報備一下,可否?”盛芳華笑了笑:“亡羊補牢,猶未為晚,現(xiàn)在跟你說一句也行吧?” “現(xiàn)在說?”王志高忽然就拽了起來,這小丫頭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這是她說報備就能報備的?怎么著也得提上一壺好酒,帶上百多個銅板到他家里去,他還得好好訓(xùn)斥她幾句,讓她明白村里究竟是誰說了算,這才給她添到備案里哪。 “阿大不是還沒有開完地嗎?我現(xiàn)在報備還不是一樣?”盛芳華心中微微有氣,看著王志高那得意的樣子,頓時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盤。 別看只是一個小小的族長,可權(quán)力卻是不小,桃花村和附近幾個村子里的王家人,都歸著他管,逢年過節(jié)的,王志高家里可是熱鬧得很,不少人都要提著禮物來拜碼頭——畢竟以后出了什么麻煩事,還得讓王志高罩著呢。 王志高是被那些人喂飽了,覺得凡事都要收禮是正常的事情,可她就不愛慣著他:“王大爺,你的意思是,等阿大把地開出了再跟你來報備?” “芳華丫頭,你是聽不懂話還是咋的?”王志高冷笑了一聲:“等阿大開完地,早該有衙役來找他了,這可是擅自造田,違法的!” “汝意如何?”褚昭鉞冷冷開口:“要抓我見官?” 京兆府尹見了他,哪里敢說半個不字?倒霉的是王志高。 只不過他還不想讓褚國公府知道自己的行蹤,暫時不能聲張,否則的話,他就是要強行將這姓王的家中田地全買過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情。 褚昭鉞一開口,王志高就覺得天上掉下了冰碴子,冷得打了個哆嗦,他強撐著擠出一絲笑容來:“這個你倒是放心,我這人心善,做事不會做絕。芳華丫頭,你今日來我家報備一下也行,只是可別忘了要帶的東西,手續(xù)要齊全,我才好給你寫上備案,是不是?” 盛芳華不欲與他多說,點了點頭:“行?!?/br> “盛姑娘,你怎么能答應(yīng)他的要求?”褚昭鉞憤憤不平,這分明就是敲詐,瞧著王志高轉(zhuǎn)身離開的那得意神色,保準是沒啥好事情。 “答應(yīng)他也沒什么呀?!笔⒎既A笑得甜甜:“阿大,我總不能讓你吃虧不是?”她語重心長的伸手一拍褚昭鉞的肩膀:“你放心,有我罩著你,沒事的?!?/br> 褚昭鉞心中一激靈,盛芳華這大大咧咧的舉動,讓他忽然間便局促了起來,似乎有什么東西從他的心底回蕩著,一直朝上邊徐徐升起,喉嚨里梗阻著一團什么東西,想吐出來卻沒有半分力氣。 盛芳華全然沒有體會到褚昭鉞心中的暗流急涌,她笑瞇瞇的看著褚昭鉞那沒有半分表情的臉,朝他揮了揮手:“我先到山里去采些草藥,等會喊你一道回家吃飯?!?/br> 一道回家吃飯?這幾個字似乎帶著些甜,慢慢的滲透進了褚昭鉞的心,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看著盛芳華疾步朝后山走了過去,口中甘美芬芳。 這幾個字實在玄妙,讓褚昭鉞莫名聯(lián)想到了一幅男耕女織其樂融融的畫面。 回家,盛家的小土磚房就是他們共同的家,每天早上他們兩人荷鋤出去,他種地,她采藥,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他與她攜手一起回來……這樣的生活,貌似也還不錯,不用在國公府小心謹慎的過日子。 國公府的長公子,說出去這名頭十分響,可期間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外邊掛著一張高傲的臉孔,不茍言笑,眼睛橫過去,冷若冰霜,眾人都說這褚國公府的大公子難以接近,可又有誰知道真正的那個自我?真正的那個褚昭鉞,被緊緊的掩蓋在冰山一樣的容顏之下,有幾分熱度,卻怎么也也突破不了冰冷的外表。 他望著那個姍姍遠去的人影,只覺自己心底的角落里有些蠢蠢欲動,似乎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卻被他緊緊壓制住,撲扇了兩下翅膀,終究停了下來。 冰山,面癱,盛芳華一邊走一邊想著,阿大的五官很耐看,可惜他總是那樣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也不知道他若是笑起來會是什么模樣,眼前似乎驀然出現(xiàn)了萬道溫暖的陽光,金燦燦的一片——阿大笑起來,可能會是燦若暖陽,會讓百花盛放罷? 她忍不住回過頭去,就看到遠處的那個人影很倉促的轉(zhuǎn)過身去,揮動鋤頭在挖地——自己莫非是眼花了?方才好像看到褚昭鉞正在朝自己這個方向看。 不會的,盛芳華嘲諷的瞥了下嘴角,像阿大那樣的千年冰山,好像外邊的事情跟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才不會有這樣的舉動呢。盛芳華快步朝桃花山上走了過去,阿大生得丑生得俊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自己想法子治好他的失魂之癥,讓他家趕緊來接了他回去,好好的賺一筆診金,以后他向東她朝西,不復(fù)再相見,如此而已。 盛芳華采了滿滿一簍子草藥和褚昭鉞回到家時,王二柱還在。 “你怎么還沒回去?是準備要到我們家吃午飯不成?”盛芳華掃了王二柱一眼,搽在他臉上的藥膏已經(jīng)被吸收干凈,再也看不出一絲痕跡來,臉上已經(jīng)結(jié)痂,傷痕不很深,故此只有淺淺的一條。 “大嬸已經(jīng)留了我吃飯哩?!蓖醵袂鍤馑?,覺得自己這一跤摔得挺值。